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雷骏诧异地接过,端详良久,仍然摇头道:“不,这不是小号铸造的,只怕是穆爷记错了。”
穆乘风笑容立刻凝结,正色道:“大约三个月以前,有一位儒生,五十多岁年纪,是他亲自来贵店,绘下图样,托贵店铸造,雷掌柜想想看,可有这回事”
雷骏凝思半晌,仍旧摇头道:“老汉从未见过这条金带,它决不是小号铸的。”
穆乘风一惊,道:“可是,金带内侧分明有贵店店名的戳记,难道会是假的不成”
雷骏惊讶道:“是吗有这样的怪事”他急忙举起金带,凑在眼前细看。
看了良久,却凝重地将金带交还穆乘风,肃容说道:“请恕老汉直言,穆爷上当了,这带上的戳记,是冒名伪刻的……”
穆乘风一震,几乎跳了起来,沉声道:“此话当真”
雷骏颔首道:“老汉何须说谎,小号自先祖创业:至今已六十余年,从来店戳都是圆形,决未用过方形店戳:穆爷如果不信,老汉可以取出小号店戳,当面辨认。”
说着,向一名店伙招招手,不片刻,果然取来内颗钢戳和金饰。
穆乘风一一验视,其中确无长形戳印,那些金饰上的戳印,也都圆形,不禁目瞪口呆,怔怔说不出一句话来。
雷掌柜见他怅然若失,忙又笑道:“穆爷不必难过,这条金带虽非小号造,但如穆爷需用,小号担保照样替你铸上一条,无论金质手工,只比这条更好,决不会比它逊色。”
穆乘风摇摇头,站起身来,颤抖的手紧握着那条金带,这些话—句也没有听见。
雷掌柜诧异地问:“穆爷不是说要定制……”
穆乘风突然答非所问的道:“你再仔细想想,三个月以前,那位五十多岁的儒生……”
雷掌柜道:“没有,绝对没有接待过那样一位客人。”
穆乘风长贪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走出“玛云金店”……
这时候,他遍体生寒,恍如置身冰窟,脑海中更是一片紊乱,以致于忽略了两件看似细微,实则极为重要的“小”事。
其一,玛云金店中有两名店伙,眼神锐利,目蕴神光,分明都有一身精湛武功。
其二,那几颗圆形店戳全是新刻的。
回到客店,穆乘风和衣躺在床上,神思朦胧,却毫无睡意。
怔仲间,他好像想到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时而蹙眉搔首,时而浩然长叹,往事像风车似的在脑中飞转,紫竹林,诛砂原的老树昏鸦,恩师临别前的嘱咐,圆通大师告诉自己噩耗时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被一阵叩门声惊动。
穆乘风漫应道:“进来。”
房门启开,探头进来的是客栈小二,一脸关切之情,轻声问道:“穆爷,您老是不是病了觉得哪儿不舒服么”
穆乘风讶道:“没有啊,谁说我病了”
小二吁了一口气,道:“我见穆爷自从上街回来,一直闷闷躺在床上,午晚两餐都没有吃,却又不敢来惊动,现在厨下快熄火了,才过来问一声,要不要叫厨下弄点吃的”
穆乘风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啦”
小二道:“二更早过了,大约快敲三更了。”
穆乘风惊道:“这么说,我竟昏睡了一整天”
小二笑道:“可不是,小的本不敢惊搅,刚才来了一个老叫花,自称是穆爷的朋友,是他再三叮咛,说穆爷今夜还有个约会,不能失约,要小的提醒穆爷一声。”
穆乘风点头道:“啊!不错,我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倒是这位老人家好记性。”
微微一顿,他又说道:“吃的不用准备了,麻烦替我沏壶热茶来,今天夜里,我可能不回店睡觉,这笼鸽子,你替我喂一喂。”
小二连声答应,顷刻送来茶水。
穆乘风喝了两口热茶,精神略振,索性洗去易容药物,带上木剑,缓步走出客栈。
大街上一片幽暗,行人早巳绝迹,看天色,距三更已经不远。
穆乘风长吁一声,吐去胸中闷气,正欲飞身而去,却见屋角阴暗处“霍”地站起一条人影,竟是那个老叫花。
两人一碰面,老叫花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冲着咧嘴一笑,道:“老弟,我还以为你不去了!”
穆乘风本能地倒退了一步,沉声道:“你在这儿千什么”
老叫花耸耸肩膀,道:“常言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老人家拿了老弟的银子,总得表示一点心意,所以,刚才特地要店小二知会老弟一声。”
穆乘风一拱手,道:“在下这里道谢了。”
老叫花笑道:“不用谢,这是应该的,另外有个消息,还要一并告诉老弟。”
穆乘风扬眉道:“是吗老丈请说。”
老叫花语声一低,凑过头来,诡笑道:“这是绝对机密的重要消息,假如换了旁人,就是给我老人家十两银子也不卖。当然,如今是你,事情又另当别论。不过,嘿嘿!干我们要饭的这一行人实在也是不得已,人穷嘛,难免把钱看得比别人大些,昨儿个你给的那块银子,现在早花完了……”
第26章 绝对机密
穆乘风恍然,道:“听你口气,敢情是想拿消息再卖点银子”
老叫花连忙摇手道:“不不不!那多难听,老要饭的意思是反正银子你不在乎,那消息却对你太重要,所以……所以……”
穆乘风冷冷哼道:“不错,银子我不在乎,但看花在什么地方,若想叫我花银子买消息,对不起,没有这份兴趣。”
话声一落,转身便走。
老叫花急叫道:“喂!老弟,等一等,你何不先听听是什么消息呢”
穆乘风头也不回,嗤道:“管它是什么消息,不买!”脚下加快步伐向西奔去。
那老叫花紧随不舍,拖着一双破鞋,踢踢蹋蹋跟在身后,气喘吁吁道:“老弟,何必这样钱是身外物,花几文算得了什么如果吝啬钱财,误了大事,那该有多冤……”
穆乘风充耳不闻,真气微提,脚下又快了许多。
奇怪的是那老叫花虽然气喘如牛,却始终追随身后,丝毫不慢,嘴里喃喃不绝道:“好吧!看在老主顾的份上,我老人家先免费奉送一段引子如何事关令师沈破浪的生死,只卖五两银子,老弟你……”
穆乘风听得心头一震,猛然停步,转过身,“嘭!”的一声,老叫花刹车不及,一头撞在穆乘风身上,“唉哟”一声,摔出三丈多远,倒在地上呻吟道:“完了!老骨头撞断了!这下非十两银子不行了!”
穆乘风后肩也奇痛难忍,但他顾不得疼痛,飞步上前,探手一把将老叫花提了起来,沉声问道:“你怎知我师父名讳是谁告诉你的”
老叫花痛得呲牙咧嘴,颤巍巍伸出—个指头,道:“问一句,十两银子,早晚行情不同,少一个铜板也不卖了。”
穆乘风本可用强,见他痛苦之状,又觉不忍下手,便取出一锭足重五十两的银元宝,在老叫花脸前一晃,道:“好好回答我的问话,只要消息确实,这个元宝就是你的。”
老叫花眼中一亮,痛楚全失,惊喜地道:“此话当真”
穆乘风道:“在下从不说谎!”
老叫花喜得咽了一口馋沫,挣扎着站好,诌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吝啬之人,其实,你也别怪我只认银子,常言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穆乘风不耐地打断道:“咱们不必废话,快说你的消息吧!”
老叫花连连点头道:“好!我这就要说到了,关于令师名讳,我是从萧府探听来的,因为明天是萧谨腾萧大侠的忌日,今儿个午后,萧府来了好几位武林高人,大家谈的都是关于令师的事……”
穆乘风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老叫花道:“有恒山派的道士,无休宗的掌门,峨嵋山的尼姑……此外,听说还有昆仑一鹤,形意门的铁掌金钩曹非,鹰爪门的六指叟欧阳长空,蛇拳门的开碑手柳逢春,这些人明天也会赶到。”
穆乘风双目精光连闪,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切齿道:“这伙无耻的东西,来得正好,你说下去,他们谈了些什么”
老叫花道:“他们谈起令师,一个个都愤愤不平,同时痛骂少林寺圆通大师,说他不该出卖大家。”
穆乘风道:“少林圆通秃驴出卖他们什么”
老叫花道:“据无休掌门人朱煜寿说,三月之前,四门五派联袂问罪缥缈峰之巅,大伙儿早有决议,要杀你的师父替萧谨腾父子报仇,当时少林圆通大师抢着出面,故意用噬魂珠所染雪水,给你师父饮下,伪称你师父已中毒而死,瞒过众人耳目,暗中却放你师父逃离缥缈峰之巅……”
穆乘风哼道:“胡说,我师父分明已被他们害死,埋骨缥缈峰上,圆通秃驴已亲口承认,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怎么说是假的”
老叫花耸肩道:“真真假假,生生死死,都跟我老要饭的无关,我是一字不漏照话讲述,据说你师你的确没有死,半月前曾在老河口附近出现,并且剑伤了武当掌教清虚道长。”
穆乘风愕然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世上哪有人死复生的……”
话声倏忽一顿,猛想到“夺命双环”袁氏兄弟的怪异事迹,和“定穴护元带”上店戳不符的可疑,不期然心感震颤,想道:“圆通秃驴既能伪造金带骗我,安知他不会弄出假毒水欺骗四门五派夺命双环能在入殓之后复活,恩师他老人家又为什么不能”
希望的火花,在脑际一闪,迫不及待地问道:“武当清虚杂毛负伤的消息,从何而来”
老叫花道:“消息是由武当飞骑传讯给恒山智灵道长,武当掌教因伤不敌赶来苏州,现已柬邀四门三派首脑,准备联名向少林问罪,必要时,不惜动武……”
穆乘风说不出是惊是喜是信是疑急忙又问道:“如此重大的机密消息,你怎会知道呢”
老叫花得意地道:“这就是咱们要饭的神通了,老实告诉你吧,凡属大户人家,咱们总有几个眼线耳目,不然的话,谁家有婚丧喜庆谁家在设宴待客咱们要饭的怎会事先知道”
穆乘风点点头,微笑道:“不论消息是否真实,都值得一锭元宝,只是,你我两度相见,又承蒙你赐告这么重要的消息,我还没有请教你的贵姓大名”
老叫花笑道:“老要饭的姓胡名一筒,外号‘胡碎嘴’,你向要饭花子打听,没有不认识我的。”
穆乘风称了声谢,将银元宝塞进胡一筒手中,转身向西奔行。
那胡一筒忽然叫道:“喂!老弟,你还要去西城么”
穆乘风却步诧道:“为什么不去”
胡一筒哑声道:“萧家丫头把你的行踪全告诉了朱煜寿,如今他们人多,又都在火头上,老弟,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别去的好!”
穆乘风仰面笑道:“正因为那些倚多为胜的匹夫都在,我更是非去不可,一则证实这消息的真假,二则报复缥缈峰辱师之仇,你若不怕血沾到身上,也去看看热闹如何”
笑语未停,人已凌空射起飞掠而去。
第27章 凶手是谁?
老叫花胡一筒并未跟去,却双手捧着那锭雪亮的银元宝,意味深长地轻笑道:“小剑魔一身武功已尽得老剑魔的真传,这场热闹有得瞧哩!”
破鞋一转,踢踢蹋蹋消失在夜色中。
穆乘风身形似箭,直趋西城,转瞬来到城楼前,扬目一望,城上俏生生立着一条白色身影,萧如觅早巳等在那儿了。
今夜的萧如觅,浑身白色孝服,连剑穗也是白色,柳眉带煞,风眼含冤,虽未麻衣棘冠,神情跟三月前初登缥缈峰之巅竟颇相似。
当她瞥见穆乘风如约而至,娇躯不禁微震,头一昂,冷冷道:“想不到阁下真敢应约。”
穆乘风立即反唇相讥道:“在下也想不到姑娘竟会先到。”
萧如觅一怔,道:“我是主人,为什么不该先到”
穆乘风哂道:“姑娘纡尊先到,恐怕是为了便于布置,好对付我这个客人吧”
萧如觅身形剧震,刹时面红过耳,银牙暗挫,点头道:“不错,阁下说对了,为报父兄血仇,我不惜任何手段,也没有任何顾忌,今夜西城门外,早已预伏高手,阁下如果胆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穆乘风仰天大笑,鄙夷地道:“什么高手不过是那几个倚多为胜的无耻鼠辈罢了,姑娘何不把他们叫出来,彼此当面作一了断”
萧如觅冷哼出声,伸手一指城外土岗,沉声道:“那儿僻静宽敞,正好放手施展身手,阁下可有胆量去岗上一搏”
穆乘风傲然道:“客随主便,姑娘请带路。”
萧如觅冷冷扫了穆乘风一眼,对这个狂傲的敌人,心中倒颇有几分钦佩,手微抬,低说了声:“请!”腰肢轻折,飘落城外。
穆乘风洒步相随,蓝衫飘飘,举步从容,竟然毫未将三大门派高手放在眼中。
那座土岗如砚台,四周方正,顶端平坦,岗下竹林环绕,一衣带水,景色宜人。
走到了岗下,穆乘风忽然脱口赞道:“好一幅如图美景,在下真该代四门三派感谢姑娘的盛情。”
萧如觅微愣道:“谢我什么”
穆乘风傲笑道:“姑娘替他们安排好如此上佳埋骨之所,那些无耻老匹夫,应该死而无憾了。”
萧如觅哼道:“只怕今夜埋骨岗上的,会是阁下。”
穆乘风笑道:“放心,在下才疏德薄,还没有这份好福气!”
两人一面斗差点此,一面飞步登上土岗,刚穿出竹林,却同时吃了一惊,双双止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血污和残尸,地上散落着断剑兵刃,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卧在血泊中,死状惨不忍睹。
萧如觅目光疾扫,首先发现“峨嵋哭笑二僧”同被拦腰斩成四段,恒山智灵道长也被利刃由头至胯劈成两半,其余上同门师兄弟,不是被斩头,就是遭断去四肢,血淋淋的几乎找不到一具全尸。
不!唯一齐全的,是被一柄长剑贯穿无休剑,直挺挺钉在地上的朱煜寿,但双目已遭挖去,剑身穿过左肩膀骨,尸体犹在颤抖,好像还没有断气。
萧如觅遽睹惊人情景,吓得目瞪口呆,连叫喊也吐不出声音,片刻之后,才想到去看看朱煜寿是不是仍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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