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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莲道人问道:“不知贤伉俪所用的水原从何而来”

    老妇抢着道:“咱们是将树顶雨水接引下来,蓄在后面水缸里。”

    莲道人沉吟片刻,道:“能否烦劳章老,导引贫道去树顶水原处查看一下”

    章奋一口拒绝道:“不行,咱们的水源乃是绝顶机密,未便轻示外人。”

    老妇急忙道:“道长跟咱们是多年朋友,怎能算是外人奋老头,你就快领道长去水源处看看吧,人家总得先找出病因,才好替我治病呀!”

    莲道人道:“夫人所见极是,贫道只要探出病因,对症用药,保证不出三数日,夫人贵恙就可痊愈了。”

    那老妇求愈心切,连声催促道:“奋老头,快领道长去,既要治病,就必须信任大夫。何况,如果水源真的不洁净,咱们也可设法清理。”

    章奋拗不过妻子催逼,只得勉强应允。脚步声由下而上,不多久两人又从树干秘门钻了出来。

    穆乘风隐身暗处,远远望去,只见章奋脸上已泛现怒容,而莲道人却一脸假笑,状颇得意。

    两人在巨树横枝上略一停顿,便先后纵身飞起,穿越茂密枝叶,直上树梢。

    章奋立身枝头最高处,冷漠地说道:“这儿就是咱们的水源了。”

    莲道人以身遮眉,伸长脖子向四面张望,极目所至,但见一片密密层层的树海,不禁腼腆笑道:“章老,请恕贫道愚蠢,竟看不出贤伉俪的水源设在何处”

    章奋淡淡一笑,道:“你只顾远望,怎不低头看看脚下!”

    莲道人低头看了一会,仍然摇头道:“脚下全是大树枝叶,那水源…—。”

    章奋轻哂道:“让我告诉你吧,这棵大树,枝干全是空的,本是一棵枯死老树,所以咱们将树笛僻作门户,并在枝上饰以假叶,每一片都与中空的细枝相通,也就是咱们汇集雨水的水源。”

    莲道人从惊,急忙俯腰仔细查看,果然,树上叶片是假造,叶心向下,用作承雨的漏斗,每一根细枝,都是水管,可以汇集雨水,直达地底。

    他看得脸色连变,无限惊异地叹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

    章奋冷笑道:“很出阁下意料之外,是吗”

    莲道人似笑非笑的点点头,道:“如此奇妙的装置,实非贫道始料所及,看来章老非单精擅火器,竟是任何奇妙之物,无不精通了。”

    章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说,章某不仅对物细心,便是对人,也从不大意。”

    莲道人忙道:“是的,是的,设非具此慎密心思,也就不能称为绝代奇才了,贫道仰慕敬重章老,正因章老知人善用,慧眼独具,迥异一般凡俗……”

    章奋冷冷一哼,截口道:“道长很会说话。”

    莲道人哈哈一笑,道:“不!贫道确是句句由衷,发自肺腑。”

    章奋道:“只是道长尽顾着说话,似乎忘了检视水源”

    莲道人摇头笑道:“其实不用检视了,贫道初以为水源处必有蓄水之物,故尔疑心水质会不洁净,现在才知道章老设有如此精巧装置,雨水尚未着地便已吸取藏存,这种‘无根水’当然不虑污脏了。”

    章奋眼中精光一认,道:“这么说,水质无差,拙荆的病情变化,却是因何而起”

    莲道人沉吟道:“这个贫道一时也难下断语,假如方便的话,最好能再到蓄水的厨下……”

    章奋突然一探手,扣住莲道人的腕肘,沉声道:“道长,你我相识数载,章某的为人,谅你亦有耳闻,这些年来,你为拙荆治病,章某对你也算略有体认,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拙荆的病,我究竟打算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莲道人惶然道:“章老,您老人家冤煞贫道了,贫道只知尽心尽力,何尝敢拖延之心。”

    章奋冷笑道:“是否尽心尽力,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实说,拙荆本来没有什么大病,只因调制火药不慎,伤了双足和眼睛,心情忧闷,才使真气走岔,假如你愿意施用‘红莲’,早该痊愈多时了,可是,你偏偏藉词拖延,一误数载,如今更说病势突然恶化,这是什么缘故”

    莲道人连声呼冤道:“章老不知那‘红莲’的特性,虽能治疗内伤,药力却十分霸道,施用不得其时,反而会引起不良后果。”

    章奋目中凶光连闪,哼道:“可是你前日曾说她病情已痊愈大半,今天却又说她内腑突起变化,前后才一日之差,怎会如此反覆分明是你存心拖延,不肯施用红莲。”

    莲道人指天设誓道:“皇天在上,贫道若吝啬区区一盆红莲,当初大可不必承担为夫人治病,这纯系贫道下药谨慎,不想反使章老见疑。唉!既然如此,贫道现在立即回观,将红莲取来奉交章老,这样,章老总该放心了吧”

    章奋沉吟了一下,问道:“你要多久时间才能取到”

    莲道人道:“最迟今晚午夜,必定赶回。”

    章奋颔首道:“章某可要说句失礼的话,如天明不见道长返来,别怪章某不念数载交情,把道长那‘红莲观’改名‘火烧观’。”说完,手一松,径自掠身而下。

    莲道人一面揉着手腕,一面恭身道:“贫道这应告辞动身,夫人面前不再惊扰了。”

    章奋充耳不闻,身形微闪,已进入树干秘门内。

    那莲道人目光闪烁,忽然泛起一抹阴笑,耸耸肩,用力一摆拂尘,跨越树梢向西南方飞步而去。

    穆乘风心念疾转,连忙轻轻跃起,尾随道人身后,出了密林。

    莲道人脚程极快,但所经之处,全是荒山旷野,渺无人踪,更是不到任何寺庙道观。

    行约二十余里,前面忽然出现一条小河。

    莲道人在河边停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呜呜”吹了数声,岸畔芦苇丛中,竟缓缓驶出一叶扁舟。

    扁舟之上,一人摇橹,一人负手卓立船头。

    穆乘风听见竹笛声,心中已学震撼,再望见那卓立船头的身影,更险些惊呼出声来……

    那人一袭青色儒衫,腰悬木剑,浓眉,星目,神情冷傲,可不正是假冒师父的那名无耻恶徒。

    穆乘风惊怒交集,几乎忍耐不住便要奋身扑去,但想到在“关洛第一楼”客栈后园,自己以现门绝技尚且失手未能伤了他。

    此人武功之高,不容轻视,何况现在岸上多了一个莲道人,船尾那摇橹的老头,看上去也非庸手,自己以一敌三,只怕难操胜券,倒不如沉着些,先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再行伺机出手,以免打草惊蛇。

    主意一定,按捺下怒火,隐身十余丈外一丛矮树后面,摒息凝神而待。

    那小船在距岸数丈处停住,并未靠岸,莲道人却手捧尘拂,恭恭敬敬向小船欠身施礼,说道:“贫道红莲观阳敏,参见沈大侠。”




第54章 彩衣童子
    穆乘风听得剑眉双剔,暗自惊忖道:这匹夫好深的心机,敢情竟是处处都冒用师父的名字。

    但见那青衫人居然还大刺刺地点了点头,问道:“命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莲道人答道:“章奋那老怪物疑心甚重,处处提防,东西实难到手,贫道已用尽心智,仍无所获……”

    青衫人顿现不悦之色,冷冷截口道:“你出入他那地底秘密,前后将近两年,难道就只有这句话回覆沈某”

    莲道人忙道:“沈大侠请息怒,贫道尚有下情陈报。”

    青衫人哼道:“说!”

    莲道人躬身道:“两年来,贫道耗尽心机,虽然未能为沈大侠取得‘神火心诀’,但已经用药物控制住章奋的伤势,也等于间接控制了火神章奋,今日更查明他们夫妇赖以维生的水源布置,只要沈大侠一声令下,随时可置他们于死地。”

    青衫人摇头:“咱们目的在取得那册柄制火器原料的‘神火心诀’,东西没有到手之前,杀他们有何益处。”

    莲道人道:“但据贫道推测,那东西多半藏在老怪物的身上,而老怪物十分精明警惕,不用断然手段,东西很难到手。”

    青衫人冷然道:“这只是你的推测,万一那东西并不在他身上,却被他藏在什么秘密之处,岂非弄巧成拙。”

    莲道人道:“咱们可以先用迷药,将人制住,先不取他性命,待逼问出‘神火心诀’藏处之后,再……”

    青衫人摇头道:“假如要用这条下策,两年前咱们就可以下手,也不必等以今天了。”

    接着,脸色一沉,凝目又道:“阳敏,你要知道,为取得这份心诀,沈某人已经将二次出山拟订大计,整整延迟了两午时间,这件事必须尽快完成,不容再缓,否则,你应该明白沈某人的脾气。”

    莲道人双膝一屈,“卟通”一声跪在河边,惶然道:“沈大侠明鉴,并非贫道未尽心力,委实那老怪物年老成精,无隙得手,适才那老怪物还在逼令贫道,限今夜之内献出‘红莲’,天明不能送到,便要火焚道观,事迫到此,非用断然手段无法解决,求沈大侠垂查实情。”

    青衫人漠然道:“只要能取得那册秘本,便是十盆红莲,你也不必吝啬。”

    莲道人哭丧着脸道:“可是,贫道仅有的一贫红莲,已经失窃被盗,哪里再去找红莲来给他”

    那青衫人眉峰微皱,忽然点头笑道:“这倒不难,我们可以为他特制一盆。”

    莲道人—怔,道:“沈大侠,那红莲也能特制么”

    青衫人哂道:“血肉之躯尚且可以改制,何况区区一盆红莲,今夜子时,你来河边领取吧!”话落,左手微举,船尾那老头猛拨橹桨,小船箭也似退出数丈,掉转船头,顺水向下游而去。

    穆乘风目送小船远去,并未现身拦截,甚至连跟踪监视也没有,因为他心里正思索着一桩疑问

    从莲道人态度和语气,无疑对那青衫人颇具敬畏之心,但却口口声声称那青衫人为“沈大侠”,并且自称“贫道”,他们之间似乎并无“主从”的关系,那么,莲道人怎会甘冒生命危险,耗尽心机,替他谋夺“神火心诀”而且前后已近两年之久呢

    难道他不知道这个“沈大侠”是假冒的

    难道两年之前,那个就已经开始冒用“剑魔”沈破浪的身份在外“行动”了

    果真如此,那人竟是早有预谋,其处心积虑诬陷师父,并非自苏州萧家血案开始,难怪能将师父的容貌、言语、举动,以至身体上的独有特征,都横仿得丝毫无差,维妙维肖,这种心机和工夫,岂是一般平凡的“人皮面具易容术”所堪比拟别说四门五派和卧龙山庄,若非圆通大师独具慧眼,连自己也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想到这里,心中怨仇不觉消灭大半,对许志安和四门五派,反而生出几分“同时蒙冤受骗人”的同情之感。

    河边波光粼粼,荒草萋萋,小船已远去,才转眼工夫,莲道人也不见了。

    但穆乘风并不急于追赶搜寻,反正夜半子时,他们还会再在河边出现,即使半子时见不到,还可以去密林中守候,至少,那莲道人是逃不掉的。

    现在急需要解决的自从离开“关洛第一楼”,迄今粒米未进,饥肠辘辘,滋味实在难受,必须先设法填包肚子,夜晚才有力气办事。

    其次,那天晚上只顾埋头狂奔,未辨方向,后来在密林中糊里糊涂睡了一觉,既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总得寻找附近居民打听一下。

    主意一定,更纵身登上左近一座小山,展目四望。

    这时约在未申之交,雨后天晴,目力可达十数里外,但纵目所及,北方是苍茫密林,南边是婉蜒河水,东西两方,则山峦层叠,百里内竟荒无人烟。

    穆乘风沉吟了片刻,终于决定向西走碰碰运气,因为北方密林是“火神’:章奋的匿居之所,南有河水阻路,向东虽然最可能有村落居民,但青衫人那条小船正是顺水向东去的,目下自以暂不照面为宜。

    从地势看,西方全是高山,极目荒凉,有人居住的可能性也最小。所以穆乘风并不太急赶路,只求能在百里之内,寻些聊可充饥的食物,然后,有个合适的地方,静坐调息一翻,便于愿已足了。

    可是,偏偏就在这种巧事,行没多久,前面突然出现一缕炊烟。

    有烟的地方,必有人家,穆乘风陡觉精神一振,登时加快了脚步。

    那炊烟起处,约在十余里外一片乱山中,及待到了近处,才看见山势掩蔽下,有一个占地不大,却颇为险峻的山谷,谷中孤零零建着一栋石屋。

    石屋四周,绕着茂密的果树林,果林之间是畦畦整齐的花圃,万紫千红,径谓分明,显得井然有序。

    时值阳春,谷中百花盛开,那些青翠欲没的果树上,也已经结结实累累,穆乘风站在谷外,早被那枝头丰盛透熟的果子引得馋涎三尺了。

    他忍不住深深咽了两口唾沫,举起袖口,抹了抹嘴,但拢目四望,却发觉这山谷四面都是削壁,就像一个光滑的洗脸盆,根本无路可通。

    穆乘风委实饥渴难耐,估计由削壁至谷底,最高不逾二十丈,凭一口真气,不难飞身而下,于是,提气纵身,飘然飞落。

    脚落实地,置身花果林下,一阵阵扑鼻异香,熏人欲醉,那垂枝累串的果实,更是伸手可及。

    穆乘风贪婪地舐舐嘴唇,直恨不得立即摘下几个,饱吃一顿。

    但是,想到谷中有屋,果林并非无主,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只好耸耸肩,举步向石屋走去。

    穿越花圃,抵达石屋门前,整一整衣衫,扬声叫道:“请问屋中有人么”

    石屋内静悄悄的,不见回应,穆乘风又将声音提高了些,叫道:“请问有人在家么”

    谁知连叫了数声,屋中竟毫无反应。

    穆乘风仰头,望望屋顶炊烟,不觉大感狐疑,如果屋中无人,那炊烟又从何而来呢

    啊!是了!想必石屋主人正在引火煮饭,临时因故离开石屋到果林内去了,林叶茂密,以致人谷时没有看见他,反正我目的只在索讨些果子充饥,何不且去林中找他。

    于是,便重又穿越花圃,回到果林前面,大声叫喊道:“请问,林子里有人没有”

    叫了四五遍,林中也寂然不闻回应。

    穆乘风暗暗称奇,,心忖道:此谷形势古怪,不见通路,石屋中人不可能外出,这样看来,竟是有意避着我,不愿跟外人见面了

    继而又想,天下怪癖之人甚多,既如此,休要勉强人家,索性自己动手,吃饱以后留下银子,偿付水果代价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自己在一笑,举手摘下十几只果子,盘膝坐在树下,狼吞大嚼起来。

    那些果子似梨非梨,似桃非桃,其味香脆甜美,果肉人口即化,毫无渣质,竟然比桃梨美味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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