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宋莲翘低呼道:“姑父”
许志安充耳不闻,双瞳寒光进射,沉声又道:“现在跑天明还有半个多时辰,在天明之前,老夫保证抱阳山庄门下和蛇拳门弟子决不留难少侠,但如到天明后或者下次缉凶行动中,再遇到少侠,却休怪老夫不留情面,言尽于此,少侠请吧!”
穆乘风静静听完,内心气愤激动,直欲勃然爆发,但想到郭竟“忍辱负重”的告诫,以及宋莲翘“亲切呵护”的情份,又觉得不能发作。
一连深吸了两口气,强自压抑下内心气愤,点点头,说道:“晚辈行囊随身,本已无意再留,但有几句话,必须稍作申明。”
许志安道:“请说。”
穆乘风仰面向天,徐徐吐出胸中闷气,道:“晚辈不想求人谅解,不过,为了师门沉冤血仇,誓将继续追查嫁祸恶徒,这是晚辈此生心愿,世上无人能够阻止,只要晚辈认为有此必要,天涯海角,亦将前往,届时也许顾不得庄主的禁忌,这一点,必须预以申明,至于为友为敌,那就悉凭庄主之意了,告辞。”话落,双手一拱,人已腾身而起,飘出亭外。
宋莲翘急叫道:“穆大哥,我跟你一起走!”闪身便待追出。
许志安沉喝道:“翘丫头,你敢走出这座凉亭,今后就别再进我抱阳山庄。
同时,宋莲翘娇躯刚动,却被袁氏姐妹双双拉住。
穆乘风字字入耳,把心一横,身形如电飞射,越墙疾驰而去。
他一身屈辱,满心气愤,一味放腿飞驰狂奔,既不分路径,也不辨方向,只恨不得奔到天之边涯,地之尽头,找一处人踪不至,鸟兽绝迹,没有生命的地方,让自己尽情放声大哭一场。
房舍街巷在身后消失,旷野溪流在脚上飞退,然而,展现在眼前的,仍旧是无尽无止连绵不绝的荒野、山峦和溪流,再往前去,仍旧有房舍街巷和城垣,不知奔了多远。
也不知奔多久,突然,他闯进一片宁静密林,林中古木参天,黑沉沉看不见一丝光线,没有人声,没有鸟语,只有遍地腐叶散发着潮霉恶臭。
穆乘风心力交瘁,踉跄奔进林子,便废然仆倒地上,可是,这一刹那,他的胸口却像压着一块大石,吐不出半点声音,双手紧紧抓了两把烂枝腐叶,牙齿咬着下唇,热泪涔涔,顺腮滚落。
那不是哭,也不是泣,只是无限屈辱化的斑斑血泪,由心田流人泥土。
良久,良久,泪尽血干,人也迈进了梦乡。黑甜一梦,浑忘了时日交替,更忘了置身何处。
朦胧中,似学一声霹雳掠过顶,接着,耳旁又响起沥沥的雨声。
但他委实太疲倦了,倦得连眼皮也无力睁开,仍然俯伏在厚如毡的落叶上,一任那冰凉雨水,透过浓荫,沿着树干,渗进衣襟。
蓦地里,雨声中传来了人语。
那语声恍惚来自遥远的地底,而且是一男一女在相互交谈,只因穆乘风伏地而卧,才能听见,但由语声推断,距离至少在百丈以外。
首先,是一个沙哑的老妇声音抱怨道:“又下雨,老头子,你也不上去收一收咱们晒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坐着享福。”
另一个苍劲的男人声音道:“红杏,你先别骂人行不行,我只有两只手,又要替你熬人参汤,又要顾着晒衣服、收衣服,哪能忙得过来。”
老妇哼道:“你不会先收好衣服再熬汤吗汤可以慢慢熬着,衣服叫雨淋湿了,咱们拿什么换洗我身上这套早就发霉发臭了,叫你去洗一洗,你总说没空。”
男的笑道:“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你身上这件湘绣缎袄,前天才换的!”
老妇道:“前天换的就不能再换吗谁叫你让老娘住在这种地窖里常年见不到一线阳光,别说衣服,连人都快发霉变臭了。”
男的忙道:“好了,红杏,你就委屈一些吧,喏!这是你要喝的人参汤,我替你搁在桌子上,这就去收衣服,记住要趁热喝才有效,别待凉了不好喝。”
第52章 恶人谷四大恶人
老妇道:“知道了,快去吧!”语声甫落,忽又叫道:“喂!别急着赶下来,在上面多呆一会,今天是单日,或许那红莲道人就快来了,等着替他开门,省得一会儿又上去。”
那男的似乎颇不以为然,迟疑了片刻,道:“红杏,不是我多心犯疑,我总觉得那杂毛有些存心不良,咱们最好能防他一些。”
老妇不悦道:“你就会瞎疑心,人家一番好意,又替咱们治病,又伴咱们解闷,这些年来,隔日必到,风雨无阻,你凭什么说人家存心不良”
苍劲的男人声音道:“我见他每次来,总设法转弯抹角打听咱们的‘神火心诀’,’而且,常常趁咱们不留意时,一双贼眼尽在东瞧西望,分明不怀好意。”
老妇冷冷打断他的话,道:“在你眼中,除了你自己,谁都是贼,谁都不怀好意,尤其跟我多讲几句话,你就恨不得把人家杀了才安心。哼!你发为我不知道你那鬼心眼你是在吃干醋,不放心,怕老娘跟人跑了!”
男的嘿嘿笑道:“这是什么话,你我老夫老妻,恩爱逾恒,这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妇晒道:“那也说不定,少年夫妻到老分手的,也不是没有,或许老娘一时心动,就……”
男的急忙乱以他语,道:“啊!雨真的下大了,我得快些收衣服去。”、话声至此中断,筛那老妇独个仍在吃吃而笑,显然,男,的已经离开了。
穆乘风听到这里,不禁大感好奇,他倒无心理会那老夫妻的争论,而是觉得这座密林中居然住着两位身负“神火心诀”的武林高人,实在意料之外。
从两人语气推测,他们是住在地底,而且,女的养尊处优,却对男的颐指气使,偏偏男的也甘心情愿,毫无怨言,反而时时担心怕“红杏”变了心。
意念飞驰,好奇之心盛,便轻轻撑起身子,循着语声传来方向,蹑足穿林行去。
行约半盏热茶光景,眼前霍然开朗,及此中敛,露出一片方圆数十丈的空地。
空地上绿草如茵,平坦得像个绿色的小涌,场中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张石桌,两只鼓凳,此外,便是几条长绳横贯空际,绳上挂晒着许多红红绿绿的衣服,色彩鲜艳,厚薄长短,一应俱全。
这时候,正有个身穿土布长衫的白发老人,在急急收拾绳上衣物。
那老人约莫已有六七十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两只脚明显不齐,举步时一高一低,竟是个跛子。
穆乘风隐身林内,眼看白发老人在大雨中往来奔驰,匆匆由绳上取下衣物,再放回树一下一只油布软篮中,虽然跛着脚,身法却十分迅捷利落。
不多一会,绳上衣服都已收回,跛脚老人停下身来,穆乘风才吃了一惊,原来老人在大雨中往为十余次不止,身上居然未沾半滴雨水。
另外一件事,也令穆乘风惊诧不解,空场和附近林边都没有房舍,也不见地窖入口,老人是由什么地方出入呢
正在诧异,白发老人突然凝目向穆乘风藏身处扫了一眼,冷叱道:“朋友,既来了,何必藏头露尾了呢”
穆乘风猛然一震,自忖藏身处距那老人少说也在十丈外,并且颇称隐密,索性出去见见他吧!
谁知他刚要现身,忽听左前一颗巨树上有人哈哈大笑道:“好眼力,章老不愧神目如电,贫道竟是班门弄斧了。”
随着笑语,树上鹰隼般掠下一个红袍道人,飞渡十丈空场,飘落在老人身前。
穆乘风暗叫一声惭愧,忙又缩身回到树后。
那红袍道人身躯矮壮,头戴紫金冠,手持一支红丝拂尘。偏又生成一张乌红色的紫脸膛,整个人就像一团烈火,眉目之间,笑电盎然,看来十分和气,从他现身飞落时的轻盈巧妙,武功颇为不俗。
白发跛脚老人寒脸问道:“阁下大约来了不少时候吧”
红莲道人含笑稽首,道:“刚到不久,因见章老正忙着,所以没敢惊动。”
跛脚老人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道:“多年老朋友了,阁下何须客气。”
红莲道人欠身道:“话虽如此,礼不可废,再怎么熟,贫道总是敬重章老伉俪前辈高人,不敢擅越礼数。”
跛脚老人冷然一晒,道:“这么说,倒是章某不识抬举了”
红莲道人忙又稽首,肃容道:“章老虚怀若谷,不拘小节,这是长者之风,贫道敬爱尚嫌不足,何敢存此侮慢之心,章老此言,当真折煞贫道……”
跛脚老人似颇不耐,挥挥手道:“好了,算我说不过你,拙荆在下面恭候,道长请吧!”
红莲道人抢着挽起树下那只油布软篮,侧身肃立道:“有事弟子服其劳,章老先请!”
跛脚老人风欲举步,忽又凝目问道:“道长曾答应拙荆,今日施用红莲替她治病,怎么不见道长携来”
红莲道人怔了一下,连忙堆笑道:“啊!是的!是的!贫道已经准备妥当,只因临时匆促,未及携带,稍等就可由本观弟子专程送到,现在贫道必须先检视夫人病状,如肺经各脉已通,然后施用‘红莲’继接腑脏,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跛脚老人皱眉道:“难道说这些年来,道长施用过上千种药物,还不知道掘荆肺经各脉有没有痊愈呢”
红莲道人敛容沉吟一阵,道:“论理,是早痊愈了,不过,夫人的脾气,比较急躁,有时候,心情会影响病势。医书上说,气平则脉顺,怒盛则心危,肝燥则血枯,对于脉理,浮没变化,是不能够预作判断的。”
跛脚老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道:“章某有句话,久欲请教道长,依道长多年诊断,掘荆的病,是否还有痊愈的希望”
红莲道人正色道:“章老放心,不是贫道夸口,天下还没有贫道治不好的病,只要一口气没断,贫道就敢拍胸担保,何况夫人这点微恙,章老您尽管放一百二个心,包在贫道身上。”
跛脚老人默然片刻,没有再开口,举手一挥,腾身而起。
穆乘风特别留意注视,只见那跛脚老人和红莲道人一先一后,飞登附近一颗巨树横枝,头一低,竟钻进树干中消失不见了。
心头一惊,这才恍然领悟,原来地底居室的出入口,是在大树树身中。
从两人适才的谈话推测,那红莲道人想必就是“红莲观”观主,但穆乘风不禁怀疑,红莲观所藏那盆“红莲”不是已经被“飞蛇”蔡旭琨盗走,给骆伯父疗伤服用了吗为什么红莲道人还在夸口说即将送到呢难道“红莲”不止一盆抑或红莲道人别有用心蓄意在诓骗跛脚老人和那患病的老妇
想到这里,惊疑更盛,忙伏下身子,以耳贴地,决心继续听听地下秘密的演变。
这时,暴雨已逐渐减弱,林口又复寂静,雨后的草坪上,呈现一片翠绿,看看天色,约莫午刻左右。
地底传来断续人语,谈的都是有关老妇病情心境的问题,只听见老寺频频追问病势进展程度,红莲道人却哼哼哈哈尽说无关痛痒的闲话。据猜想,可能正在替老妇诊脉,一时还没有诊断出结果来。
穆乘风耐心的倾听着,又过了半盏热花光景,忽闻红莲道人连声轻呼道:“奇怪!奇怪!”
老妇惊问道:“什么奇怪”
红莲道人的声音充满诧异,道:“贫道前日审查脉象,分明已大有起色,可是,夫人今日脉象显示,脉经气门各脉转为消沉,而且内腑脾脏,都有壅塞硬化的现象,这就叫贫道不解了。”
老妇急道:“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恶化呢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红莲道人迟疑片刻,反问道:“这两日之内,夫人可曾服用过什么特殊食物”
老妇道:“没有啊!我连饭都吃不下,每天除了服药外,只吃过道长送的人参汤。”
红莲道人“哦”了一声,道:“那参汤可有剩余残渣汁能给贫道看看吗”
老妇一叠声叫道:“金堂,快些把参汤渣汁取来给道长看!”
穆乘风初听红莲道人称呼跛脚老人为“章老”,仅知老人姓“郭”,如今再听老妇唤他“金堂”,不禁骇然一惊,猛想起师父在世的时候,曾对自己屡次提到“恶人谷四大恶人”的名号。
据说百余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位异人,姓谷名惊飞,不仅武功高强,更擅长“施毒”“驱蛇”“御兽”和制造各种霸道的“火器”,因其前额有疤,所以又号称“大疤天魔”。
不过,谷惊飞虽然一身集天下毒技邪功之大成,为人却在正邪之间,居住‘‘恶人谷”,极少在江湖中走动,武林人物只是震慑于“恶人谷”威誉,受害的并不多。
但“大疤天魔”谷惊飞去世后,其座下四名弟子,却在扛湖中掀起了轩然,也就是后来凶名昭著的“恶人谷四大恶人”。
第53章 吝啬
四大恶人各获谷惊飞一项绝技,肆虐武林,无人可敌,自称“毒”“火”“蛇”“兽”四神,一人专施毒,一人发火器。
此外,“蛇神”能驱使天下毒蛇巨蟒,“兽神”擅御百兽。
四人联手,连当时的“大荒三老”亦为之黯然失色。
武林中甚至流传一首歌谣:“四大恶人出,武林众人哭。四大恶人联手,神和仙也发愁。”
可是,“恶人谷四大恶人”横行未久,竟突然互相反目拆伙,前后不足十年,四位绝世凶人,居然一一销声匿迹,没有再在江湖中出观。
人们庆幸之余,不免纷纷忖测,有的认为“四大恶人”散伙,势孤力弱,多半都遭了天遣报应;
有的则怀疑是“大荒三老”趁他们落单之际,下手将其剪除;有的更绘声绘形,断言“四大恶人”是因为各怀私心,都是想一人全得师门四种绝支,在一场激烈火拼中,业已同归于尽了。
猜测在一时,但“四大恶人”绝迹江湖总是铁一般的事实,人信善忘,时日渐久,大家也都认定“四大恶人”早已不在人世,慢慢淡;忘了当年的惨痛往事。
谁知事实竟大谬不然,这匿居密林地底的跛脚老人,赫然就是当年“恶人谷四大恶人”中的“火神”章奋!
穆乘风惊出一身冷汗,刹那间,他恍然明白了。
难怪那莲道人对章奋口口声声尊为“章老”,更难怪章奋会怀疑莲道人觊觎他的“神火心诀”,敢情他们都以“火”擅长,彼此都没有安着好心。
正惊悸间,地底又传来老妇焦急的话声道:“道长看出这些参汤渣汁中,有什么不对吗”
莲道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奇怪!奇怪!”
章奋冷冷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参是道长所赠,汤是章某亲煮,假如不对,咱们两人中总有一个人难逃责任!”
莲道人忙说道:“不!贫道的意思,是觉得这些用来煮汤的水质,好像不太纯净!”
章奋哼道:“那更是笑话,咱们每日食用都是同样水源,从来没有什么不洁不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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