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独自以书房,心里闷闷不乐,便合衣倒在床上,瞑目假寐,筹思应变之策。
无间间,手背触及枕套,突觉里面有一个长长硬硬的东西,连忙掏了出来,却是一块竹片,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字一一速来后山松树坪。
竹片是由躺椅上折下来,黑迹犹新,八成儿是杜腐的手笔。
穆乘风大喜,一挺身跳了起来,暗道:我真是太笨了,前堡出入不便,竟没想到由后堡出去,只须绕过后园,不就是终南山了么
一剑堡依山而建,欧阳佩如居住在后花园,实际已在堡墙之外,穿过后花园,山势陡升,茂林掩蔽,距离终南山后,不过数里之遥而已。
邻近山麓下,是一座十余丈高的峭壁,一道山泉破空下注,汇聚成茅屋后那片水潭,壁上藓苔潮滑,无处可登,但这区区十余丈山壁却难不倒穆乘风。
他寻了一处比较隐僻的所在,避开茅屋视线,俯身拾起两截断枝,一扬手,向峭壁射。
笃!笃!两声轻响,断枝已分别插入山壁缝隙中,穆乘风略作束扎,吸一口真气,身形冲天拔起,利用那两截树钉般的断肢作为搭手,两次纵升,便轻易的登上了峭壁。
壁顶长草没腔,一条溪由远处山谷中婉蜒而来,溪边长满了不知名的红花,景色竟然美得出奇。
穆乘风沿溪前行,一面留意山势,只见峰恋重叠,极目皆是古松,却不知哪儿才是“松树坪”
本来嘛,何处名山不多松在山中找松树容易得很,在遍山松树中要找那“松树坪”,却有些难了。
穆乘风正在沉吟,忽听一声清脆的雕鸣,只见两头巨乌由对山疾飞过来,绕空盘旋数匝,又振翅向山谷飞去。
当时心念微动,猛想杜腐曾经告诉过自己,那巫九娘善饲百禽,见有两头通灵巨雕,连忙展开身法,跟随着两头雕鸟奔向山谷。
甫抵谷中,就瞥见杜腐站候在一块大石上,正向自己举手招呼。
穆乘风大喜,叫了声:“四叔!”飞身一掠,也上了大石。
杜腐微微颔首,脸上毫无笑容,用手指着峭壁下的一剑堡肃然问道:“你到这儿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吧”
穆乘风道:“没有啊!侄见到竹筒,便急急赶来了。”
杜腐又:“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跟踪吧”
穆乘风摇头说道:“侄行动十分谨慎,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四叔,有什么不对吗”
杜腐正色道:“不久之前,曾有人由峭壁上来,在溪边停留了片刻,我险些误认是你,正想出声招呼,那人又循峭壁下去了,从身法看武功竟异常了得……”
穆乘风道:“峭壁下面是欧阳佩如居住的后花园,四叔看见的人一定就是她。”
谁知杜腐却摇头,道:“不!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身材和你差不多的少年。”‘穆乘风吃惊道:“和我差不多的少年那会是谁呢”
杜腐道:“我也正苦思莫解,据咱们知道的,一剑堡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物,不过,他竟敢在大白天里上下峭壁,毫无惮忌,分明又是堡中高手,但等咱们放出巨雕临空侦察,却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件事,倒是诡异得很。”
穆乘风骇然道:“那峭壁高达十余丈,遍生薛苔,滑不留手,侄利用断枝搭手换气才能上来,那人竟来去自如,岂非骇人所闻”
杜腐道:“所以我说那人武功异常了得,但愿他不是复仇会的同党才好。”微顿,招了招手,又道:“你骆伯父急待相见,跟我来!”转身向谷中走去。
穆乘风急步跟上,一面探问道:“巫老前辈的伤势要不要紧”
杜腐边行边道:“外伤倒没有什么,只是,她们不该弄瞎她仅剩的一只眼睛,使她双目俱盲,生趣全无,她活着就是为了要见赘婿齐天鹏一面,将月眉姐弟俩交还给他。这一来,什么都完了。”言下不胜感慨。
第171章 探望
穆乘风听了,默然无语,只觉那原本轻灵的步履,也随着心情而沉重起来
转过山谷入口,景象忽变,但见蜿蜒清溪,环绕着方方正正一座土山,溪外荒草漫生,乱石嗟峨,那土山上,却十分平坦,除了这大片整齐的古松,更无一株杂树。;松林之中,隐隐现出许多牛皮缝制的帐篷,就像塞外逐水草而居的游牧人所用的同一型式。
穆乘风不禁暗暗赞赏杜腐的安排,真亏他是从哪儿弄来这些牛皮帐篷的有了这东西,山中随处皆可居住,如果地点隐蔽,又带够了米粮,便是住上一年不载,也不愁被人察觉了。
两人行到土山下,早望见大泼猿郭竟带着飞蛇蔡旭琨,黑牛丁尚隐等人,飞步迎了下来。
穆乘风抢行几步,屈膝跪倒,叫道:“郭伯父,二位叔叔,快请留步。”
郭竟独臂疾探,将他一把挽了起来,凝目看了又看,鼻翼轩动,热泪盈眶,好半晌,丑脸上才拼力挤出一抹笑容,硬声道:“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你想煞了伯父!”话未毕,豆大的泪水已夺眶而出。
穆乘风凛然道:“侄无能,连累伯父万里奔波,备尝辛劳,三姑更为了侄身负重伤,此恩此德,侄粉身难报。”
郭竟含笑道:“这些话休要再提,能见到你平安脱险,咱们高兴都来不及了,些少辛苦,算得了什么。”口里虽如此说,但想到狄三姑断腿之惨,脸上在笑,心中却如刀绞般难受,那泪水就像破堤洪流,难以阻遏。
杜腐见此情状,连忙趋前低声道:“大哥请暂释伤感,明光不早,穆贤侄还得赶回流云堡去,许多要紧的事尚待商议呢!”
郭竟点点头,亲自挽着穆乘风,同返土山。
及至进进入松林,穆乘风才看清同样的牛皮帐篷,竟达十余座之多,此外更有草棚马厩,炊具炉灶,俨然如一队屯扎的军营。
大伙儿人帐坐下,互叙别后,难免又是一番唏嘘,然后,穆乘风便将不久前由欧阳佩如口中听来的故事,大略转述一遍。
郭竟一边听一边摇头,听完,更把头摇得跟“货郎鼓”似的,连声道:“胡说!胡说!简直是胡说八道,令师跟我相交多年,彼此无话不谈,若说他曾经娶妻生子,我岂有不知之理由此看来,那欧阳佩如果然是个疯子,说的全是疯狂话。”
穆乘风道:“侄原亦不信,但听叙述前后经过,历历如绘并不像是疯话。”
郭竟轻吁一声,道:“如果确有其事,她为什么不肯说出那位黄莲花的真实姓名”
穆乘风道:“可是,她却告诉侄,说那自称是师父发妻的女子姓吴,身材娇,而且惯用左手,这些话,听来又那么逼真。”
郭竟沉吟了一下,仍然摇头道:“—个疯了的人,往往最会胡思乱想,无中生有产生许多莫明其妙幻觉,何况天下身材娇,惯用左手的女子,不知有几千几万,却叫人到哪里去寻找依我看,八成儿是她信口胡诌编造出来的。”
接着,回顾杜腐问道:“四弟之见,以为如何”
杜腐微微一笑,答道:“弟认为这件事并不重要,她姑妄言之,咱们不妨姑妄听之,留待以后慢慢去查证,其中值得玩味的,倒是欧阳佩如和一剑保主之间的关系。”
郭竟愕然一怔,道:“他们不是夫妻吗”
杜腐道:“夫妻固然是夫妻,却有多处可疑:其一:欧阳佩如为什么要独自住在后花园其二,她为什么急于在流云堡主回堡之前,催促穆贤侄带宋莲翘出走其三,以她的武功,欲杀吴俊只是举手之劳,是什么原因使她顾忌不敢动手”
穆乘风道:“侄以为这是因为吴俊掌握了流云堡主和宋莲翘的性命安危,使她心生顾忌,不敢贸然动手,而流云堡主却未能体会妻子这番苦心,反听信吴俊的谗言,拿她当疯子看待。5s”
杜腐耸肩笑道:“这么说来,那流云堡主宋飞鸿竟是个浑球傻瓜了他既不知道自己的危险,更连妻子有没有病也看不出来果真如此,他怎配称为武林一代宗师又哪里够资格身为流云堡的堡主”
穆乘风道:“或许他身边已被复仇会人包围,业已身不由己,只得故作聋哑。”
杜腐大笑道:“贤侄莫非忘了那晚在关洛第一楼,宋飞鸿曾经单人只剑,手刃毒手殃神游西园和复仇会主大批鬼武士”,他像是个身不由己的人么
穆乘风一怔,竟答不出话来,只好摇摇头,道:“除此之外,侄委实猜不出还有什么缘故了。”
郭竟注目问道:“四弟莫非仍在怀疑宋飞鸿就是复仇会主”
杜腐道:“这无须怀疑,关于宋飞鸿是不是复仇会主只须去问一个人,他一定知道得很清楚……”
郭竟和穆乘风同声道:“谁”
杜腐一字一顿道:“欧阳佩如。”
郭竟眼中异采连闪,颔首道:“这话不错,就怕她不肯实说出来。”
杜腐微笑道:“正面相询,他自然民不肯说,如果略施手段,却不愁她不说实话。”
郭竟忙问:“四弟有什么妙计”
杜腐道:“天机不可泄露,大哥忍耐半日,自然就明白了。”
目光转注穆乘风,接着又道:“那欧阳佩如不是要你带着宋莲翘离开流云堡么”
穆乘风点点头,道:“不错,侄正感到为难”
杜腐道:“何难之有你尽管听她的吩咐,今天夜晚就带着宋莲翘离堡,但不必去远,靠近后堡山麓下有一片橘林,你们只须在橘林等候,自有接应之人。”
又几黑牛丁尚隐低声授计道:“你选几个硬功较好,能挨打的兄弟,多带银两,即刻动身,先去附近农村收购大批羊群牛只,假扮成牲的商人,连夜循官道往长安进发,如果途中遇见流云堡主,就将牲口塞住在官道上,然后寻些事故,与他争论,务必要延误他的行程,叫他天明之前赶不回流云堡,便是你们的功劳,但切记只可争吵,却不可跟他动手,另外我再请月眉姐弟暗中相助,那就万无一失了。”
丁尚隐点头答应,匆匆出账而去。
杜腐又唤飞蛇蔡旭琨,吩咐道:“你也带几名弟兄,都要口齿伶俐,入夜时分,径往流云堡求见吴俊……”
蔡旭琨一愣,急说道:“去见他干什么”
杜腐道:“求见的理由随你应变,或者说是抱阳山庄派来探听两位少庄主的消息,或者说是白云山庄派来迎接庄主和两位姑娘的也行……反正你的任务,只是负责绊住吴俊别让他有机会到后堡去。”
蔡旭琨不禁有些作难,呐呐道:“四哥,能不能让我和老七换一换”
杜腐道:“他天性醒直,不善应对,怎及得你机变灵巧。”
飞蛇蔡旭琨苦笑一声,道:“可是,那吴俊跟我见过面,万一在语音举止方面,被他看出了破绽,弟就别打算再离开流云堡了……”
杜腐说道:“正因为你跟他见过面,愚兄才派你前去,旧地重游,只有更方便……”
蔡旭琨急道:“四哥,你这不是存心坑我吗”
杜腐摇头笑道:“你先别胆怯,只管放心去,那吴俊如见你有些‘似曾相识’,必然要多方试探你的身份,那样一来,他就更不会有时间再去后堡碍事了,你只记住别多喝酒,别吹得太离谱,他纵有些疑心,不知道你的企图又能拿你如何”
飞蛇蔡旭琨无可奈何,只好耸耸肩头道:“但愿菩萨大发慈悲,叫那老狐狸眼睛上生出两个疗疮……”众人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
穆乘风起身道:“伯父和四叔若没有其他吩咐,侄想去看巫老前辈的伤势。”
郭竟道:“时候不早,去看望过以后,你也该早些回去,以免引起民他们的疑心。”
说着,亲自陪伴穆乘风转人后面一座帐篷。
那帐篷内用布幕隔成明暗两间,各放着一张粗陋的木架床,便是巫九娘和月眉姐弟的寝榻,帐篷顶端,嵌着一对硕大的巨雕,钢爪铁翎,威猛异常。
月眉姐弟正蹲在明间角落上生火喂药,空际充斥着浓烈的草药味,除了那瓦罐中药汁沸腾的音晌,整座帐篷寂然如死,听不到一丝声息。
众人鱼贯进入帐内,情不由己,都自动放轻了脚步,月眉姐弟回脸看见,缓缓站起身子,四道目光一齐投注在穆乘风脸上,神情十分冷漠。
郭竟低声替他们引介道:“这就是穆乘风穆大哥,特来探望老夫人的伤势。”
月眉没等话完,冷冷答道:“不敢当,奶奶刚睡着。”那神情和语气,竟似对穆乘风不表欢迎。
穆乘风明白他们必是憎恨莲翘,连自己也怨上了,心里一阵难受,拱手说道:“在下专程前来,愿为这桩不幸的误会深表歉疚之意,万不料一步之迟,竟致遗憾终生。”
月眉冷然一笑,道:“这倒奇怪了,又不是穆少侠伤了奶奶,要你表什么歉意致什么遗憾”
第172章 宝盒
郭竟见情形不对,忙道:“眉姑娘,这件事不能怪他……”
月眉一仰脸庞,晒道“说的是呀,咱们本来就没有怪他,谁叫他硬把事情向身上揽的”
穆乘风轻叹道:“老夫人虽非在下所伤,但祸由‘阴阳果’而起,在下亦难辞其咎……”
月眉佛然变色,截口说道:“穆少侠如果一定要要揽下这件事,咱们也不怕,谁害瞎了奶奶,咱们一样要他也赔上一双眼珠。5s”
后面暗间忽然传出巫九娘的声音问道:“眉丫头,你在跟谁吵架”
月眉一顿,应道:“没有,是……”
郭竟急忙接道:“是咱们兄弟带领穆乘风来探望九娘。”
巫九娘道:“原来是穆少侠来了,眉丫头,快扶奶奶起来!”
月眉扫了穆乘风一眼,应声上前挑起布幕,从床上搀扶起双目俱瞎的巫九娘。
穆乘风一看,心里不禁机伶伶打个寒噤,前后才半日时间,那巫九娘竟似变了一个人,只见她自发蓬乱,形貌枯槁,半个睑涂满了药膏,半个脸瘦削得仅剩一层薄皮,衬托着苍白的肤色,峰峰的骨骼,乍看之下,简直就跟一具刚从坟墓中挖出来的死尸毫无分别。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落得这般惨状,别说骨肉至亲的月眉抹弟,便是换了自己,只怕也忍不下这口怨毒之气,看来要想化解仇恨,实在太难了。
穆乘风黯然叹息一声,趋前两步,在床前屈膝跪倒,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颤声道:“老夫人,晚辈穆乘风向您老人家叩头请罪……”
巫九娘举起仅有的一条左臂,连连摇动着道:“快请起来,老婆子怎敢受之分大礼,阿毛,快替奶奶拦住穆少侠。”
齐效先伸手扶起穆乘风,一句话没说,自顾低头拭泪不止,月眉眼眶一红,急忙扭过脸去。5s
巫九娘神情显得十分激动,向空招了招手,问道:“穆少侠,能够过来一些,让老婆子摸摸你的手吗”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