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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地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布洛卡区
李奶奶在电话这头皱眉,“怎么不至于?你来看看你自己儿子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就知道至不至于!”
她就着这事神情严肃地和那边商量了一个小时才结束。扣下电话后李奶奶再三斟酌该怎么把这两个人中间的绳彻底剪断,她犹豫大半天,还是起身收拾东西,决定再去一趟张沉家。
可她没想到造化弄人,一切都在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塌陷。
第22章这章不知道该叫什么
三钢家属院只有几排楼,前几年里面住的人还满满当当,这几年人像被开闸泄洪的大水一样往别处涌,院里的人越来越少,楼却越来越黑,墙面上时不时就要出现几句拿漆刷出来的难听话。
好多年前,李小芸在半夜回家时碰见一个鬼鬼祟祟的瘦小男人,他拎着一桶黑漆,拿刷子在前一栋楼的墙面上刷:我日过黄丽。李小芸知道黄丽,因为生了女儿天天被酗酒的老公打,可她老公并不是眼前这个刷漆的陌生男人。
这事在当时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没多久那个叫黄丽的女人就受不了流言蜚语卧轨自杀了,留一个才上小学的女儿继续煎熬。
从此在墙上刷漆成为风靡一时的辱人手段。这很正常,如果大家都没有工作,就需要靠激烈的方式打发过于富足的时间——要么伤害自己和家人,要么侮辱别人取乐。
只不过奇怪的是,上面从未出现过任何男人的名字,那些吃喝嫖赌的男人无论如何作孽都没人指责他们,甚至毫无羞愧之心聚在一起互相调笑悉数自己作的恶。李小芸注意到这件事,那时她才领悟到让一个女人死比让一个男人死容易得多,所以每当她路过这一排排楼时都心惊胆战,生怕哪天自己的名字就出现在上面。
今天她被程声奶奶约到一家饭馆谈事,回家的路上看到自家单元楼右侧墙壁上有几个鲜红的大字,看样子是拿漆喷的。她脑子里还存着半小时前程声奶奶的提议,一时被墙上鲜艳的颜色刺得回不过神,等强打精神仔细辨认,才发现上面写着——李小芸儿子是同性恋,恶心。
这几个字几天时间内已经以不同形式在李小芸心中过了上百遍,但当它们变成鲜红色往她眼睛里刺时,她还是生出一股被扒光扔进广场的羞耻感。
不过值得庆幸,这排火辣辣的字今天才出现,她离家出走几天的儿子并没有机会看到它,这让李小芸大松一口气。她慢腾腾回家,倒水,发呆。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拨响程声奶奶家的电话,等那边老人的声音响起,语气平和地朝对面说:“刚刚聊的那件事,什么时候能开始办?”
她们谈了没多久,大部分时间李小芸都在反复确认程声奶奶答应她的事是否能办到,诸如“最快多会儿可以让张沉过去”、“大城市的人会不会瞧不起中途来的插班生”、“户口万一没办成怎么办”,李奶奶在那边跟她打包票,说这事万无一失,只要张沉一走,这俩孩子这辈子都见不着面。
这场通话让李小芸放心许多,她并不在乎程声与张沉在未来是否还会见面,她只是怀揣着私心,拼了命要把儿子推出这座没有希望的小城,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她没念过几年书,但来来往往的人看得多,知道人和城是共生的,这里的气质烙在每个人身上,揭下来要扒皮抽筋。可她再看程声和他的奶奶,甚至不需仔细看,只拿鼻子嗅两下也能嗅到这祖孙俩身上的富贵油墨味。李小芸向往这种味道,她打骨子里认为张沉不该被笼罩在云城的灰雾中,该和程声这样的孩子一样,出人头地,和自己这样的家庭撇清关系。
末了,李小芸对电话那头的程声奶奶说:“我们家欠你们一个大人情。”
这通电话结束后,李小芸开始收拾东西,把家完完整整打扫一遍,再从张沉书桌上找出张活页纸,斟酌地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仔细折好压在枕头下面。
做完这些的李小芸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抹掉额头才冒出的汗,歇了一会功夫,意识到她该出门去找她的孩子了。
*****
这些天的云城天气反常,前一秒还是毒太阳,后一秒就变成倾盆大雨,雨点子像淋浴似的往下浇。程声去百货公司的路上还晴空万里,等到张沉家门口时已经下了好一阵小雨。他没打伞,也不大讲究,只是小心护着怀里刚从百货市场买的礼物往老小区里走。
他走到张沉家那栋楼时忽然停了脚。穿过他的零散几苗人原本还三两插科打诨,一看到他霎时住了嘴,默不作声走过他。
前面的灰楼上几个鲜红大字扎眼,拿漆喷的,灰溜溜的墙面上写着——李小芸儿子是同性恋,恶心。
同性恋这三个字还被放大一倍,不知是原先那墨镜女人的蓄意报复还是哪个不安好心的人故意喷上去的。
雨还接着下,不大不小,刷不掉墙面上早已干透的字。可刷掉又能如何,鲜红的字被雨淋一场,像流血,更难堪狼狈。
程声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咬着牙往出跑。
周围人都被他吓一大跳,躲瘟疫一样躲着他,主动给他避出一条道。他们尚存一丝道德,不至于当面说人难听话,但那天过去后,所有人家都警告自家孩子,看到他们要躲着走,同性恋都有病,艾滋或其他说道不出的病,谁知道那玩意能不能传染,染上了就要跟一辈子,治都治不好。
程声跑去门口的杂货店,问老板要了瓶黑喷漆。正听广播的老板侧头瞥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用一根圆珠笔捻住他放在桌面上的钱,怕碰到他就染上什么病的样子,一脸警惕。
程声没在乎老板的动作,接过黑漆就往回跑,跑到印着鲜红刺眼大字的楼前,一股脑拆开刚买的黑漆,发泄似地朝整栋楼面狂喷一通。
黑漆在雨里变成墨色的水,顺着墙壁流下来。程声哆嗦着往上喷,想把这些龌龊的字眼全盖住,可墙上红字实在太大,只被盖住一半漆就用完了。
张沉看到这些字会怎样,怨他恨他?程声不敢接着往下想,因为他怕张沉连恨都不屑恨,只轻飘飘地略过他。





沉入地球 沉入地球41
刚想到这里,程声感觉身后来了个人,那人没像别人一样避开他,而是慢慢走到他身后停脚。
程声身上的衬衣被淋得湿漉漉,手里拿着瓶喷完的空罐子,一身狼狈相。他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动静吓得一阵哆嗦,转身发现是李小芸在拍他的肩。她表情漠然,毫无奶奶口中“人家恨死你”的劲气,眼睛也不看墙壁上被盖住一半的字,反而拿状似平日里的语气问他:“你怎么来了?”
程声已经做好叫人拿笤帚打出门的打算,没想到李小芸竟一丁点敌意也没展露,慌乱之下把手里提的礼物抱在怀里给她展示,急匆匆道歉:“阿姨,上次是我嘴贱,发起疯来谁都咬,对不起。”
回答他的只是一句没什么起伏的“没事。”
天上的雨在短短几秒之间变得暴躁,原先还是毛毛细雨,转瞬就变成炸弹一样往下浇。李小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看这个比自己高很多的男孩,原本想直接出门找儿子的想法拐了个弯,温和地对他说:“雨越来越大,别在外面待着了,跟我回家吧。”
程声跟着她上楼,攥着自己湿漉漉的袖口,一路上不停地说“对不起”,可李小芸不再有什么反应。
家里没人,李小芸给程声拿了干毛巾,让他擦擦。然后转身去衣柜顶抱下来一个相册盒,带着一身湿气在床边坐下,招程声过来一起看,“等雨停了再走吧,先看看照片打发时间。”
相册最开始是1979年,黑白相片,穿着裙子的李小芸与张立成在喝交杯酒,两个人都一副醉态,周围神色激动的众人还在不停地起哄。
接着翻到1980年,几个月大的婴儿正瞪着眼睛看镜头笑。李小芸指着这张照片跟程声说:“人家都说男孩像妈女孩像爸,张沉得亏像了我,要是像他爸可就糟糕了。”
之后几页都是童年时期的张沉,一脸机灵相,一群孩子里最扎眼的那个。程声把湿漉漉的手指放在照片上摩挲了好几下,他不知道张沉从前有这么多表情。
“张沉本来还该有个妹妹的。”李小芸手指在翻,慢慢说起以前的事:“八五年那会儿我又怀了个孩子,人家说是女孩。家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多幸福,可那会儿不准生,计生主任拉着我去医院做引产,已经好几个月大的孩子就引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之后家里越过越差,云城也一天不如一天,有门路胆子大的都跑去南方闯荡做生意了,我们这些胆子小只会手艺的人就守在这里,能活一天算一天。”
说到这儿,李小芸又笑:“我家算是强的,张沉从小就成绩好,一中是我们这最好的中学了,都指着他出人头地,好歹有个盼头。”说完她不知想到什么,问程声:“你高中呢?是不是也是你们那里的一中?”
程声听得出神,半晌才说:“不是,是人大附中。”
李小芸不知道这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中学,只是温和地一下下拍拍程声手背,好像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屋里没开灯,随着外面一同渐渐暗下来,程声侧头看着李小芸苍白的脸,忽然说:“阿姨,你脸色不好,我帮你涂口红吧。”
程声从刚买没多久的礼物包装盒里窸窸窣窣翻出一支口红,笨拙地拧开盖子,拧出一截陌生膏体,仔细帮李小芸涂。
外面雷电交加,一道闪电映得屋里大亮,程声在这个间隙看清李小芸容光焕发的面庞,他没忍住,抚摸了一下她鬓角零散几根白发,轻轻地说:“一切都会好的。”
李小芸并未照镜子,她对自己涂口红的样子不能更了解,只是把散在床上的一叠相册收好,踢踢踏踏站起来,将它们放上衣柜顶,又转身从门口拿起一把黑伞,往大门那里走,背对着程声说:“张沉这几天不在家,不知道跑去哪里,阿姨得赶紧去找他了。你就在家待着吧,等雨停了再回你奶奶那里。”
铁门合上的声音响起,程声也站起来,拿起旁边一把伞,跟上她的脚步,在后面追着,“我也去,我去别的方向找。”
第23章暴雨
云城在下暴雨,张沉在钢厂老桥的桥头遇见了来找他的李小芸。
他手里带血的钢棍早就扔在路上,只是脸上的血还没抹掉,看着有些吓人。
李小芸打着一把黑伞,脚上是一双红色高跟鞋,她小跑过去给张沉打上,责怪他,“你去哪了?脸上怎么有血?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话说到一半,她却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临时转口:“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回家记得看枕头下面。”
李小芸涂着口红,张沉看得出来,他还沉浸在不久前发泄与逃亡的快感中,整个人都如同飘起来似的,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抓着李小芸的肩膀说:“我打了那个人好几棍,他要残废了。”
张沉还能回忆起那感觉,他从地上捡起那根满是锈迹的钢棍,手上的触感酥酥麻麻,他几乎没有思考,下意识就把它挥向矿场老板,带着私心,带着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情绪。这一挥使整个世界闪起光,张沉原以为所有地方都是灰蒙蒙一片,可那瞬间他看到眼前泛起金色的光,像锡箔纸闪动,不断朝远方蔓延。
他还没回过劲,只是一直对李小芸说:“妈,我好痛快,你开心吗?”
李小芸一只手拿伞,另一只手伸上去摸摸他的脸,把上面的血迹擦掉,问他:“不在家就这么开心?是爸妈和家里让你难受吗?”
张沉还没来得及回话,李小芸就把伞递给他,不由分说阻拦他推回来的动作,只说:“你回来就好,妈妈要吓死了。好了,快点回去吧,我去买菜,家里没西红柿和青椒了。”
张沉觉得不对劲,但他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或许是妈妈今天涂了口红穿了高跟鞋,又或许是她看自己的眼神过于平静,连一丁点急切都找不到。可十七岁的张沉想不出所以然来,只是把李小芸递来的黑伞强硬地推回给她,转身朝家里跑去,临走前他对李小芸说:“买完菜快点回家,我做青椒肉丝。”
妈妈对他说“好”。
被暴雨浇得通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可张沉觉得好痛快,人要是永远都这样痛快该多好。
桥头有家小卖铺,门脸只有一丁点,张沉书包里还有些钱,他想把它们全花光。
就在他踌躇着打算买什么零食的时候,桥那边的过路人忽然一阵骚动,几个穿鲜艳雨披的人纷纷跑去桥边,抓着围栏往下看。
小卖铺老板放下手里的报纸,掀开塑料门帘,打着伞出去看了一会儿热闹,回来时跟张沉长吁短叹,“啧,前面有个女人跳桥了,一帮人围着往下看,就一个好心姑娘报警。那女人伞还在桥上呢,一会儿别往后看啊,晦气。”
张沉怔了一下,身体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他想问一件事,但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从哪儿问起,最后出口的是:“伞是什么颜色?”
老板把刚把眼镜戴上,瞥了一眼他,说:“黑的,桥上还有双高跟鞋。”他拿手比划了一下,接着说:“大红色的高跟鞋,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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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飘起来的张沉倏地落地,眼里的世界再次变得灰蒙蒙。他咽了口口水,哆嗦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按着上面的号码在小卖铺里的公用电话上拨过去。
只响了几声对面就接起来。
张沉握着红色的电话杆,嘴唇抖得厉害,对那头说:“我是张沉,现在在三钢平安桥上,这里有人跳桥,算大新闻吗?”
他又报了警,警察告诉他刚刚也有个姑娘报案,现在已经派人往现场走了。
电话结束,张沉问老板要了一瓶酒,就趴在小卖铺的桌子上不停往里灌。老板皱着眉看他,有点担心:“喝这么猛一会儿可走不回家了!”
张沉没理他,等灌完一大瓶就把钱撂下,又买了一瓶,重新走回雨中。酒劲逐渐漫上来,他晕乎乎的,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可能朝着家的反方向,可能再往前一点就要栽进河里。
张沉失去了方向感,随便朝一个方向跪下来。地上有雨水,水里埋着沙,张沉的膝盖被硌得生疼,他把这瓶酒浇在混着雨和沙的地上,像祭拜什么一样,咚咚磕着头。
路上有几个人看他,以为是神经病,张沉通通不知道,只是一直磕,嘴里不停在念叨“对不起”。脸颊上的血被李小芸抹净了,额头上又不断涌出新鲜的血,混着瓢泼大雨往下流。
天还没全黑,偶有火光在跳,但张沉眼前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轰隆雷声和由远及近的刺耳警笛在响。
忽然有个人在喊他名字,是在喊他吗?张沉不确定。但那个人居然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问他:“你去哪了?脸上怎么有血?”
那人摸上他脖子,又焦躁地问他:“你额头怎么全是伤?你到底去哪了,我和阿姨急死了!”
张沉眨了眨眼,世界缓慢清晰,程声焦急的脸逐渐出现在他眼前。
这阵声音让人烦躁,张沉推了他一把,“不是叫你走吗?你怎么还在?”
程声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进水坑里,扶着旁边的树才站稳,他撒了个谎:“我,我没走成,火车票没有了。”他急着为自己辩驳,又说:“你怎么这么记仇?阿姨都原谅我了,今天下午她还给我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张沉打断他:“你就这么喜欢我是吗?”
程声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这问题用得着问吗?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张沉点点头,说了句“好”,下一秒就用劲推了一把程声,“你脑子是不是坏了?”他拿手指指着自己,在雨里问:“我浑身上下哪里值得你这种人的喜欢?”
张沉指着地面,“我在这儿。”紧接着他就扬手指向天空,“你在那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告诉我那边的东西,可我还得回到原地。”
他头一次说这么多话,但他停不下来,想借着酒劲把胸口所有话都吐出来,“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喜欢猎奇,喜欢追逐,喜欢和自己不一样的东西。我就是你放大镜下面的蚂蚁,不知道哪天就被烧死了,好玩吗?”
远处一声惊雷,白光打在天上,张沉看清对面程声湿漉漉的睫毛在颤,不忍心,摇摇头,“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赶紧走吧。”
程声忽然扑过去抱住他,把湿漉漉的头发在他颈边蹭,摇着头说:“我不走,我就是贱!就是一厢情愿!人家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说一眼定生死,以前我以为都他妈扯淡,轮到自己身上才发现是真的。前十来年我没吃过苦,今天跌在你身上是渡劫。我就是一根筋,疯了,魔怔了,我爸妈拦不住我,你爸妈拦不住我,你也拦不住我。”
怀里被一个湿透的人贴着,不舒服,但张沉没推开他,只是看着眼前不断落下的雨线发怔,“你真活出电影那味道了,不疯魔不成活,让人招架不住。”
程声从他怀里探头,双手扶着张沉的脸,说:“别说了,走吧,跟我回家。”
张沉反问:“家在哪?哪有家?我没有家了。”
程声没有听懂话里的意思,拉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他们两个都没打伞,冒着雨在街上走。张沉脑子里只有嗡嗡的警报声,他不敢回头,也没勇气去警察局,浑身上下都在抖。程声似乎感受到了,但没再多话,只是强硬地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指缝间。
过路人都奇怪地看他们,等看到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时打个哆嗦,嘟囔一句就飞奔而过了。
他们两个人人喊打的同性恋无处可去,谁的家也不能回,最后在附近找了家宾馆。
两个前台无所事事地聊天,看见门外进来两个手拉手的男孩,互相递了个揶揄的眼神——宾馆前台什么千奇百怪的人没见过?他们一个敲大头机,一个问:“标间40,大床35,要哪个?”
程声刚要张口,就被张沉抢了先:“大床。”
前台连身份证也没要就把房间开好了,收钱递钥匙,不忘在后面提醒他们:“套在床头柜第二层,收费的。”
第24章真人挡
他们交了钱往楼上走,衣服上的雨水沥沥拉拉滴了一路。
刚一进门程声就被抵在墙上,张沉身上淡淡的酒精味儿铺面而来,闻久了程声觉得自己也醉了。他搭着张沉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吻了一下张沉的嘴角,可他刚打算离开张沉就抵上他额头,不由分说把嘴唇贴上去。
嘴上火辣辣的,酒精味和拉扯的疼痛感同时涌上来,程声要被淹没了,他搂着张沉的脖子,换气的时候问他:“你是不是醉了?”
张沉没说话,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程声看,答非所问:“你不该呆在这的。”




沉入地球 沉入地球43
这话程声不乐意听,他固执地盯着张沉的眼睛看,知道张沉醉了,醉得不轻,但还是缓缓凑近,继续和他接吻。
这次是他主动亲上去,无理取闹缠着张沉舌头嘬了大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舌头也是酒味的,还是白酒,程声尝着尝着发现自己和张沉差不多,醉在一起去了。
两人身上都是湿衣服,黏在身上难受得紧,脱下来也花了大半天。程声不得要领去解张沉的衬衣扣子,解到一半打了结,他没辙,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三两下又把裤子踩到脚底下,脚步虚浮,推着湿漉漉的张沉往卫生间走。
小宾馆的卫生间狭窄,两个人抱在一起仍然挤得慌。程声拧开淋浴笼头,一大股热水往他俩身上浇,冷热交替激得人一身鸡皮疙瘩,程声这才察觉到自己刚刚在外面几乎被冷雨浇得冻僵了。
张沉看不出醉意,相反看人专注,一动不动地盯着程声看,看着看着就笑起来,只是笑得人心痛。
程声帮他把额头上的血洗干净,有点担心:“伤口不能碰水吧?你躲一躲水,我给你洗别的地方。”
程声第一次帮人洗澡,只会把香皂打出泡沫瞎抹一通,抹完再提着花洒小心翼翼地冲干净。他刚把泡沫冲掉就发觉自己的腰被人箍住,两条腿被架起来。程声愣神几秒,在不断往下浇的热水里问张沉:“你明天醒来不会忘了吧?”
张沉抱着他,摇摇头:“我没醉,忘不了。”
……
外面依然雷雨交加,隔一会儿窗户玻璃就要被打雷声震得咣当响。房间里没开灯,下雨天室内闷热,两个人赤身裸体,满身是汗地抱在一起。
最后一次高潮结束,两个人终于分开一会,各自平躺着,安静地听外面的雨声。
程声艰难地翻过身,在昏暗的房间里认真看张沉的脸,他的额头上有几处磕伤,潮湿的头发挡在这些伤口前面,看不大清伤口的样子。程声伸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张沉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睛又睁开,眼睫小幅度翕动,眯着眼看他要做什么。
程声知道自己的确入魔了,他凑过去用手环住张沉的腰,趴在他身上亲他,等亲够了,捧着他的脸认真说:“我不想编什么改变世界的代码也不想组乐队了,我只想自己快活,等我们把阿姨的葬礼办完就偷偷跑出去吧,去南方一起做点小生意,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第25章exit
程声睁开眼时面对的是无尽漆黑,他差点以为自己瞎了,害怕地喊旁边的人,连着喊了好几声,可周围没人回答他。程声只好自己摸索着下床,想爬去开灯,但他忘了自己昨晚被折腾成什么样,脚刚一沾地底下就撕扯着疼。
程声一个踉跄摔在地板上,半天没站起来。
等他终于忍着疼把灯打开,看了眼墙上挂的表才发现这会儿才四点钟,外面的天还黑着。程声环顾四周,床上空无一人,张沉不知去了哪里。
程声孤零零地在宾馆床上坐了七八个小时,外面的天渐渐从乌黑到泛红,等太阳往最高点一矗,整个天又变得透明。程声觉得自己这一晚过得就像外面这天一样,升到最高点也就什么都没了,整个人都要化成透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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