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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肉形石
“我只让你接两客人,”她说话起先虚软,继而似乎记起什么,捏紧拳头嘶声道:“当初我一次七个。”
那女人彷佛从“一次七个”这话得到底气依仗,笑意爬回脸上。她咯咯笑道:“我给你找的客人可好玩了,一个宗室,一个乞丐。”
那女人絮絮聊起客人底细:宗室七十高寿,身上一股腐烂味儿,熏香抑不下;乞丐脏不必说,全身几处烂脓。
他既不哀求,也不詈骂,那女人铁了心糟蹋自己,不会改变主意。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先保全性命,等事情完了,连她和嫖客在内通通得死。
不多时,门外有人敲扣,那女人喜笑盈盈过去开门。
那女人一转身,他便使出残余气力挣脱绳索,可惜除却在手上磨出血痕,没一点效用。
“哎,做什么?”那女子在房门惊叫,一抹身影一阵风似逼近他所在的纱橱小间。
“阿野。”薛妈妈目睹他情状,脚下一滞大惊失色,随即冲上前解开绳子。
“不准动他。”那女子大叫扑来,蔻丹鲜红的长指甲在空中舞动。
薛妈妈是个斯文人,不论喜怒哀乐一概温雅从容,从没跟谁红过脸。
当时她一巴掌将那女子打倒在地。
那事过后,薛妈妈非常自责,“那女人突然笼络你,我总猜疑她没安好心,可你们是骨肉至亲,我隔了一层,没真凭实据不好说。——当初该提醒你一声。”
他抱住薛妈妈,这人才是自己的母亲。
他求救喊人时,不假思索脱口便喊薛妈妈。阁里龟奴经过门前,听得声音微弱,以为他跟薛妈妈都在那女人房里,走到厅上却遇上薛妈妈。薛妈妈一听龟奴提起这茬儿,警觉不对,立刻赶到。
赵野向原婉然道:“后来妈妈托关系,替我除出贱籍,义父则容我。那宗室恼恨妈妈从中作梗,害他煮熟的鸭子飞了,便寻由头整治妈妈,妈妈挨了顿板子,将养一个月才下得了床。”
原婉然一边听说,一边暗自念佛,闻得薛妈妈因保护赵野受罪,更是感激不尽。这么想着,突然触动一事,她脸红了。
“相公,薛妈妈对我们有大恩,按你的意思,我和她等同婆媳。这么说来可不妙,我过门两年多就孝敬她几样绣件,太寒碜了。”
赵野贴在原婉然怀里,听她把自己受的恩情债担到她头上,满心热流涌动,便就那丰软的胸脯亲了一口。
“你放心,我回天香阁经常带些礼物,说是我们一块儿挑的。妈妈并不求别的,无非盼我好好过日子。”他顿了顿,苦笑道:“当时我不懂事,让她担心了。”
“是……杀人的事吗?”
“对,”赵野道:“那事得接着下药以后说。茶里下药重,我昏沉沉睡了几日,好容易醒来,头一件事便要找那女人算账,她却不在了。”
“她逃了?”一个母亲陷害亲生儿子,定然没脸见人,溜之大吉。
“上吊。”赵野答道,简短两字听不出什么感情。
原婉然将他抱紧,亲了亲他头顶。
“我不难过。”赵野轻抚她背脊,“我气炸了,那女人怎么能就死了?她应该忏悔认错,交代陷害我的缘由。妓女怀孕大多打胎了事,既然她肯生下我,为何又往死里作践?”
赵野停下片刻,又道:“我满肚子气,便找卖符箓的老道撒火,在他庙里扔屎、放耗子,捅破他神棍敛财。他在京城存身不住,趁夜溜了。他跑了,我便跟一帮小乞儿鬼混,十几个人往大字号偷货物、庙会剪绺扒窃、假装教车马撞倒碰瓷。”
听过赵野母子的恩怨,扒手骗钱等事已惊动不到原婉然。她沉吟一会儿,问道:“相公,你……嗯,光顾哪些大字号,货都值多少钱?我们算上利息赔人家。那些你剪绺碰瓷的富人大抵难找了,就捐钱给善堂抵消吧。”
“这倒不必赔,”赵野笑道:“我一文钱没捞着。”
“咦?”赵野居然有办不到的事?立刻原婉然松口气,这样好,犯事不成总比犯了事少些罪过。
赵野道:“全托大哥的福。义父渐渐瞧出我不对劲,吩咐大哥帮忙留意。大哥做事不打马虎眼,能盯着我就盯着。”他笑了,“他不止一身武功,而且神出鬼没。每回我确认他不在附近才下手,赃物一到手,他便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拎我回铺上赔罪;我扒人财物,他现身抢走归还物主;我碰瓷,他出面拆穿我。”
原婉然莞尔,“你这人,也有碰钉子的时候?”
赵野笑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不过大哥越拘着我,我越要唱反调,有一天我总算甩开他,上小乞儿常聚集的冷巷……”他略停顿,再开口声音阴沉:“巷里不止他们,还有个姑娘,叫他们剥得只剩小衣。”
原婉然轻呼一声。
赵野道:“我再混账也有底线,喊他们住手,他们不肯,双方就动上手了。”
“相公,你真好。”原婉然蹭了蹭他头顶,旋即又担心,问道:“他们人多势众,你没吃亏吧?”
“天香阁偶尔有客人发酒疯,我自幼便学拳脚,好等大了以后替阁里应付。那时功夫不比后来跟大哥学得,对付叁脚猫倒够了。话虽如此,双拳难敌四手,以一对十几人,终究吃力。不久大哥找来了,我们兄弟打得那班乞儿落花流水,小乞儿的头目不甘心,抽刀子要杀我,大哥挡下了。”
赵野所言,有些对得上他从前提过、韩一为他挨刀的光景。原婉然因问道:“你大哥胸口刀疤便是这样来的?”
“对。”事过境迁,赵野的声音底下依然充满歉疚,“我险些害死大哥。”
原婉然连连摇头,“这怎能怪你呢?是那些丐儿不好,平白无故欺负人、杀人。这些匪人,叫官府逮住了,活该吃不完兜着走。”
不料赵野道:“那些人打几板子便释放。”
“……怎么会?”
“事发不久,义父便状告衙门,彼时大哥昏迷,仅仅我一人指证乞儿头,乞儿头却有十余个同伙撒谎,说大哥斗殴时自个儿摔倒,阴错阳差撞上地上匕首。”
“不是还那有姑娘……”原婉然话说到一半便打住。哪个姑娘乐意上公堂,讲述她给人剥衣衫的遭遇?
果然赵野道:“她不敢出面。”
“那,官司输了?”
“不但输了,府尹怪责义父滥兴诉讼。”
原婉然拧眉,“那怎么办,你们不肯就这么算了吧?”
“自然,义父盘算等大哥身上大好再打官司,可我等不及。府尹偏听,大哥伤重,乞儿头自以为高枕无忧,便来挑衅。那阵子大哥不好挪动,暂住城里医馆,他病情正危急,乞儿头带人在外嘈闹生事。”
他清楚记得那日,韩一高烧不退,就剩一口气,他正急得满头汗,墙头传来乞儿头笑喊:“韩一,你死便死,不死,往后见到爷,把头藏进裤裆乖乖装孙子。”
原婉然闻言,血气直冲脑门,同时感觉赵野抚在自己背上的手一下攒握成拳。
赵野又道:“过一日,杜英生报信,说乞儿头要打黑擂台。”
“黑擂台?”
“赌坊生意的一种,”赵野解释:“报名者按年纪分,同龄者捉对比武,供赌客投注。它不同于一般擂台,黑擂台双方打斗不拘手段,死一人算完。活下来的人能领到丰厚头。”
原婉然偏头,“拿到丰厚头有什么用?苦主家里告到衙门,他杀人要偿命的。”
“我们上台前签生死状,无论谁生谁死,两不追究。”
原婉然聆听,突然意识赵野提及“签生死状”用上“我们”一词。她推开他看着,“相公,你上过黑擂台?”
赵野揽住她的腰,“我找乞儿头对打。”
“你,”原婉然眼圈一红,忍不住拍他肩头一记,“万一有个闪失,你……”
“没事,”赵野一手捧住她的脸,温声道:“我这不是好端端在你跟前吗?”
“下次不能再胡来,不,不对,没有下次。记住了,没有下次。”
“好,记住了。”赵野依回她怀里,揽住人轻晃。
原婉然心有余悸,勾住丈夫颈子,偏着脸轻依他头顶。不久,她灵机一动,既然黑擂台打到死人算完,乞儿头必是死的那个。
原来赵野杀人指的是这椿事,原婉然忙问:“相公,签了生死状便不必问罪吗?”
眼下看来是如此,赵野在黑擂台杀人,依旧原名原姓活在京城,不像担心官府追究的样子,然而她得盘问明白才能放心。
“未必,”赵野却答道:“大夏律法没生死状一说,只是民间约定俗成,大家习于遵守。官府那里一般不干涉,但存心深究,一样能入罪,毕竟生死状于法无据。”
原婉然心一沉,“那你……”
赵野轻拍她背脊,“历任府尹无人管过黑擂台。衙门中人,但凡排得上号的都受过各家赌坊孝敬,他们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有那不贪钱的要动我,势必得连黑擂台一块儿法办。这门生意进项惊人,黑道白道都有份经营,谁敢坏事谁找死。”
得知赵野能全身而退,原婉然如释重负,静静抱着丈夫。不一会儿,她不期然想到黑擂台让同龄人比武,而赵野叫起乞儿头那帮乞儿,前头冠了个“小”字。
“相公,那年你几岁?”
“十二叁岁吧。”
原婉然变了颜色,“怎么、怎么能让小孩子互相残杀?赌坊跟赌客,那些人自家没儿女吗?”
赵野淡淡道:“别人的孩子死不完。”
赌坊甚至担心小孩子狠不下心厮杀,妨碍赛事,便定下半个时辰的比武时限。过了时限,倘若双方未分出胜负,便称“平局”,取消比赛,放打手进去“拾”比武者。
很多孩子求生,到末了不能不拼个你死我活,但甫出场时,大多下手会留几分余地。
正因如此,那日他和乞儿头对打,场内一众赌客乐坏了。
他跟乞儿头冤家相遇,格外眼红,两人上场便斗鸡一样你来我往,拳拳到肉,彼此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当他按倒乞儿头,较量看似胜负在即,赌客们嘶吼喝采,喊声沸天。
“揍,往死里揍。”
“打死他。”
“杀,杀,杀。”
他压制乞儿头,鼻端扑来浓重铁锈腥味,来自他脸上的血,也来自乞儿头身下的石板地上。过往数不清的斗鸡、斗狗和比武者以鲜血滋养过这片地面,一滩滩血淌流了又干涸,干涸了又淌流,地都给染黑了。
乞儿头的脸在这黑地上扎眼浮起,他满面殷红的血,眼泪鼻涕哗哗地流,冲淡几道血迹。
“别杀我,我娘病了,等钱救命。”那人在剧喘的空隙中求道。
他的拳头滞在半空,乞儿头他恨归恨,但这人的母亲病了,等他回家、延医治病。
这一迟疑,乞儿头趁机挥拳,一记砸在他太阳穴。他两眼金星乱蹦,脑袋嗡嗡响软倒一旁,乞儿头翻身展开还击,每记拳脚都直冲要害,意图直取性命。
他挨了重重几下,一时动弹不得,乞儿头笑了,“蠢材,我娘没病。”又朝他脸上吐浓唾,“野种,我出去就送韩一给你作伴。”
“野种”,那个生他的女人就是这么叫他的,乞儿头不但用上这贱称,还打算再害他大哥。
登时他新仇旧恨一并发作,不知那来的气力大喊一声,甩开乞儿头箝制,两人再次扭打成一团。贴身肉搏一阵混战,他撕咬下对方耳朵。
“啊——”乞儿头哀嚎,声音几乎不像人,拼命挣脱退开,十指捂不住耳根鲜血泉涌。而他嘴含人耳,下半张脸都是血,铁锈血腥冲进脑门。
擂台场内鸦雀无声,像全噤住了。
下一霎,欢声雷动,众人拍手叫好。
乞儿头耳根血流如注,身上劲力彷佛也随着奔泄殆尽,肉眼可见气神迅速萎怯了。这人转身往擂台外冲。
擂台外沿一圈几支几丈高的木柱,柱子之间张开粗绳网,防止比武者临阵脱逃。乞儿头奔向绳网,攀住绳子往上爬。
他恨意正烈,吐出人耳,追过去要拉下乞儿头,到了网下,无意望见网外一干看客。
绳网后,一张张脸胖的瘦的、老的少的,个个油光发亮,紫胀通红,扑在网上看他和乞儿头的热闹,睁亮眼睛咧开嘴巴,只差没流口水。
那些人见乞儿头打算逃跑,猛地鼓噪起来,粗言秽语纷纷出笼,好像乞儿头犯下十恶不赦之罪。这其中属乞儿头爬上的那片网,其网前的看客最不客气,抓住绳网猛晃,要将人抖落地上。赌坊的人举起削尖竹竿穿过绳网,作势戳人,赶乞儿头下地。
“别啊。”乞儿头嚷道,满堂赌客大笑,几乎像野兽嘶吼,摇网更起劲。
乞儿头伸手至附近木柱想支撑身体,啪啪啪留下几付血手印,慌乱中没抓稳网子,摔落地面。
他恰好站在乞儿头张臂能带到的地界,加以自身亦疲力尽,受这一撞,也给掀翻倒地,两个人后脑勺双双磕上石板地。
他的视线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朦胧,忍住晕眩恶心转过头,乞儿头就躺在自己附近,双目圆睁,血色由其脑侧溢出地面,新血染浸石板地。
他渐渐半昏半醒,不知哪个杀千刀踹他身子。他试着闪避,却只能稍微动弹。
冷漠的话声由他身旁上方传来:“这个没死,另一个?”
别人应道:“没气啦。”很稀松平常的口吻。
第一个人道:“抬回他家去。”跟着拉起他的手臂,“赵野胜出。”
满场赌客激昂喧哗,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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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第六十三章:完得非常快乐
十二叁岁的半大孩子,为了给家人讨公道,陷在绳网包围的擂台上,不是杀人便是被杀,无人矜怜。
原婉然听赵野叙完始末,紧紧抱住他。
“没事了,没事了。”她抑下哽咽说道。
赵野闭上眼睛,整个人一点气力不用地倾在原婉然怀里,双臂轻环在她背腰间。
无须自己揽住人不放,他的小妻子会自行留下,不会离去。
夫妻依偎良久,原婉然方才问道:“这便是你和杜英生说的‘杀人’吗?乞儿头自个儿爬高摔死,怎能算你头上?”
“以讹传讹。那场擂台很出名,流言满天飞。”他沉吟一晌,道:“比如说我扒着乞儿头尸身啃肉。”
原婉然血往脸上冲,“谁?谁嘴巴那么损?”
赵野扬首,见她一张小脸红噗噗,明明是嗔恼色,却说不出地娇娜可爱。他轻抚她粉腮,墨眸含笑,“别动气,你懂我便够了。”
“但你实在冤枉……”
赵野枕回她胸脯,“都背上杀人罪名了,不差这一椿。”
原婉然抱住他,忖度时隔境迁,旧事早尘埃落定,他们夫妻浑身长嘴也分辩不清,只得问其他事。
“相公,乞儿头的娘究竟病没病?”
“打擂台那日,他爹娘在大街乞讨。”
原婉然闻言,轻吁口气。
“怎么?”
“当娘的没了孩子已经伤心,万一还是人在病中,孩子替自己挣药钱死了,那煎熬更要翻倍。”
赵野默然,他当日正因此犹豫而未下杀手。
原婉然又道:“我也怕你因此更难受。”
赵野心头熨贴,搂了搂她,“我的婉婉心地好。”
原婉然摇头,有些惭愧嗫嚅:“起先我当乞儿头死在你手里,只管担心你会不会惹上官非。你能脱身,我很庆幸,压根忘了乞儿头这条人命……便是眼下,虽说人死为大,凭他干过的坏事,我……老实说,我没法替他难过……”
“这更好了,好心不做滥好人。”
原婉然听着丈夫口吻带着疼溺,彷佛不论她怎么做都是做得好,心里吃了蜜似的甜。一会儿,她重拾话头,“相公,官府不会追究你,那么乞儿头爹娘呢?”
“他爹到天香阁前哭闹,嚷嚷告官。”
“乞儿头自个儿摔死的啊?”
“他虚张声势,方便讨钱。”
“你一个孩子哪来的钱?”原婉然想到薛妈妈,她会帮赵野。
“黑擂台给赢家头,乞儿头爹知道有这笔钱。我分给他一笔烧埋银子,他便消停了。”
“真消停了?”
“他并不傻,闹事告官开罪赌坊,等同自寻死路。再说乞儿头自己摔死,他爹能从我这儿拿到钱已算走运,便见好就。”
原婉然松口气,“只要不找你麻烦,就当花钱买静。——他们不会再来吧?”
“乞儿头混账,他爹娘倒不算太坏。”赵野道:“大哥出事,他们上门磕头向义父赔罪;乞儿头到医馆叫嚣,他们寻来拦阻拉人。那两位身有残疾,打杂乞讨为生,死了独生孩儿,大抵愁养老没着落,这才找我讨钱。”
原婉然五味杂陈,说乞儿头爹娘坏,儿子干下亏心事,他们肯谢罪阻止;说他们好,教养出乞儿头这等匪类,又腆着脸向赵野索要银钱。——人的善恶是非牵缠不清,做不到黑白分明。
“相公,乞儿头爹娘处境不好,后来怎么办?”
“他们在城郊摆摊卖饭食酒水,乞儿头爹早几年没了,他娘还在。”
原婉然蓦地纳闷,“你知道得这般清楚?”
“回京后有来往。”赵野道:“城郊地头蛇和当地几家摊子过不去,我替朋友排解,顺带帮了她。那些摊贩连她在内摆酒酬谢我。”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赵野笑道:“后来去城郊再遇上她,她抡扫把打我。”
“啊?”原婉然推开赵野,手附他鬓边打量,“伤着你没?”
赵野见她紧张自己,瞇眼无声笑了,手由她背脊滑下,在翘臀上揉捏一把。
“哎。”原婉然身子往前顶了一顶,与他依得更密。
赵野乐得隔衣往她胸前丰盈揿,“男人皮糙,经打。”
原婉然任凭他磨蹭胸脯,问道:“可是好端端的,乞儿头娘怎地又翻脸?”
“不是翻脸,她发酒疯,遇上跟乞儿头差不多大的男人,便认作乞儿头打骂。怪他害两家人骨肉分离,不能替爹娘养老送终。”
“骨肉分离不就他们一家吗?你大哥后来大好了。”
赵野且不言语,拉低她身子搂进怀中,片时方道:“乞儿头欺负的姑娘寻短了,打擂台以前的事。”
原婉然附在他胸膛的手一攥,揪住衣襟。
赵野轻抚她后脑勺,“姑娘父母怕女儿出丑,起先息事宁人,女儿没了,他们便打官司。姑娘死前找女塾师记下事发经过,遗言与我供词吻合,府尹便重审案子。那乞儿头身属贱籍,斫伤良民、侮辱良家女子,两椿罪按律法当斩首。他不死在黑擂台,也要死在刑场。”
“太冤枉了……”原婉然鼻子发酸,“那姑娘……”
同样遭受过非礼,她明白那些恐惧羞辱怨恨,浓重时连自己都嫌恶。若非赵野温柔相待,报复蔡重,自己至今不知是如何心境。
想到此处,她往丈夫怀里缩。
赵野环抱她,在那雪洁额上亲了亲,“没事了,我在。”
“嗯。”原婉然软软栖在丈夫怀里,他的拥抱强而有力,静静度来一股力量,令她的心绪渐渐宁定。稍后她问道:“后来你上城郊,还见乞儿头娘吗?”
“偶尔遇上,你别挂心,”赵野道:“乞儿头娘别喝太醉,便不打人。”
“……她常喝酒吗?”
“听说如此。”
“相公,以后见着乞儿头娘,没事你就赶紧走、绕道走。”原婉然急忙叮嘱:“她身世可怜,又是长辈,我们骂不好,打更不行,既然惹不起,总躲得起。”
“她一个女人家,又有年纪,那点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
原婉然轻嗔:“你别小看扫把,翠水村有个孩子拿扫把玩,划伤玩伴眼睛,害人瞎眼。”她抬头见赵野并不甚在意,脱口说:“要不以后你去城郊,带我一块儿去。”
“做什么?”赵野随口打趣:“陪我一起挨打吗?”
“嗯,人气力有限,她打我几下,便能少打你几下。”
赵野心中一动,但见他的小妻子张着温驯眸子,神情一本正经,却又若无其事,彷佛陪他挨打属于本份,跟吃饭喝水一般应当。
弹指剎那,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完得非常快乐。
“就你这小身板……”他克制住自己不使劲,轻抬起她的下巴,大姆指抚其上一张小嘴。
她的唇瓣饱满红润,一定很甜嫩……
“我挺能挨打,以前在娘家……”那张樱唇呖呖吐出娇音,稍后似不愿提起往事,她改道:“总之,你不听我的,总听你大哥的,他快回来了,到时有他作主。在那以前,由我陪着你。”
他摩挲她红唇的姆指一顿,而后缓缓地、缓缓地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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