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有朵栀子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大姑娘浪
她一时踌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忽然常府的大门竟然打开了,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出又停在路边,再过了片刻,有个穿胭脂红旗袍的高挑女子由福安侍候着拉门上车,冯栀很快认出那就是余曼丽,且上了常燕衡的汽车。她脑袋“嗡”的一声巨响,眼前如电影打出完字泛起麻点的白幕,甚麽都看不清了,她抬手揉揉眼睛,是七星灶上的水开了,壶嘴发出哔哔长鸣,白烟浓重地似起了雾,她朝旁边站了站,恰望见常燕衡穿着西服和另个男子一道也走出来,站在汽车旁边说着话。
常燕衡抬手轻揉眉宇间的疲倦,陆长友压低声道:“我就告诉你这招险棋慎用,你非不信邪,现在尝到骑虎难下的滋味了罢!”
常燕衡没答他的话,心情难以言喻的糟糕透顶,他对月梅说冯栀随周希圣一起去香港并不很相信,不过是为断了他寻找的念头,她(他)们或许就在上海,或许在上海附近,他一任报上关于他的订婚消息大肆喧哗,就是为让冯栀看见,太了解她的脾性了,若还对他有爱意,定会来找他,他是可以原谅她的,只要她来找他,她来就可以。
他一直在等,等得心如死灰,怎有如此残忍绝情的丫头常燕衡抬眼瞅到路灯下站着的人,沉着脸冷笑一声:“青云帮的流氓在此作甚?”
陆长友道:“王金龙的码头生意被你诸多打压,定是心怀芥蒂,一帮子亡命之徒,你自己多加谨慎,勿要着了他们的道。”
常燕衡给福安个眼色,福安会意,朝那些人大喝:“甚麽人在常府门前盯梢徘徊,再不滚蛋,报巡捕房捉你们问话。”
“走了走了。”那几人嘴里嘟囔,朝街对面衖堂慢悠悠走去。
冯栀见那几人朝她这边过来,连忙假装拂着头发避走,走了十数步,听见汽车轮子驶过声,她抬头望去,正看见车窗内常燕衡的侧面,还有坐在司机旁边的余曼丽,回头同他说着甚麽,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当然这是她的臆想,到底隔着一段距离,未必能看的清楚。他(她)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呢?是去常燕衡的公馆罢,现在风气不比从前保守,但得订过婚的男女,有很多都同居在一起,更况他(她)们这些留洋回来的。
冯栀一时慌乱的无以复加,她大声喊着燕衡燕衡,拔腿奋力在车后面追赶,若是电影里或许车内人突然回首就能看见她,但那到底是电影,现实却是非常残酷的,司机看见路口红灯变成了绿灯,用力一踩油门飞也似的驶远了。她顿住脚步呆呆站在十字街头,看着红灯变成绿灯,绿灯变成红灯,不晓站了多久,忽然听见身边两个等绿灯的路人在聊天,其中个忧虑道:“这样晚才拾干净,明儿还得来常府结算工钱,别出甚麽妖蛾子。”另个笑道:“大户人家有的是铜钿,会赖你这几个!”另个道:“主子虽不计较,最怕下面的人苛扣算计。”
冯栀转身紧盯着他俩,急促地问:“常家二爷今日订婚了是麽?和余家的小姐?是不是?”
那俩人突然听得问,很吃惊地看她,其中个欲要说,被另个身体一挡,笑嘻嘻地:“你想知道啊?”拇指和食指腹搓了搓,给开口的意思。
冯栀摇头:“我没有钱,只想问你他们订婚了,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还会有假!”那人顿时兴致缺缺,没好气道,抬头望到绿灯亮,拉扯着另个人过马路去了。
鬓边有朵栀子肥 ΡΘ-①8.cΘм 第玖壹章 置死地
冯栀沿街道失魂落魄地走着,店铺都关门了,来往路人偶有相遇,皆行色匆匆,天际黑沉沉地,无星无月,只有路灯一盏一盏星火传递。
常二爷和余曼丽订婚使得她慌然失措,这数日里受的苦受的罪、都没这个消息给她的打击来得致命。
想到方才一幕,他(她)是要一起回公馆共度春宵罢。
眼前浮起他(她)俩、在他(她)俩曾恩爱交合的床榻上翻云覆雨,这样的画面着实令她恶心,喉咙泛腻,扶着树杆弯腰不停地呕吐。
卖茶叶蛋的老妪,好心送来一碗白开水给她漱口。
她看望四周,怎走到这条陌生的小马路上,不远有个卖柴爿馄饨的小摊子,对面是盛富钱庄分铺,屋檐亮着两盏红灯笼,竹帘缝里透出亮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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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打烊。
因为储钱比银行利息高且存取便利,她把月梅还的钱存在了钱庄,走过马路掀起帘子进门,一股子阴森黯淡的氛围悄扑而至,烛火快燃尽了,滴了桌面一滩热蜡油,高高柜台镶嵌根根拇指粗的铜条子,中间凹陷一块半圆的洞口,用于递票单和钱票,听说曾有流氓来打劫,后还是放弃了,那般结实的四方笼子,只有出不能进的份。
后头坐着个年轻的伙计,白炽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疲倦之气。一个黄包车夫正在取钱,脸皮卡在铜条子间,大声地说话,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侬嗓门轻点轻点,我又不耳膨。”伙计一面劈里啪啦打算盘珠子,一面呵斥他,车夫声音果然小了些,却没捺两句又响亮起来。
冯栀坐在板凳上等候,看着只蛾子被烛火烧得嗞嗞作响,直到伙计连喊她几声才恍过神来,虽然没有票单,但她记得票单号,伙计给她个挂失单重新填了,又写下保证书,扣掉手续,才把剩余的银票连同换好的碎钱一齐给了她。
她叫了一辆黄包车载到外滩,待下来才发现离十六铺码头还有很长一段路,若再叫车又不划算,只能自己走,天上有弯娥眉月,黄浦江水哗哗啪打石礁,很多大小船黑黢黢停泊着,但也有轮船陆续靠岸或离岸,发出沉闷又冗长的汽笛声。
外滩妓女很多,离十六铺码头越近人越多,成群成群地站街,等着下船来狂欢的洋水兵。
冯栀沿岸边走,手轻抚着肚子,脑里一闪过常燕衡便心如刀割,她现在像只飘零燕,已经无家可归了,想着是否要乘船回苏州找姆妈,但又很恨她受月梅的钱财蛊惑,实在不想再见到她,更怕月梅她们会找去。正想着忽听吱扭一声,旁边电话亭里跑出个烫鬈发的女子,一屁股坐在花圃的石台上捂面哭泣。
冯栀鬼使神差地走进电话亭里,犹豫半晌,终是拨通了常燕衡公馆的电话。
话筒里嘟嘟嘟拉长音调,像重重摁在她的心上,一声、二声、三声不晓响了多久,她都要放弃了,才听得那头拎起,他问:“是谁!”还带着喘息。
那嗓音熟悉极了,再听见简直恍若隔世,她的眼泪一下子倒灌进了喉管,热辣辣又极其苦涩地堵塞在那里,想开口却哽着说不出来。
常燕衡送余曼丽和陆长友到院门口,忽然隐隐听见二楼有电话铃声,他以为是自己又幻听,并没多做理会,倒是余曼丽讲:“有电话在响呢。”
“或许是来恭喜你的。”陆长友玩笑道,显然他也听见了。
常燕衡倏然脸色大变,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房里疾步奔去,余曼丽还没见他如此失态过,有些担心:“是不是出甚麽事?我去看看!”
陆长友望向她的背影,却没有动,只点燃一根烟抽着。
常燕衡觉得那电话叮铃铃声如夺命符般,深恐快至跟前时它突然不响了,幸好他所担忧的场景没有出现,一把拎起话筒,气也顾不及顺再说话:“是谁!”
那边没有说话,但他听见汽笛声,又听见自行车铃铛声,一嗖就过了,很快镇定下来,又问:“是谁?”
依旧没有响动,像那端的人已经离开了,他不肯放弃,蹙紧眉宇凝神认真分辨着,终被他听见细细地啜泣声。
“阿栀?!”他又确定又有些不确定,握听筒的手心都攥出汗来:“阿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他听见那头有个男人在嚷:“好了没,小姐你电话用好了没?我有急事!我有急事!”
常燕衡很紧张她真的会挂掉电话,声音近乎嘶吼了:“阿栀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你乖些,快告诉我!”
冯栀眼泪淌满了颊腮,现在说这些有甚麽用呢,他和余曼丽订婚礼毕,事成定局,为时已晚,再来不及了。
她听见那边有个女子关切的声音:“燕衡,出甚麽事了?”
是余曼丽,余曼丽一直在他身边,她脑里轰然一声响如炸雷,整个人都呆了。怪道他许久不接电话,接起电话时喘息难平,他(她)们俩正在度春宵啊,真不该打这通电话的,她的心都碎了。
手里的电话筒瞬间幻化成一条巨毒无比的乌蛇,她再多握一下就会被它咬死,猛得将电话筒连同里面的声音重重挂掉,后面的男人挤身上前,拿起话筒开始一圈圈拨号。
冯栀一步步走回路边,隔着半人高的围栏、可以看见底下的黄浦江水宽阔又高深,跳下去就甚麽痛苦都没了。
新闻报上常会刊登有人跳黄浦江,几乎没有人生还,甚至连尸体都难能找到,她那时想过,是要多绝望才会如此绝决寻死,她现真的体会到了。
她的一只脚搭上围栏的突隙,另一只脚一蹬再使把力,便可倒头栽进黄浦江中可怜腹中的孩子,还不及来到这世间
就在顾念之间,有个人比她更快。
她听见许多人大声惊叫,侧头恰看见那个在花圃哭泣的女子,迅速翻掠过围栏,袍摆翩飞,连面庞都没看清,便像个断了线的风筝掉下去了,很多人围簇过来,都探头伸长颈地俯视,却甚麽也看不清,有的遗憾叹息,有的兴奋嬉笑,先还鲜活的生命不过是个意外的水花,绽了一下,很快恢复至平静。一大群洋水兵笑闹着走过来,有人吹着口琴,婉转悠扬煞是好听。
冯栀背脊连衣汗涔涔地湿透,感觉像自己死过了一般,她又站了会儿,开始继续朝前走。
很快就如浮光掠影般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鬓边有朵栀子肥 ΡO-①8.cΘм 第玖贰章 两年后
过春节,织布厂放了假,重新开工这一天,也没有甚麽事做,主为掸尘清扫,彼此寒暄见礼,每个人脸庞都洋溢着笑容。
周希圣给机器都添满柴油、倒是忙忙碌碌一上午,眼看快接近饭时,打来盆热水盥洗干净脸和手,把工服脱了,换上黑色厚呢子大衣,快步出了车间,朝一幢二层的办公房走去。路边有一株腊梅树绽放了,花瓣冷香扑鼻,有几个女工在折花枝,他也上前折了几枝,拿着进房踩梯子上二楼,右手第一间里面传出笑声,不便进去,恰有人往里走,他便拜托她一句话儿。
须臾功夫,出来个年轻女子,穿件藕荷色罩袍,烫鬈的乌油发皆松笼在脑后齐肩,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睛因没睡好有些肿,微微觑着,倒别有一种柔弱的娇媚之感。连笑意也懒懒地:“今吃饭怎这样早呀?”周希圣把手里的花枝递给她,一面解释:“一小时后要和经理去码头接客人。”
那女子轻“嗯”一声,抱着花枝辄身走了,他想起甚麽又喊道:“阿栀,外面还是很冷,你把围巾和手套戴上。”也不晓有没有听见,门口总有人进进出出,他堵着很奇怪,索性让到过道里站,过道有钻堂风,吹得打开的玻璃窗哐当哐当作响,他去把插销阖上。
又略站了站,冯栀带着个年轻小姐一道过来,走近他介绍道:“新来的会计,名叫郝春,
魢住首橃蛧阯 槤載閱讀筷1踄:んaitangsんuщu(塰棠書剭)點他是周希圣,车间里的工程师。”周希圣微微颌首算做打过招呼。
郝春悄悄打量了他几眼,早就听闻过他的大名,年轻清隽,有才华,技术过硬,为人作派规矩,前程一片光明,有很多姑娘来这个厂子做工,也不排除有他的原因。
三人走出厂区,除夕下过一场大雪,这几日因为过于晴朗,雪融化的很快,郊县的街道没有上柏油,皆是土路,如今成了一洼洼的泥浆水,郝春脚上穿一双新白色小羊皮的靴子,看着前面有个男人步履啪嗒啪嗒,足底带起的泥点,密密麻麻都甩到屁股上了。周希圣提议走过一条街有家新开的面馆,都知道,新开的店价格会优惠,份量乃至滋味也是格外足的。郝春有些踌躇,不好意思拒绝,暗忖就豁出去,却听冯栀笑道:“你时间紧,天也寒冷,在那家随便吃一些罢。”她指着厂门右侧一爿小饭店,不用走路,价格贵,味道也一般。
周希圣自然想不到旁的,他看冯栀穿件浅蓝色旧棉袄,虽围了围巾,但还是显得单薄,遂应声好。
郝春感激的看了冯栀一眼,暗松口气。
小饭店里挤满人,他(她)们站在门边等了会儿,总算有桌吃完离开,赶紧过去坐下,桌面一片狼藉,跑堂匆匆过来递菜单,一并拾,却是马虎,用油腻腻的抹布抹了一遍,还是漏了一根青菜残叶没擦掉,他没看见,也可能是装的,只是不停催促:“客人要吃甚麽?快点了!快点了!”
周希圣点一道雪菜蒸黄鱼、青菜炒面筋,问郝春想吃甚麽,郝春笑说在减肥,有青菜就可以,他迅速打量她一下,不予置评,又问冯栀。
冯栀看见墙边用绳子挂着一大张黄澄澄的肉皮,炸得很干,鼓囊起泡,看着很好吃,道:“要麽弄个三鲜汤,肉皮,蛋饺和木耳。”
周希圣又要三碗米饭。
等待上菜的档儿,周希圣从口袋里掏出小瓶药膏递给冯栀,又淡笑地指指她右耳朵。
冯栀也笑了,她右耳朵生了暗红的冻疮,扭开盖子挖了点涂着:“天冷不觉得,这两日气温转暖,就开始又痒又肿的。”
一股子樟脑味儿四散开来,郝春拿着纸在擦桌子,听得道:“我这趟是在上海姑姑家过年,那边没有落过雪,天气一直很暖和,棉旗袍外添一件坎肩就可以过冬了。”
“真的麽?”冯栀把冻疮盖子扭紧还给周希圣,周希圣不要,她便拿在手里把玩。
郝春还在说:“是真的,你去上海一趟就知我所言非虚。”
冯栀没有答腔,周希圣看看她的脸色,岔开话问:“妮妮昨晚又发烧了?”
冯栀歪头看他:“你怎知晓?”周希圣道:“昨半夜里听见她哭得厉害!”他们是上下邻居,楼板搭的房间隔音差,但胜在离工厂近,且租金便宜。
冯栀有些歉疚:“吵到你和伯母了。早晨烧倒退掉,就是神恹恹的,奶也吐了,我同伯母说,若再烧起来,就赶忙送医院去。”
郝春细听他(她)们说话,大致明白了,原来冯栀有个一岁多的女儿,身骨羸弱总是生病,她要上班挣钱,白日里托付给周希圣姆妈照顾,晚间就自己带,煞是辛苦。
暗忖怎麽不见她提及自己的丈夫,却也乖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得问了戳到人家痛处反不礼貌。
恰跑堂过来上菜,把满满一碗米饭放她面前,郝春笑着摇头:“太多了,我哪里吃得完呢。”
周希圣接过她的碗往自己碗里拨,直到剩余浅浅的底,才听她讲可以,不由微皱眉宇,冯栀也感觉她吃太少了,舀了一碗汤,挑了好些肉皮蛋饺给她。
郝春还是一劲儿摆手拒绝:“太油腻呢,我吃青菜面筋就好。”
周希圣心底烦她,遂朝冯栀看去:“你自己吃,不要总顾别人。”又挟起一条黄鱼到她碗里。
没有人再多说话,吃完饭,周希圣有事先走了。
后来他(她)们又有几次一起出去吃饭的经历,这日回到办公室,郝春把枯败的蜡梅枝拔掉,换上采摘的新枝时,忽然朝冯栀说:“周希圣对你很友好呢!”
冯栀在低头对帐,漫不经心的回话:“他对谁都很友好。”
郝春叹了一口气:“他好像不待见我!”
冯栀愣了愣:“有吗?”她倒没有注意。
郝春又变了话:“我玩笑的,你别当真!” 嘴上虽这麽说,心底却油然生出几许怅惘来。
鬓边有朵栀子肥 第玖叁章 感谢你
冯栀从工厂出来,一路走回去,街道泥水稀汤的,她能感觉自己袜子湿了,幸好住的地方并不远,拐过路口就至。
那是当地县民自造的房子,有三层楼,一楼是厨房和厕所,二三楼出租,周希圣母子住二楼,她带着妮妮住楼上。
推开一楼外门,就听见锅铲嘶啦嘶啦刮擦交碰地声响,一股子辣味儿直呛喉咙,这里住着一家子湖南人,最爱吃辣椒炒肉,因为都是穷人,肉贵,就多放青椒,就更辣。她踩楼梯上楼,看见周母带着妮妮坐在走道上,正一勺一勺喂菜粥,外面寒冷有风,楼下辣味往上窜,大人都受不住,更况孩子。
妮妮也很乖,边吃粥边咳嗽,却不哭,似乎已经习惯了。
冯栀心底泛起一股子酸楚,还没来得及放下,妮妮已经耳尖的回过头来,看见她咧着嘴笑:“姆妈!”高兴的用手扶住椅背站起来,摇摇晃晃朝她扑来。
冯栀忙上前把她抱起来,担心一整天烧会重发,摸摸额头冰凉,也或许是风吹的缘故,小脸皴了,两腮像染着两坨胭脂。
周母也站起身往阳台外张望:“希圣呢?他怎没回来?”
冯栀回话:“前些日来的大客户今晚要走了,他和经理要陪着吃饭。”
“哪里来的?”周母追问:“都是大人物?”
“听说是上海的买办,还有几个洋人。”冯栀道:“我并没有亲眼见。”
周母听得心底很欢喜,客气地问:“你晚饭吃过麽?我炖着河卿鱼豆腐汤,饭也蒸多了。”
冯栀笑着道吃过了,又简单话两句,这才上楼,开门进去,其实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捻亮了灯,把妮妮放在床上,脱下袄子给她裹住,自去挟炭燃起火盆,瓶里的水是温的,她倒进盆里端近床边,浸透纱布再拧干,抱起妮妮仔细地替她清洗红通通的双颊,涂上蛤蜊油,妮妮的手指也摸着她的脸儿,眼睛又黑又亮,嘴里咿咿呀呀不住。
火盆里的炭渐次红透,顿在上面的铜铫子冒出热气,年糕片汤咕嘟咕嘟地在翻滚,房间也有了温度,冯栀亲亲她软嫩的手心,再挠挠胳肢窝,妮妮咯咯地笑起来。
生活纵是万千艰难不遂人意,但你我相依为命亦有欢乐,冯栀一点儿也不后悔生下这个小丫头。
郝春来找时,她俩正要上床歇息,跺着脚搓手道:“孙经理太马虎了,和客户签的合约有一张漏盖章子,人家船票订的今晚一定要走,周工让我来问你章子搁哪了,不用你跑一趟,钥匙给我去盖
魢住首橃蛧阯 槤載閱讀筷1踄:んaitangsんuщu(塰棠書剭)點也可以。”冯栀有些踌躇,倒也不是不信任郝春,这章子攸关工厂营生,既然由她保管,岂好随便托付旁人,再看一眼神抖擞的妮妮,也不便去打扰周母,自穿戴齐整,用羊毛毯子裹严实她,围上围巾,抱在怀里笑道:“好在离的不远,还是由我走一趟罢!”郝春新来工厂不久,也不愿揽这麻烦事,听她这般说,自然求之不得。
周希圣让孙经理陪着客户闲聊,自己则到办公房门前张望,这是一笔大生意耽搁不得,正暗暗焦急,忽见冯栀抱着妮妮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怔了怔连忙迎前接过小丫头,朝她身后看了看,蹙眉不高兴地问:“郝春人呢?我让她问你要钥匙,你怎亲自跑来了?”
冯栀边上楼,边看着他笑说:“你勿要错怪,是我让她先回去,那样的年轻小姐,黑灯瞎火被指使着到处乱跑,你不担心,我还担心呢!”
“我为何要担心她?”周希圣淡道:“你就不是年轻小姐了?”才十九岁其实他想说,我很担心你,又怕吓着她。
冯栀摇头,笑而不语,她哪里还是甚麽年轻小姐!
走进办公室,打开写字台最下面抽屉,取出章子和鲜红的印泥,孙经理和个陌生的男子拿着合约,嘀咕着走到她面前来,另几洋人依旧坐着喝咖啡。
孙经理见周希圣抱着孩子,朝冯栀直表歉意:“真是麻烦了你,还把孩子带过来,这大冷天的。”
冯栀道没关系,接过合约,把章子摁满印泥,垂颈仔细盖起来。
那陌生男子低问孙经理,这位小姐贵姓?孙经理笑道:“秦霓小姐,女职员里最能耐的,英语也流利。”冯栀在这里用的是假名字。
冯栀盖好章子,又把合约从头至尾翻了一遍,确实再无错处,欲要递还孙经理,忽觉有道灼灼的目光、自始就在她身上打转,抬起头望去,是那位男客户,大剌剌盯着她,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周希圣也察觉到了,面色微沉,从她手上取过合约给到孙经理手中,开口说:“我带她回家去。”
孙经理忙道:“应该的、应该的你们先走,陆先生他们我来送。”
周希圣把妮妮重新背在背上,冯栀跟在他后面下楼出了门,一股子凛冽的夜风打着卷拂面而过,因是从暖和的房内出来,反显得格外的寒冷。
晚上气温低,日间稀泥伶仃的路面复又坚硬成型,踩着倒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两人都没说话,呼出的热气化成一缕白烟,冻成矮墙上的冰棱子。
妮妮先还啊呀轻语两声,后就再没声响,冯栀踮起脚尖伸手揭开围巾,已经头枕在周希圣的肩膀上睡着了,把围巾重新掖好,她笑道:“小孩子说困着就困着,没半句商量!”周希圣觉得她这话倒很孩子气,不由也笑了。
冯栀仰颈看向天边数颗闪烁的寒星,她忽然说:“一直没有跟你说过感谢呢!”
感谢他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无条件地伸出援手拉住了她。
周希圣没有吭声,却摸了摸她的头,她身子微僵,却没有拒绝。
他也很快地回手,把妮妮往上托了托,心底泛起愉悦,想起一句很俗的话,冬天就要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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