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厚厚的一沓信,纸笺都显得陈旧了,从狂放的字迹落款上看,是从六年前元兴元年二月到辛襄死前元兴四年三月末,都是写给辛鸾的,有些纸张上只一两句话,有些则是长长的笔墨,最底层那些纸笺上多是宫变后的记录,辛远声写自己被禁足,榆树死了一般,春日都不生榆荚,他刺了他父亲一枪,每每惊醒在梦中,每每夜不能寐,公良柳大人为何会掣肘齐二,南阳关键时刻齐二为何会突然离开,当年辛鸾在逃亡时若有似无的疑惑,忽然间全部有了明晰的答案,他一度以为他死了,一连好几页纸被眼泪打透,分解不开,模糊的墨迹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阿鸾,哥哥为你报仇……
后来他入渝都,他成婚,洞房花烛夜,他写:君尝拟娶北君二姝,如今仑灵已去,只剩西旻,诚如神京寂寥,再无春来。东南兵衅,他说他虽败却喜,渝都瘟疫,他写了千遍:诸神保佑,阿鸾平安。南境陷落,他长长一封信笺,最后一段说原来年少心愿,是披坚执锐为你扫荡河山,无奈这命运捉弄,使我这第一场大胜便是对你大打出手,他写他无法入睡,西旻走后只能大量吸食阿芙蓉,元兴三年东猎为一牡鹿所伤,危惙之际不暇及他,于殿中急唤纹卿榆荚儿三两、醉虾一坛、附珠玉五枚,封题于其上,送达西南极地,便请代贻陈留王……
可是他没有寄出去,连带这厚厚的一摞纸,他什么都没有寄。
远声,辛襄这辈子就像是他的字,远方的声音,一辈子未听见回响。
辛鸾眼眶滚烫,捂着嘴,手指不住地颤抖,邹吾欺身抱住他,几乎是专横地勒紧他,“阿鸾……别看了,别看了……”
设若天衍十五年最后一日没有宫变,设若辛鸾此生都没见过邹吾,天衍朝金尊玉贵的小太子的携手白头之人很可能便是这写信之人,可命运在那年的冬夜急停急转,篡动了多少人原本的轨迹。
西旻在这个时候将这信匣送还给辛鸾是高明的,辛鸾若与北地永结盟好,他对辛远声的这份懊悔愧疚,将永远补偿给她的孩子。邹吾的呼吸扑在辛鸾侧脸,他张开嘴,不住地吻咬他的后颈耳垂,轻声问:“你打算拿阿隆那孩子怎么办?”
辛鸾任他用力地搂抱着,垂下眼睛,“未来之事不可说,先好好培养罢。”
西境式微,北地后劲十足,若将来这孩子的才能品性都堪当大任,辛鸾当然会极力争取阿隆。
邹吾紧手臂,细碎地吻住他的耳根:“……好。”
父亲、小卓、申豪、辛襄、红窃脂、丹口孔雀……深夜他们仰头看月,聊起故人,才发觉多年风雨,竟恍如一梦,而那些人音容笑貌犹在,只轻轻地想起,还是觉得心痛,仿佛黄泉亲友故人在人世间留下了一根长长的线,他们在那边牵着那一端,他们在这边牵着这一端,轻轻牵动,便如怨如诉。
“裴句曾请求我将姐姐的尸身移到申豪墓旁。”辛鸾轻轻道。
邹吾看着他白玉般沉静的脸:“你怎么回复他的?”
辛鸾:“我说算了罢,中行沂的尸身尚且未与姐姐合葬,姐姐挪过去,白骢的尸身放在哪?就让她清清白白地葬在桃花林罢,她若泉下有知,大概也不想再和谁有什么干戈了。”
邹吾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回一声叹息。
天衍二十一年,三秋时节,辛鸾正式朝东境发起总攻。
三路大军同时进发,西旻率七万骑兵沿北路过径山,通武关,辛鸾率主力部队四十万经常瑞山、漳水河、南阴墟,胡十三、何方归则率领南境军十万走水路,过白港,包抄神京大后方。
辛鸾多年积蓄一泻而东,十月十七日,东境南阴墟失守,十月二十二日,东境房县、巴东、丹阳失守、十一月初,东境垚关失守,十一月十日日,南阳失守……
形势日非,东境眼见反攻无望,主力决战战场宣告失败,军队锐减到二十万人,然而此消彼长、一生一克,无数人开始向辛鸾输诚,大量军队开始不战而走,不战而降,上将先逃,然后按照官职高低依次逃跑,史征老将军于丹阳遭遇敌军正面袭击,黯然撤回神京外围,他说军部命令他在第二线布防,可是他一连四十天,没有找到第一线在哪里。前线的将官们放弃了土地,“晚投不如早投,晚降不如早降”深入人心,后面的无数人便只能面对无法拾的残局,整片东境大地,目之所见,尽是溃败。
当时在神京的司空复闻听战报,想起少时学过的成语“势如破竹”,自嘲此前一直难以体会其中意味,如今才知,砍竹只须劈开一节,其余竹节刀锋不必亲至,便已然迎刃而解。
天衍十九年四月,辛鸾自西南起事,时三年夺下天衍半幅江山,攻克中境城池一百五十余,天衍二十一年十月,辛鸾于中境发兵,最终仅仅以四个月时间,占东境城池一百五十座,当真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司空复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他原本可以在前线,但是父亲的坚决阻挠,他只能在神京的边边角角看顾后勤,十一月十日,南阳失守当天,一批新军正于神京西门朱雀城外棘原列队,将由史征将军带领着去通宁陂-荒山一线布防,城外人手混乱不堪,老将军见到司空复,百忙中请求他帮忙催促粮草,称军粮未齐,补运官不知是何去向。
大军将动,粮草未行,这真乃兵家大忌!司空复当即跨马回城,满头大汗地骑过朱雀门、华容道、直奔屯住军粮的粮仓。谁知他人刚到库仓大门,忽听门房内笑语连珠、热闹非凡,隔窗一看,身着押运官的小吏正神亢奋地坐在一袋袋粮食上,正津津有味地说着他从前线回来,丹阳是如何的溃败,那口气不是垂头丧气,不是含泪咬牙,而是兴高采烈,激动非常,其余众人簇拥在他身侧,整个门房烟雾缭绕,阳光灿灿,宛如正在押宝的赌场!
人心散了。
只有自暴自弃之人,才有这样刺耳的快乐。
他们不再有胜利的信心,不再有值得崇拜的英雄,他们仰仗朝廷提供衣食住行,可大难临头,他们没有丝毫的留恋顾惜之情,只道头顶悬刀的日子太难挨了,索性期待一场痛快淋漓的大败!就让辛鸾来复他们吧!就让他们当俘虏吧!他们妙语连珠,紧接着是隆隆的跺脚声,哗哗然,又是一场哄堂大笑!
司空复没有动怒,他心如止水,如何动怒?
屋外大声咳嗽三次,待门房里的押运官听到声音,臊眉耷眼地出来,司空复公事公办,责令他们立刻为史部送粮。
神京城外烽火连天,神经城内山水失色,六年前陛下尚且还能用一道“弭谤令”杀开一条血路,如今百姓暴乱此起彼伏,柳营雀山全部大材小用来镇压百姓叛乱,东境已没有统一的灵魂,乌糟糟的神京华容道,乌糟糟的桑榆大路,风纪秩序,荡然无存。
朝堂上的老古板们现在开始争论了,他们开始敢说陛下秘密刺死丹口孔雀是错了,是啊,何止是错,司空复从中境回来,他知道那里的人原来是多么的愿意效忠陛下,多么的愿意为陛下牺牲,可是孔南心被逼死了,中境百姓被朝廷伤透了心。可是朝堂之言也只敢说到此而已,他们不敢说陛下勾结腾蛇氏,不敢说他的弭谤令,不敢说他的冤假错案,不敢说他的弑君弑兄,可这些话,他们不说,自有人来说,总有不知名的一处角落,总有不经意吹来的一阵风,人们窃窃私语,人们议论不休,街谈巷议,道路以目,神京才有几十万人啊,每个人只要多说一句泄气的话,人心便散了!
偏偏陷落之土的另一侧,百姓那么的喜欢辛鸾。
他们为他编造神话,他们说他巨大的翅膀足有九尺长,铁翎钢翅,毛色丰美,他展着翅膀地在北都城上的天空盘旋,身姿迅捷,连箭矢也射不住他,待他落地,骁勇的北境兵立刻开门投降,俯首称臣;他们说,他会是位济世的明君,将重塑他父亲的传奇,他将得到无数人的簇拥爱戴,有邹吾、仇英、西旻、樊邯、陶滦、何方归、巢瑞、胡十三……无数能人将相的辅佐;他们说他每占领的地方,秋毫无犯,行德政,废冤案,近百万人成为他的拥护者,在他身后,是数百城池支撑的庞大补给,是一路发展壮大的天下经纬!
司空复不知道那些声音是从何处而来,他又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晰,他恨极而讥,痛陛下有雄才伟略,只因大厦将倾,才独木难支,偏偏这世道使小儿成名,因他血气方刚,因他后来居上,便用搬弄这遥远的是非来伪造钢铁的洪流!
“说什么民不聊生,人心尽失,又说什么应天顺民者,方能为王……”
通天铁牢中,男人颜色艳丽,一双细长的美目藏着钩子,他百无聊赖地撑着自己的颧骨,另一只手耍着把小刀在铜甑里拨弄了一来回,神色贪婪地叉出一颗鲜嫩的羊心。
天气转凉,这通天铁牢中更显阴冷,男人吹了吹热气腾腾的心,叉着肉在胡椒和辣椒末上滚了滚,然后一口把那小羊的心脏囫囵着塞进嘴里:“历来统治者都不是因为失去百姓才失去土地,而是因为失去土地,才失去百姓,你去告诉父王,不要担心,我们现在王牌在握,以逸待劳,未尝不可——”
内脏渗出的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向繇浑不在意地用手背蹭了蹭,嫣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十分惬意地大嚼起来。
“只要阵前杀了辛鸾,百万大军,不攻自破。”
第235章 决战(5)
径门关,衰草如浪。
乌黑的信鸦盘旋着落于西旻的小臂,她盘发戎装抽出信纸,在她身后,是七万北地威武的铁骑。
“上面说了什么?”樊邯问。
西旻眼皮一撩,讽刺地勒紧嚼口:“辛涧说要许阿隆太子之位,许我亲王之尊,叫我北线助他。”
樊邯扯了下嘴角:“如今大局已定,他才来说这样的话?”
西旻举目看向眼前最后一道雄关,漫不经心道:“谁说不是呢?他竟不知道我西旻此生只站在胜者这边。”说罢她将那信笺往怀里一揣,兜转马头回身大喝:“北境儿郎听我号令——!”
七万铁骑同时抽刀振马,轰声如雷:“有——!”西旻眼中射出凛凛神采,扬着下巴斩臂向径门而挥——
“破关!”
·
“父王,您就不要对那个女人抱有幻想了!”
清凉殿外晚风转疾,枯藤梅树下一张瑶琴,辛涧单手抚琴鼓弦,闭目而奏。
乱世之征其词淫,亡国之音哀以思,自辛涧断臂之后,至今已有六个年头不曾鼓琴,今日倒是自弹自奏了一个时辰,曾经,他还是神京深居简出擅五弦知音律的美王爷,最爱弹奏《鸥鹭忘机》一曲,可如今百鸟掠过,再也没有一羽为他驻足。
琴声戛然而止,辛涧单手压住琴弦,道:“宣咸蓟进殿。”
在旁侍立的司空老大人僵硬了一下:“回陛下,咸蓟将军已经阵亡。”
辛涧垂眼拨弄商音:“那便调石固来。”
司空老大人继续为难:“回陛下,石将军已经解甲归田。”
辛涧终于抬头:“那史征呢?”
辛和见父亲一直不理会自己,抢道:“父王,史征将军已经被叛军擒住了。”
辛涧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史征是在神京三十里外荒山布防对吧?”
辛和眉心微蹙,艰难道:“……对。”
正在此时,有内侍急趋而入,一脸哭丧着如丧考妣,辛涧看了他一眼,不听他的禀报,已然站起身来,淡淡道:“那出去瞧瞧吧,此时叛军也该到了。”
·





谁与渡山河 第198节
神京,朱雀大门。
当日吹的是西北风,登高远望,可见城外一整片开阔的地势,冬日的荒草大地上毫无绿色的生机,只能看见最西一线旗帜遍野,尘埃连天,黑压压的千军万马列阵整齐,各式兵种分列排开,正中间一辆威武的战车插着巨大的红色白章凤凰旗,烈烈吹拂着,与西城楼遥遥相对。
雄伟的景观让人晕眩,邹吾站在战车之上,同样沉默地眺望着雄壮的神京城池,感受着那份凝滞的蔚为壮观。
辛鸾是被五十纵的飞羽簇拥着飞至城楼门外的,西南军空中武装一半由辛鸾直接调动,另一半则是在邹吾麾下,其实他完全可以省略这一步骤,让人直接开打也未为不可,但是他还是亲自来了。
奈深展着一卷文轴将辛涧的罪状读得有如黄钟大吕,历数他弑君弑兄、妄杀无辜、颠黑倒白、倒行逆施十大罪状,辛涧站在城楼上神色安详地听,倒是奈深的声音震得就在旁边的辛鸾的耳朵嗡嗡直响,他们一对叔侄相顾无言,就在响亮的檄文中,隔着透骨的冷风四目相对。
等奈深终于大功告成,卷,辛涧这才像是打叠出神来,抬头笑问:“直接说罢,什么事?”
辛鸾神色冷漠地吐出几个字:“来劝您投降。”
辛涧笑意更浓:“你大可直接攻打,为何要废如此周折?”
辛鸾:“不想生灵涂炭,想少造些杀业。”
辛涧沉思了一霎,紧接着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那你先回答叔叔一个问题,叔叔再告诉你我的抉择,如何?”
辛鸾:“你说。”
辛涧:“你自小娇宠性格优柔,只因寡人这些年辛苦鞭策,才有了如今杀伐果决、易变乾坤之能,阿鸾,这变化滋味如何啊?”
辛鸾的瞳孔,轻轻地一缩。
辛涧一双凤目含着漠然的笑意:“巍巍王权,凌云揽胜,权势的滋味,世人敬仰的滋味,美不美妙?”
辛鸾绷紧了两颊,愤怒在他的嗓子里来回地滚动,几乎磨出铁腥气,“想不到叔叔到了今日,仍然是毫无悔意,叔叔是想说您当年就是为了这个篡位夺权嚒?就是为了权势朝着我爹爹挥下屠刀,置你们兄弟情谊于不顾,置我与辛远声的兄弟情义于不顾,置高辛氏的江山稳固于不顾?”
高处多风,尤其是这神京城墙这般的高,风这般地冷。
辛涧掸了掸衣襟上不存在的尘土,冷冷道:“多说无用,寡人不降,决一死战罢。”说罢,像是懒怠再多看辛鸾一眼般,转身拂袖,任禁卫簇拥而去。
号角声巍然响起,辛鸾悬在半空之中,同样纵身回掠,朝身侧执旗之人吩咐:“传令武烈王,攻城!”
神京城门,缓缓而开——
列阵打头的仇英看着隐隐绰绰的黑影不断从城门洞冲出来,脸上的兴奋之色完全藏不住,他嘴里嚼着干草,嘻嘻地笑:“辛涧胆子挺大啊,攻城战主动开城门,看来是要直接送死了!”
沃子石自报奋勇:“统帅,我带人去罢!得化形兵团上阵,辛涧还要说我们欺负他。”
邹吾远眺那部人马,点头:“不可轻敌。”
沃子石当即兴奋道:“是!”说罢引队千人出阵,战鼓发出沉雄的轰鸣——
辛鸾悬在半空中忽听隆隆震响,心中一提,陡然转身:“这是……”
邹吾他们距离太远,只看得到人形,还以为是步卒较量,可他居高临下,听远远压来的声音才发现异样,那些根本不是人……!
神京城内战鼓沉沉而起,那数千队伍脚步调整,瞬息间迈开大步,冲锋过来!照比西南军沃子石一阵的冲锋,对面简直就犹如夸父在狂奔,水桶般大小的手脚用力地摆动挥舞,一步就冲出了常人的五步!宛如一座座赤的肉塔!
“白角……”辛鸾的嘴唇轻轻嗫嚅,那是白角被炼化之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等到两阵相对,沃子石想跑已经晚了,他们仰着挺刺头,是难得地不怕!可是他们哪里是巨人的对手?这些巨人刀枪不入,空手接住他们的兵锋,一把夺过,抓住辛鸾的士兵就是左右一撕!
鲜血迸飞,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齐二不是已经死了嚒?!”辛鸾心神震荡,这才想到庄先生说过的金叶红槲的铁木!
徐守文亦站在遥远的高处眺望,面露震惊:齐二已死,当世应该已没有可以驾驭那块铁木,这到底是谁在发号施令?
西南整个大军顿时出现了骚乱,逐渐清晰的对手让他们不寒而栗,无论知不知道白角,无论他们知道不知道白角这样水准的异人哪怕是化形的齐二都照旧被摔得粉碎,他们都被这数千人轰轰而来的庞然吓得面无人色!
“操他娘!”
仇英狂吼一声,将嘴中干草狠狠一摔:“我部儿郎何在!”
“你不行。”
邹吾狠狠喝断他,“那是异人,刀枪不入!爪兽挡不住他们!”说罢朝着另一侧扭头:“计漳!灰駮!”
“在——!”
邹吾大喝一声:“领队!”
“是!”
邹吾说罢转身,操起身后鼓槌狠狠一振,其余鼓令这才如梦方醒重新敲击而起,旗语摆动,迎风挥舞!紧接着,犀、牛、兕、马冲队而出,灰色、黑色、沙土的黄色,大体量的野兽步伐狂野,成群结队刨着巨蹄狂踏,直如天上之水,排山倒海而去!
“上来!”
奇蹄军团冲速不减,混战之中大喊一声,沃子石一部立刻回头,借着他们的奔跑之势,叩住牛角飞纵翻上了他们的背脊!
奇蹄类各个体型三百余斤,大块头对冲大块头,这才是和巨人军团等量级的相斗!巨人军神志迟缓,看到有兽群冲锋而来,居然下盘微沉,妄图用手抵挡!哪知计漳他们刚刚冲到,最开一层的巨人团立刻被他们狂野的冲锋顶飞,掀到空中,第二波的灰駮瞧中机会,直接率众人立而起,一蹄子沉重地踏碎了一排脑壳!
群墙绯红,血肉模糊的尸块敷在地上!
身手还算灵敏的肉塔,挡过了第一波冲刺,立刻抱着拳头用巨大的身体与牛群犀群对冲!巨人与野兽,这才是铜皮铁骨的对抗!强大的力量从彼此相撞的身体内猛烈地传来,剧烈的震动波浪一般席卷过他们的全身,冲得他们连连后退!
辛鸾居高俯瞰,力地去观察战场,可挨挨挤挤地人兽撞击着扬起了巨大的灰尘!遮天蔽日,天昏地暗,就好像是古代神魔遥远的战场,连大地都不堪重负地,隆隆的山响中,发出了剧烈的摇晃!
可……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邹吾的大军毕竟离得远,辛鸾站着绝佳的视角,心头仍然不安:到底谁?到底是谁在控制他们?隆隆轰鸣之外还有粗噶涩厉的嘎嘎声,那这声音就藏在地底,好像正疯狂地拱动着……
“急——救儿!”鸟儿一声嘹亮尖锐的啼鸣!
身侧近卫厉声大喊,如大吕黄钟:“陛下小心!”
地皮骤然间被铲了起来,就像是从地底喷涌出的绿色的喷泉,一条老树般粗壮的巨蛇直窜十五丈,扬起两层高楼的沙土,张开了血盆大口!
辛鸾身边的年轻人用力地推了他的主君一把,被一只巨蛇咬住,拖进了口中!
“奈深!”
婴儿可怕的笑声咯咯地传来!
石块翻飞!翻土的长虫从地底钻出又轰然落下!
辛鸾身侧所有护卫都已经惊呆了,短短瞬息间,他们的战友便阵亡了一员!地上的邹吾同样瞠目,目之所及,那平坦的地面似乎活了起来!无数道长虫一般的怪物,肉眼可见地在翻动、抽打、蠕蠕窜行!
并且不是一条,是好几条!
“砰”地又是一声巨响,数条巨蛇从地底一跃而起,准地扑咬吃下数人!烟尘扑面,惨叫遍野,巨蛇玩够了躲藏的把戏,吐露着粗壮的蛇信子嘶声尖叫!昏天黑地的打斗中,那巨蛇的腰身如此粗大,扭曲蜿蜒,宛如可怕的地景!
无数人在这样的黑暗恐怖中被咬中,蛇在那边拽,战友在这边拽,最后整个人被撕扯开来,露出粉红的腹腔!残断的手臂!
可这却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地面开始下裂!
长鬃的骏马,坚实的犀牛顿时都熄了火,庞大的吨位让他们的硬蹄瞬息间陷了进去!原本沃子石步卒锐,手持兵刃跃上牛背还可以辅助攻伐,但是巨蛇一出,整个局面便不是肉体凡胎可以对抗的了!一排土地裂开又阖上,将所有的挣扎呼唤一并吞噬!
这惊世骇俗的场面已经超过了人类可以接受的范围,徐守文眼见巨大的烈风从战场中央蛛丝一般朝着他们的大军方向裂开,徐守文只能狂乱地在阵中大喊:
“统帅,让大军后退!退!”
·
“女君!”
斥候从空中飞来扑倒急报:“神京城外,西南军遭到重创!”
西旻的部队眼见距离神京城还有五里,忽然间感觉到脚下一阵的地动山摇!
“重创?!”
西旻惊了,这天下到底还有谁能打得过辛鸾?将整个战局翻转?西旻心头骇然,让斥候赶紧汇报前方情况,听到一半便已认识到大事不妙,“快!援兵……快派轻骑回北都城,去请援兵!”
·
“救人!”“仇英,救人!”
正面战场上的空中、地面两端,辛鸾和邹吾同时大喊!不过辛鸾更快,在灵敏的走兽掠入战场的刹那,他已经一马当先地俯冲而下!
“陛下——!”此起彼伏的呼唤从各方传来,近卫们不敢耽搁,也后牙一咬跟着跃身而下!瞬息间,泼辣辣的煽翅声,响动整个战场!
只见那地堑开开合合完全没有规律、不听使唤,西南军人与兽陷在其中艰拼命地往上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土地被填平,内脏被绞压窒息!
“都给我变回人形!”
一片尘土中,辛鸾贴地大吼,宽阔的脊骨延展开流利微凹的弧度!说罢一个猛子扎入沙土,险之又险地抓住了灰駮与沃子石还挣扎露在外面的手臂,只听战场上一声嘹亮的凤鸣,辛鸾振翅强行将两个已经没土的人从死亡里拔出!
沙土四散!
碧血凤凰泼喇喇地抖落浑身的土垢,眯着眼睛横冲直撞,谁知飞沙走石里,一对腥黄色大眼蛇头倏地凑近,逮着他便咬!
1...12812913013113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