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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辛鸾狐疑着抬起头。
卓吾却忽然叫道:“诶?哥!他居然没看出你改了形貌!”
辛鸾一愣,这才顺着他的话把散开的目光凝起,投到邹吾的脸上。
卓吾觑着他的神色,大呼小叫:“不是吧?你看不出我哥的脸变化了嘛?”
辛鸾这一瞧才发现邹吾的五官果然有了变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留意过邹吾的长相,可能眼前的人身材气质都太过不同,哪怕只看背影都能辨认得出,所以,他鬼使神差的,竟然也就一直都没有多留意他的五官。
他思绪电转,想着卓吾那惊为天人的好样貌,这才惊觉之前到现在,邹吾卓吾就没有一点点的相似,想来是从第一面始他就在易容,还不曾在他面前露过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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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吾倒是没解释,垂着头,迎着他目光展颜而笑。
随后一顶市女笠于辛鸾头顶盖上,薄薄的帔子窸窣落下,遮住他的视线,“这能让您放心些罢,我和弟弟都会有新的面孔,新的身份,任他们天罗地网,也抓不到我们。”
他的声音如此安全笃定,辛鸾被他蛊惑,一颗心不自觉得就放了下来。
而卓吾还在边吃边问他哥,“那个谁认识我,那我不用去了呗?我就去隔壁吃酒席去了。”
邹吾点点头,“不用你去,三个人太招耳目,你自行去吃你的。”
说着他拍了拍辛鸾的肩膀,自己举步就往外走,而辛鸾就跟被当场下蛊了一样,亦步亦趋地跟上。
卓吾摊坐在太师椅上见怪不怪:他实在了解他哥,外表一副君子腔调,从来和风细雨,但感召力时而像在传教,时而像个拍花子,辛鸾这等没脑子的小孩,给他一打,他一拍一个准儿。
也是走到门口,辛鸾看着门外人群呼笑熙攘,才察觉出不对,撩起眼前薄薄的帔纱,喊停了前面的人,不解问道:“这个帽子不是给女儿家带的嚒?怎么给我带?”
因为隔壁的喜事,此时满街都是肉香和酒香,邹吾不想他居然反应过来了,闻言挑眉回头。
“呦,小殿下。”
他振着袖走回几步,帮他把白纱落下,轻声促狭,“厨娘说你连鸡蛋、鹅蛋都分不出,你还知道这个呐?”
第33章 照身贴(3)
辛鸾这几日一直神紧绷着,一副惶惶然如惊弓之鸟、不可终日的模样,邹吾看他神情,一时觉得可怜可爱,就随口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辛鸾也没防好好的正经人忽然说玩笑话,原本满腹的心事,被他一气,居然被气笑了,一时展颐间,整个人都跟着舒展了起来,而此时坊内行人络绎,邹吾搭着他的肩膀,轻轻一搂,“哎!小心!”
辛鸾这才注意到身后是正牵钩做戏的闲汉。此时坊内张灯结,人流络绎不绝,府墙外堆叠着一排一排的烧酒大瓮,每二十步就竖起一个灯轮架子,灯轮架子上面的每一角,都缀满了条红穗。
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辛鸾隔着帷幕瞧着,此间百姓衣着已经与神京有几分不同,但也感慨邹吾介绍南阳时真是谦虚:这里看起来很是繁华富庶,可真不像个小地方。
“这不是在坊内吗?怎么也这么多人?”
辛鸾瞧着人流,就算隔壁喜事,这也实在不像是一家一户能招呼的亲朋人数。
“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罢?”
邹吾怕他听不见,微微侧身对他说话,“这是隔壁家在给大女儿送嫁,他家大摆流水席要吃个七天,早、中、晚三道,所有城里人都可以去吃,他们都是来凑热闹碰头来的。”
此时正快到正午的饭点,正能看见隔壁家正门大敞着,雕楣门户下人们正挨挨挤挤地打揖做好。
天衍国富民强,政治开明,多有妇人持门户,嫁女儿的更是一桩大喜事,但是还是少见女方家里也大操大办的。他们逆流而出,辛鸾奇道,“女方家吃流水,是南阳风土如此吗?”
“倒也不是,是红家三个闺女,个个宠得不得了,一定要给女儿撑这个排场。”
“那也要富户才能撑得起这个排场啊,南阳商贩都什么营生?”
“那可多了,南阳邻近丰山、鲵山、依轱山【1】,盛产玉石和药材,你没听过别的,青要山合该听过罢?它出女子的面药口脂,神京的贵妇女眷很爱用那个。”
青要山的面药辛鸾听过,他殿中的女官们总也买的。
辛鸾伸手一指,“那他家呢?他家中什么营生?”
邹吾没防备辛鸾在这里耍个小聪明,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算是护镖的吧。”
“哦……”
这话不尽实,甚至可以说的上含糊其辞,但辛鸾也算是摸清了邹吾的词令习惯,知道这大概又是一户游走于明暗两道的人家。不知道为什么,若是以前在神京时,他听到有人涉黑道,他大概会心生厌恶,可如今,他听闻这些事,只会在心里轻轻地叹息一声。
邹吾见他忽然停下脚步,还以为是看到别人家如此欢腾,想到了自己父亲薨逝未久触动了愁肠。他记得王庭时辛鸾是爱穿红、穿妃的,可这些日子,这个小孩儿却坚持穿白,想他远在南阳,连为自己守孝却也不能,邹吾也不由替他生出一分寂寥来。
他伸手去拉他,轻问,“怎么了?是想家了嚒?”
其实此时还在国丧期,神京上行下效,估计全城都死气沉沉不敢稍露欢颜,偏偏南阳这地方天高皇帝远,热闹得仿佛没有国主薨逝的事情一般。邹吾沉吟着缓缓道,“国丧期命诰四方,但这里乡泽小城,婚假、祭祀、饮酒、食肉,许多事情的礼数不如神京那般周全,也没有什么体统,你不要太介怀。”
“啊?什么?”辛鸾没防他忽然扯到这里,愣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又道,“……没关系。”
他跟上他的脚步,从人群里艰难地往外挤,“爹爹生前说过的,个人有个人的日子,王公贵胄也好,平头百姓也好,天下吏人若为他愁眉苦脸许久,这事儿反倒不美。古礼有出临后三日释服,服丧这种东西,他说他不看重的,也不用所有人都来。”
丧期重孝是王国应尽之礼,邹吾没想到辛鸾身为王族嫡脉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更没想到天衍帝生前竟然言传身教到这个程度,迟疑了一下,轻声宛如叹息,“他是明君。”
“他是明君……”辛鸾抓着他的袖子,眨眨眼,“这个倒是。”
其实辛鸾现在觉得心情好多了,他刚才慢慢寻思过来,才明白邹吾带他办“照身贴”意味着什么:他将有一个崭新的合法身份了,不管之后如何盘查,他们一路关津都会顺顺利利、畅通无阻——这三天他在小院里都满心惶惶,颠沛流离四处追杀的日子他真的是够了,而邹吾这个准备简直一劳永逸、釜底抽薪,让他怎能不欣喜?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西市,”邹吾听出他的喜悦,也笑了,“别急,那人跑不了,出了大宁坊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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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寻府是在大宁坊口第右起的第三家,他们顶着人流走出坊门,外面正是一条四方八达的十字街,街口标识清楚,可直通公廨、牌楼、东西两市等重要去处,但不知为何,此处本来宽敞可供五道马车并行,如今居然人流车马的堵住了。
“南阳街头可真热闹。”
“南阳是小城,可这儿的药材都是大宗生意,是要销往四地的。”
“你不是说这附近还产玉石?”
邹吾轻轻笑了,不是笑他无知,就只是宠溺的那种笑法,“玉可不是谁都能开采分销的,哪怕是原石也受着层层管制啊。”
“哦……”反正辛鸾也不关心,他纯粹是无聊随口问问,此时人马左推右挤,堵得几乎是水泄不通,一些往大宁坊涌的人彼此兴奋地谈着红家的女儿,紧接着似乎是开席了,身后远远地奏起了丝竹声响,辛鸾抬头,随意一扫,没想到这一扫却看到了照影墙上明晃晃的海捕文书!
辛鸾原本还在为快要逃出生天而怡然自得,这一惊,简直是非同小可!
而照影墙下,他定睛再看,居然已搭起来一顶棚子,底下是拒马和荆棘墙,几个木箱和篷布围着,里面还坐着几个君侯——那些人在人群中好显眼,而那军侯的服饰不是别的,正是神京的柳营骑的制式!
辛鸾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一反应就是:他叔叔追来了!
稍有喘息时就给他这样的痛苦,是人都要受不了了,辛鸾一时仿佛是落入了看不见的激流,整个人都身不由己起来!而就在此时,身后有人抵住了他的肩膀,于他耳边道,“别停!继续走……”





谁与渡山河 第30节
前路拥堵不堪,辛鸾咬住嘴唇。
“你还带着帷帽,他们认不出你……”邹吾叩紧了他,强硬地要把他从瞬间的慌神中拉了出来,“柳营是直戍京中的武装,他们来人不会多,一只手顶破天了。这里不是天子脚下,他们也没有绝对的统摄之权,没什么好怕的。”
那人的说话声音并不大,可自有一份让人无法抗拒的安全感,辛鸾被他推着往前走,那一刻几乎要落下泪来。
“还有……流传王室画像是大不敬之罪,海捕文书上面不会有你的名字,更不会有你的画像,他们捕也捕的是邹吾和卓吾,画也画的也是邹吾和卓吾,哪怕我与弟弟真的落网,这些马前小卒也暂时绝对不会伤害您——你不要慌,他们要抓的是别人,与你根本就没有干系。”
那声音笃定温暖,就像握着辛鸾的手一样,稳健有力。
辛鸾躲在帷帽后面,人流汹涌而过,他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落在肩膀上的邹吾的手!
“那你呢?”他悄声问。
“我什么?”邹吾不解,悄声答。
这是辛鸾刚刚才意识到的。
这几日他一直陷在自己的悲痛之中,却忘了考虑救出他这件事,对邹吾兄弟来说到底意味了什么——大概不是简单的几次出生入死的涉险罢?就算他们身手不凡,就算他们家底并不清白,可到底是有自己安逸体面的生活的,他们救了他,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成了天下的众矢之的。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十字街口,沿着去西市的路正挪动着,邹吾看辛鸾默默不作声了,不由就附下了身,隔着帷帽关切问道,“怎么了?”
那声音熨帖,温暖的如同亲人一般,辛鸾抽了抽鼻子,乱七八糟的问,“我想看最近的邸报,你能帮我弄一份吗?”
邹吾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当他是害怕了,轻轻拍了拍他手背,“我尽量。你也别怕,习惯就好,’照身贴’很快的,我们办完,回去立刻拾行李。”
辛鸾也不管邹吾在帷帽外面能不能看到,深吸了一口气,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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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似乎一切都开始不顺利了。人群摩肩接踵,空气中满是马匹的腥臊味儿,草药味儿,杂乱不堪的货物苫布油皮味儿,他们穿梭着挤到西市的门口,才明白过来之所以这么赌,是因为西市口突然多了一道拦路哨卡。
按道理,文牒和货物都是入城出城时盘查的,南阳西市每日吞吐货流从来以万计,在这前面还要设一道盘查,也无怪乎速度慢了这么多。
辛鸾眼尖,在剧里坊口盘查几丈远的时候就隔着纱幕,看到本地府兵在查阅来往的身份凭证,他心里立刻凉了半截,他们想进去就是要偷办凭证的,而他此时身上没有“照身贴”,哪里还能进的去?
“我们现在怎么办?”辛鸾茫然无措地抓着邹吾,小声地问他。
太残忍了,明明就要柳暗花明、海阔天空了,谁知道临到关口,生生的出了变数。
“跟我来。”
邹吾还是那么沉稳,揽着他的肩膀,脚下一拐直接沿着坊墙朝反方向走。此时坊门处正好一个行商正在接受盘查,府兵和那人争执着揭开了油皮布开箱检查货物,也没人注意他们,如是走了一段距离,他们顺着硝石墙,不留痕迹地从一处斜马道折了进去。
进去辛鸾才看出,这是坊与坊之间的一条通道,临街而开,人迹罕至,灰瓦墙与灰瓦墙夹出一道,约有五尺七寸,地上沿着坊墙不足三寸的地方压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可见这一道窄路将将能容下宽距五尺一寸的宽距马车通过。
“可这边能进去吗?”
下一秒,辛鸾还没反应过来,邹吾突然拉住他,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压在了墙上!
辛鸾吓得简直要叫出来了!
邹吾手劲儿太大,这一下他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生生提了起来!
辛鸾如惊弓之鸟,刚还以为是追兵,此时艰难地侧头,才看清是坊道里面驾出了几列马车来!因为他们拐得突然,邹吾仓促中怕他刮到他,这才把他按到了墙上!
“西市这一侧坊墙上还有一个门,当初是因为司丞徐斌的远亲在里面开了家玉石店,有时要走些私人的货物,就联名几个商家奏请了虞部,从坊墙上直开了一道门,方便他们单独运货……”
邹吾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那吐息喷在辛鸾的锥帽上,白纱就在辛鸾的呼吸间颤抖,辛鸾盯着邹吾上下滚动的喉结,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怎的,心跳得更猛了。
赶车车夫常见这种和车马相错而过的行商,一个眼神也欠奉,拉车的辕马踏着黄土地,不合时宜地喷着鼻气。
辛鸾自认为从来没和人这么近过,谁道这天杀的车马还越驾越慢,磨蹭过去之后一辆,居然还有一辆……
忽然邹吾问:“怎么帷帽里也能晒成这样?”
辛鸾那一刻的慌乱简直无地自容,不知哪里来的劲儿,他猛地推了邹吾一把,邹吾没防他这一推,脑袋砰地一声砸上了后背马车货箱,结结实实地撞了一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辛鸾手忙脚乱,赶紧抱住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一时急得要哭了。
第34章 照身贴(4)
马车行过之后,邹吾立刻就放开了辛鸾。
谁知道辛鸾被他刚刚夹得脚都软了,他这么忽然一撤,辛鸾双脚落地,差点一下子跪了下去!
邹吾捂着后脑勺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掺了他一把,“没事吧?”
“没事没事没事……”
辛鸾脸要喷火了,慌不择路地扶了他一把,指尖一触,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撤开了手,乱七八糟地开始拍打身上蹭上的硝石墙灰。
辛鸾一通乱来的整理仪容,最后扶了扶帽子:还好还好,锥帽没掉!
邹吾也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低哑道:“奇怪……”
辛鸾还以为他在说自己,吓得人都要没了:“啊——?”
邹吾却蓦地笑了,很开怀的那种笑,伸手帮他扑了一下他后背的灰,怕弄到伤口,手劲儿很轻,“我是说这个岗设的奇怪,西市东市都自有市署管理,从来不曾在坊市门口设岗盘问,天衍开国以来一直鼓励市贸经济,便是当初国内扫平乱党时都不曾下这个功夫——这次筹划追逃的到底是神京的哪位大人啊?这么大胆吗?”
“大胆?”辛鸾听不懂这个评价。
“南境还有战线,南阳是要南方提供军需物资的,别的都好说,药材的大宗都在这儿……”邹吾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况且此时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辛鸾闻言也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这个。南君墨麒麟申睦桀骜,他父亲在时,南境战事也时战时休,其中细节他不清楚,若说他脑子里关于市署最近的消息,也是他叔父假苦肉之计,曾经禁行神京通市,紧城防,唯一的益处,大概就是推进了天衍十四年的神京廉政,让那些年节走动的外省人没能有机会送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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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辛鸾喘上一口气来,整个人就顺畅了许多,他直起腰,活动了活动肩膀,却不防邹吾忽然在他面前伸出了手。
“……嗯?”
“不是站不稳嚒?”
邹吾没有看他,话说的难得有点犹豫,“扶着我点。”
这话就像一口热汤锅,辛鸾起先是烫了一下,咂摸过后,瞬间开始真香。他不做声地咧开嘴角,欢欢喜喜地抬起手,怯生生地放进了邹吾手心里。
西市是个大市,现在又赶上快开春和上元节,往来卖货运货的人便尤其的多,隔着一道坊墙也能听出里面是何等的热闹。他们走的这条斜马道幽深冷寂,距离邹吾所说的小门至少还有五十丈深,再有马车行经而过,他们再那么一挤,两个人就开始有点神思不属了。
“我……”辛鸾悄声犹豫着,“我还没来得及问你……”
辛鸾的手葱白柔软,娇养得比女儿还女儿,此时手心里出了汗,触起来又热又湿,软软地抓着人的时候,像是要把谁的心裹进里面。
谁知邹吾却瞬间绷紧了身体,低喝一声,“前面有人。”
辛鸾一愣,这才看到距离他们五个马身之外,两个南阳的府兵正持械把手着一处小门,简直要崩溃:他们左避右闪,怎么还躲不开这个盘查?!这里距离正坊门不算远,里外全是行商运货之人,虽然守门的只有两个,可他们却一不能动武硬闯,二不能打晕拖走,只因一旦冲突起来,无论大小这么多人呢,肯定要引起骚乱,他们之后再怎么都是难混进去了!
“怎么办……?”
辛鸾嘴唇轻轻哆嗦起来,用力捏邹吾的手。
邹吾却松开他,把手落在他的腰上,“别回头。”
此时一辆马车赶过,两个年轻守门也瞧见了他们,邹吾整个人都恢复到了任事状态,低声道:“斜马路窄小,现在掉头会让人生疑。我们过去试探一下,你看我暗示,如果需要还要借你的玉髓一用。”
辛鸾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应对,但是听他安排,他只有点头。
两个守门抱着长戟,这斜马道少有人来,看着他俩一身白衣曳步而来,眼中都露出狐疑。胆大如骆驼的商人、臭当兵的、压货的、护镖的,他们见得多了,这两人可都不挨边,待人走近,他立马扬着下巴喊了一句,“照身贴拿来看看!”
辛鸾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邹吾倒是很稳得住,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卷,彬彬有礼道,“今日出门急了,’照身贴’没有带上,我们与徐记有要事相谈,这是引荐……”
徐记——这是徐宾大人远亲的玉石铺子,在南阳这一亩三分地,司丞徐斌大人就是天,年轻卫士看多了想跟徐记攀上关系的人,立刻不耐烦道,“去去去,现在全城都戒严了,没有照身贴别进!”
那人很是粗鲁,因为把手门关,自觉身份也不同了起来,正巧坊门后面还有货车要通过,那守卫嫌弃他们碍事,看辛鸾个子小,就想推他,邹吾脸色一沉,伸手啪地一下将那手打落。
“什么人也敢乱碰!”
邹吾手劲儿不小,那年轻的守卫吃痛,见他如此大胆,戟指就要喝骂。
谁知邹吾却比他还怒,冷冷喝道,“给你几分颜面便不知天高了嚒?南阳公廨的府兵是吧?你去把陈全给我叫过来!”
辛鸾带着帷帽,侧头一偏。
他知道邹吾这只是在虚张声势,但说实在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声音不大,却积威甚重,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那卫兵年轻,这一下完全被邹吾唬住了,握着长戟肩膀一缩,整个人蓦地紧张起来。
陈全是南阳徐斌之下第二号人物,总管整个公廨府兵,这个小兵平日都是什长负责,陈全哪里是他接触都得到的?他听来人直呼其名如此倨傲,一时不明底细,说话立刻虚了,“哎哎,请问您是……?”
邹吾却不理会他的前倨后恭,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你喊是不喊?——要么让开,要么喊人过来,别耽误我们时间。”说着一手搂着辛鸾,一手冷冷地拨开他们的长戟就要往市里进。
守门的小兵原本今日定好要和朋友去大宁坊蹭吃蹭喝的,此时被长官喊出来当值已经满心的赌气了,谁知又碰了这么个硬茬?他小角色本不敢招惹,可今日西市戒严非同小可,此时让他放行出了问题他可是要担责任的,左右为难下只能强行横着长戟,与邹吾僵持在一处。
而此时,他身后坊市内的运货商人正要往外出,一把乱髯的大汉格在两截货箱外,明明兑好了另一侧的出行凭证却无缘无故地被堵住了,只能大吼着催促,而这一催,门卫小兵更是心急火燎,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这边的骚乱立刻被什长留意了,他是统领这西市巡防的长官,还没赶过来立刻喊道,“车都赌了!南门那边怎么回事?”
年轻的护卫一脸惶急,不敢说自己得罪了人,也不知哪里来的急智,用力喊道:“长官,这里有俩人,他们要找陈大人!”唾沫星子都吼了出来。
“陈大人?”什长狐疑地喊回来:“陈大人今日全城的巡防,去哪里找去?”
辛鸾心如擂鼓,本能般伸手就想抓邹吾的胳膊!他不知道邹吾是准备了多少,能不能扛得住他们这些人的对峙,还好邹吾不着痕迹地挽住他,手上用力,让他稳住。
只几个弹指,什长从马车货箱的缝隙里辗转出来。
这人原本还一脸的莫名其妙,谁知抬眼就看到南面窄门外面两个人,一高一矮,行迹亲密,都是白衣,戴锥帽的矮个子他看不清面孔,可高个子的男人衣着却不是凡品,乍一看仿佛是简单的文袍白纹缎面,再一看就能瞧出那致绣工内敛的粼光来。
这什长自认是个明白人,在他们南阳这个地方,能穿这样的衣服,能直接喊出陈全名字的,可不会是小人物,于是立刻拱手,客客气气道,“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这态度可比那个年轻守卫周全多了,可邹吾却没有理会,眼皮一抬,“什长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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