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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齐二从白港押解了这次将欲潜逃的罪人,奔波两日,是刚从大狱里忙回来。他冷肃着一张脸,长长的指甲扣进长剑的剑鞘,听到父亲训斥,闻言,立时在大堂外站住。
“你今年多大了?也是领了朝职在天家面前办差的人了,怎么还这样没轻没重的年轻气盛?公子襄订婚之仪你不去,你母亲让你去相司空府的女郎你不去,公良柳的谥号定下来你倒是去闹上书房了!谁给你的胆子?你让为父,还怎么安心走马北境?!”
齐嵩骂到怒极处,手中的书卷狠狠一摔!本就是旧书,书脊“啪”地一声打在门槛上,摔得了个书页四分五裂!
家奴远远地看了,皆噤若寒蝉,不敢上前。这若是以前,去喊夫人来也就能平息了,可夫人今日进宫去见“太子妃”去了,这个时候,可再没有人敢触霉头来劝架的。
齐二绷着脸孔,近来他气质越发阴沉,此时见了父亲勃然大怒,也不过是桀骜不驯地,用肩膀蹭了蹭脸:“现在讲那些虚礼还有什么用?陛下糊涂了,父亲就没看出来他在打压我们齐家嚒?!就说那日我陈奏,不知道是后宫的哪个宠妃妖姬,居然直接在屏风后面嗤笑,陛下听了,居然还管也不管,放任着她调笑着把我请奏挡了回来!”
他也不想解释自己不是无故带兵出城,绥靖公署许多任务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但是他现在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真的感觉有哪里不对了!
“齐策不要跟我胡乱攀扯!你请旨为公良柳改谥,便是一个宫人都知道你是昏了头了!事到如今了,你怎么还不认错?!”
“我认什么错?”齐二的目光陡然阴沉锋利,“公良大人临死前本也没来得及做什么,陛下这般对待他,岂不正是落天下人的口实嚒?!”
齐嵩一把年纪,直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儿子气昏过去!
光滑如镜水磨般的大理石地面,他绷着下巴狠狠一跺,简直就想冲上去打他一掌,“齐策,为父再告诉你一次,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劳就对主君指手画脚,陛下是雄猜之主,并不似先帝那般的仁懦之君,你若当真放肆过了头,整个齐家,就是第二个公良府!”
齐二的指根又开始胀痛发痒了,指甲死死抵着剑鞘,像是想抵住它们飞速的生长。
“那怎么办?是进是退,爹爹给孩儿一条活路罢!孩儿可不敢连累家人!”
几乎是负气的,齐二阴刻道,“我那群傻瓜同窗得知胥会将军被抓时,当时也有一群人纠集着去宫门外跪旨,一个个都被自家父母撵了回来,同样的事情,同样的不满,我却可以在上书房与陛下争辩——父亲,你是不是就因为我没有好好读书,而是从了武,你就百般看不到我的长处?因为我不像我那个早死的大哥,你就认为我没脑子,不成事,迟早要给家里惹事!”
说不通,说不通。
齐嵩被气得简直撅了下,一手赶紧抓住椅背,在原地慢慢地缓和。
而齐二见状,也烦躁地用手蹭了一下脸,谁知这轻轻一擦,指甲却直接将自己的脸颊抓破。鲜血忽地淌下下颌,浸满他长长的指甲,他心上一紧,都不敢去留意痛与不痛,像是想要掩盖什么般,旋踵便仓皇地走了。
而等到儿子的匆促的背影早已走远,齐嵩这才僵硬地直了直脊背,有些怅然、懊恼地回想:原本不打算骂他的,他走都要走了,原本是想嘱咐他的,想说为父也理解你,这个年纪血气方刚,都想尽快有所作为,但在朝堂,还是要小心,进不了的时候,就退一退,若可以,尽量行阳谋,不要用阴谋,毕竟你行阳谋,就算被人看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行了阴谋,将来就会自我倾覆……
天衍三年“大礼教”后就屹立朝堂,经大风大浪而不倒的三公之首,明明押对了人生最大的一次豪赌,明明成功将自己最看好的高辛氏推向帝位,明明是该位极人臣享尽荣华的功成名就之时,他枯坐在自家无人敢靠近的高堂上,忽然间,遍体寒凉。
·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想让我营救何方归的亲眷和他的弟弟?”
几日前在白港逃生的红翅的小鸟在中山城的邹吾小院外忽地落下,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又倏地点脚而过。
刚刚辛鸾情绪激动,邹吾特特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简略地做了一餐饭,陪他吃饭。清粥配小菜,邹吾也不敢给他吃别的东西,小菜里甚至都不沾一点辣子、油腻,两个人就边说边聊。
邹吾知道辛鸾写给他这八十六位臣子,是他给他的信任,但是他选择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是毫无理由的。辛鸾被他忽然点破,莫名地就有些羞赧,“嗯,对……我想在辛涧还没来得及清理朝臣之前动手,最少也能帮着保全他们的性命……”他神色迟疑,汤匙心不在焉地刮过碗壁,“我知道悲门有无数的眼线暗桩,在神京也是深耕多年……我的消息都可以和你们分享,我写的这些人你们也可以去接触……救何方归家眷的事情,你能帮我吗?”
邹吾没想到他这么小心翼翼,居然是在拿这么重要的情报跟他换,当即,他将入衣袖里的纸卷抽出来,攥进手里,轻轻碾碎,“你不用这样。何方归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三天之后就会有结果,你不必这么忧心。”
他说得这般坦然笃定,辛鸾放下汤匙,倒是一愣,“可……你怎么知道?”
等两个人简略地吃完了饭,邹吾知道他在屋子里待不住,干脆在外面的厦子上给他铺了软垫,让他滚躺在上面放风,顺便看着自己忙里忙外地在院坝里干活。
“是徐斌告诉我的啊。”邹吾说。
他洗完了两个人的被罩,此时正在院子的晾衣绳上抻,红艳艳的颜色,让人看了眉角眼梢都忍不住带上春情。
辛鸾手边全是吃的,一边趴着一边疑惑:“他怎么来说了?这么主动?”
邹吾从被罩后看他,道:“大概是因为昨天他误事了吧,极乐坊里他以为我俩一定忙于私事,无暇管他,便寻欢作乐去了,后来听说我们已见过申良弼又早早走了,才不安起来,申时末总有带着何方归说来找我商议,顺便也探你的口风,看你生气了没。”
辛鸾眉头一皱,他倒是没想到前几天和邹吾甚至都不算生气,只是闹了点别扭,居然还能被徐斌想办法钻这个空子。想到此,他翻了个身,倒扣着脑袋着看邹吾,天地都在他视野中颠倒。
“徐斌……这人你怎么看?”
“说实话嚒?”
“当然是实话。”
邹吾想了下:“大节不失,但小节糊涂,贪货好色,很有小城士绅的习气。他若只是个地方官,或者是朝廷中层官员,问题都不大——老于世故,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关键时刻可以挺身而出,都是他的长处——但是作为殿下的近臣,很明显,他不够格。”
慢慢地,辛鸾在软垫上翻转过身来,甚至坐了起来。
“……因为他既不会匡正主君的得失,也不会辅佐主君善为谋政,更不要指望他做个敢言直言的诤臣……像他这次沉溺妓寮误事、事后又巧诈遮掩,就已可见其明油滑,他不是不可宠信,只是不可太过宠信,不然他恃宠生娇,殿下又看似对他言听计从,世人就会以为油滑之主才吸引油滑之臣,一些堂堂正正的官员,就对您望而却步了。”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辛鸾看着邹吾,没想到他居然对徐斌这人有这么多看法,却又字字句句从他的角度出发,内容中肯,振聋发聩。
辛鸾有点生气:“你之前怎么不说?”
邹吾一脸莫名:“你不问我我说什么?”
辛鸾弹起身子:“你还说不要指望他做敢言直言的诤臣,那你就做了?”
邹吾无语,这简直就是在耍无赖!
眼见理性回应是招架不住了,他干脆利落地垂头:“殿下责备的是,这是臣之过。”
辛鸾一梗,一脚踩空的滋味让他险些岔了气儿。
愤愤地,他又缓缓地坐下。
邹吾见状,却在潮湿的红床单后忽然朝他一笑,“不过我做什么诤臣啊?做佞臣也就够了。佞臣要的不就是‘入幕事主,无才无德’嚒?我看我正适合。”
辛鸾顿时羞愤,俯身抓着个李子就扔了过去,“你是流氓吗?什么就‘入幕事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第127章 舆情(4)





谁与渡山河 第98节
“不过我做什么诤臣啊?”
邹吾见状,在潮湿的红床单后忽地朝他一笑,“我做佞臣也就够了。佞臣要的不就是‘入幕事主,无才无德’嚒?我看我正合适。”
辛鸾顿时羞愤。
俯身抓着个李子就扔了过去,“你是流氓吗?什么就‘入幕事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邹吾赶紧偏头一避,只听李子“哐”地一声砸在身后的照壁上,可怜兮兮地砸烂在草丛里,赶紧道,“好好好,正经的正经的,徐斌大人也没误什么大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殿下敲打敲打也就是了,不必这样放在心上……”
辛鸾要被气得炸毛了,怒吼:“你就是欺负我现在不能动也不能飞!”
邹吾手上捞住飞过来的第二个果子,嘴上赶紧服软,“殿下不能乱飞乱动是好事啊!若是还能乱飞乱动,我不就是要挨打了嚒?”
不过这话明显更蹿火。辛鸾气到拍垫子,也顾不上自己站不稳了,赤着脚踩着台阶就要过来打他。
“诶诶诶!”邹吾赶紧迈了几步把人捞起来,夹着他的腋下,像夹小鸡一样又把人塞了回去,“地上不脏吗?乱走什么?”
说着坐上垫子就去抓他的两只脚,要帮他拍脚心上蹭的灰。
辛鸾却顿时害羞起来,蜷住两条腿,缩住一双脚,使劲儿地推他,“你干嘛啊,走开走开,讨不讨厌!”
邹吾要被他逗笑了,问:“这有什么的啊?”说着忽然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脚背。
登时,辛鸾的脚趾用力地蜷住了,整个面红过耳,瞬间熟得像个虾子——他如临大敌,好像邹吾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只剩下警觉地后仰。
邹吾被辛鸾这个小模样盯得直想笑,之前他只是知道他怕羞,现在他才发现他简直是又燥又怕羞……想到这儿,他忍俊不禁,伸手就抓住了辛鸾的两个脚踝。
辛鸾抖了一下,下一刻,邹吾手上用力,硬是把人拖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合到身下,“躲什么呢?嗯?”
辛鸾穿的的是邹吾的中衣,里面赤条条地什么也没有,雪白的绸子因为不合身,露出一大片玉颜色的肩膀来,白得晃人眼睛。
邹吾露出笑意,越俯身越近——
光天化日下,辛鸾盯着近在咫尺的邹吾,已经开始不会喘气了,情不自禁地就握住两只手横在胸前,似乎是想隔开他,却又情不自禁地抬起又放下,五指狠狠攥紧——
邹吾看着他的眼睛,只感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含情脉脉,里面有自己逐渐放大的倒影。
辛鸾呼吸一颤,轻轻闭上了眼睛。
“噗——”邹吾却忽地失笑,垂头用鼻头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头,“想什么呢?”
辛鸾轻轻一抖,倏地睁开眼睛看他,对上他满面的笑意,忽然恼火:“你敢……”
邹吾忽地低头亲了他嘴唇一下。
飞鸟掠地,蜻蜓点水。
辛鸾吃惊:“你……”
邹吾又亲了他一下。
辛鸾推他,“烦不……唔!”
邹吾抬起他的下巴,把舌头探了进去,“不烦……”
浮生日闲,两个人什么正事也不做,就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地厮磨,一仰一俯地,在清幽的院坝里搂抱相缠地难解难分。
直过了好一会儿,辛鸾气喘吁吁地放开他,理了理凌乱的中衣,一时无话,只木然地仰起头,对着湛蓝天宇。
软垫还是太小,邹吾不方便躺下,撑着手臂在他身侧一寸一寸地看他,少年人皮肤光洁饱满,眉,眼,唇,额,发际,颌骨,眼尾,鼻尖……辛鸾昨夜是画了半面的妆来的,一夜里又是汗水又是口涎又是抚弄厮磨,待今日洗干净了头面,基层脂粉彻底掉落下去,那嘴角一道伤疤暴露出来,便尤显触目惊心。
邹吾小心翼翼地抚着那一道伤疤,低声,像在和梦中人对话,“当时是不是很疼啊?”
辛鸾轻轻摇了下头,摇完头发现不对,又点了点头。
自责在刹那涌满了邹吾的胸膛,他痛心地想,当初自己不该拖延战况的,辛鸾手不能提一个孩子,他一时疏忽竟给他落了这么大一条伤疤。
“青要山的面脂是不是不伤脸啊?”
辛鸾没防备他忽然说到这里,忽地“咯咯”笑了,“那你要为我当昏君吗?因为一盒面脂冲破东南封锁线?”
他现在想起申良弼这番话还是觉得好笑,原本他也挺在意脸上这条疤的,曾经一度害怕邹吾嫌弃他丑,但是现在看到他比自己还在意,他忽然间奇迹般地就不在意了。
听他这么说,邹吾也想到那个傻大个子申良弼,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申不亥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活宝的。”
辛鸾点头:“是啊,我和南君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他怎么就能说得出要两军停火给我送礼呢?”
邹吾与“礼”一词不期而遇,忽地就一哽,没说出话来。辛鸾倒是没太注意,扭头看了看这厦子,在软垫上展开了手臂,轻轻拍了拍,“不过你这个露台看起来有些特别哦,我在东境没见过,南境也很少吧?”
邹吾迅速地拾了情绪,答他,“对,这是西南一带民居的设计,叫‘厦子’,每家每户都有。”
“用来乘凉的?”
“是用来晒太阳的。我们那四季日照充足,经常午后备好茶和茶点,请三两好友一起消磨。”
辛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很是惬意,“我没去过西南,有机会你带我去吧。”
邹吾垂着头温柔地看他,“好啊,有机会我带你去。不过那里经常被你们天衍说成是外化之地,南君、西君都不肯领那一块属地的,你可得做个准备。”
他言辞轻柔,用沉重的家国大事和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辛鸾有所准备,没对那句“外化之地”多心,却被一个“你们天衍”的“你、我”区隔,刺了心肺。
他眼睫一颤,神色如常地接,“我知道那个因由,‘西南三杀’是天衍的责任,百姓不服也是寻常。你不要这样说自己的家乡,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外化之地’,世人还说四境都是礼义德化之乡呢,南境不还是照样被弄成了这个样子。”
邹吾一怔,他很清楚眼前人是他的小爱人,但是也很清楚,刚才那一番话不是他的爱人辛鸾说的,那是高辛氏的主君辛鸾说的,他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在跟他坦陈,他对他西南故土宽济怀柔的态度。
辛鸾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期待他给些正面的反馈,偏偏邹吾过于动容,抿了抿嘴唇,一时语塞。
就是这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对无言,空气都跟着胶合的时候,两个人各怀心事,根本没防备有人悄声走了进来。
来人自认十分倒楣,转过天井,乍一见就是院坝凉台上俯仰景象,一时尴尬得进退不得,只好咳嗽两声。
辛鸾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坐了起来,去理自己的衣裳头发。邹吾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目光转过去,才看到一个熟人——
来人柳叶弯眉容长脸,肤色雪白,一身灰蓝罩衣,腰侧一方枞木的大药箱——正是辛鸾下山城那几日总去蹭人药棚的医女。
辛鸾看到是她煞是意外,不过他来不及厘清邹吾和她的交情,只悄悄拧了邹吾胳膊一下,小声埋怨道,“你怎么不锁门呐!”
邹吾不敢吱声,抓住辛鸾的手,生受了这一掐,笑着给两个人介绍,“阿鸾,这位是悲门的班首,姓时。时姐,这位是……”
时月风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高辛氏的小太子,之前常在我那蹭喝的。”
辛鸾赧颜,乖乖地随着邹吾喊了一声“时姐”,心里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一直以为悲门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万万不想一度离自己这般近,且“班首”这个职称一听就不是普通角色,这个年轻寡言的女郎也当真是出人意料。
辛鸾腰酸腿疼,但还是想着见客合该端正些,至少先回屋把袜子和鞋穿上,谁知邹吾一把按住他,温声道,“坐你的,不碍事,我们不是要谈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时月风对这亲密的嘱咐见如不见,神色如常,在小台阶处除掉了鞋子,走上厦子来。辛鸾吃惊地看她的动作,这才知道,原来西南人进屋前就是要除鞋的,之后,时月风放下药箱,也不用软垫,与邹吾相对着席地而坐。
“脱罢,我看看你又伤成什么样了。”
女郎说话如此直白,辛鸾在他俩身后,忽然有些尴尬。
邹吾倒是没有辛鸾的别扭,直接脱掉了上衣,解开了缠着的绷带。
从辛鸾的角度看,时月风的眉头在看到邹吾的伤口后轻轻地皱住了,一道清凌凌的声音紧接着就传了过来,“叫你小心些的,这是什么伤自己不清楚嚒?绷开了线不算,还沾了水?”
下不下雨,听龙王爷的,有病没病,听郎中哥的,邹吾在大夫面前,强自挣扎:“……没沾水。”
女郎冰凉的手指蹭了蹭那伤口附近的皮肤,触手只觉灼热滞涩,“是汗?”说着像明白过来什么一样瞥了辛鸾一眼,嘟囔一句,“你可也真行,要人不要命嚒?”
邹吾放弃抵抗,闭嘴了。
辛鸾在后面听得战战兢兢,小心道,“是因为我……?”
邹吾:“不是,想什么呢?昨天去极乐坊之前就裂开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伤口上,时月风忽地加重了手劲儿,邹吾忍不住“嘶”了一声,时月风悠悠道,“‘销金路上三把刀,云天、鼎食、极乐坊’,首座好兴致啊,还去极乐坊呢?下山城的医署不是缺药就是缺人,你们倒是忙着日散千金。”
邹吾和辛鸾也不好说是因为公务,理不在他们这里,都只有闭嘴挨训的份儿。
“药给你带了七天的份儿,你让他给你敷吧,我这几天就不来了。”时月风手脚麻利,很快就帮邹吾除了黄脓,擦拭了伤口外围,重新上药、绑上绷带。
邹吾缓缓穿上衣服:“怎么?”
时月风纳起药箱,茶水也不说喝一杯,直忙得头也不抬,“下山城最近病患挺多的,咳嗽发烧,赶上换了水土又换季罢,我手上好些个病人,走不开的。”
辛鸾在后面主动应承,“那姐姐辛苦,他这里我能帮着照顾。”时月风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略点了点头,起身。
来时未迎,送还是要送的,邹吾提着药箱,把人送到门口,时月风出了门,忽地回头一笑,意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挺乖的嘛。”说着拿过药箱,飘然而去。
邹吾无奈,想着果然,好奇心人皆有之,冷面圣手也不例外。
待他走回来,辛鸾立时瘫坐在垫子上问他,“你为什么叫她姐啊?是资历大嚒?看她好生年轻啊。”邹吾掰了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不是啊,是年纪大,他都快三十岁了。”辛鸾一边舔嘴唇一边瞠目,“都三十了?……看不出来……”邹吾笑,“女子的年龄,能让你轻易看出来嚒?”说着给他擦了下嘴。
辛鸾是真的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了,之前被向繇、申不亥他们左缠右缠,他都要烦死,可是现在忽然躲起来,竟然不知道做点什么好。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长叹:“感觉自己就要胖了。”邹吾笑:“胖还不容易嚒?小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回家就跟我说你好胖。”辛鸾不高兴地皱眉,“他怎么能那么说我!”“当时他不认识你啊,就柳营比武那次,你在高台上给辛远声扔红氅……”邹吾忽地一顿,深觉自己口气十分酸。辛鸾想起来了,也对,毕竟他们见他,和他认识他们不是一个时候,但他还是好气,“他怎么说我的?”邹吾,“也没怎么说。说你’娇嫩肥白’,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己找他。”辛鸾见鬼地皱眉,“哈?他把我形容得像盘菜……”邹吾,“当时是挺胖的,一张脸特别圆,浑身肉嘟嘟的,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抱才好……”邹吾又顿住,忽地恼恨起自己笨嘴拙舌来,只感觉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第一次抱他,不就是宫变的当夜嚒……他们一切的开始都始于辛鸾的家国不幸,若不是大丧悲痛在前,他们原本就是没有相识的缘分的。
辛鸾不自觉地抓了抓他的手,他抱怨,“这样躺着真的好无聊哦……你平日都干嘛啊,我别不是在你这儿只能躺着吃东西罢……”
邹吾把胳膊撑在他的膝盖上,低头看他,“一般早晨是要去武道衙门点卯的,看他们练练新兵,然后就是买些菜,回来等你随时传唤。”
辛鸾来了神,“那我们现在去吧,武道衙门我还没去过,我也没买过菜,我们去买条鱼回来吧!”
邹吾哭笑不得,“你现在能去哪啊?”说着揉了他屁股一把,直听他一声惊喘,道:“你现在哪也去不了。”“那明天呢?”辛鸾软声撒娇,“我们今夜不做,你歇着,我也歇着,明天还不行嚒?”他像是满地打滚的小孩,在软垫上一连翻了好几个身,抓着他的衣服求情,“我们明天去看看吧,我还没看过你办公的地方呢……”
红翅的小鸟在下山城、中山城各自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邹吾这一方小院的房梁上,懵懂好奇地低下头,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眼看着院坝中的两个人蜜里调油着挤在一方软垫上,又厮磨在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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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鸾到底是怎么回事!”
翌日清晨,本来饿得够呛的向繇,气得饭都要吃不下了,“他什么身份还需要我来教嚒?过了一夜就算了,怎么又过了一夜?!申不亥是老糊涂了!但不是傻子!再这样下去,也不用我帮着他瞒了,满渝都的人都知道他和邹吾搞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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