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影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羽小飞
当我手心里捏着一张小纸条从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守在附近的侍卫们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我。
其中一个走过来,例行盘问道:“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
这是一个漫长而惨绝人寰的故事。
我抬头看着他,深沉地开口:“你不会懂的,而我也不会解释。这个世界上,没经历过,有些事永远也没办法去理解和认同。”
侍卫:……
小剧场:
战玄:“你不会懂的,而我也不会解释。这个世界上,没经历过,有些事永远也没办法去理解和认同。”
侍卫甲:……呸,我不懂?爷特么当年也是便秘过的人!
☆、第75章 影卫过腊八
自此庆帝就像忘了一样,只将晋王晾在这里不闻不问,不觉已是深冬。昨天晚上天空洋洋洒洒飘了雪粒,轻素减云端,铺天盖地而来,不久偌大的王府积满了皑皑白雪,满园萧瑟,立在窗前,凉意便从骨子里渗进来。
晋王拢着宽大的袖子倚靠在窗柩上,懒懒地看着外头零星几点飞雪。大街上热闹的人声被撕碎在寒风之中,隐约听不分明。人世间的烟火气仿佛被隔绝在一墙之外,橙黄色的灯火映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却像是缀了锦带翠袖的无声默片。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今儿是腊八?”
我坐在旁边,给他细细剥一个橘子,听到这话怔愣了一下,只点了点头。
今天自然是腊八节。我们虽然被圈禁着,倒不至于被短了饮食。今天早上还有人端了腊八粥呈上来,不过晋王喝了一口便嫌弃地让人撤了下去。
晋王从我手里接过橘子,掰下一半给我,自己留了一半,也不吃,只拿在手上随便地把玩。
那表情,跟我隔壁家小鬼没人带着玩的时候一模一样。我无端地,觉得他好像有点落寞。这些天我们被困在这里,也没别的事能干,要么吃饭、睡觉、搜恭桶,或者睡觉、吃饭、搜恭桶,有时候也吃饭、搜恭桶、睡觉,晋王一直在等什么消息,却又像是不想听到那个消息,一天天地沉默,就是过节了,脸上也没几分喜气。
我自己其实也没完整地过过几次腊八节,上辈子是懒得过,这辈子却是没多少机会,只知道这一天要喝腊八粥,其他的就不怎么清楚了。我们当影卫的,一般只在过年那天才会聚在一起吃几个小菜,庆祝自己又顺利地活过了一年。想想真是有点辛酸,上哪儿找我们这么勤劳勇敢又廉价的劳动力?而且还特么不受劳动法的保护……
不过话说回来,晋王自己也不容易,腊八那天是要祭祀拜佛的,他年年都要与形形色色的人虚与委蛇整一天,其实连碗粥也没法安心喝一口吧。反倒是现在,难得的清闲。
我思维正发散着,晋王微微挑眉,从桌上重新拿了个橘子丢给我,开口道:“接着剥。”
我认命地接过来,闻着橘子的清香,忽然心中一动,把东西扔到一边,拉着晋王站起来道:“我带你去吃好的。”
晋王一脸讶然地被我拉着到了院中,愣愣地站在一旁,看我找来了笸箩、木棍和绳子,把绳子捆在木棍上,又用木棍把笸箩架好,下面洒了一把大米。
“这是做什么?”
我拍掉手上的雪渍,将绳子的一端递给他,言简意赅道:“抓麻雀烤来吃。”
晋王沉默了一会,眼睛往那倒扣着的笸箩扫了一下,便大概明白了这些东西的用法,轻轻笑了笑,对着我伸手道:“给我些米。”
我以为他打算亲手洒上一点,便分给他一些,却不想晋王接过来,捏起一颗看了看,忽的用了内劲掷了出去。远处一只倒霉的麻雀应声而落,幸存者们四散而逃,呼啦啦地一大片全投入了灰蒙蒙的天空。
我默然无语地望着他。
“不是要烤着吃么?这样抓起来快得多。”晋王理直气壮地回望过来,颐指气使道:“去捡过来。”
我:……
于是好端端一个有情趣、秀恩爱的机会,就被凶残的晋王变成了左牵黄、右擒苍的打猎,哦,我大概就是那个黄跟苍。等集齐了七只麻雀,我们终于可以召唤神龙,不对,是烤来吃了。用的是叫花鸡的做法,不用褪毛,在外头抹上一层泥,直接扔在火堆里烧。虽然我是第一次做这个,但是麻雀个头小,烤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晋王坐在旁边的石阶上,大爷似的只等着吃,偶尔纡尊降贵地递过来一根柴火,笑眯眯地看着我兢兢业业翻转那几个泥球。
看看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感慨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做这些,不想阿玄你竟然如此贤惠。”
我得意地扫了他一眼,心里想:我一直都挺贤惠的,以前那是你没给我机会。
晋王又道:“只是我不明白,这时节,你怎么不煮腊八粥给我喝?”
我眼角跳了一下,转过头,心虚道:“……不会。”
“不错。”晋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拿干掉了许多只麻雀的米粒砸我,得寸进尺道:“你今晚做给我吃。”
我无语地侧身闪过去,开口道:“会很难吃。”
“无妨,再难吃的我也吃过。”晋王仰起头,视线穿过嶙峋的枯枝,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母后还在的时候,总试着想给我做些吃的,别的不会,就从粥开始做,可惜没有天分,不是糊了就是夹生,怎么都做不好。因为顾着面子不想给我知道,就吩咐嬷嬷偷偷拿去倒掉。”
我听着,递给他一只烤好的麻雀,看他垂眸,眼角眉梢透出点笑意来,轻声接着说道:“我那时小,时间久了,还以为所有的粥,名字都叫做‘不好吃快倒掉’呢。不过她不晓得,我每次都会偷偷地去尝一口……”
他的笑容极淡,不是平日里那挂在脸上的皮笑肉不笑,只三分怅惘,七分怀念,我便忍不住接口道:“好吃么?”
“跟你做的烤麻雀差不了多少。”晋王慢慢地笑起来,开口道:“一样的难吃……阿玄,你是不是忘了放盐?”
我:……
“快了。”晋王站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能看出朵花来似的:“阿玄,等出去了,我做给你吃罢。”
我:……
我觉得这种时候我是应该感动一下的,可我还是感到有点郁卒。又是粥,咱能换点别的东西吗!
我正纠结着,忽然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这里的侍卫一般都跟柱子似的杵在各个地方,没事不会出来晃悠。我有些讶异地起身,同晋王一起转头看去,便见孟公公缓步走近,对着晋王行了个礼,十分恭敬地弯着腰道:“殿下,圣上召您入宫一趟。”
他的到来实在让人意想不到,晋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半晌道:“何事?”
孟公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垂着眼帘回话:“此事不可说,但十分要紧。殿下请不要担心,去了,便知道了。府外已备了马车。圣上吩咐,也想见见殿下身边这位战玄大人。”
说完便有小太监上前,给晋王披上貂皮长氅。晋王不语,只任由他们动作,待到了马车上,只剩下我、他和孟公公三人时,方才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冷冷道:“太早了。”
孟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道:“西北边疆传了战报,圣上一时急火攻心,药效便提前发作了,如今只靠虎狼之药吊着一口气,大抵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晋王的手指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
“他……什么战报?”
孟公公微微地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声音里的一丝惶恐:“陈仓被戎狄围城了!”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戎狄到了陈仓,便说明他们已经破了乌巢、濮阳两大关卡。而陈仓,又恰好处于一个盆地的十字路口,贯穿南北,连通东西,虽接近边疆,却是大庆的咽喉之地。自陈仓往东,经弘农,一路便至高唐平原,朝南,就可切断江南粮仓同宁安都城的联系,控制经济命脉,向北,沿汉河而下,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中原地带。
陈仓一破,大庆将无险可守,唯有背水一战。
而战白同战青,此刻便在陈仓。
☆、第76章 影卫入宫了
晋王收敛了表情,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各怀心思,一路无话。等到了皇宫,去的还是原来那个地方,见到的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形容精神却大不如前,两颊凹陷,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脸上泛出些死气来,却依旧强撑着,等着见自己唯一的儿子一眼。
孟公公像影子一样站在旁边,并不催促晋王上前。晋王便立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握成了拳头,手指的关节也绷得白了。
庆帝听到声响,往这里偏了偏头,唤道:“是正涵来了么?”
晋王垂下眼帘,兀自轻笑了一声,才走过去坐到床沿上,握住了庆帝伸出来的手。
庆帝眯起浑浊的眼睛,在摇曳的灯火中努力分辨对方的脸:“正涵,陈仓的事,你可知道了?”
晋王淡淡回答:“在来的路上孟公公略微告知一二。”
庆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疲累地开口道:“你不必和我装了,我快死了。孟华冉是你的人吧。”
旁边的孟公公身子猛然颤了一下,晋王却是不动如山道:“父皇多虑了。”
“咳咳,咳咳咳咳。”庆帝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几乎要将心肝脾肺也一起咳了出来,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气才缓过来,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道:“躺了这许久,再多的事也都想明白了。你怕是早就做了要逼宫的准备了吧。”
晋王沉默了片刻,开口道:“父皇早打算传位给云毅。”
庆帝脸上泛起一个森冷的微笑:“不错,就是正雍之事不是你动的手,我也不会把这把椅子交给你……你跟你的母后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心怀险恶,狼心狗肺的东西。”
晋王冷然的面孔倏忽展开,竟仰头大笑起来:“可惜了,如今你要吹灯拔蜡,这大庆江山,却不得不要仰仗于我了。”
庆帝恶狠狠地看着他,眼里几乎要燃起怒火来,又不可抑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拿手掩住,等咳嗽完了,不动声色地将一抹嫣红藏进手心,反而重新平静下来:“是,如今能挑大梁的,只剩下你了。”
晋王凤眼一挑,勾着唇角道:“你们自己造了个笼子,却想将我也一起装进去,真是可笑。若是,我不想接这皇位呢?”
庆帝艰难地摇了摇头:“你憎恨权势,可终你一生,都被权势保护着,不过是你早在笼中而不自知。你知道么,你母后死的时候,我其实就在门外。”
晋王蹙眉。
庆帝深深地盯住他的眼睛,接着说道:“她临死的时候,对你一字一顿说的是什么,你还记得么?她说——我儿乃大庆真龙天子,必将缔造大庆千秋万代盛世江山。你逃不掉的,正涵,你是大庆皇族。”
享受着与生俱来的富贵,便要承受与生俱来的责任,纵然天潢贵胄、龙子皇孙,也越不过这道藩篱,这世间的事其实公平得很,任你是谁,都有情非得已,都有无可奈何,都有无能为力。
说完这些话,庆帝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颓败下来,呼吸快而浅,灰暗的脸色衬着鬓边的白发,正是油尽灯枯的模样。
晋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晌,忽然问道:“母后是你叫人杀的?”
庆帝咳了一声道:“是。”
晋王问道:“为何?”
庆帝回答:“后位不能给梁家的人。”
“她临死都还念着你。”
庆帝脸上露出个不知道什么意味的笑容,强撑起精神答道:“她念着的不是我,而是家国天下。明明喜欢君墨清,却勉强自己嫁给我,可不是个傻子?就算去了,也是求仁得仁。”
晋王站起身来,冷冷地看着他:“这江山我接下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庆帝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并不理会晋王的挑衅,只道:“我知道你喜欢旁边那个影卫。”
晋王的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杀气来。
庆帝却自顾自道:“你喜欢男人,这没什么,你既然不会有后嗣,就把云毅当亲生儿子养吧,也算得上是皆大欢喜。”
我是一个影卫 第66节
晋王冷笑道:“你为他打算得倒是好,可见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穆仪那个贱人。”
庆帝伸手,探出半个身子牢牢地攥住他的衣角,眼睛里闪着骇人的光芒道:“你不答应,便死也,死也坐不上这个位子!终归要落在外人手里,倒不如索性亡了。”
晋王俯身,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居高临下地露出一个不带一点感情的微笑:“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吗?别担心,云毅么,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庆帝猛吸了一口气,呛得咳嗽起来,腰背都弯了,瞳孔一下涣散开来,软软地躺回到床上,嘴里却喃喃地念起不相干的诗句来:“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声音渐弱,他有些迷茫地停下来,睁大了眼睛问道:“后面呢,后面是什么来着?”
没有人回答他,庆帝缓慢地转动着眼珠,神智已然不清,只能焦急又惶惑地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后面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来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后面,几乎听不出来,茫然又可怜。
“她早死了。”晋王一双黑眸冷若寒窟,残酷地开口道:“穆仪占了我母后的位子,你当真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做么?”
“死了?”庆帝丢了魂一样重复了一遍,眼神空洞,脸上带出恍惚不分明的悲意来,声若游丝道:“是,温梦不在了,她怎么不在了呢。”
温梦,梁温梦……
晋王如遭雷击,猛地低头看他,然而庆帝已经闭上了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再过一会,便没了声息。
孟公公扑通一声跪下,用尖细的声音大声喊道:“圣上驾崩了!”
立刻就从外头呼啦啦地涌进一堆人,宫女太监们撕心裂肺地开始哭,悲恸得活像是死了亲爹一样。而真正死了亲爹的晋王,却漠然地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死者的脸,眸色几经变幻,冰冷在眼底积聚。他终于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双肩抽动着,在这一片声嘶力竭的鬼哭狼嚎中,旁若无人地肆意大笑起来。
然而这笑声夹杂在嚎啕的哭声里,便凭白地带了一点悲意。
孟公公跪着劝道:“殿下请节哀。”
“节哀?呵。”晋王唇边尤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淡淡地扫了庆帝最后一眼:“发丧吧。”
孟公公应了一声,又道:“殿下,先帝吩咐,有个人,您要见一见。”
晋王侧头:“哦?”
孟公公道:“是从陈仓突围而出的战白。”
☆、第77章 影卫见战白
孟公公道:“是从陈仓突围而出的战白。”
晋王看着外头暗沉的天空,神游天外似的沉默了一会,才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偏头对我语气平平道:“阿玄,你去找他,整理之后将陈仓现在的情况呈给我一份。”他将目光重新转回孟公公:“父皇的遗诏在哪里?”
孟公公垂眸,压低了声音,谨慎地回答:“先皇确曾拟过一份遗诏,可下落除了王喜,并无人知晓。”
王喜也是庆帝身边惯常用得着的人,只不过不及孟公公那么得宠,存在感也就没有那么高,从来本本分分,能不多话绝不多话,能不惹事绝不惹事,在庆帝身后不声不响地站着,像是一个木头做的假人。却不想,庆帝最后信任的却只有他。
“王喜?”晋王点点头,神色阴晴不定,却又忽然轻笑起来:“他么,有些难办,先看起来吧。我总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可如今来不及了……”
孟公公这回没有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若没有遗诏,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晋王笑容一顿,和我对视一会,伸手,大拇指暧昧地从我唇上扫过,目光中带了某种说不出的深意:“有什么关系,阿玄,除了你,又有谁敢把这句话真正说出口呢?”
我心里陡然一紧,觉得他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但晋王说完这句话,便松了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他大概挺忙的,应该是没时间理会我一个十八岁伪青年青春的烦恼。
孟公公退到一步之后,弯腰低眉顺眼地替我引路。对他来说伺候谁其实都一样,投靠了晋王,也就是为了多揽些钱。他混得确实不错,先跟着庆帝,如今跟着晋王,有钱又有权,哪个小太监见了他都得哆哆嗦嗦地鞠躬下跪——可这一辈子,孟华冉也就这样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收回来,去云霄殿的时候却仍有些心不在焉,不过等到了门口,就开始犹豫不前了。
战白是出来了,梁文昊还在陈仓困着呢,我一个影卫,工作向来不是杀人就是“让你死”,不属于治愈系的男主啊,一会怎么安慰战白好……
为了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要、要不我先打他一顿?虽然手法有点残暴,但我相信,这将会是是一次光荣、成功、团结的胖揍,战白一定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于是我酝酿了一下感情,迈步而入,正想来一句“做人呢,最要紧是开心,饿不饿,要不我下碗面给你吃”,就被里头热火朝天的景象弄得一愣。
只见战白嘴里塞满了吃的,嚼也不嚼就努力地往下咽,左手鸡爪,右手包子,一双眼睛还紧紧地盯着桌上一盘猪蹄,绿油油地往外冒着光。
我久久无言。
战白一仰头看到我,开心得张嘴就想说话:“唔唔唔……咳咳咳咳。”
看他呛得满脸通红,双目泛泪光,我默默无语,体贴地倒了一碗汤递给他。
战白一饮而尽,又重重地拍了胸口几下,总算缓了过来,长长呼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差点噎死我了。”
我忍了忍,还是问道:“梁文昊不给你吃饭么?”
“他……”战白笑容一顿,欲言又止,视线挪开了一些,换了副凝重的表情扯开了话题,摇摇头道:“陈仓不知要被围多久,粮食要省着用,所以大家都吃不饱。而且我和几个弟兄突围而出,一路上急着赶路,都没吃多少东西。”
我皱眉,开口问道:“陈仓的情况到底如何?”
战白摸了只鸡腿咬了一口,歪头想了想,回答道:“陈仓有十万的兵力,可戎狄至少有三十万人马,大半都是骑兵,战斗力很强。我们只好守着,不敢冒险出击。陈仓原本靠邺河下游的天水城供养,但天水城已被戎狄占了,而城里的存着的粮食不多,若没有援军,恐怕撑不到三个月。”
我觉得有些奇怪:“凭三十万人马,乌巢、濮阳怎么会被轻易攻陷?”
战白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鸡腿,皱眉道:“从那里逃回来的士兵说,戎狄对那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他们甚至可能知道一点大庆军队的布防!那些蛮夷不晓得从哪里打听来的一条小路,竟然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乌巢,从后面进攻,然后一鼓作气地端掉了濮阳。”
我心里一沉。
果然满月楼在宁安潜伏了这么久,不仅仅是为了搞第三产业,为大庆经济发展做贡献的。很多大臣都是满月楼的常客,而春楼这种地方,最容易让男人头昏脑胀,放下一身所谓的美德,不小心说出一些东西来。
“你是不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战白看我不说话,便用油乎乎的手抓住我的袖子,有些着急地问道。
我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拿开他搭在我手腕上的爪子,站起身来:“这宫里说话不方便,你同我回府。”
“啊?”战白张张嘴,眨巴着眼睛踌躇了一会,开口道:“阿玄,这之前我还有个问题,一定要问。”
我疑惑地愣住,随即郑重地点点头:“你说。”
战白咽了口口水:“桌上这些好吃的,丢了可惜,能打包回去吗?”
我:……
在我沉默的当口,战白抓住时机,深深地看了那碗猪蹄一眼,然后洒脱地只从满桌菜里挑了性价比最高的红烧肉塞进嘴里,那块肉油光发亮、肥而不腻。不得不说,他真是一个机智、执着,又不失品味的吃货。
他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药……
就在我看他,他吃肉,两厢默然无语的时候,一声奶声奶气的怒喝忽然在身后响起:“大胆,见到我竟敢不行礼!”
云霄殿此时不应该有其他人来,我回头,看到一个孩子气鼓鼓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点不明显的泪痕,六、七岁的样子,玉雪粉嫩的一团,拉出去一定广受大爷大妈的好评。
他身边一个年纪略大的宫女心神不安地想去拉他,却被他一巴掌给拍掉了手。
小团子倨傲地扬起下巴,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家奶妈道:“别碰我,我已经七岁了,不是三岁的无知小儿,自己的事自己会拿主意,你不要管我。”
我们两个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谁,赶紧跪下:“给小世子请安。”
高云毅瞟了我一眼,霸气横生地一挥手:“平身吧。你是不是一天到晚跟着皇叔,名字叫战玄的?”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高云毅抽抽发红的鼻子,侧着头看了我一会,忽然道:“好,我看你不顺眼,来人啊,把他拖出去,打八十大板!”
变故太快,所有人都一时愣住了,奶妈更是心慌意乱地半跪下来,抱住高云毅急急道:“这……晋王殿下那里……”
小团子环视了一周,大声喊道:“皇叔有说废了我吗?既然没有,那我堂堂魏王世子,还不能处置一个下人?你们不动手,我就叫人打你们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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