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路向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路苔生
“还有那个人,”秦当勉指着一个正认真地和病友打乒乓球的男人,他吃力地移动着肥胖的身体,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他讨好每一个人,十分害怕被人讨厌。他总是担心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的负面评价,所以,人太多的地方会让他恐惧,因为他分不清别人是不是在说他。所以他幻想自己长了双兔子一样长的耳朵。”
夏多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人的笑容就像是画在脸上的一样。
秦当勉走过去阻止了这场友谊赛,对另一个病人说:“让他休息会儿吧。”那个病人嘟起嘴吧,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胖子擦着汗,对秦当勉笑笑。秦当勉拍拍他的肩膀:“你得学会拒绝,不想玩了就不玩,要说出来。”
重生之一路向北 第52节
胖子犹豫地笑着:“好的,大夫。”
秦当勉摇了摇头,胖子立刻紧张起来,不安地眨着眼睛。秦当勉对他安抚地笑笑:“没什么,你很好。真的很好。”
胖子好像放下了心,向秦当勉道了谢,走到墙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一个老头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胖子不安地站起来,请老头坐下,自己坐到了另一头。老头又站起来,走到胖子跟前看着他,胖子只好再站起来把位子让给老头。两个人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胖子脸上挂着笑,可是满脑门的汗,好像都快哭了。直到一个护士过来把老头带走,胖子才算解脱出来。
夏多叹息:“这样活得好累啊。”
秦当勉说:“所以他们才来这里治疗啊。”
夏多疑问:“能治好吗?”
秦当勉没有正面回答,“社会就像个培养皿,各种病菌在滋生,没有真正可以隔离的真空室。”
夏多茫然。
最后参观的是特殊区域,有一些病人会自残或伤害别人,危险性比较高,就都在这个区域里严格看管。有部分病人是穿着束缚衣被禁锢在床上的,还有一些只能关在单人病房里。从门上的观察窗口看进去,夏多觉得这些地方更像是监狱,可是他也清楚,对有的病人来说这些手段和措施是必需的。
等回到秦当勉的办公室,应付完郑东父母的问询和感谢,墨北已经露出了疲态。尽管秦当勉看上去还想再和墨北聊一聊,但夏多却坚决地表示要带墨北回去休息了。
秦当勉很遗憾,他半开玩笑似的解释说自己也是墨北的书迷,可是今天却没和墨北说多少话——基本上都是夏多在跟他说话。
夏多可没觉得不好意思,他直觉地知道墨北并不喜欢跟这位秦医生说太多,可为了避免冷场,他只能把话头都给接了过去。
秦当勉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医院大门口,又说:“过几天可能还需要北纬老师再来一次……”
他话还没说完,墨北就不客气地打断,冷淡地说:“我没这个义务,你懂。”
今天墨北表现得一直很礼貌,秦当勉完全没料到居然到最后了墨北会突然甩脸子,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完全愣住了。
墨北说:“也请你转告郑东的父母,他们求我来看郑东,我来了,但仅此一次。如果以后还要为这件事去骚扰我或我的家人朋友,那我就只能报警,或者,用其他方法让他们清醒清醒。郑东的事根本就与我无关,我无需为了他负任何责任,更没有任何义务来接受和配合你们的要求。”
秦当勉尴尬地说:“好的,我会转告的。”
“十分感谢。”墨北讽刺地说。
“北北,你洗好了吗?”夏多无力地靠在洗手间的门上,“你已经洗了快三个钟头了,亲爱的,现在我很想上厕所啊,能让我进去吗?”
门终于打开了,墨北裹着浴袍走出来,湿淋淋的留海儿挡住了他的黑眼睛,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格外苍白透明。夏多像只急于撞树自杀的兔子似的窜进水汽蒸腾的洗手间,一边拉开裤链痛快地放水,一边大声问:“北北,你好点儿了吗?”
墨北没回答,他正从衣柜里找出干净衣服换上,这个必须得动作快,不然等夏多从洗手间出来,准会抓住时机对他上下其手。
他刚把外套穿好,就听到夏多在身后发出失望的叹息:“噢!”
墨北紧抿的唇角翘了翘。
夏多自觉地拿毛巾帮墨北擦头发,这种时候墨北总是很乖,因为身高的差距,就像是准备依偎到夏多的胸膛上一样,这让夏多十分满足。
用毛巾一角抹去墨北耳朵上的水珠,夏多又问了一遍:“你好点儿了吗?”
“嗯。”墨北的声音有点发闷,“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帮我把今天穿的那身衣服拿出去烧掉。别扔,是烧掉。”
“哦。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觉得你对那个地方好像特别的反感。”
墨北在心里诅咒了一声,夏小多的直觉灵敏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他心通”之类的法术。
夏多也不催促,等把墨北的头发擦到半干,他把毛巾拿去洗干净晾好,顺便把弄湿的浴室也收拾干净。然后夏多才走出来坐到墨北对面,一副“你准备好了吗”的表情看着他。
墨北张了张嘴,却不知要怎么说,只好做了个手势。
夏多会意地提问:“你那么讨厌被强迫,为什么还会同意去看郑东?”
“好奇,我想知道他们一定要我去看郑东的目的是什么。是郑东的精神病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有人想要通过郑东做什么。”
“那郑东?”
“的确是病了,具体病症我也不好说,我可不是大夫。”
“那个秦大夫有问题?”
“很显然,不是吗?郑东才住院,大概连治疗方案都还没有确定呢,他居然就同意让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跟郑东见面,也不怕对郑东的病有负面影响。让郑东父母来找我,也是他出的主意吧……或者是他那位姓罗的同事。”
墨北皱了皱眉,压下心头涌起的不安感,告诉自己是过度紧张了。“而且,他带我们去那些特殊病人的住院区,在医院的规章上应该是不允许的。如果仅仅是带我们参观,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夏多恍然:“我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呢,他太热心了。可是,他干嘛要这么做?”
墨北挑眉:“我也想知道。”
夏多还想说什么,墨北却已经开始撵人了:“我累了,想休息。”
夏多找了十几个理由也没能让墨北同意他留下,只好找了只塑料袋把墨北换下来的衣服带走,心里琢磨着去哪儿烧衣服才不会引人瞩目。烧衣服……这举动怎么想都有点诡异和不祥的气息啊。
夏多走后,墨北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伸出被水泡得发白发皱的手掌看了半晌,直到从邻居家发出关门的重响,他才像是被惊醒似的。从一只木制杂物箱里找出卫屿轩从北京带回来的一套打拓用具,坐到书房窗边的地台上。
身下是厚厚的蒲团,面前展开写有道德经经文的竹帘,将青花瓷小香炉、香篆、灰押、香灰、切香刀、云母片、云母夹、香扫、打火机等,一样一样摆好。想了想,又把云母片等几样用具收了起来,只留下制篆的那些工具。
墨北静坐了一会儿,感觉心绪平静多了,这才在小香炉里倒入香灰,用灰押整理平实。把莲花样香篆放在香灰上,沿着香篆的雕空花纹填入沉香粉压紧,待取走香篆后,香灰上便留下了一个莲花样的沉香拓。最后用打火机点燃香拓,用香扫将香炉边缘的香灰扫去。
这些步骤并不算繁琐,但墨北一步一步做来动作都很慢,打拓的同时也在收拾着乱如飞瀑的心思。
盘膝,闭目,深呼吸,幽醇的香气如丝似缕地飘向鼻端。
墨北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呼吸上,体会着一呼一吸间胸腹肌肉随之起伏的动作;体会着一线沉香从鼻端潜入肺部,流转于体内的感觉。每一个杂念即起即灭,最后只剩下一句六字大明咒悠悠而鸣:唵嘛呢叭咪吽(1)。
等墨北从冥想中脱离出来,香早已燃尽,夜色深沉,月光将落地窗前的墨北染了一身寒霜。
、73nwe
或许是那天墨北对秦当勉说的话起了作用,在那天之后,郑氏夫妇就没有再在他面前出现过,也没有去找过夏多。
夏多心里多少还有些挂念郑东的情况,其他室友也商量过要不要去看望一下,但商量到最后还是作罢了。毕竟郑东的情况比较特别,他们也弄不清郑东现在能否接受探视,万一因为他们的出现再影响郑东的治疗,那罪过可就大了。最后室友们还是凑了些钱,拜托辅导员转交给郑东的父母,聊表心意。
夏多本来跟辅导员关系不错,但因为上次是他领着郑东父母去找的墨北,夏多对他的态度就免不了冷淡了下来。就连鲁晓燕都看出了异样,课间休息的时候向夏多借笔记,一边抄一边闲聊似地问:“你跟辅导员吵架啦?”
夏多说:“没有。”
鲁晓燕白了他一眼,说:“骗人。以前你们打篮球、踢足球,要是人不够都去叫辅导员凑数。昨天你跟着戴永去篮球场,看见辅导员也在,居然说要去图书馆复习,转身就走了。你都没看见,当时辅导员那张脸!”
夏多愣了愣,说:“真没有,我就是去复习的,最近都没怎么看书,这样下去考试可就惨了。你们想太多了。”
“算了吧,你成绩那么好。”鲁晓燕吐了下舌头,样子很俏皮。
可惜夏多却无心欣赏,“成绩好也是因为花了时间花了精力,我又不是北北那样的天才,什么东西看上一眼就会了。”
“你跟你弟弟感情可真好,说什么话题都能说到他头上。”鲁晓燕有些别扭地说。
夏多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他特别喜欢跟人谈起墨北,好像只要“北北”两个字从唇齿间清脆地跳出来,他的心情就跟着活跃飞扬起来。这真是奇怪的事啊,北北明明是那样沉默安静的一个孩子,可是一说到他,自己心里就像被洒了一大把跳跳糖,噼噼啪啪地闪烁出七彩星光。
这感觉……真不错!
鲁晓燕发现夏多又自顾自地出神微笑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戳戳夏多,“你这样子可真像是在恋爱。嗯?不会是真的吧?是谁啊?能告诉我吗?”
看着女孩突然欺近放大的脸庞,夏多向后让了让,笑道:“你的想像力太丰富啦。要是我交了女朋友的话,一定请大家吃饭。”不过,我交的可是男朋友。夏多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鲁晓燕半信半疑,还想追问,可上课铃已经响了,她只好不甘心地闭上嘴听课。
夏多悄悄松了口气,鲁晓燕大概是因为当记者的父亲的基因,对于打探各路八卦的事特别热衷,总想把什么事都弄个清清楚楚。当夏多想听别人的八卦时,鲁晓燕这就是优点,不过要是轮到自己,嗯……
夏多正在记笔记,不知从哪里扔过来一个纸团,夏多抬眼一看,戴永正在斜前方冲他挤眉弄眼。等到老师把课讲得告一段落了,夏多才不紧不慢地打开纸团,上面是戴永潦草的笔迹:郑东越狱了!
后面那个感叹号画得像个巨大的棒槌。
夏多真想敲敲戴永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团浆糊,郑东待的是安定医院,不是监狱好不好!
下了课,戴永跟夏多一起去食堂,鲁晓燕和常妙云也和他们一起,几个人对郑东的“越狱”议论纷纷。鲁晓燕显然对于自己居然不如戴永消息灵通而有些郁闷。
“辅导员说的,现在郑东他爸妈都急疯了,堵着他那个主治医生办公室门口要儿子。”戴永说得眉飞色舞。
常妙云说:“医院是有监管责任的,毕竟郑东可是个精神病人,这都能逃出去,谁知道会不会出事啊。”
戴永撇嘴:“那也得看是谁出事。郑东逃出去的时候,还弄伤了个护士呢,可够猛的。”
夏多惊讶:“还伤了人?”
“可不是嘛,听说那个护士差点命都没了,现在还在抢救呢。”戴永瞪圆了眼睛。
夏多有点心烦意乱,明知戴永的话里有夸张的成分,可还是免不了担心,万一郑东跑去找墨北……“我先回寝室打个电话。老戴,帮我带份炒面。”说完不等戴永反应过来,夏多就迈开两条长腿跑了。
“这小子,发什么神经。”戴永嘟哝。
鲁晓燕若有所思地看着夏多的背影,又想起了那个疑问:“你们说,夏多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知道了,放心吧,没事的。”墨北挂了夏多的电话,看着对面坐着的两名警察,继续刚才的话题,“事实上,那十分钟里我什么也没说,一直在说话的是郑东。他反反复复地说有多么喜欢我的小说,几乎把那篇《被谋杀的松鼠》的剧情从头到尾给复述了一遍。而且之后我也没有跟郑东或是他的家属接触过。他为什么会逃跑,逃去了哪里,这些问题你们应该问他的主治医生。”
警察之一很和气地说:“我们也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嘛。说起来,你以前就跟郑东认识?”
墨北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认识。”
“可我听说,他有个叫夏多的同学,跟你很熟。”
“按照六度分隔理论,你跟郑东也认识。”
“什、什么理论?”
“六度分隔,1967年,美国的心理学教授斯坦利米尔格兰姆做了一个连锁信实验。他的目标是让志愿者把信寄给自己指定的一名股票经纪人,但这些志愿者本人不可能与这个股票经纪人认识,所以他让这些志愿者把信寄给他们认为最有可能和这个目标建立联系的亲友,由这些亲友再转寄。并且他还要求每个转寄信函的人都发一份回执给自己。为了这个实验,他随机选择了三百多名志愿者。你们猜结果如何?”
两个警察对望一眼,“难道真寄到了?”
墨北唇角弯了弯,“最后到达目标手里的信,有六十多封。而且这些信经过转手的中间人,数目平均只有五到六个。也就是说,陌生人之间建立联系的最远距离是六个人。这就是六度分隔假说,你最多只要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所以,你跟郑东也是认识的。”
警察之一失笑:“这怎么可能……”
警察之二却一拍大腿:“你本来不认识,可现在不就真的认识了么?都没用六个人,一个报案人就让你认识郑东啦。”
警察之一噎了一下,“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这怎么能算认识?更何况,我虽然知道他的名字、他的长相、各种背景资料,可从来没见过他本人啊。这不叫认识!”
墨北从容地说:“是啊,我以前也仅仅是知道夏多有个同学叫郑东,可没见过他本人,怎么能说我跟他认识呢?”
“……”
离开墨北家后,警察之一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年天才啊,真不简单。要是我儿子也能这么聪明就好了。”
警察之二摇头:“聪明是聪明,可看着有点鬼气森森的。我宁愿我儿子就是个傻小子,至少给点阳光就灿烂。”
警察之一惊讶:“你媳妇都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就惦记上儿子了。”
警察之二一本正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得在娶媳妇之前就想好了教育孩子的问题。这才叫过日子的人呢。”
开玩笑归开玩笑,两个人出于职业本能,却都对墨北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大概类似于职业星探能从某个路人身上辨识出“星味”,从而判断经过包装、训练后他能否丑小鸭变天鹅让人眼前一亮。他们从墨北身上感受到的就是,这个孩子与罪恶的气息实在有些微妙的联系。
“他小姨夫就是龚小柏。”警察之一思索着说。
“难怪,这就说得通了。”警察之二立刻找到了方向。
警察之一回头看了一眼墨北家的位置,“郑东要是真来找他,可能倒霉的就是郑东了。”
重生之一路向北 第53节
因为郑东的事,夏多周末本来安排的要去深圳,临时想改主意,却被墨北说了一顿。
“你都跟谈经理说好了,怎么能临时反悔呢?电话里要是能把事都说清楚,你之前还需要订这次约会吗?该干嘛干嘛去,我这儿不用你担心。再说这几天也不会待在云边。”
被训得俯首低耳的小狗立刻抬起了脑袋,两只耳朵扑楞楞地立了起来,“你要去哪儿?”
墨北烦躁地说:“陪屿轩哥去北京。”
夏多追问:“去北京干嘛?”
墨北脸色阴得吓人,“参加婚礼。”
夏多还想接着问,却被墨北一脚踢出门去,在门口呜呜叫了一阵挠不开门,只好委委屈屈地回去取机票——最近厂子有几笔货款收不回来,他得去看看怎么回事。不过,在上飞机之前,他决定先给大哥打个电话,拜托他在北京照顾墨北和卫屿轩,反正大哥也是墨北的书迷嘛,这次有机会和“偶像”近距离接触,想必他会十分乐意的。
、74nwe
从知道滕济民要结婚那天开始,卫屿轩就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吃东西也是食不下咽,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圈,走路上都让人担心来阵风就找不着他人在哪儿了。
可对着同事,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解释:“不小心减肥过头了。”
同事便会嗔怪:“啊哟,你够瘦啦,还减什么肥啊,那是小姑娘才干的事哦。你得增肥才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结婚的时候都抱不动新娘子。”
卫屿轩心里刺痛,可脸上还是得笑,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更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只有在墨北面前,他才卸下伪装,把恍惚得如同幽灵的状态展露出来。
墨北看着都觉得心疼,因而也就愈发憎恨滕济民。
卫屿轩是个内敛而害羞的人,何况他和滕济民的恋爱是双重禁忌,更加难以就感情问题向人吐露心声。但墨北与他相交甚密,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对卫屿轩和滕济民的事还是知道不少的。
滕济民不敢让卫屿轩定居京城,就是怕不小心露了痕迹影响自己的前程,宁可两地相思着,隔几个月或者他来,或者卫屿轩赴京,又或者是约个其他城市,以各种名目过去相会。以短短数日抵数月相思,两个人就这么交往了十余年,滕济民居然除了卫屿轩之外也没有任何情人或露水情缘,说起来也真算个奇迹了。
卫屿轩能这么衷情于他,何尝不是因为滕济民的这份忠诚。
然而,时至今日,“奇迹”已经成了个笑话。
情人要结婚,新郎、新娘都不是他,当然了,两个男人怎么能并肩站在婚礼上接受亲友的祝福呢?滕济民没有隐瞒这个消息,因为知道肯定瞒不住,与其让卫屿轩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自己坦荡一点说出来。
卫屿轩恨的就是他这份坦荡。
坦荡得近乎无耻。
“小轩,我已经三十五了,再不结婚别人都要以为我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小梁在研究院,是个只对科研感兴趣的怪胎,她跟我同岁,一个女人这么大年纪还不结婚,压力比我还大。我俩结婚对彼此都有好处,感情是谈不上,她也心知肚明,这就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将来等她工作安排出个空隙来,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就完成任务了。这场婚姻动摇不了我对你的感情,事实上,我们跟过去几乎没有多少差别,总之都是不可能朝夕相守的。除了你,我也不可能再爱上别人,更不可能跟别人有什么。”
呵呵,你都要跟别人结婚生孩子了,还说“不可能跟别人有什么”,那到底要怎样才算“有什么”?
听着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卫屿轩用力咬住嘴唇,才没有把刻薄的话吐出来。等他放下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嘴唇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咬破嘴唇流出的血已经干了。
过后跟墨北说起来那一晚是怎么度过的,连他自己都恍惚,摇摇头苦笑:“还不就是那样,失恋的人都一样。”多一个字都不肯讲。
墨北是不赞成卫屿轩去参加婚礼的,让他亲眼看着所爱的人挽着一个女人的手在所有人面前表现恩爱,这是剜心酷刑,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卫屿轩坚持要去,“看到了我才会彻底死心。”
于是墨北也只有陪着,反正放卫屿轩一个人去他是绝对不放心的,他怕那边滕济民给别人戴上结婚戒指,这边卫屿轩就割了动脉。
一路上,他绞尽脑汁想要开解安慰,可想来想去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若以局外人的身份看,事事都明了,一旦身入局中,单是“不舍”二字便能将人紧紧缚住,脱身不得。
卫屿轩聪明,敏感,事情一发生,他就已经在心里把所有的事梳理了百八十遍,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是爱恋还是怨怼,是十年前那只汗津津却不肯松开的手,或是十年后那个貌似诚恳倾诉的电话……可梳理再多遍,心依旧是一团乱麻,牵动一根线头就能在他心上勒出一道伤口。
不是亲自经历,不会懂得那有多痛。
墨北不由自主想起前世龚小楠刚被枪毙那会儿,因为早就知道了判决结果,所以那场死刑已经在他的意念中被执行了无数次,等到真正领回龚小楠的尸体时,他甚至有种“啊,就是这样”的感觉,既不意外,也不悲痛,只有一种慢慢浸染到骨缝里的寒意。
那股寒意纠缠了他很多年,直到在大二的时候遇上赵文诚,一个会变各种小魔术来逗他开心的学长。他想,和楠哥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只会任性耍脾气,另一个就只会纵着宠着护着,那能是爱情吗?他真不知道。可是和赵文诚交往后,他能体会到“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感觉,他觉得那就是爱了。
可结果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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