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里逢君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尾巴儿
段玉缨面色不动,“王妃何以此言?”
花里逢君别 第六十六章出兵
梁衍之所以不允他,一来是担心攻破十里坡后,将对陆演的仇恨转移到百姓身上,到那时血流成河,徒增孽冤不说,也遭天下人非议。
二来,如今谁都知道段陆二人这段孽债,陆演一向狡猾诡诈,在民间、军中多方渲染段玉缨的可怖,当地军民就会以死固守。
引章当然不会这般直白,委婉告知,又意切道:“如此一来,既不便夺取城池,更不利于二爷的名声。虽说二爷一贯潇洒不羁,视名声如粪土,但二爷既要还族人一个公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添冤魂,让地底下的亲眷家属如何能瞑目?”
段玉缨何尝不知个中道理,在梁王面前,他低不下脖子,更不过去心坎,如今被引章清风柔语似的一劝,心中雾霾忽散,顿然开朗,自不再纠结。
临行前,段玉缨道:“久闻王妃聪颖过人,今日果不负所闻。”
一些不便摆在明面上的话,却在心中暗想,道是连梁王妃都懂的道理,梁王更是深明其中利害,之所以请王妃出动,一来是梁王低不下这个头,二来,他们间的嫌隙由梁王妃来从中调和,传遍开去,都只会夸赞梁王妃贤明。
从前便听说梁王对王妃宠若珍宝,视作心肝性命,如今历目过一遭,才知传闻之真。
梁王妃走后,黑虎便跑进来,又说些不着调的话儿,“梁王怎么遣个女人来说事,是个什么意思?”
段玉缨越听,脸色越阴沉。
黑虎道:“二爷别怪小弟多话,梁王分明是不把您看在眼里,莫说打进金陵,光是现在,哪里还有咱们虎头山寨的立足之地?”
段玉缨却道:“够了,以前我不制止你,一来是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二来,有些话不想多说,让你自己领会。现在看来,你非但没领会我的苦心,还学会挑拨离间的手段,你是孙幕僚,我可不是顾昶,再放任你下去,迟早祸害底下兄弟。”
段二爷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就以乱军纪的罪名,亲自将黑虎押到梁王面前,“是我大意,任由这厮坏了心肠,再待下去,只会坏事,要生要死,还请王爷裁决。”
梁王这才拍板,“既然如此,就押到刑场,今夜就处置了。”
又吩咐下去,“让兄弟们都好生看着,引以为戒。”
“是。”
任由黑虎如何涕泗横流,求爷爷老奶奶,这时已迟,被押上刑场伏法。
梁王跟段玉缨坐在上首,亲自观刑。
两侧将士云集,乌泱泱的一片,却鸦雀无声,屏息敛神,正看着眼前的一幕,黑虎被押上铡刀上,刽子手举刀一下,极亮的光影一闪,人头落地,一道血流喷溅老长,将前排的人洒了满面。
空气里弥漫着烟尘鲜血的气息,秋风萧瑟,无端肃穆,而观上首,梁王还在与段玉缨闲谈,段玉缨主动问起,“这次出征,王爷心中可有人选?”
梁衍无意往底下瞥了一眼,很快回目光,唇角含笑,“没有人选,所以将决定权交托给你,明日这时,给我答复。”
段玉缨痛快应下。
梁衍扭过脸,低声吩咐随从几句,随后让他退下。
段玉缨悄然往底下扫去,却只捉到个模糊纤细的身影,在梁衍注意到之前,他极快回眸。
梁衍吃了几口茶,从容不疾,看不出有什么事,却已不再多言。
段玉璎知他有退意,主动起身,“王爷公务繁忙,属下先行退下。”
段玉缨离去后,梁衍方才动身返回议事厅,特地叮嘱随从凡人一概不许放入,方才进门。之后,几位部将先后来向梁衍禀报要事,被随从一一拦下。
部将们以为是王爷在为如何攻破十里坡之事而发愁,不作打扰,悄然离去。
偶有巡逻的将士队伍打前面经过,刀枪擦动,秋风飒飒,丝毫听不出议事厅内微弱暧昧的动静。
随从静立帐前,垂首默立,犹如老僧入定,若是他眼尖,则会从翻卷微动的帐缝里,扫见平日里王爷与部将议事办公的黑漆长案上,洒了一滩水渍,王爷把个云鬓散乱的军装少年按在桌上肏动。
二人面对面的,被压在身下的娇俏少年双手勾着王爷的脖子,王爷时不时低头跟他亲嘴,举止犹如哺食,亲昵又温柔,下胯却一下下撞得凶猛厉害,直把少年从一头撞到另一头。
到最后,王爷索性让他趴着,腰下悬空,只横着一条古铜有力的臂膀,钻进少年松散的衣服里大力揉捏,像在捏女人的雪乳。
奇异的是,当少年高翘起的臀板被掰开,露出深红柔嫩的穴肉,淫水四流,这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此时她军装懒散,乌发半垂,娇眼红唇,揉杂男子女郎娇媚英气之美,云雨间,更是艳得惊心动魄。
酣事方歇,梁衍用自己外袍裹着女人雪白的身子搂在怀里,引章指尖绕着他一丛掉落的黑发,百无聊赖地玩弄,梁衍握住她的手,嗓子微微喑哑,“这次你赢了,想要个什么愿望?”
原来刚才黑虎被处斩时,引章乔装成一个小将士,将面容抹得黑黑的,完全看不出五官,混迹在军队里旁观行刑。
她跟梁衍约的便是这个赌,早闻段玉缨一个手下仗着他的名声和地位,在军营中为非作歹,赌博欺诈,让不少人生恨,这次揪他出来,是意料之中的事。
哪晓得梁衍眼尖到如此,一眼就瞧出她,让她在议事厅里等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等到梁衍过来,引章已就着盆中的清水洗净面容,梁衍递来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擦着擦着便走了火,白日里,外面那么多人来回走动,梁衍眼里早旁若无物,缠着她在这里大胆交欢,引章开始不依,渐渐乐在其中,觉得十分刺激。
这会儿,引章身上只裹着一件外袍,凉意透上双臂,她窝在梁衍怀里,脖子到脚尖都被男人捂得严实,“我现在还没想好。”
梁衍看她犯愁,特地出了一个绝妙主意,“不如你用一个愿望,再向我讨三个愿望,连翻三倍,也用不着再想。”
引章道:“你这不是在撺掇我耍赖,我才不上你的当。”
“好乖乖,我替你出谋划策,反倒是我枉做好人。”梁衍摇头,“罢了,你自己想,我不催你。”
引章故意道:“那我可要想一辈子?”
梁衍笑,“想八辈子也成。”
引章又诱他,“或许我们真有八辈子,生生世世都做不了夫妻,老天爷看我们可怜,就赏我们这一世。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一段不了结的孽缘。”
梁衍让她呸呸几声,“说句吉祥话。”
引章含笑搂住他的脖子,“好啦,刚才我是瞎说的,我们才不是没有孽缘,生生世世八辈子做足夫妻。”
……
梁衍将选将的决定权交给段玉缨,期限定在明日黄昏,而时间不到,段玉缨已将名单呈上来,他推举的是军中地位不高,资历名气更不如梁衍几个心腹的朱世荣。
一时间众人惊讶,梁衍力排众议,破格提拔朱世荣,任他为主将,不日进攻十里坡。
众人商议进攻路线,朱世荣道:“属下若没记错,当年王爷随先帝进攻十里坡,取道内水,吃了败仗,这次孟长青以为我军仍会这么做,派重兵驻守,我军若再从内水走,便中他计谋。”
最后提出道:“依属下之见,这次要胜在出其不意,布置少量弱兵从内水走,而我军锐部队则取道外水,趁人不备。”
梁衍听罢问道:“你有几分胜算?”
朱世荣沉思道:“五分。”
其他几位部将一看只有这么些胜算,纷纷异议,朱世荣道:“胜是不难,但也不可轻敌,十里坡有陆演坐镇,主将孟长青也不是个吃素的。”
梁衍赞赏他这副沉稳性子,最后由他拍板,兵分两路,一支虚兵往内水走,一支强军主攻外水。
但这样一来,主营这里便没了兵力,朱世荣担心孟长青会来一招突袭,梁衍道:“柏州地形易守难攻,他们目前还不敢贸然进攻,孟长青不是顾昶之流,心中有些城府,哪能一招断了自己的退路。”
朱世荣闻言,安心准备事宜。
大军出发前一日,军营中气氛肃穆,引章亦感觉到一促即发的战局,得知这次梁衍留在主营,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梁衍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再上战场。
但她也知道,在不久后的金陵战役中,为提振士气,梁衍也要亲自出马,但希望在这之前,他能有更多的时间用来休息。
引章仍觉得心口惴惴,好似被块大石头重压,梁衍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黄昏时分,天际留着一丝残霞,他忙里偷闲,带她骑上马,往附近的山谷里转溜儿。
军营秋意萧瑟,山谷里倒是好一派景色,漫天的枫红,梁衍骑着大马带她穿梭枫林中,好似整个天地都染成红意,连拂来的秋风都不觉得冷意,渐渐吹走胸口的闷意。
到天黑落时,梁衍才把马停在溪边,架起火堆,让引章举着火把站在溪边,看他卷了两只裤脚,在溪水石头里插鱼,不多时,捞上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鱼,梁衍用削尖的木棍插死,放在火堆上烤,四下里拂过草木花香,更浓味的烤味,引章被馋得不行,最后足足吃下两条整的小鱼。
梁衍是个大胃口,四五条才见饱腹,直到深夜时分,二人方才归营。
一顶顶帐里亮着火色,都在为明早上的行军做准备,梁衍出去一趟,引章渐渐困了,也不等他,先洗漱睡下。
半梦半醒间,有人似走进来,带来一股凉风,她懒懒睁开眼皮,梁衍就趴在床头看她,见她醒了,大手抚着柔软的乌发,轻声道:“睡吧。”
引章满眼困倦,实在熬不过,轻轻嗯了一声,合眼睡去。
入睡极深时,她感觉到有人架起她的身子,撬开她的唇,灌了一些温水进来,引章想是梁衍没防着,乖顺喝进去,温细的水流中,冷不防滑过一颗药丸,钻到她喉咙里。
等意识到时,引章已是昏睡过去。
梁衍放下水杯,目光仍旧胶在她脸上,半晌,不舍回来,对身后的丽娘道:“好好照顾她。”
随后走出营帐,让外面伺候的丫鬟都进去,准备行李,段玉缨独自站在一侧,梁衍道:“我把人交托给你,到时候少了一根寒毛,拿你是问。”
段玉缨知道王爷说的不是玩笑话,郑重应道:“属下不辱使命。”
他怀有疑惑,梁衍道:“但说无妨。”
段玉缨道:“王爷为何不将王妃交给朱世荣,他带着最锐的部队,为人谨慎,王妃有他在前方护着,比待在属下这里更为安全。”
“让他知道主营这里不安全,难瞻前顾后,反失了最佳时机。小心是好事,小心太过,便要坏事。”梁衍掀唇一笑,目中掠过一丝嘲讽,段玉缨直觉,王爷指的不是朱世荣。
“用不着担心,我已传信给老胡,算了一下时间,三天后,正好赶上陆演杀过来。”明明眼前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事,生死不由自己做主,他仍以平常的口吻,“对了,段坤利求个头,找来算士算过,三天后,正好有一场东北风。”
段玉缨眼中一亮,叹道:“有天相助,此战王爷不想胜也难。”
梁衍这时却压低声道:“说来有几分凶险,此事你还需瞒着,莫让王妃知晓。”
段玉缨也已见惯两个主子的恩爱,便笑道:“王爷待王妃极好。”
花里逢君别 第六十七章途中
平静的水面上,运着几艘大船。
段玉缨正在跟虎头寨兄弟商议,有人急忙忙敲响门,见是丽娘,一脸慌张比划手势,段玉缨看不明白,但知道是跟王妃有关,不敢耽搁,匆匆结束商讨,来到房中,正见王妃抱着痰盂吐,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幸好叶大夫随行,叫来人,替王妃把脉。
段玉缨在屏风外站着,坐也难安,临走前王爷的叮嘱犹在耳边,他深知,这一趟谁都可以出事,唯独王妃要全须全尾。
叶大夫很快把完脉,对引章道:“你有喜了,一月有余。”
引章愣了一下,但也不算意外,推算这月葵水来的日子,已经迟了几日,身子早在提醒她。
丽娘却很高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引章安抚她几句,大船被大浪推行,胃里翻滚,她抱着痰盂又吐起来。
叶大夫开了药方,才让她好受一些。
之后,他又特地把段玉缨叫到外面。
“如今日程颠簸,王妃晕船,加上心思积郁,情绪低落,长此以往,不止对胎儿有害,也会拖垮王妃的身子,”叶大夫用浅显的语气讲述病情,之后又道,“事已至此,想是瞒不住王妃,二爷不如直言相告,也好让王妃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总比胡思乱想好。”
段玉缨颇有些诧异,叶大夫仿佛知他心中所想,淡淡道:“临行前,我见过王爷,说是必要时,与二爷商量,告知王妃实情。”
段玉缨道:“叶大夫所言极是,但此事慎重,容我再想想。”
事情哪里瞒得住,引章睁眼醒来,看到自己身处大船上,外面碧浪滚滚,早已不在烟尘冲天的军营,身畔更无丈夫的身影,便知是个什么状况。
那夜昏睡前,她仍有残留的意识,听到他吩咐丽娘拾行李,之后又在帐外与段玉缨交谈,一字一句都落入她耳中。
携她去山中散心,分明是他临别前的珍重道别。
这时醒来四周无人,引章胸口隐隐作痛,眼泪却是一滴都落不下来,之后几天只抱着痰盂吐,什么也吃不下。
丽娘劝说不成,端着饭碗在一旁叹气。
引章不忍旁人因她受苦,让丽娘端上饭菜。
丽娘面色一喜,立即吩咐下去,很快引章面前摆满各色菜肴,她执起筷子吃了一口,胃里翻滚,像被玉石搅动,这会儿哪里还只是晕船,分明痛不欲生,将吃进去的都吐在痰盂中,却全是酸水,早已什么都吐不出来。
她可以不吃,但腹中胎儿需要汲取营养,引章也只得忍着,勉强动了几口,丽娘见她这般难受,眼泪滚滚而下,连忙找叶大夫过来。
段玉缨闻声过来时,叶大夫已镇定好引章,见他来了,便起身来到外面,拧着眉头,显然是气着,语气严厉道:“二爷可都看见,一味将王妃蒙在鼓里,只会是这样的结果。”
段玉璎有些懵,料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个虎头山寨的一把手,梁王麾下的得力大将,竟被个看似文弱的大夫训斥一顿,火气立马腾腾上来,可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叶大夫扫眼过来,冷冷道:“还愣着做甚,再耽搁下去,王妃肚中的小世子有什么差池,你我都担待不起。”
叶大夫颇有夫子先生教训时的架势,段玉缨虽混迹草莽多年,年少年时在夫子手里受过不少折磨,对诸如此类人真真是一辈子怕了,别说,这会还真被一下子唬住,把火气憋下去,乖乖走进房中,拉住丽娘,朝里边示意。
丽娘摇摇头。
段玉缨会意,让她下去。
引章察觉外面的动静,出声问道,“谁来了?”
“是我。”
话音落地,引章就从屏风内走出来,段玉缨连忙行礼,引章在桌边坐下,脸色略有几分苍白,但喝了叶大夫开的安胎药后,气色增添不少,道:“有什么话,二爷不妨直说,我都听着。”
话到嘴边,段玉缨沉吟片刻,就将梁衍的计划告知与她,“这次行动兵分三路,一路虚兵进攻内水,一路朱世容带兵取道外水,而剩下一路,便是我带着王妃先去锦州静等。”
“等什么。”
“等王爷凯旋。”
引章直截了当,“有几分胜算?”
段玉缨滞涩了片刻,才明白王妃所说的胜算是指什么,想起那夜在帐前与王爷夜谈,就道:“请王妃放心,王爷这么做,自有他的计划,有您和小世子,再有千千万万倚靠他的子民士军,不会将性命置之度外……”
引章打断道:“二爷该晓得,我只想听到实话。”
段玉缨慢慢停下来。
对上引章坚定的目光:“不管胜算如何,我只想听到真话。”
段玉缨自知不能再一味敷衍,“不瞒您说,王爷说过这一役只有五分胜算。”
引章低声道:“因为陆演会来?”
段玉缨面上掩不住惊讶,想不到王妃会猜中他们的计划,他颔首,单刀直入道:“主营一空,必然招致孟长青窥伺。王爷已算想到两种情况。其一,陆演疑心主营有诈,亲自留守十里坡,丝毫不给朱将军机会,计划泡汤,这对我军而言,不算最坏的打算,尚有回旋。”
“其二,陆演相信了,并亲自带重兵诱入,这样一来,十里坡只剩孟长青,朱将军就可以一网打尽。”
引章问道:“这是你们最好的打算,但也是最坏的情况,是不是?”
当她被梁衍送到船上,就知道了他的打算。
梁衍真正要行的是第二种计划。
让主营空掉,只剩老弱残兵,只靠他一人撑着,对付陆演骁勇善战的部队,从而腾出时间给朱世荣攻只剩一副空壳的十里坡。
双方碰面,谁负谁胜,显然有了分晓。
引章不语。
段玉缨安抚道:“有胡将军相助,王爷运筹帷幄,王妃宽心。”
若是胡将军路上耽搁,迟来了一日。
若是陆演看破他的计谋,不管不顾,赶尽杀绝。依陆演的性子,岂会放他一条生路。
依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吃不消这样激烈的战事。
总有千万种差错,让他葬身。
这些他没想过?
难道非要用这种法子攻下十里坡,难道没有其他更周全的计策?
梁衍是想过的,推算多种计策,只有这法子折损最少,平息百姓怨气。
指腹在帕子花纹上微微摩挲,引章慢慢露出一笑,就道:“王爷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若是我们后方先慌了,露出马脚,岂不是给王爷拖后腿。二爷的本事,当世无谁,是我不该多想,给二爷添累。”
在段玉缨坦诚之前,她心中虽有猜想,但一直摸不着实情,如今心底终于有了着落,即使有再多担惊受怕,也只得强忍住。
不为腹中的胎儿着想,也要替自己考虑。
梁衍把她交托给段玉缨,不让同他生死与共,他让她活着,她若是糟蹋自己的性命,又怎么对得起他的苦心。
段玉缨却不知引章是这么想的,怕她敷衍自己,私下里存了轻生之意,派人暗中好生看着,但一路上,也未见引章有什么异样,反倒如她自己所言,安心养胎,等喜讯传来。
走水路到附近的锦州,不过四五日功夫,抵达的头天,人仰马翻,好一顿忙乱,引章却总算不再晕船,乘着轿子到段玉缨特地给她安置的宅子。
天色发昏,途中,街市人烟繁盛,漫天枫红,恍然想起当年新婚初时,同梁衍来到此处。
昨日已成烟尘,引章慢慢垂下眼,在轿子里静心养神。
倏地,一匹快马冲进城门。
将士身后插着梁军的旗帜,随风摇摆,连人带马直冲到队伍最前面,剧烈喘息,却透着极大的欣喜,“胜了,二爷,十里坡被咱们打下了!”
轿中,引章倏地睁开眼。
梁军胜夺十里坡一事,很快传遍开来。
阴云密布的日子里,整个锦州城尽是欢腾。
抵达下榻处,引章难掩忐忑,但还是等段玉缨与部下商议结束,才找到他,询问主营这会的消息。
段玉缨正色道:“胡将军正在尽快赶向主营,明早之前就能抵到。”
所以明早之前,主营那边的人是生是死,依旧不会有结果。
引章面上情绪不显,温声道:“得了什么消息,请二爷务必先通知我。”
段玉缨话到嘴边欲止,险些告知引章真相,但深知王爷此法万分凶险,天象、人力、运气三者缺一不可,差其一都不可,说出来只是徒徒添忧。
最终颔首应下。
回去后,丽娘急得快哭出来,着实替她担心。
引章柔声微笑道,“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无事,你现在白白掉眼泪,不是让我更心疼你。”
傍晚忽然落起大雨,淅淅沥沥,廊下挂成一面雨帘,引章出来透会气,半夜忽然发起高烧,丽娘慌张找来叶大夫。
二人回来时,段玉缨已经在屋外等候多时。
等叶大夫进去,便见引章紧闭的双目中仍不断有眼泪坠出,密密匝匝掉落在衣领上,枕边几乎湿透,然而无声无息,若不是他照灯进来,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注意。
叶大夫沉默片刻,将灯盏放在床头,轻轻握住引章的手。
“我在这里。”
男人的嗓音温和,有温度,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引章,不要害怕,梁衍不会有事,他要回来见你。”
望着她高烧不退的病容,嘴唇干枯,神思剥离,他心内犹如受阿鼻地狱之苦,声音渐渐低下去,垂眼道:“你这么难受,当初我万不该带你回来。”
旋即,屋外起了骚闹。
似有兵戈曳动之声。
叶大夫握紧引章的手,猛然回首,廊下极亮的灯火与屋中昏黑相撞,他晃了一下眼,门窗上茫茫然的,似映着道影。
直第二日早上,引章这场高烧才消退下去,她病得不轻,杏眼雾朦,床头伏着一个人,她只当是坠入梦里,握住他的手,用脸贴着,轻声道:“你回来了。”
到这时候,她不敢再压抑,积累心中多日的酸涩倾泻而出,她哭的时候,不是嚎啕的样子,抽抽噎噎的,浓睫上全是泪水儿,满脸都弄湿了,仍止不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