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里逢君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尾巴儿
既然是梦,就容许她哭一下。
花里逢君别 第六十八章回家
第六十八章回家
五日前。
梁军取道内水的消息传来,孟长青欲在内水布下天罗地网,陆演却知这是梁衍使的障眼法,外水才是真正进攻的路线。
但陆演并不打算在外水设下埋伏,而是想到此时梁营空虚,虽有梁衍坐镇,仍是孤立无援。
孟长青却疑梁衍在主营设下陷阱。退一步讲,就算此时梁营真是个空壳子,梁贼也绝不会给他们可趁之机,必先召来援军,陆演若去,在两路人马夹击之下,必成瓮中之鳖。
陆演何尝没有想到,但最近的援军赶到少说也要三日。
三日,他打下主营绰绰有余。
这次他便做一回赌徒,就赌梁营无兵、梁衍势单力薄,老天爷都要帮他。
不多时,陆军直逼梁营。
此地风沙大,趁有天风沙弥漫,派出一支军队前去探看,情况不出意外,梁营不仅无兵御敌,更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梁衍捉到一个探子,又给放了,捎来一句话。
“梁王有说什么?”
将士道:“梁贼可恶,所言是想激怒大人,大人切勿中了他的计。”
陆演唇角含笑,似乎渐浓:“不要紧,你且说说。”
将士也是一头细汗,只能大着胆子道:“梁贼道您不义,让您前去认罪。”
“我只听原话。”
“你是个连狗都不如的蠢东西,不仁不义不公,虚伪善作,还活着干嘛,知趣,就该从这里三跪九叩来向本王认罪,本王姑且放你一条生路,留你当条看门狗。”
将士听从陆演的指示,一字不落说出梁衍的原话,帐中沉寂,他好似指着陆演的鼻子大骂一样,说完时早已满头大汗。
更别提众将皆变了脸色。
当下嚷嚷要杀去梁营,将坏嘴的梁贼揪出来。
而且支持这行为的,还不止一两个人。
陆演却觉得其中有蹊跷,先派出诱饵,引梁衍率领百余个身手敏捷的骑兵,追出军营数十里地,活捉十人,杀四人,劲头十足,不像是主营无兵的虚弱状态。
之后陆演再派出数千人马出击,梁衍十分镇定,在离敌阵不远的近处,下令全体休息,于是众人卸鞍饮水,喂马吃草,悠哉快活似神仙,看不出丝毫敌军在前的紧迫。
众将站在这里吃了半天的风沙,越发扛不住,疑心有诈,拿捏不定,向陆演要主意:“要不要继续追?”
“再等等。”阵前架着一顶大帐子,陆演气定淡然地喝茶,梁衍都不急,他干嘛慌慌张张的,正中人家圈套。
陆军派出一名探子,哪知被梁衍捉住,这次他可没上回仁慈,当着对方大军的面,让探子快逃,而他自己则不疾不慢搭起弓箭,眯眼瞄准探子的后背,一箭射穿,顿时周围欢欣鼓舞,冲陆军这边吹哨挑衅。
梁衍被众人簇拥,犹如朗月玉树,昂然挺立,风沙卷起束发的丝带,他含笑遥望而来,乌瞳中尽是挑衅之色。
顿时陆军骚动,众将义愤填膺,纷纷主动请缨,恨不得现在冲过去射死梁衍。
“慌什么!”陆演蹙眉。
顿时鸦雀无声。
属下道:“梁贼杀了我们的人,还当着各位兄弟的面,大人,此仇不得不报。”
陆演又岂容人挑衅,眼底发阴,语气仍是从容的,“再等。”
属下狠拧眉,“大人要我们一等再等,到底是在等什么。”
陆演目光冷扫而来,属下自知僭越,瞬间噤声,陆演转过目光,盯着远处悠哉悠哉的一群人,尤其那个格外显眼的男子,道:“用你们的脑子想想,梁营真若无兵,他怎么还敢往我们眼皮底下杵。”
属下立马惊道:“里头有诈!”
陆演不做声,昏暗的天色里,他眼里皆是一片冷意。
此时再不愿也得承认,他上当了。
更是赌错了。
这本就是一场博弈,他自以为深谙梁衍心思。
殊不知,梁衍笃定他会来,早就召来援军埋伏在营中,并用虚兵障目,处心积虑诱他深入敌阵。
他要真撞上去,轻则两败俱伤,重则梁军兵马众多,己方不敌,在此处折戟。
硬碰硬,不值得。
承认自己输,更绝无可能。
最后,
“撤兵!”陆演切齿道。
……
直到陆军全部撤退,段坤利才彻底放下心,以为可以回营去了,梁衍却道:“不急,我们若撤退太快,会引疑心。”
梁衍把戏装足,朗声吩咐手下去通知大部队天黑不宜作战,要让他们先回主营。潜伏在暗中的探子见到这一幕,更笃定附近设有伏兵,急忙赶去与陆演送信。
等回到主营,众人一口气还没歇下,接着,梁衍吩咐在营外面设下重重埋伏,一副严正以待的架势。
段坤利心下猛沉,“陆演已经撤兵,王爷为何还要设下这些埋伏?”
“陆演疑心我设下埋伏,不敢犯险才撤兵离去,时间一长,他见后无追兵,自然什么都明白。此计能拖他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立在帐外风沙中,梁衍目光沉沉,几夜不曾眠,下巴泛起青茬,眉宇间已显沧桑,“局势虽不利,也不能有一丝懈怠,总要撑到老胡过来。”
段坤利忍着情绪叫来亲兵,哑着声问:“胡将还没有消息?”
已经迟了半日。
亲兵沉默。
段坤利噎了一下,忽然红了眼,狠狠咬抿腮唇,一言不发往帐外走。
“回来!”梁衍冷眉斥道。
段坤利不听使唤,眼看要走出去,梁衍脸色发冷,却未再喊他一声,倏地,段坤利顿足,咬咬牙,又腾地冲回来,一言不发跪在梁衍面前,“老胡已经晚了半天,路上定是出了事,求王爷给属下三个时辰,属下一定见到老胡,把人马都带回来。”
梁衍不语。
段坤利又立马接上,“或者属下留下来,一定守住主营,只求王爷带老胡回来。”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梁衍拧眉,下颌绷得紧紧的,怒气俨然鼓胀。
段坤利低伏不起,哑声道:“谁都可以赴死,唯独您不成。”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明明谁都可以留守主营,朱世荣可以,段玉缨可以,自己都可以。
但王爷选择让自己留下来,作诱饵引来陆演大军。
又把王妃送走。
这说明什么。
这一战,连王爷自己都不确定生死,送走王妃,等于斩断与人世间唯一的羁绊,心中再无软肋,之后方能甘心死守一架空壳,从容赴死。
王爷甘心,他不甘心。
梁衍却斥道:“糊涂!”
“你现在一去,无疑正撞陆演的枪口,还没见到老胡,你还有一口气?”
段坤利不死心,还要再说,梁衍让他闭嘴,外面猛的响起穿透耳际的号角声,二人脸色皆变。
号角声吹,敌军来犯。
段坤利心中一惊,又存着几分侥幸,当是老胡带兵回来,梁衍却肃着脸掀帐走出去,风沙乱斗,兵荒马乱间,一支冷箭嗖嗖射来。
梁衍侧身疾避,峥的一下,冷箭深深扎进柱中。
箭上扎着一封书信。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赫然是胡权发来的将抵信号,却不料被人半途劫去。
梁衍目色瞬间锐利,直视前方,正见数万军队逼压而来,陆演骑马立在当前,唇角含笑,眼底却尽是冷漠刺毒。
“梁王唱的好一出空城计,险些把我骗过去。”
陆演本来都已撤退,这时帐下却捉到一命可疑探子,搜遍全身,最后反从他耳朵里搜出一封密封的书信。
于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生性疑心,起先怀疑这是梁衍故意设的圈套,但细想之下,将自己置在梁衍的位子,兵力空虚,孤立无援,一封援军的书信,犹如溺水时抓到的浮木。
可惜了,他注定要抽走梁衍最后一根求生浮木。
千军万马当前,梁衍面色不改,丝毫不觉自己将有性命之虞,扬眉笑道:“请陆大人过来,还真是不容易。”
仍气定神闲,“现在逃还有时间,陆大人身后少说有六万人,捏着这么多人的生死,都能跟老天爷比肩,当真不考虑一下?”
陆演何等敏锐,见梁衍淡定如斯,疑心病又起来,但很快笑了。
他笑容和煦,这个金陵朝堂上的笑面虎一贯笑得斯文干净,仿佛手里沾不到一点血。
陆演笃定梁衍强作镇定,内里虚着,不作声,想看看他留着什么招数。
“看来陆大人主意已定。”梁衍扬手轻招,方向朝着自己身后,漫天风沙遮目,谁也看不出来好歹,梁衍扬声:“都出来吧,给他们亮亮招。”
刹那间,风沙中蹄声兵戈响起来,似千军万马逼近,天地风雨袭来,狠狠震动每个人的耳膜。
紧接着,乌泱泱的人马涌出重重风沙。
陆演脸色猛变。
连段坤利都吃了一惊。mm(两个m)点x yuzhai wu点x yz
眨眼间,抵到梁衍身后,适才还势单力薄的梁军,如今与六万大军遥遥相对,气势磅礴,誓不相让。
最当前之人,正是迟来半日的老胡。
他翻身下马,风尘仆仆,“属下来迟,请王爷降罪。”
“杀敌三百,就让你功过相抵。”梁衍一把扶起老胡,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辛苦你了。”
一道冷毒视线扫来,梁衍亦不甘相让,直视迎上,唇角却慢慢掀起来,贯是嘲讽张扬的笑容,在风沙狂袭兵马的背景下,犹如一把将出鞘的寒剑,光芒尽射,此时才显出他真正的实力。
陆演不由微眯起眼,到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梁衍使一招空城计设法拖住他,拖到援军离这里不远,按照梁衍吩咐,假意让他劫住书信,知道主营无兵的真相,毫无防备带兵折回,这时援军悄悄绕到后方,与主营汇合,合力拖住他,好腾出时间给朱世荣攻十里坡。
可恨没在刚才识破梁衍的计谋,陆演微笑道:“你的兵马虽多,长途跋涉,难敌我麾下六万兵。”
梁衍眉梢轻扬,“那就试试看咯。”
……
两军对阵,气吞山河。
双方厮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风沙埋骨,正是难分胜负时,梁衍忽然带兵撤退。
陆军欲追去,战场上忽然卷起一股狂风,尘埃涨天,沙砾击面,咫尺不见人,处于逆风带的陆军看不清前方,不敢贸然进攻,忽然听得敌军一声高喊,“冲啊!”
无数梁军从风沙里破出来,陆军毫无防备,又被风沙迷眼,输得一败涂地。
最后陆演只剩下残兵败将,在众将掩护下甩开紧咬的梁军,江岸边停着一艘小船,陆演欲乘船撤退。
船没行多远,倏地岸边林木振动,鸟雀飞散,悄声埋伏已久的梁军跳出来,就等着这一刻。
一望无际的江面上,只飘着一叶孤舟,毫无遮挡物,梁军射来一支支冷箭,部下掩护在主子身前,一个个中箭倒地。
尸体扑通扑通栽进江水,瞬间沉了下去。
夕阳照江,残血如虹。
运载尸体的船只被梁军拉回来,拾残局,翻找陆演的尸体,找遍了,没有他。倏地,离梁衍最近的一具尸体弹地而起,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匕首狠狠扎进梁衍的胸口。
梁衍闷哼一声,坚硬滚热的胸膛却是纹丝不动,硬生生挨这一刀子,又一把捏住刺客的脖子,慢慢提起他,脚尖离地,刺客脖子粗红,呼吸困难,梁衍眼眸猩红,哑声道:“他在哪里?”
刺客咬紧牙关不作声,梁衍知道问不出什么,咔嚓一声,刺客的脖子被折断了,重重倒地。
主营中,梁衍脱下盔甲,露出半边膀子,大夫刚包扎好伤口,鲜血不再渗出纱布,他不急着穿衣,手搭着桌案摩挲一块龙纹玉佩,正听段坤利禀报情况。
属下顺着水流一路追查而去,没有发现陆演的踪迹,显然有人接应他。
梁衍却让派出去的人都回来,段坤利不解,梁衍道:“穷寇莫追,追急了,指不定狗急跳墙,生什么事端。”
段坤利道,“留他一命,怕是日后夜长梦多。”
梁衍掀唇,“他没这个本事了。”
很快,这话得到应证。
……
陆演在梁衍手里大败后,随即十里坡被梁军攻下,两则消息一起迅速传到金陵。
下至贫民百姓,上至满朝文武无不陷入恐慌,一个叫魏诏的年轻臣子趁陆演生死不明之时,撺掇皇帝北迁。
一夜之间,金陵宛若一座空城,达官权贵消失无影无踪,带走金银财宝,几万禁军随行,一城百姓却无兵镇守,被无情弃下,惶惶不可终日。
此时,梁军正在前往金陵的路上。
此时,引章发了一夜高烧才退。
人醒来,丈夫已在床畔。
放心不下锦州这边的她,战事刚结束,梁衍就往这边赶,原本要四五天的水路,他抄近道,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昨天深夜抵达。
梁衍眼里全是红血丝,看到病床上瘦削苍白的引章,于是跪在床头握住她的手,将随身携带的玉佩塞到她手里,喉咙堵着似的,嘶哑沙沙的,“我回来了。”
像是怕惊着她,他轻声道:“你的阿衍回来了。”
所幸这场高烧很快过去,守了一整夜,第二日守到她清醒过来,第一眼首先看到他,然后才发现手里被塞一块玉佩,梁衍说,“给你的,能保佑你。”
他没说,在主营苦守时,很多时候想她的紧,浓烈的情绪无法排解,他亲自去附近的古安寺向老僧人求了一块开光的玉佩,背后刻着她的名字,时常在手里摩挲,仿佛她就在身边,哪儿也没有去。
引章抵到他胸膛上,眼里是温柔的光,软软地含笑,“你少了他的一份。”
梁衍下意识一怔。
有预感似的,倏地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情绪时,引章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大傻子,你要做爹爹啦。”
她望着狠狠怔住的丈夫笑,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们就要有一个小傻子啦。
花里逢君别 第六十九章之死
待引章病情好转些,已经是两三天后。
午后,主子两个迟迟没有传膳,丽娘先让丫鬟在外边等着,自个儿轻轻敲门,里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传出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进来。”
丽娘一听明了,让丫鬟进去拾。
屋中门窗紧闭,弥散着一股似麝香的气息,扑卷在帷帐边缘。
引章已经穿着睡袍,从床里走出来,她脸儿红,肌肤雪白,脖子上有几个浅浅的红痕,一看是被男人狠狠疼爱过。
引章坐在梳妆台前,丽娘拿起玉梳替她拢发。
镜中的自己,脖子里挂着一块玉佩,她低头拿起来,笑了一笑,扭身看向床帐,声音软软的,透着一丝哑意,“你还未与我说过,这块是从哪里求来的?”
丫鬟勾起两侧帐幔,里头一塌糊涂,锦被皱巴巴的,床上一块块半干的水渍,聚着浓浓的麝香气息,男人赤裸着身子下床,丫鬟皆深深低头,噤声做事。
梁衍拿过甩在屏风上的外袍随意一罩,两三下系上腰带,他走到引章身后,弯腰低头也往镜子中瞧,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子上,龙纹玉佩散着莹润剔透的光泽,他拿在手里摩挲,“古安寺里捡的。”
引章眨眨眼,“捡的?””可不是。”梁衍抿着女人似软红的唇,眉梢带笑,眼睫低垂,眼珠极黑,却似泛着些许情炙的猩红,里头有促狭之色,被引章一眼瞧出来,玉指轻点他鼻尖,“骗人的家伙。”
“娘子不信,大不了去问问段坤利,他跟着我去的,你问他,是不是在古安寺见到一个老僧人,无意遗漏玉佩,我眼尖,就捡到了。”
夫妻俩说话时候,丫鬟已拾妥当,将门窗都打开透气,一股清风袭来,带着丝丝寒意,不知不觉已渐初冬。
窗外枝桠仍绿得葱郁热烈。
“他是你的手下,自然是听你摆布,”引章道,“再说,捡到东西,你怎么不还回去?”
“这块玉佩开了佛光,是有佛性的,”梁衍手抚上她仍平坦的肚子,微笑着,这回才是真话,“为你们娘俩保个平安。”
引章握住他的手,“也还有你。”
……
引章如今已有身孕,不宜颠簸,梁衍也给自己放一个短假,丢开手里头的事务,在锦州安心陪她养胎。
约莫一个月过去,临近腊冬,锦州先下起第一场雪,不大,浅浅覆着梁王府的粉墙黛瓦。
花园里的腊梅悄悄绽开一枝。
梁衍很兴奋,拉着非要在屋里睡懒觉的引章去看。
雪中花蕊嫩红,颤颤巍巍立在枝桠间,漫天雪色中的一抹红,颇有一份傲气。
“我想回去。”引章捂着帕子懒懒打哈气,杏眼里散着雾汽,还未到最冷的天气,她却十分畏寒,身上围着狐裘,从脖子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掐尖的小脸。
梁衍抚着花枝压到她鼻尖前,“仔细闻闻,多香啊,这会走了多扫兴,在这儿多陪陪我,再说了,自打怀胎以来,你可是越发懒了,这样可不行。”
“谁扫兴了?”引章轻拧他耳朵,“你再说一遍,谁扫你兴了?”
“我有说这话?”梁衍矢口否认,眉梢堆笑,语气再温温柔柔不过,“我没说这话,是娘子听岔了。”
引章松开手来,轻哼一声,软媚的调子,挠到男人心坎上,引章却想他刚才的话,越想越气,索性背身过去,不一会说话都抽噎起来,“那你也是嫌弃我,嫌我胖了,耳朵不好使,是不是?”
“怎么啦,我的小宝贝?”梁衍吓坏了神,忙半蹲到她跟前,抬起引章的小脸儿来,引章将下巴一撇,不肯让他碰,手背还抵着眼,眼泪珠子不要钱一样,哗啦啦的掉,梁衍哭笑不得道,“我没这意思,我哪敢,也不舍得,是不是,我的小宝贝,就你一个宝贝。”
说完,揭开她的手背,露出妻子一双雾蒙蒙的杏眼,还委屈着呢,他朝她咧嘴一笑,两排白灿灿的牙齿,比亭外的新雪还亮,引章一下子憋不住,破涕为笑。
梁衍驾轻就熟从袖口摸出条帕子,替她擦拭脸上半干的泪渍。
引章揉着他的衣角,“那你是不是都听我的?”
“都听你的。”
引章眼睛一亮,立马道,“那我要吃酸溜溜的橙子。”
梁衍轻拧她鼻尖,“吃货。”
段二爷登门拜访,派仆人过来请他。
梁衍先送引章回屋,才去书房。
引章一个人待在屋里闷,坐在榻上做孩子穿的小衣。
丫鬟在廊下窃窃私语,鹦鹉学舌嚷嚷,好不吵闹,她叫一个说话声儿最大的丫鬟过来,“出了什么事。”
丫鬟说陆演死了,现在都传遍了。
针尖一错刺进指腹,引章思绪茫茫的,一时半会回不了神,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轻声问道,“怎么死的。”
丫鬟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一个叫魏诏的臣子拐着皇帝北迁后,金陵里头就剩些寻常百姓,没有禁军防守,压根儿就是一座死城,原以为梁军不吹灰之力就能攻下,哪知道这时候陆演忽然蹦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偏偏陆演没死,在数十万梁军的围堵逼压下,他带领一城百姓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金陵无兵,只有百姓自发形成的民兵,却有着极强悍的生命力,把原本只有几天的战事生生拉锯到半个月。
半个月后,金陵无力抵抗,在百姓投降之前,陆演一把火烧了巍峨无人的皇宫,然后从城门上一跃,坠死在全城百姓,以及梁军面前。mm(两个 m)点x yuzhai wu点x yz
吾子为父死,为孝子;
吾夫为国死,为忠臣。
于是在这一年,陆演的声望达到巅峰,百姓歌颂他,祭奠他,道是国家昏乱有忠臣,自他之后世间再无一个铁骨铮铮的忠臣。
引章听完,一股冷意从背后直窜而起,胸腔里却冒起一股腾腾怒火,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怕丫鬟瞧出端倪,让她下去。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直到傍晚,都没有叫膳。
梁衍跟段玉缨谈完公事回来,就看到她在床上躺着,他没惊扰人,默默退出去,然而到了屋外,沉着脸色叫来丫鬟,询问白天里的事,丫鬟哪里敢瞒着,又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五一十交代,包括陆演殉国的经过。
丫鬟说到一半,发现王爷脸色发阴,瞬间噤声,忙下跪求饶,尖细的喊声刚破出喉咙,梁衍一脚将她踹倒,不容她惊扰妻子,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厉着很,“滚出去!”
引章朝着墙面侧躺,薄被从头顶遮下去,遮尽脸。
梁衍想掀开来,她不让。
梁衍也不勉强,手搭在她露在外边儿的乌发,缓缓抚摸几下,目光及声音如水温和,“你不是想吃酸溜溜的橙子,我让人搬来一马车,吃多少随你,我也不在你耳边唠叨。”
她不说话。
梁衍笑道:“生气了?”
被子里的小脑袋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吃晚膳,你跟我说说。”梁衍柔声细语,像在哄一个孩子。确实,自打妻子怀孕后,越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经常哭鼻子,他得经常哄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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