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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浮图
一只飞蛾噗噗地在日光灯周围打转,灯管已经很旧了,外面蒙着一层阴翳,苍白的灯光照着不足十平方米的刑讯室。对于陈国锋的审讯已经是一小时前结束了,陈国锋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更没有胆子在人民警察面前撒谎,所以,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但他知道的并不多。目前为止,警方掌握的情报资料依旧少得可怜,甚至连死者的身份都还没弄清楚。
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常旭东今年三十三,却已经是拥有十年刑侦经验,屡破大案要案的老刑警了。他翻着手中的资料,锐利的目光却在悄悄打量桌子对面一只手拷在椅子上的男人。这个叫方牧的男人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无论是防卫过当还是故意杀人,这怎么都不该是一个刚杀过人的人的正常表现,太镇定了,而且,常旭东查看过死者的致命伤,十分专业。
这个叫方牧的男人身上充满了谜团。
新一轮的刑讯又开始了。方牧对于警察的手段一清二楚,无非是不断地重复问一些一样的问题,直到疲劳将嫌犯击败,露出破绽。但这些对受过专业训练的方牧来说,连挠痒都不算。姓名、年龄、哪里人、去干什么、跟陈国锋什么关系、怎么会遇上死者……
问询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官,大约是警校刚毕业,满脸的年少气盛,情绪都写在脸上。常旭东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地观察方牧的神态,忽然插嘴道,“当过兵?”
方牧懒懒地抬起眼睛瞄了常旭东一眼,没反驳。
年轻的警官一拍桌子,怒道,“问你话呢?”
方牧又耷拉下眼皮,不痛不痒地回答,“当过。”
“几几年入的伍,属于哪个部队,什么兵种?”常旭东继续问。
“只是一名普通基层士兵,后勤部队。”想了想,方牧又补充了一句,“嗯,养猪的。”
这个吊儿郎当的回答显然令年轻的警官非常不满,但他还来不及发作,就见一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的男人忽然倾过身,鼻子嗅了嗅,忽而转向常旭东,认真地说:“牛肉红烧面啊,你们公安局管饭吗?”
年轻的警官忍无可忍,刷拉一下站起来,抓起方牧的衣襟,恶狠狠道,“给我严肃态度,老实交代,别东拉西扯,别忘了你现在身上背着一条人命。”
方牧垂着眼角静静地回视,丝毫不受威胁。常旭东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来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碗刚泡好的方便面,连同筷子一起放到方牧面前。
方牧也不看人,拿起筷子就低头稀哩呼噜地吃起来。
刑讯室的门被敲了敲,进来一个女警官,俯下身悄悄在常旭东耳边说了什么,就见常旭东立刻站了起来出去了,没过多久,刑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方牧嘴里塞满了面条,鼓着两颊的抬起头来,这一看,嘴里的面条再也咽不下去了。
站在常旭东前面的男人,高大魁梧,每一块肌肉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一张如大理石般坚硬的脸被一道可怖的疤分成了两半——
老马!
、第四章
咔哒,手铐被打开。方牧活动了下手腕,又伸了个懒腰,抬眼就对上年轻警官强忍着愤怒不满的脸,咧开嘴,露出一个欠揍的笑。
老马与常旭东公式化地握了握手,领着方牧出了公安局,上了一辆黑色的悍马。一坐上车,方牧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迅速而不动声色地掌握了车内的情况,然后懒懒地靠在座位上不出声。开车的是个年轻的小伙,腰板挺直,大理石般的脸上镌刻着坚毅律己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军人出身,只悄悄地透过后视镜观察方牧。他的动作虽然隐蔽,却没有逃过方牧的眼睛。
老马上了车,车子往黑暗中驶去。良久,方牧动动嘴巴,“有烟吗?”
老马从身上摸出半包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扔给他。方牧点了一根,脑袋凑到窗边往外望了望,听见老马问:“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啊。”方牧依旧望着窗外,随口敷衍道。
老马点点头,“那就好。”
方牧转过头惊悚地盯着老马那张吓人的脸,“你这么温情脉脉,老实说,我的心肝脾脏肺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老马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怕啊?”
方牧嘿嘿一笑,嘴贱道,“怎么不怕啊?我这就怕您久别重逢,肾上腺素一激增,强烈要求非礼我,你说我要是不答应呢,挺伤你自尊,也伤感情,但我要答应呢,我又觉得挺不堪的。”
老马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放你娘的屁!”顿了顿,他决定不跟这牲口走拐弯抹角的婉约派了,直接说明了来意,“你知道死在你手里的男人是谁吗?”
方牧撩了撩眼皮,不吱声。老马也没指望从他这里得到答案,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方牧,平铺直叙道,“金万,外号屠夫,有两年的雇佣兵经历,泰国大毒枭巴颂的结义兄弟,巴颂很信任他,生意上的事很多都交给他去做,这几年在边境地区异常活跃。”
照片中的男人穿着迷彩,抱着步枪站在一辆军用吉普旁。方牧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哦,那他怎么这么想不开,跑这儿来了?”
“他不是想不开,他是被人追杀。上个月,巴颂被杀了,他的生意地盘在一夕之间被人接手。金万侥幸逃脱,从他进入中国边境开始,我们一直在注意他的动向。但金万很狡猾,而且又受过反追踪训练,直到碰上你。”
方牧耸耸肩,不置可否。
老马深深看了方牧一眼,“但这些都不是我来见你的原因。干掉巴颂的是近几年崛起的另一号人物,人称四面佛,道上客气点叫他一声小佛爷,这位佛爷自己很少出面,沾手的生意却很广,甚至传言他跟国际上的恐怖组织都有关系。这几年,我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这个四面佛,但得到的信息却少得可怜。直到最近,我们得到一个消息。”顿了顿,老马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还记得你的最后一次任务吗?”





养成 第6节
方牧一愣,怎么可能忘记呢?当时他作为卧底潜入一个国际犯罪集团,历时长达三年,为了这次任务,他的战友都折损在里面了,最终是他亲手将猛虎刃插进了犯罪集团首脑庾柏凉的喉咙。
老马知道他记起来了,颇有深意的目光盯住方牧,说:“有消息说,这个四面佛就是庾柏凉的儿子。”
方牧霍的抬头,如电的目光射向老马,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来证实这消息的可靠性。然而片刻之后,他又耷拉下眼皮恢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懒懒道,“我都已经退休了,跟我说这些,合适吗?”
老马不理他转移话题,继续道,“我们知道,巴颂从前是庾柏凉的手下,他背叛庾柏凉,现在他死了,被活活晒成人干,扔到了他家门口。”他停了一会儿,认真道,“如果这个四面佛真的是庾柏凉的儿子,方牧,他不会放过你的。”
方牧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好像不为所动的样子,黑暗中一张脸微微散发着莹白的冷光,像一把暗藏锋芒的匕首。
很久之后,老马的声音再次响起,“记得我很久之前说过的话吗?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正常的生活的。”
市公安局靠墙的铁长椅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是老五,手里握着一个已经被反复捏而变形的纸杯,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忽而想起身边的少年,转过头去温声问道,“饿不饿?”
方措沉默地摇摇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眼睛里翻滚着如墨的潮水,这种见不到方牧又无能为力的痛苦让他像一条在太阳暴晒下的鱼。安慰的话已经说尽,徒劳无功,老五瞧着这个身子紧绷的少年,心里也是一阵阵的难受。
一个值班的警察出来倒水,看见这一大一小的,“怎么还没走呢?”
老五如同一个弹簧似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脸上迅速堆起圆滑而谄媚的笑,同时手里的烟递过去。警察一皱眉,手一挡,“我不抽烟,不抽烟,拿回去——不是跟你说了这事儿我们也不清楚,不归我们管,你们还是回去吧,孩子明天不是还得上学吗?”
老五持之以很地将香烟递过去,嘴上说道,“哎哟,警察同志,您这话不是……人是你们拘来的,怎么又说不归你们管呢,我那卡车还在外头呢……我也没想怎么着,但您总得让我们这做家属的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吧?”
两个人正扯来扯去,走廊的门开了,两个便衣警察走过来,为首的一个三十出头,高大挺拔,正是刑警队队长常旭东,看见这情形,问道:“怎么回事儿?”
值班的警察叫了一声队长,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讲一遍。常旭东的目光落到老五身上,“你跟陈国锋、方牧是什么关系?”
来了这么久,总算从警察口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老五激动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朋友,朋友……我是说,陈国锋是我小舅子,我跟他姐下半年就结婚了,方牧是我发小。”说着着急地掏自己的名片。
常旭东的目光在烫金名片上停留了几秒,“寰宇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
“是是,公司是我跟方牧合伙开的,陈国锋就在我公司里上班,卡车里是我们从南边进的货,就是几台机器,绝对没有违禁品,都是合法的。”
常旭东的脸色一直淡淡的,转头对身边的小王吩咐了几句,接着对老五说:“该问的话我们已经问清楚了,人你们可以带走,不过近几天可能还会要他们过来做一些调查,包括你,孙国虎,近段时间都不要出远门。”
老五一愣,没有想到事情峰回路转竟然这样简单地解决了,怕多迟疑一刻都会有什么变故似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多谢警察同志,我们知道了。”
常旭东不再理老五,走了。
没一会儿,鼻青脸肿一脸萎靡的陈国锋就被那个叫小王的警察带出来了。
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又被关了一宿,不断被重复审问,陈国锋的精神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看见老五,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姐夫!”
老五看见完好的陈国锋,总算松了一口气,往他身后一看,却不见方牧的身影,顿时心里一突,“方牧呢?”
陈国锋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我们一进公安局就被分开关了,姐夫……”想起方牧,陈国锋还心有余悸,但老五来不及安慰小舅子,一把抓住要离开的年轻警官,急切地问道,“警察同志,我的另一个朋友呢?”
那位年轻的警官似乎脾气不大好,挣开老五的手,皱眉道,“那个不归我们管,他已经被别人接走了。”
老五一呆,转头看方措,少年空茫的表情瞬间裂了,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但他迅速将手举起来挡住自己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要击垮他的恐惧和无措,死死地咬住唇。
常旭东刚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电话就响了,里面是一个干练的女声,“常队,你要的档案现在就传真给你。”
常旭东挂了电话,传真机开始咔擦咔擦地运作,不久就吐出一页白纸。资料少得可怜,只有薄薄一张,右上方一张一寸照,照片中的人少年模样,很英俊的少年,只是一双眼睛显得孤傲而狠戾,即便透过纸页都感受得到。下面是少年寥寥的履历,出生年月、家庭情况、就学经历,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直到十八岁入伍,资料显示他所属的连队似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后勤部门,但奇怪奇怪在,关于其他,却是一片空白,而且资料显示,直到现在,方牧都还未退伍。
常旭东的眉狠狠拧了起来,他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直到现在,关于方牧这个人,依旧雾里看花,什么都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方牧绝对不会属于什么后勤部门。
将陈国锋送到家,老五并没有片刻停留。一个晚上熬下来,他脸上疲惫显而易见,天边一点一点透出来的亮光让他的双眼感到一阵阵的刺痛,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他转头看看从公安局出来后就一声不吭的方措,温声道,“小措,先回孙叔家,今天就不去上学了,咱先睡一觉,有什么事儿等醒来再说。”
但少年缓慢但坚定地摇摇头,声音粗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要回家。”
老五简直拿他没办法,这孩子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老五也不再劝了,心里打定主意这几天就住方牧那儿了,他得看着方措,总觉得一不留神,这孩子就能干出大事儿来。
一路无言,将车子开到方牧家门口,还没停稳当,就见本来如同木偶般的少年忽然疯了一下地跳下车,朝屋里跑去。老五吓了一大跳,连车都来不及熄火,赶紧追进去——
大开的门里边,他们担心了一宿的牲口正跟没事儿人似的坐在饭桌旁,端着一个人脸大的饭盆,饭盆里是冷饭拌着糖醋排骨的汁儿。
他脚下,狗东西同样一盆排骨汁拌饭,一人一狗,吃相一样的凶残。
、第五章
方牧成功煽动出人神共愤的效果,老五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见方措颠颠地跑进门,像怕他叔噎着似的,倒了杯水放到他手边,然后就沉默是金地立在桌旁,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方牧的脸。
老五一看这情形,想要骂出口的话又滚回肚子里,心里一时滋味难辨。
方牧的外伤已经草草包扎过了,顺手拿过水杯喝了几口,抬抬眼皮,问:“货呢?”
“还在公安局,明天我去把车开回来。”顿了顿,考虑到有些情况不便在孩子面前讲,老五温和地看向方措,“小措,你叔也回来了,一晚上没睡,赶紧洗把脸睡会儿。”
方措充耳不闻,依旧一动不动地像根木头似的戳在他叔旁边。
方牧挥挥手,“进屋去。”
一向听话的方措这回却拗了性子,纹丝不动。方牧意外地一挑眉,“怎么?还等着人给你唱摇篮曲啊?”
这话一出,老五先不乐意了,“干嘛干嘛,人孩子为你担惊受怕一晚上了,能说句人话不能?”转头对方措同仇敌忾道,“甭理你叔,他就是个傻缺。这一晚上下来够呛的,小措,坐下,也别挑什么了,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说着,还真的反客为主地拿了碗来,用热水泡了冷饭,就着昨晚的残羹冷炙,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方牧,“……”
良久,方牧开口问老五,“有烟吗?”
老五摸出一个扁扁的烟盒,里头还剩三支烟,两人一人点了一根,倾云吐雾间,老五忧郁的小眼睛望向方牧,“你说,这事儿咋整的呀?”
方牧神情淡淡,“没事,就碰上个神经病,正当防卫。”
他说得简洁明了,老五一篓的话在肚子里翻腾,全堵在喉咙口,最后只是闷头抽烟,将最后一根烟也抽完了,拍拍裤子上的烟灰,站起来,“那行,有什么事儿以后再说,我先回去了,你休息。”
方牧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睁着双眼,视线中的天花板渐渐扭曲成一双血红的眼睛,那眼里充满不敢置信和绝望,以及灭天绝地的恨意,耳边似乎还有少年凄厉得如同恶鬼的喊声,他喊他,“方牧——”,映衬方牧一张无动于衷冷硬的脸。
方牧闭上眼睛,决然地摒弃掉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回忆,将自己沉入黑甜的睡眠中。
同一时间,方措也躺在自己房间的单人床上,瞪着天花板,尽管身体疲累却毫无睡意,不由自主地竖着耳朵听隔壁房间方牧的动静。这种事儿,还是他刚来那会儿才做的,那时候,他年纪小,总怕有一天方牧嫌他累赘,将他丢了,因此时时保持着警惕,分分钟做好卷包袱滚蛋的准备。
这些年,他和方牧,不像父子,当然更谈不上像朋友,却以一种很另类的依存关系“相依为命”着。方牧虽然脾气不好,甚至很多人都觉得难相处,可方措觉得,他是了解方牧的,这种了解,令他有一种隐秘的沾沾自喜。但这回的事儿,在他的心里升起一种不安,这几乎接近于一种野兽的直觉。
方牧的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方措悄悄地起床,无声无息地打开方牧的房门。
方牧直挺挺地躺着床上,跟躺尸似的,这种怪异的睡姿从方措小时候开始就没有变过。方措悄无声息地走近,霍然对上一双黑不见底死水无澜的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甩到墙上,在剧痛到达神经末梢前,喉咙被一只铁手箍住,几乎要将脆弱的脖子捏断,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方措眼前一阵阵发黑,模糊的视线里是方牧面无表情如同一台杀戮机器的脸。
下一秒,那双眼睛里闪过惊慌失措,飞快地收回手。方措觉得稀奇极了,怀疑自己看错了,想要睁大眼睛看清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喉咙火辣辣的疼,他控制不住咳嗽起来。耳畔传来方牧暴怒的声音,“谁他妈让你在我睡觉的时候进来的?”
方措捂着喉咙艰难地抬起头,方牧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张脸又冷又硬,丝毫看不出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方措压抑不住不安的感觉,问:“方牧,你怎么了?”
方牧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没你什么事儿,滚去睡觉。”
方措被激怒了,像只小兽,瞪着方牧,目眦欲裂,拼命咬着牙,好像要将方牧撕下一片肉似的,在这种愤怒中,还包含着一种方牧永远不懂的委屈。
可惜方牧粗枝大叶,又霸道惯了,完全无视。
第一次,方措跟方牧冷战了,这种冷战,完全是方措单方面的。整整一星期,小崽子家务照做,学照上,就是冷着一张脸不跟方牧讲话,完全当方牧是空气。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方措的班主任上门家访。
对照着手上的地址,李老师迟疑地往半开的院门里头望了望,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一个男人嘴上叼着烟,一边往身上套着一件体恤,一边从屋里走出来,在屋檐下站定了,一只彪悍丑陋的大狗屁颠屁颠地跟出来,在男人脚边蹲定,虎视眈眈地瞧着来人。男人从嘴里拿下烟,锐利的目光打量了李老师一遍,言简意赅地问:“找谁?”
李老师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写着“我是社会不安定因素”的一人一狗,心肝颤了颤,尽可能的用温和而无害的声音说:“你好,我是方措的班主任,你是方措的叔叔吗?”
方措回来的时候,李老师已经离开了。今天是周六,数学老师召集了几个班上平时学习成绩好的每周六上他家补习,方措是其中之一。一进门,他就看见方牧正坐在饭桌旁啃猪大骨,这种猪大骨是他们家斜对面那家小饭馆的招牌,狗东西蹲在脚边馋得口水直流。
鉴于两人还处于冷战状态,方措的目光很有骨气地没有往方牧那儿放,蹲下身,唤道,“粽子,过来!”
狗东西屁颠屁颠地跑到方措面前,熟练地扬起粗短地脖子。
方措胡乱地揉了揉它的脑袋,站起身,正准备如同往常一样回房间做作业,就听见方牧头也不抬地说:“今天你们班主任过来了。”
方措的脚步顿住了,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
、第六章
“你们班主任说,你不想报一中?”
方牧的语气平常,方措一时有点摸不准他的心思,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方牧的语气太过和悦,难得又破天荒地关心起他的学习,方措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尽管他那被打击得支离破碎的自尊心还不允许他低头,但他还是条理分明而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五中挺好的,从升学率上来说虽然比不上一中,但今年开始设立了两个实验班,将全校最优秀的师资力量集中到两个实验班,以我的成绩进入实验班没有太大的问题。而且我认为学习这回事,更重要的在于自律,跟学校的好坏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五中就在现在的初中隔壁,我每天都可以回来,生活基本上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如果我上一中,就必须住校。”
“这什么破理由?“少年有理有据的分析,碰上这什么方牧这种完全不能沟通的物种,根本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在方牧看来,有好学校不上,这不纯粹脑子有坑吗?
少年脸上划过一丝悲愤,直直地望向方牧,控诉道,“你连最简单的蛋炒饭都做不好,袜子扔在床底都已经结成块了,冰箱里的东西就算发霉发臭也不会发现……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
方牧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精彩,被小崽子这么一数落,方牧一家之长的形象瞬间分崩离析,活脱脱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三级残废。死要面子的男人半天憋出个古今通用的反驳之语,“放屁!”
少年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没再说话,却是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的无良监护人。
方牧有点意外于少年难得的强硬倔强,良久,被酱大骨糊住的毒舌回来了,冷笑一声,“真不错,你是在告诉我哪一天你要在我的人生中撂挑子不干了,凄凉的晚景就摆在我面前?”
少年的脸微微涨红,梗着脖子不吭声。
方牧将啃完的骨头往桌子上一丢,背往后面一靠,锐利如刃的目光刮过少年的肌肤,“我他妈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养个只会给我洗衣做饭的废物!”
方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方牧撑开椅子,视若无睹地站起来,走了。
黄昏,虽是初夏,太阳的余热却依旧毒辣,炙烤着大地。方措能够感受到热力透过鞋底传递到脚掌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跑第几圈了,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身体却像不知疲倦沿着跑道机械地跑着,脑子中像是自虐一样地回放着方牧冷嘲热讽的嘴脸,身体里憋着一股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方措!方措!”远远的,跑道边有人喊他的名字,是同班同学魏雪。
方措充耳不闻,继续跑自己的步。魏雪锲而不舍地叫着,等到方措跑近了,魏雪背着书包三步两步跑到他旁边跟着小跑着问:“方措,今天数学老师讲的最后一道题你记下来了吗?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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