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浮图
下午,嘱咐小崽子看家后,方牧独自出了门,先上了趟银行。从银行出来后就直接上了老五的公司。说是公司,其实也就刚刚脱离“皮包公司”的阶段,在一栋旧写字楼里租了一个办公室,全公司上下连老板加员工就俩人。
走上一段阴暗潮湿的楼梯,方牧在气吞山河的“寰宇有限公司”的牌子前站了好一会儿,神色几经变化才镇定自若地推开门。三十几平米的房间被挤得满满当当,当中一套皮沙发,老五正和一个姑娘埋头吃泡面,看见他,刺溜一下将面啜进嘴里,瞪着眼睛十分吃惊,特夸张地说:“唉哟,老七,难得看您老尊驾驾临啊,蓬荜生辉,真是蓬荜生辉!“
方牧嫌弃地看了眼他两片泛着油光的肥嘴唇,“吃你的吧,这都堵不住你的嘴。”说着环视了一圈,最后靠在老五的办公桌上,随手把玩着那总经理的牌子,说,“吃完我找你说点事儿。”
老五一听,立刻整肃了脸上的表情,面也不吃了,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站起来走到方牧身边,“你说,什么事儿?还是咱们出去说。”
那姑娘也在方牧进门之后停止了吃面,这会儿倒了两杯水过来。老五赶紧接过水,略殷勤地说:“哎小陈,甭管我们,你去吃饭吧。”
多年的兄弟了,一瞧老五那大尾巴狼的样子,方牧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趁机往姑娘那儿瞧了一眼。姑娘中等个儿,长得挺朴实,朝老五腼腆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又坐回沙发,安静地吃起面来。
大尾巴狼还沉浸在姑娘那临去的温柔眼波中,回头看见方牧面目含笑的模样,顿时老脸一红,掩饰性地扯起方牧的胳膊往外走,“来来,咱出去说,正好楼下有家茶餐厅,这几天泡面吃得我都快得血栓了。”
茶餐厅里生意很好,座上的基本都是老五那一栋写字楼里的员工,如出一辙地一手拿着筷子,一手还握着手机抓紧时间看新闻看股市看女友短信。方牧和老五好不容易等到一张桌子,点了餐。方牧吃过了,只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看着眼前鼓着嘴巴啃豉汁凤爪的老五,开口,“你那公司最近怎么样?”
老五没多想,照实说:“还行吧,饿不死。其实现在市场很好,基本做什么都能赚,关键还是资金,要不是怕我妈一个激动血压飙升害我做不孝子,我还真想把我爸妈那房子抵押出去贷款,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再过个几年,等市场成熟了,利润就薄了。现在,按咱们中学政治课老头的说法,那就是,嗯,资本原始积累时期。”
这老五,念书念得一塌糊涂,这会儿倒说得头头是道。
方牧磕了磕烟灰,淡淡地说:“还缺多少,三十万够吗?”
老五的筷子吧嗒一下掉了,抬起头惊魂不定地方牧——他只知道方牧这几年在部队,至于到底在干什么却是一无所知,他哪儿来这么多钱,当兵还能发财?老五喉咙里像爬满了蚂蚁,恨不得摇着方牧的肩膀问个清楚。但他一看方牧的神色,就知道他什么也问不出来。
对面的牲口慢吞吞地拿起筷子,像压根没看见老五的神色,夹了一颗花生米,漫不经心地说:“不是你问我今后的打算吗?我仔细考虑过了,作为一家之主,整日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嗯,怪不好的。”
说着,他还认真地点点头,然后抬起眼睛,妖孽一笑,“放心,钱的来路绝对正。”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到此结束,第二卷开始,小崽子就是少年阶段了,可喜可贺。
第二卷
、第一章
方措沿着学校跑道一圈接着一圈地跑着,离放学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校园里渐渐沉寂下来,夕阳一大半隐没在远处的建筑物后,晚霞将西天染成瑰丽的画布。教学楼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教室还亮着灯。
远处有人喊方措的名字。方措停下脚步,撩起t恤下摆擦了了擦汗水,眯着眼睛循声望去——是他的班主任李老师,骑在自行车上面,大概准备下班回家,经过操场,看见他,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
方措拎起放在跑道边上的书包,挎在肩上,小跑着到李老师面前,“李老师——”
十五岁的少年,瘦且高,白杨一样挺拔,晒成小麦色的肌肤,散发着太阳一样的热量,还略显青涩的脸上挂着汗水,却没有这个年纪少年的浮躁。李老师三十几岁,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一惯严肃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方措,前几天老师跟你说的关于高中志愿的事有没有跟家里人商量过了?”
少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认真地说:“老师,我还是决定报五中。”
李老师诧异地睁大眼睛,“为什么?”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失态,她顿了顿,皱起眉头,“以你的成绩,完全有能力上最好的高中。方措,你不要一时意气,这是关乎你以后一辈子的事,还是另有什么原因呢?”
方措配合着李老师的脚步,慢慢地走在斜晖里,声音有着变声期少年特有的粗哑,“我觉得五中挺好的。”
李老师摇摇头,大概认为少年毕竟年纪小,想不了那么长远,还不清楚一所好的学校对于他将来考大学的重要性,“这样吧,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方措一愣,“老师,我家里没人。”
李老师也是一愣,蓦然记起方措的家庭情况似乎有些特殊,不由神色变得复杂,“你叔叔呢?”
“他出差了。”
不及李老师酝酿接下来的话,两人已经并排走到校门口,方措快走几步,朝李老师挥挥手,“李老师再见,我回家了。”
“哎——”李老师徒劳地看着少年敏捷地跳上最后一班公车,看着公车摇摇晃晃地开远了,笼罩在心头的愁云并未因此散去。她干教师行业将近十年了,碰上方措这样的学生,几乎是每个老师梦寐以求的——聪明、懂事、沉稳,从不让人操心,初中三年,他在年级第一的宝座上从未被人拉下,又为学校捧回市里各项竞赛的奖杯,同事每每提起,都是一副又羡又嫉的嘴脸。这样的孩子,无论放到哪个家庭,都是父母的骄傲,夸耀的资本,可李老师总忍不住要叹息一声——她带方措三年,就没见过他家里人,连基本的家长会也不见参加,问方措,永远只有一个理由,“他叔叔忙。”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她看得出,方措自尊心强,她也不愿去揭伤疤,但这回,为了这孩子的前途,看来她不得不抽空上方措家看看,跟他叔叔好好谈谈。
方措在菜市场下了公车,这个点的菜市场已经临近闭市,市场门口门可罗雀。方措熟门熟路地走到肉摊前,肉摊后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赤膊健硕的身上挂着一件油腻腻的塑料围裙,正麻利地收拾着卖剩的猪肉,看见少年,露出爽朗的笑,“小方放学啦。”一边说一边从案板下面拿出老早装好的排骨,递给他,“喏,给你留的上好的肋条,还想着给你送过去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方措接过来,道了谢,又告别,“那阿苗哥我先回去了。”
“哎。”阿苗应道,又忙忙地叮嘱,“下回有什么要的,直接跟哥吱一声,哥给你送过去,反正也不远,省得你上学的人还再跑一趟。”
方措笑笑,没答话,走出菜市场,慢慢地往家走。
华灯初上,街边的人家已经飘出饭香,电视机的声音传到街上,似乎正在播娱乐新闻,刚好播到一则慈善晚宴的明星采访。方措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就站在人家家门口看起来——屏幕中是一个穿着一袭香槟色晚礼服的女人,不年轻了,但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有着年轻女人所没有的沉淀和韵味,措辞得体对采访的媒体说道,“……目前的重心还是家庭,丈夫和孩子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家庭之余,会参加一些公益活动,就像今天的这个保障儿童权益的慈善活动,我就觉得非常有意义……”
方措像是有些痴了,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镜头很快又转向了其他明星,方措如梦初醒,低头快步离开。
院门一向是不锁的,方措推门进去,院子里黑漆漆一片,花花草草影影绰绰。进了门,开了灯,方措将书包放下,径直进了厨房。先将排骨洗净,剁成段,香葱洗净切段,老姜切丝,然后将排骨、葱姜倒在一个不锈钢盆里,倒上黄酒、生抽,白胡椒粉,拌匀了放到一边。等腌小排的时间,他取了米淘净,放到电饭锅里,插上电。又放了一碗番茄豆芽汤。
糖醋排骨出锅的时候,在外野了一天的粽子回来了,摇着尾巴亲热地在方措脚边打转。这狗东西小时候长得还跟可爱搭得上边,越长越残,按方牧的说法就是简直丑得要哭了,丑还没有自知之明,成日里勾搭方圆十里的母狗,那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方措丢了一块排骨给它,将剩下的排骨盛起来,端到饭桌上,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方牧应该快到家了。方牧出差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前天好不容易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今天到家。
养成 第5节
方措从书包里拿出作业,伏在桌上一边写一边等方牧回来一起吃饭,这么一等就等过了九点,方牧还没回来。粽子在桌子底下饿得嗷嗷直叫,被心烦意乱的方措踢了一脚,这狗东西这几年脾气见长,居然一扭头就跑去外面撒气去了。
方措没忍住,终于给方牧打了个电话,方牧手机关机了。方措又给老五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被接了起来,老五的声音一惯的嘹亮而富有表现力,“哦小措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
“孙叔,方牧前几天说今天到家呢,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他去你那儿了吗?”这几年,方牧和老五一块儿做生意,这回因公出差,回来先去找老五也不是没可能。
电话那头很快有回音了,“哦,这事儿啊,你叔刚给我打了电话,说货出了点问题,今天到不了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你看,这一忙就给忘了。你也别急,不早了,早点睡,明天还上学呢。”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这也说不好,生意上的事儿,没个准话,或者三五天吧?”说到后来老五自己也有点心虚。
方措没吭声,长时间的沉默让电话那头的老五有点惴惴,试探地开口,“小措?”
方措天生性格使然,再加上后天坏境影响,使得他即便内心狂风暴雨面上也不会大吵大闹,他只会憋在心里自个儿琢磨。老五的话本能地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方牧是什么人?他在家里独裁惯了,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动向需要向方措报告,他没这个习惯,又怎么会让老五告诉他会晚点儿回来。退一步说,就算他这么做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方措?
心中有种种怀疑,方措面上却不显露,好像被老五的话说服了,“嗯,我知道了,那我挂了,再见,孙叔。”方措挂了电话,坐在饭桌旁,将心里那点怀疑翻来覆去地琢磨了遍,霍的站起来,将门一锁,一头闯进黑夜中。
、第二章
连续开了四小时的车,即便年轻人精力旺盛,陈国锋也不由地感到双目干涩而疲倦,余光瞄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男人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t恤,下身一条迷彩裤,裤脚都扎进了系带短靴里,显得极其干练,双手抱胸,靠在车座上,一顶鸭舌帽盖在脸上,露出略带胡茬的下巴。从上车起,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过,仿佛已经睡死过去。
陈国锋二十三,专科勉强毕业后就在他姐陈丽的牵桥搭线下过来帮老五,小伙子年轻气盛,总想干一番大事业,再加上下半年他姐就要跟老五结婚,他如今的身份,也算得上皇亲国戚了——他自己姐夫的公司,不就跟自己家的一样么?
这次的单子干好了,公司大半年吃喝不愁,陈国锋自己也是满怀雄心壮志,当然,也抱着点自己的小私心,这么一个单子跑下来,自己怎么着也能捡漏吧。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如今这社会,合理适度的“贪”已经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
谁成想临行了,又多出这么一个人。心里再不乐意,面上也不能表露,而且不知怎么的,陈国锋总有点怵这个人。这人也没摆老板派头,也没指手画脚地插手陈国锋的事儿,冷冷淡淡半天蹦不出一个屁,可陈国锋还是怵,见鬼的!
“下高速了,下车方便一下。”陈国锋将车停在路边,对副驾驶座上的人说。
没得到任何回应,陈国锋面上讪讪,心里却撇撇嘴,下了车,走到边上,拉下裤链,掏出自己的小兄弟。荒郊野外的,只有两束车灯苍白地照着水泥路,寒凉的夜风刮过旷野,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陈国锋忽然一个哆嗦,心里忍不住有点毛毛的。
黑暗中,车上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扒拉下盖在脸上的棒球帽,露出一张棱角锋利的脸,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似乎是睡懵了,还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这个人正是方牧,方牧这人没什么经济头脑,这几年公司的事基本都是老五在管,要不是这回的货比较重要,老五又一时走不开,方牧也不会跑这一趟。
良久,他也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就在前脚初初踏上地面的瞬间,左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一道黑影,方牧迅速地往后一仰,躲开攻击,同时,极佳的夜视能力已经看清袭击他的是一只握着手枪的粗壮的手,显然是想趁方牧不妨,一个枪托将他砸晕。
方牧趁势双手绞住来不及撤退的那只手臂,去夺握在手里的手枪。
袭击者没料到会失手,大感意外下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一个转身正式与方牧正面交战。
方牧对上一张阴沉的国字脸,一双眼睛如同穷途末日般疯狂与狠戾,同时一股饱含着烟味、血腥味、汗味混合的味道冲进他的鼻腔。方牧心里骂了一声操,对方显然受过严苛的训练,极其擅长肉搏,转瞬间,两人已经从车门口战到地面,身上各挨了好几拳,枪在打斗间被打飞了,又被方牧踢到了车子底下。
男人面目狰狞,已经决定无论如何要干掉眼前的人。一路逃亡,已经让他的神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一开始并不想杀人,只想将劫车,在这里杀了人无疑会留下太多的线索,让人知悉他的动向,至于到了目的地,他自然会送两个“旅伴”好好上路。
从走上这条道,手上沾上第一条人命开始,杀人已经是一件不能引起他任何情绪波动的事。当然,他知道出来混的,总要还的,他想过自己的结局,但绝不是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被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
“啪”“啪”“啪”——寂静的公路上忽然响起三声枪响,四野里忽然有一群鸟雀被惊得四处乱飞,火舌瞬间撕开夜幕。方牧没料到他还有一把枪,虽然迅疾地滚地躲开,却还是被一枚子弹擦过左臂外侧,带下一块皮肉。
方牧躲在卡车车尾,右手悄悄地摸上右腿,拔出他习惯性藏在里面的军刺。
有枪在手,男人似乎开始有恃无恐,一边小心地移动,一边恶毒地咒骂,“小杂种,给我出来。看老子不把你的脑花打出来!”
方牧如同一只无声无息的豹子,绕过车子,潜伏到男人的身后,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数数,当数到三的时候,他的身体一瞬间暴起,手中的军刺有下至上直刺他的后背,这种刺法可以避开肋骨,直刺肺部,一击致命,伤者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是特种兵解决哨兵的法子。
可是军刺没有刺入男人的后背。这个如同鹰隼般凶残而狡诈的男人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转身,抬手就是两枪。方牧避无可避,一颗子弹差点打穿他的肩头,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了。而军刺,扎在了男人的手臂上,枪掉在地上。
方牧将男人抵在车身上,军刺将他的手臂扎了个对穿,拔出的时候,带起一蓬血,喷得方牧满脸都是。男人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提起醋钵般的拳头砸在方牧的脸上,方牧的身体被打飞出去。男人趁机捡起地上的枪,对准方牧,扣下扳机。
就在枪响的一瞬间,方牧一个打滚,避开的同时,手中的军刺准确无误地扎进了男人的左胸,二十三厘米的军刺整根没入,男人目眦欲裂,瞪着方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方牧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心里面很鄙视自己,看来这几年的安逸生活,确实让他的骨头都锈住了,看看死不瞑目的男人,方牧面无表情地龇了龇牙齿。
“他……他怎么了?”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
方牧一转头,就看见鼻青脸肿鼻子下还拖着两管鼻血的陈国锋。这小子也是运气,解手完,正提裤子,察觉到不对劲,刚一回头就被一枪托砸得满脸开花,倒在草丛里,那草丛还是他刚施过肥的,热乎乎的一股腥臊味。男人没想杀他,只把他打晕了,想确定车里面的情况之后,再把人拖上车当人质的,一路上也好有个掩护。谁晓得命运不济,遇上方牧这么个硬点子,就顾不上他了。
陈国锋没晕多久,刚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就被一阵枪声又给吓趴下了。别看平时吹牛吹得天都要破了,也爱在女人面前显摆自己的“英勇事迹”,可真遇上这种事儿,他第一反应是捂住耳朵趴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只盼歹徒没发现自己。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趴了好一会儿,渐渐听不到动静了,他才敢悄悄地抬起头。
方牧脸上的血开始凝结了,绷得他的脸很不舒服,他一边用手抠挖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陈国锋的话,“死了。”
陈国锋的脸啥时间白得没有血色,不知是被这个事实吓着了还是被方牧转过脸来时一脸凶残的样子给吓着了,整个身子抖得筛糠似的,“死……死了?”他的眼珠子盯着死得透透的男人,机械地转移到方牧身上,然后瞳孔一缩,如同见到恶鬼般惊恐道,“你……你杀人了——报……报警!”
、第三章
面对摸黑找来的方措,老五要愁死了——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崽,这不省心的,绝对方家出品,没跑了。
方措出门后也没去其他地方,径直就找去了老五家。他那个无良的监护人天生懒怠于经营人际关系,这么多年,来来去去,身边也就只有一个老五,最多算上一个方敛。但方措感觉得出,方牧并不跟他亲,甚至不大愿意跟方敛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有什么事,方敛肯定将他排除在外。只有老五。
这小崽子大约是成长环境跟别人不一样,养成了多疑多思的性格,认定了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也是不巧,方措到老五家楼下的时候,老五正心急火燎地将车开出车库。大约一个半小时前,他接到陈国锋的电话,他的准小舅子在电话那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老五安抚了半天,才勉强听出关键点——方牧杀人了,他报警了,警察来了。
老五的脑袋一懵,全身的血液飞快地流逝,在一瞬间像大冬天被人泼了一桶冰水似的,凉得没任何温度。根本顾不上去骂没脑子的小舅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来了!
竟好像方牧杀人这件事一直是存在他潜意识里的隐患。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是最危险的,心中没有一根道德准绳牵制,也没有一个人可以牵挂,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一个高功能反社会人士。老五心里一直恐惧着一件事,哪一天,他会跟方牧隔着铁窗上演兄弟情深什么的。但这种隐忧在近些年已经被渐渐淡忘。
自从方牧养了只叫方措的小崽子后,他看得出,方牧在努力地克制自己,在努力地“正常”起来。虽然,依旧是狗脾气,但至少,像个“人样”了。老五记得有一次,是冬天,下大雪,他捧着刚泡的热茶从公司窗口往出去,楼下的马路积了厚厚一层雪,方牧和方措两个人在踩雪玩,方措那时候还小,穿得跟只球似的,被他那性格恶劣的叔叔不断地推倒在雪地里,那时候方牧脸上的笑没有一丝阴霾,跟冬天的阳光一样,老五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温暖的方牧。
这样的方牧会杀人吗?
回过神,老五立刻到处打电话,他在公安局没关系,七弯八拐地找了好几个朋友,终于弄到一点确切的消息——晚上八点左右,市刑侦大队确实有警车出动了,前往的方向跟陈国锋说的也对上了,至于具体的情况却再也打听不出来。
老五心焦如焚,坐不住,抓起钥匙就出了家门,准备上公安局看看。还没走下楼梯,电话又响了,这回是他对象陈丽。跟方措一样,也是等人回家吃饭,到点了却不见人回来,电话又打不通,就打到老五这儿来了。
老五骨子里也是大男子主义,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跟女人家说,而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没的添乱。何况陈丽家里还有个身体不好的寡母,别一个激动把老太太吓出好歹来。用了跟方措同样的说辞,把未婚妻给打发了。
女人好打发,方措却不好打发。
方措身上还穿着校服,不声不响地戳在花坛边,被车灯一照,显出点阴森森的鬼气来。老五吓了一跳,赶紧下车,“小措,你怎么在这儿呢?”
方措看了眼车子,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孙叔,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呢?”
少年黑阗阗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老五,好像能窥破一切借口,老五的喉咙一窒,欲盖弥彰道,“我没去哪儿……倒是你,什么也别说了,上车,我先送你回去,你叔要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溜达,得多担心。”
少年不为所动,目光牢牢地盯住老五,“孙叔,方牧是不是出事儿了?”
老五的眉心一跳,真是活见鬼了,这小崽子怎么就认定了方牧出事了,难不成还真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儿。他这么一迟疑,对面的少年脸色就变了,嘴角哆嗦了几下,勉强压抑住情绪,乞求地望着老五,“孙叔,你别骗我,方牧到底怎么了?你别骗我,行吗?”
老五一看少年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料定今天是打发不了这只小崽子,眉头狠狠地皱了皱,说:“行了,别瞎想,先上车,我们路上说。”
方措麻利地爬上了副驾驶座。老五的手放在档位上,想了想,又转过头,郑重其事地说:“小措,我先跟你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闹。无论有什么事,那都是我们大人的事,让我们大人来解决,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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