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存活确认/泼莲池
月亮泉本是个奇景,在这荒凉大漠中竟然生了这样湖泊,才引了人来此临水定居。
但是若离开了这里,眼前只有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黄沙大漠。
我带着苏喻在荒漠中越行越远,直到那月亮泉小镇的点点灯光湮没在天际,我见前面有个背风处,正要使马过去,谁知马蹄一个踉跄险些陷入流沙中,我只得跃下马拉着辔头,将马儿牵到了背风处,略做修整。
苏喻从马上慢慢跨了下来,道:“何其有幸,得由九王殿下牵马。”
我扬了扬眉,没有理会他,捡了些干枯树枝,生了团篝火。
黑夜中,我与他围着篝火,一时谁都没先说话。
我随手折着树枝,往火里丢去,听着火中哔哔啵啵的声音,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笑了一下。
我隔着火光,抬眼问他:“苏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
问这话时,苏喻正伸着双手烤火,火光衬得他的手腕越发纤细瘦弱。
他并未露出什么惊讶之色,他只是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我道:“哦?苏先生不喜欢我?”
苏喻叹了口气,道:“是‘不知道’的意思。”
我道:“苏喻啊,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对我有愧?若说有愧吧,倒是也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你们苏家对不起的人多了,我在其中可说是最不冤枉的那个。”
苏喻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眼中满是难言倦色,他道:“人总是这样的,一双眼落在谁身上久了,那人秉性心意总能猜得八九分,但是自己的心意却看不清,即便看清了,也看不起。”
我深以为然,嘲讽道:“你这人心怀家国天下正义公道,偏偏做事又不磊落,明明是忠臣孝子,明明也看出霄练剑的来历,却为了我不惜犯下欺君之罪,还是说……那时本就是你的局?”
见他脸色越发难看,我继续道:“春日宴也是一步攻心的高招,若非苏先生你这条妙计,只怕谢明澜还不知要寝食难安到何年何月。可是你设局害我竟然还心理有愧,你怎么不向你爷爷,你爹爹学学?后来你救了我,但是你心中却极怕纵虎归山,你怕自己成为齐国的千古罪人,于是连江山社稷和家族荣光都不要了,弃了大好前程来亲自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道:“可我不懂,既然你又累又怕,你当初又何必放我出来?你这样活着,累不累?”
苏喻黯淡的眸子垂了下去,道:“因为你也是关不得的……会死……”
我怔住了。
在韩家别苑养伤时,有一次我喝多了,与他闲聊起一桩旧事。
那时我对他道:“你还记得么,有一年你随你爷爷来东宫拜见太子哥哥,你爷爷临时被叫进去议事,你便在东宫庭院中等他,后来你看到了一只小白猫,你对它不错,和它说话,还给它把脉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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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喻露出个笑来,他道:“殿下这口气,说的好像你是那猫儿变得似的。”
我道:“我虽不是猫儿变的,但那猫是我的,那日我见你这样好,便对你颇生了几分好感,要知,之前只是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罢了。”
苏喻一点也不惊讶似的,道:“可惜后来听说猫儿死了,我很难过,在家偷偷哭了很久,还被爷爷责骂了一通。”
我本不愿意提谢明澜困死了那猫的事,听他这么说,原来他竟然是知道的?
我撇开烦乱的思绪,将手中所有枯枝丢进篝火中,我向他凑去,凝视着他的双眸道:“医者父母心,苏先生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
苏喻大概只当我在冷嘲热讽,他淡淡道:“殿下经营多年的势力布局盘根错节,一时无法全部拔除,而且殿下博闻强记,曾多次见过齐国布防及要塞图,以殿下的本领,想要凭记忆再默出一份并非难事——再加上此地又如此接近陇西,苏某的确害怕殿下效仿旧朝那位向故国复仇的大夫,倒行逆施,再燃烽烟。殿下恕罪则个。”
见他只是说话,却没有躲闪,我伸出右手,拉住他的手臂向我腰上放去,我一手渐渐环紧了他,在他耳边道:“若是不论这些,苏先生对我却是极好,你若是对我有意,我也愿应你,只是……”
苏喻莫名微笑起来,截在我话出口之前道:“只是……此生应不得了,要待来生了吧?”他轻笑道:“殿下的来生甚忙,可惜我没有得了独一无二的信物,恐怕去了殿下也不会认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我脊背一僵。
他没有回头,仍是直视着我道:“殿下最厌恶我碰你的右手,今日却用右手揽住我,是因为……左手藏锋?”
我左手也一顿,袖中一点寒光映出月色。
说着这种话,他依旧坦然自若道:“而且换了黑色的斗篷,是因为……怕溅上血太过显眼吧……”
我扬眉道:“你既然知道,何必随我来此?”
此处荒无一人,不管死了谁,都不会有人发现。
苏喻道:“殿下性子太烈,云姑娘之仇记了十年,而我多番算计殿下,你我之间的乱账,算不清,算不完,我只知道我在殿下心中只怕早已是个死人。更何况,殿下自己不觉得,你眼中……有杀气。”
“只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一件事。”他有些眷恋地为我抚上额发,道:“既然我的生死已握在殿下手中,殿下可否告诉我,这几日你见到了谁?你要保护谁?”
我忽生了一丝不忍,虽然不答,却忍不住叹道:“如果不是深知以你的为人,找不见我便一定会去报告朝廷,我当真不忍杀你。”
若是只有我一人倒也罢了,可是谢明澜的军队和暗探一出,牵出太子哥哥和清涵简直是板上钉钉之事,清涵所言之事只有父皇知道,若是今下被谢明澜知道,以他的阴狠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有些为难,但为今之计,却也只有对不住苏喻了。
“按常理说,苏某这条命还给殿下,并不算冤枉。”
说这话时,苏喻已经与我一同滚到了沙地上,我与他皆是发髻散乱,衣衫不整,他双手死死握着我的左腕,刀尖离他的咽喉不过一寸之隔。
从未见过他这样有求生欲,我被气笑了,道:“苏先生不必说‘但是’了,若有话未说尽,不妨托梦来说。”
苏喻微仰着头喘气,细长的颈子露在刀锋之下,就这样他仍要说话:“还记得那日你路过苏府门口,刚巧见到我要进宫么?那日我是进宫去面圣的。”
他一个侧滚,我一刀刺空,插在沙中。
苏喻一届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只是我废了右手,之前又是病又是伤,总没有个好利索的时候,气力早已大不如前,才让他从我手中逃得一时。
我半跪着慢慢从地上拔出匕首,冷眼侧目看他,见他已经爬起来退了几步,他满身狼狈,面色却不似一个被追杀之人,他对我道:“陛下本已不想在等,他本想在那日传你进宫后,就将你软禁,纵然史书上他会被记上一笔无故囚禁亲王的骂名,他也不想让你真的走上不归路,他想要为留你一个清白名声。”
我提着匕首不语,我向他走一步,他便退一步。
月色笼罩在他身上,竟然让他这个人朦胧了许多。
“是我,是我对陛下说,不可师出无名!你若不反我们如何肃清你在朝中军中的势力。也是我对陛下说,我有一计足以让你按耐不住,近日起兵。”苏喻边退边道:“裴山行为你去送鸽筒那日,君兰便来找过我,是我让他杀死信鸽。故而那日,陛下本就知道信鸽是死的,但是他不能原谅你竟然真的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于不顾,做出引兵入关之举。”
我停住了,两指夹着匕首刀尖,慢慢竖起匕首,平淡道:“先生好计,好局,我夸完了。苏先生,你大概不知道,我投壶的准头一向不错。”
苏喻惨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殿下很多事我都知道,我还知道殿下的右手射得很准,不知左手如何。亏得今日有幸得见了。”
我不欲多言,扬起匕首,苏喻闭上双眼,平静道:“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殿下,你要知道爱定会生妒,我曾经以为君兰与你有肌肤之亲,可是即便如此我都未曾妒过他,这也是我自以为并非对你有意的原因,然而直到……直到那日朝仙门前,我看到玉和为你抚平额发。”他长发散乱,眉眼间仿佛流露出几分脆弱,喃喃道:“身在山外设局,心却迷途在局中了。那一刻我生了妒,但即便知道了,也为时已晚,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次我向他走去,他却原地不动,道:“我的话说完了,殿下可以动手了,不过……多谢你骗我,来生什么的……”
我愣了不过片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极快的马蹄之声。
听那杂乱程度,来的竟非一两人。
我一脚踢灭篝火,但是为时已晚,那群马蹄声已然向我而来。
是清涵阿宁还是苏喻的人?
不管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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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不及多想,左腕用力将匕首掷向苏喻咽喉。
“叮”的一声脆响。
只见一支箭后发先至,竟然正正击中了匕首,带得它偏离了一毫,擦着苏喻的颈侧齐齐飞出,陷入他身后的黄沙之内。
苏喻颈侧落下一道鲜红,我与他皆是一怔。
不远处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苏喻下意识望向那几人,故而我比他反应快了一些,立时扑向他身后试图捡起匕首,谁知苏喻竟也反应过来,竟然反身来与我抢。
我又被他气笑了,手上动作不停,怒道:“苏先生与片刻前引颈待戮的模样差了许多!”
苏喻也笑了,道:“蝼蚁尚且贪生,既然尚存一线生机,总要争一争,何况……”
不待他说完,我就一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按在地上,若是时间还够,我光凭这不争气的左手足以让他断气,但是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只是微微一走神,又被苏喻从我手中逃了出去。
苏喻捂着喉咙艰难道:“更何况,殿下还未亲手杀过人吧……”
我深知说话分心的道理,懒得与他辩驳,一个飞扑侧滚捡起了那把匕首。
追兵的脚步已然到了我身后,有人喝道:“谢时舒,给我住手!”
我听得那道声线,浑身一震!这声音是……
我本能地回头望去,只见清涵和阿宁以及几个面熟的随从已跳下马来冲至跟前,而为首的那一个人正要伸手抓住我的手臂。
电光火石间,那人虽被兜帽遮住了大半眉目,但光是看那人一个身形,我便登时肝胆俱裂。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可以来?
……
那苏喻更是留不得了!
在他即将抓住我的一瞬间,我的身形已动,向前一步抓住苏喻的衣襟,这次我没有丝毫犹豫的,扬起匕首狠狠刺了下去!
仿佛在一瞬间,一道白影闪至面前,那之后,天地间什么都静止了。
夜色,大漠,以及鲜血。
血,本来该是滚烫的,我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我在金殿前,见过许多人为我而死。
他们的鲜血曾经也溅到过我脸上,我确定那是滚烫的。
但是为何今日的血,这么冷,这么冰。
我从未见过苏喻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抬起手臂剧烈的颤抖着,他指着我……
不,不是我,他指着的是他身前的那个人。
他不敢相信般喃喃道:“太、太子殿下……”
苏喻的身子渐渐矮了下去,跪在地上。
而我好像不太能确认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他为什么在喊太子殿下?我努力地向面前这人面上望去,我想分辨他是谁,但却……
这人渐渐将重量靠在我身上,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的面色极其惨白,眼中的神采也在一丝丝被抽离掉了。
他方才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腕,但我的刀势因着带了必杀的信念,太过凶残不留余地,虽被他及时抓住了手腕,却仍是阻止不了那股余力刺入他的胸膛上方。
他晃了晃,忽然用力抓着我的衣襟,对我道:“你有十分错,我占九分,是我没有教好你。”
我只觉眼底一片血色蔓延上来,那血色漫上了整座天地,我眼前除了血的颜色,再无一物。
天旋地转间,我听得他又道:“从此以后,你的杀孽,报在我身上!”
纵然抓着我的衣服,他仍是一寸寸地滑了下去,他仿佛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仍是很清晰地说:“这是给你的……约束。”
他似乎终于倒下去,倒在我的脚边。四周顿时多了许多杂音,我努力去分辨他们在说什么,但我做不到。
我茫然望着那片血红,实在不解手上为何如此冰冷。
但很快的,手上的液体变得滚烫,灼热,它仿佛在燃烧,我的手被烧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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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手缓缓抹过我的脸。
第10章
十年前,我赶到京都府的时候,穿了一身细麻丧服,额上系着一指宽的细麻素带,见满城挂丧,心中并没有实感。
从月亮泉到京都府,有着几千几万里路,马儿每踏一步,我都会想一遍那个问题。
“口出那般毒蝎之词的人是我,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神明若要降罪,便来索我的命,为何要真应了我的口不择言,取走太子哥哥的命。”
我捏着额角,心想,大约真是我母妃所说的,我这人,命太差,从来没有个顺心的时候,就连报应,都求不到自己身上。
一块衣袂拂过我的脸颊。
我抬起头,见清涵立在我面前,他面色憔悴,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他站了站,就默默坐在我身边,陪我望着那扇门,又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有些艰难道:“幸好没有性命之忧,也幸好,能救他命的大夫没被你杀掉。”
我过了很久,自嘲道:“幸好,我自讨苦吃的事不是第一次做,跳梁小丑也不是第一次当。”
清涵好像没觉得很好笑,又沉默了。
从日出等到日落,那扇门开了又关,下人进进出出,等到掌灯时分,终于等到苏喻出了来。
他满面倦色,带了些心事重重的意味,但终归神还好。
许是与他太熟,见他的神情,我的一颗心终于稍稍安了一些。
他见到我与清涵,便步了过来,温言道:“太子殿下洪福齐天,两位不必担心,幸好刀锋卡在骨中,未伤及根本,只是他底子有些薄弱,伤口愈合起来没有那么快,我已包扎好了,今晚可能会有点发热,需着人看护,以后静养即可。”
清涵的神色一下松了下来,他仔细打量着苏喻,道:“多谢这位……我该称呼温大夫还是苏公子?”
苏喻不知道为何坐到我身侧,与清涵隔着我说话:“鄙姓温,温素。不知这位……”
额角一抽一抽地作痛着,我不自觉揪着眉,将双眸埋在手掌中,不去管他俩的寒暄刺探。
他俩说了一会儿,苏喻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太子殿下?”
我不理他,抬头对清涵道:“他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是从你的密道出口处救了我的那个人。他与我有私情,他连官都不做了陪我私奔至此的,我离了他就会死,你可万万不能放他走,也不能放他与外人接触。”
说罢我起身向卧室走去。
清涵在我身后道:“是吗?那你杀他作甚?”
苏喻适时接口道:“大约是因为殿下疑心我与旁人有私罢。”
我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回望向他,见他也淡然望着我,这人……还记着金殿前我拿他和谢明澜取笑的事儿。
清涵仍是不大相信,道:“虽说不论真假……温大夫既然见了他,认得他,那就永远都不能再离开此处了……”
苏喻道:“自是应该,自是应该。”
说完,他便告说此番伤神太过,难以支撑,让人引着下去休息了。
我长吐了口气,心中是数不尽的索然疲倦,推开了那扇门。
谢时洵静静躺在床上,身着一件薄衣,锁骨下方隐隐有着包扎痕迹。他还未醒,只是眉间紧蹙,仿佛在梦中也也有个倒霉弟弟,也让他不得省心。
我挥退了侍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望着他许久,坐了坐,觉得有些远,又坐到床沿边。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燃尽了,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没有唤人来换,在黑暗中默默褪去靴子和外衣,小心翼翼地爬到床里侧。
不敢占他的枕头和被子,只枕着手臂侧躺了,望着他在微弱月色下的面容。
不知为何,我心中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想。
仿佛还有一些不满足似的,我伸手从他的锦被下滑了进去,非常小心地触到了他的腰侧。
隔着单薄的布料,他的体温仍是有些微热。
我长舒了一口气,我一直眷恋他的抚摸,其实这样就可以了,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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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一个夜猫子,从很久之前就是了。
开始是因为背后旧伤的缘故,碰到阴天下雨的时候总是痛楚难当,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痛快起来走动走动,到了后面那些年,这好像成为了一个习惯,加上我所谋一事,心思繁杂,这情况更为尤甚,到了最后那几年,即便入睡,觉也极轻,稍有响动我便会立刻清醒过来。
那时候我总去寻君兰也是几分是这个缘故,因为我发现大半夜还愿意见客的人本就不多,漂亮可爱的更少,挑来挑去,也就剩他了。
夜里不怎么睡,白天自然没什么神,好在那时我还算个闲人,只要我好好喘着气,也没人需要我做什么要打起神的事,只是王公大臣们每每看我的眼神中总有几分牙疼就是了。
今夜对我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谢时洵的体温从我的指尖传过来,我希望他下一刻就醒来,又希望他再睡久一些,让这一刻再留久一些。
直到一人道:“还以为他是来看护你,怎么睡得比你还沉。”
我的意识逐渐回笼,忽然打了个激灵,猛然睁开双眼。
只见谢时洵微微垂着眼帘,寒星般的眸子正望向着我。
我一抬眼,只见清涵不知何时来了,擒了一抹笑,正立在床边看我。
我皱了皱眉,这才发现我正紧偎着谢时洵,不知何时竟然睡死过去了。
“……”我撑起身子,捏了捏眉心,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还未清醒还是此景太过尴尬。
见谢时洵被清涵搀扶着倚在床头,我讪讪地从床上下了来,拢起衣襟,捡起外衣和腰鞓穿戴了起来,余光瞥到清涵弯腰与他耳语了几句,只得又低头系自己的腰鞓。
这屋里一共就三个人,他这样动作,摆明只有我是不该听这话的,我若识相就该赶紧溜出去。
清涵说完,直起腰笑吟吟看着他,我见谢时洵不经意蹙起眉,多年对他的认知让我开口道了一句告退之言。
谢时洵道:“你站住。”口气倒是不轻不重的,但这话定不是说给清涵听的。
清涵笑了一下,道:“那我先去了。”走之前还没忘带上门。
谢时洵抬眼看了看我,目光定在床边的椅子上,道:“你坐下。”
我只得过去坐了,与他一时相对无言。
他素来寡言少语,我也并非爱说话的人,平日就算开口了,约莫十句中是光是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就占了五六,似这般与他相对坐着说话的情景,已是很多很多年都不曾有了,哪怕是梦中。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阿宁送了药进来,我忙从他手中接过,看阿宁的眼神,颇有恨不得捅我几刀的意味。
我一手端着药碗,平平送到他面前,道:“太子哥哥,喝药吧。”
他接了过去,目光却定在我的右手上,他终于开口道:“你的右手,是什么都执不起了么?”
我不自觉掩住袖口,默默点了点头。
他又望了许久,道:“我不问你苏喻和你之间是何纠葛,也不问你又为何要杀他,我只问你,昨天我说的,你可听清了?”
我道:“是,听清了。”
谢时洵道:“你应不应?”
我觉得口中泛起许多苦意来,抿着唇不肯吭声。
僵持许久,谢时洵叹了口气,道:“你过来。”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椅子,已是挨着床边了,还要过哪来。
谢时洵这次连话都懒得说了,垂着眼在他手边的床沿上定了定。
我犹犹豫豫道:“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又要打我……”
话虽如此,也只得磨蹭着过去坐了,与他不过咫尺。
谢时洵果然伸手探向我面上探来,我下意识一躲,忽觉眉间被他轻轻抚了上去。
他沉着眼,似乎在仔细查看什么,他的指腹划过我眉间的旧伤,道:“你的眉眼太过浓秀,生得好是好,只是多少有几分阴戾。”
我贪恋他的抚摸,光是这样的触摸,便已然没出息得眼眶一热,只得阖眸不语。
他道:“哭什么?”
我蹙眉道:“没有哭。”
他好像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只是气息的微弱变化,我辨不分明,只听得他道:“你一难过,眼眶眼尾就泛得通红,自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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