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弃吴钩
他声音有些哑,问道:“你方才在喊甚么?”
“爹,爷爷!祖宗!”七符一声比一声高,“我错了。您以后心里不痛快,尽管冲着我来。小的身板硬,特别抗揍。”
他静默半晌,探出手来摸了摸七符的头。
这一下令七符都愣住了。宽厚温暖的手掌摩挲在他的发上,七符感觉很痒,一时间仿佛有甚么东西在挠搔他的鼻子。
梁老爷道:“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的,你……你回来罢。”
原来挠搔他鼻子的是一股酸意。方才还在嬉皮笑脸逗乐的七符眼里流出泪来,一头扑到梁老爷怀里,用细瘦的胳膊紧紧箍住他,箍得梁老爷连声咳嗽起来。
七符哭得涕泗横流,呼喊道:“您要真是我爹,该有多好啊——!”
这一声叫,还真叫来一个爹。
梁老爷将他为义子,赐姓为梁,七符作小名,大号为“怀璧”。
七符跟在梁老爷身边,梁老爷有时教他读书识字,有时教他用剑。
七符聪明机灵,学甚么会甚么,学得有模有样,唯独字写不好看,歪歪扭扭,跟梁老爷那手疏狂潇洒的书法没得比。
梁老爷就握着七符的手教他写,轻重顿挫,下笔落得字好生漂亮。七符与有荣焉,“好好好,再多教几个?”
如若今日梁老爷心情甚佳,那么他便多教几个。
如若梁老爷心情差了些,便拍直他的背,“想也别想。”
七符真想梁老爷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可他当上梁老爷的儿子后,也难伺候他的喜怒无常。
临近上元节,梁老爷的脾气一日比一日古怪,他或许也知自己暴戾易怒,于是出门喝酒时再不带上七符。
七符给酒坊的店小二提前留下银子,若哪日见梁老爷又醉死在店里,定要派马车将他安全送回家。
这不过一句话的事,店小二见有银子,乐得办这差事。也不知初见梁老爷时,他怎么一个人醉倒在街上的。
七符想想,那天要不是他,或许梁老爷真死了也说不定。
直至深夜,店小二派马车将梁老爷送回来,七符出门接人,见马车里除了梁老爷以外,还躺着一个喝醉的。
这人七符也认识,是梁宅的邻居,姓方,七符碰见了也唤一声方叔。
七符将梁老爷架下马车,没走几步,梁老爷推开他,扶着墙呕吐了半晌,一个不慎,一头跌在门前。
“爹!”七符正要将他扶起来。
耳听着隔壁的婆娘铁氏骂道:“你啊!你还敢回来?怎么不喝死你个王八蛋!你出去,你恶心不恶心,给我滚!滚!”
后面骂滚,纯属方叔活似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自家夫人不放,低声下气地求饶,好没骨气。
吵吵闹闹,打打骂骂的,也很快关上了门。
隔壁传来女人隐隐的哭声,大抵是在埋怨他;方叔的声音模糊不清,但温声细语的,想必是在哄了。
七符也抻开手脚干活,去拉起地上的梁老爷。
他站起来,半身力量都靠向七符,含混不清地问道:“成碧,你回来啦?”
七符一听,就知他又在念叨他的那位夫人了。他恨恨道:“回来也被你气死了!她要看见你这样,肯定担心得不得了!”
他就说:“恩,我知错了……”
七符扶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屋中,等梁老爷喝过醒酒汤,七符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贴在梁老爷身边小声问:“爹,以后不喝酒了,行不?上元节,我带你去看花灯罢?”
前段时日,梁老爷伤风寒,郎中来家中诊脉。七符才得知梁老爷是有旧伤在身的,身上也有诸多疤痕,犹似破条篓子千疮百孔,更应该多多休养。
七符想起来自己早死的爹娘,有些怕了,才对梁老爷说出这样的话。
梁老爷似乎有一时是清醒的,听到他说得话,抬手拍了拍七符的背,但甚么也没说。
翌日,七符从床上爬起来穿衣,还没蹬上鞋,一盏画着铁角蟋蟀的碧纱灯笼托到了他面前。
七符眼睛一亮,“这是甚么!”
他伸手抱过来,越过梁老爷看见满桌的竹篾与碧纱,还有丹青笔墨,就猜这灯笼是他亲手扎的。
他问:“喜欢吗?”
七符高兴得快蹦起来了,“喜欢喜欢!多扎几个,我拉到街上去卖,肯定人人都喜欢!这上头画得是甚么?蛐蛐儿?真好看啊。爹,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梁老爷笑着抱起七符,让他将灯笼挂在了门檐上。
眼见就要到上元节,不料前一天夜里,梁老爷启程出发,说要赶去幽都拜会一位故人。梁老爷说,那人是他的恩师。
启程前,梁老爷与七符一同用饭。
七符一边给他夹肉,一边问道:“他找你干甚么啊?”
梁老爷笑了一笑,说:“没甚么。”他静默了片刻,又问七符,“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之后要成为甚么样的人?”
七符嘻嘻道:“我以前饿肚子的时候,就想长大后要变得很有钱很有钱,每天都有吃不完得好东西。就那个五香蚕豆,我吃一包,脖子上还要挂一包,走到哪儿香到哪儿!香死他们!”
“那现在呢?”
“现在?”七符想了想,“爹教我读书以后,我呢,虽然没学多久,但也明白一些道理。昨日我读《孟子》,先师有言‘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他背得头头是道,一字不差。
“我知道人挨饿时多么难过,也想着城隍庙里其他的小乞丐们以后都有饭吃。”
梁老爷怔怔看着七符,又说:“你去接济他们,他们往后就离不得你。一人、两人还好,倘若是一城、十城,甚至一国的人都仰赖你的兼济,你当如何?”
这倒问得七符一愣。
梁老爷看他被问住的样子,不由地一笑,“你还小,我跟你说这些干甚么……好了,我要走了……”
七符起身帮他披上鹤氅。他想了很久,赶在梁老爷出门前,七符忽然说道:“可有些事情,必得有人去做,对不对?”
梁老爷顿住脚步,“甚么?”
七符道:“哪怕是一人、两人,也不错啊!我就一条破命,能有办法救上一个人,想想已经很了不起了!就像爹一样,对于我来说,你比庙里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都厉害。我吃苦受难时,磕头求他们,头都磕破了也不管用。你给了我一口饭吃,还教我读书认字,没有你,兴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好过的时候。”
“七符……”
他目光坚定,回答道:“我想跟你一样,成为你这样的人。”
梁老爷怔愣许久,忽而笑叹一声,伸手将七符搂进怀中,“谢,谢谢……”
“干么谢我?”七符一头雾水,“对了,爹甚么时候回来?我还说明天带你去看灯会呢。”
“幽都来回不过半日路程,我晚上就归,届时一起去看灯罢。”
“好!还有……今日用作祈福的天灯要在清晨放出去,我看你是赶不上了。”七符有些羞愧,“上面要写清楚名姓,我还没问过爹,您叫甚么名字呢。”
“慎行。梁慎行。”
梁慎行在七符手掌中写了一遍,七符很快记住。
送他上了马车,七符挥手,“早点回来——!”
七符在天灯上写他名字的时候,还嘟囔这名字真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清晨放完天灯,七符就将院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梁慎行回来。
白天里又落细雪了,沙沙的,如同盐霜。
七符扫院子的时候,听见隔壁家那婆娘惊声尖叫起来,接着一阵阵哭嚎哀求,夹杂男人的喝骂,吵得人心惊肉跳。
七符赶忙跑去看,就见院当中站着一锦衣公子,带着数名家仆找上门来。
一家仆抱住方叔的叁丫头就往门外跑,另外几名家仆拦住方叔和妻子铁氏,将他们按在地上一顿虎揍,威吓他们不要叫喊。
那锦衣公子姓赵。望都赵氏算是当地名门,这赵公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仗着自家财大势大,到处横行霸道。
今日是看上方叔家的叁女儿生得跟明珠似的,玲珑可爱,起了歹心要将她抬进府中作妾。
方叔和铁氏都不愿意,护着女儿不让赵公子带走,这才争抢起来。
赵家家仆都懂拳脚武功,方叔夫妇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连番几下拳打脚踢,连喘气都喘不过了,痛苦的呜咽着,爬都爬不起来。
赵公子脸上教那叁丫头挠了一道,挠出了血。
他吸着凉气摸了摸伤口,想起来顶着这花脸,回去肯定没办法跟爹娘交代,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让你们当我赵家的亲戚,是你烧八辈子高香都没有的福气!你还不愿意?他娘的还敢挠我!好,不是不愿意么?那本公子就将你这小娼妇肏舒服了,也让这些下人轮番尝尝你是甚么样的天仙,连赵家都看不上!”
赵公子一挥手,也不带叁丫头走了,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往屋里拖。
七符告诉自己,别去。
你打不过那么多人,要是梁慎行在这里,他肯定也不想你过去。
快走……快走,快走!
叁丫头惨厉嘶叫着,无意中瞥见门外看傻眼的七符,挣扎着大喊道:“七符哥哥救我——!”
这一声将七符吓飞的魂给叫了回来,他看见叁丫头含泪的双眼,那一刻也不知怎么了,连后路都来不及想,一咬牙,抽出怀中短剑合扑上去!
……
梁慎行此去幽都拜会高执,不想还会再遇到东良。
高执受命巡察各州,东良负责保护他行程安全。见到梁慎行,东良先磕叁个响头,不追问过去,只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可曾戒酒了么……
一番寒暄,东良也自他口中听说了梁怀璧一名,不禁对他感谢于心,“想必是个好孩子。有他在旁陪着你,我放心很多。”
梁慎行只笑不语。
东良又说:“高相爷这次见你,不单单是为了叙旧而已……他念着往日师生之情,在皇上面前荐举你为兵部侍郎。还有,这件事你也知道,当初大破蛮羌之后,东宫的小太子一直敬佩于你,近来曾多次向皇上请求,请你回宫做太傅……这样的时机,失去了可不再有下一次,高相爷想你好好考虑,千万别错过。”
梁慎行道:“再说。”
因梁慎行始终未表现出要回朝为官的意向,这场会面注定无疾而终。高执叹罢一声,也不强求,派东良护送梁慎行回望都去,而后再回来复命。
东良与梁慎行策马回到望都城中。
细雪已经将他外头披挂的鹤氅湿透了,他下马后唤了几声,也不见七符来迎接。待推开门,只见满院空落落的,一直不见人影。
不知为何,梁慎行有些坐立不安,手指敲着桌子等待良久,还是不见七符。他不是会出去乱跑的人,尤其是在上元节这日。
东良看他焦急,也不禁担心起来,道:“不如出门找找?他平日会去哪儿?”
梁慎行想了想,越想,拳头握得越紧,方才灰心丧意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对七符,远不如七符对他那般上心。
大约到了傍晚,有衙役找上梁宅,让梁慎行去衙门候审,是说梁怀璧摊上人命官司,杀了赵家公子。
望都隶属灵州管辖,这赵公子的姐姐给灵州知府做妻,他是一州长官的小舅子,身份本贵不可言;又正巧赶上灵州知府陪着他姐姐回望都省亲,这厢闻听赵公子一死,他姐姐悲愤欲绝,要求县令当即处死梁怀璧。
别人不识颍川侯庐山真面目,这衙门里的官吏还是听说过的。虽然颍川侯现已不在朝为官,可也是跺跺脚就能让望都衙门抖叁抖的大人物。
他们得知梁怀璧是梁慎行的义子,不敢轻易动手,就以堂审的名义将此事押后,待梁慎行回来,再做处置。
东良陪着梁慎行一同到衙门,那灵州知府已然做了上堂,怒斥道:“人都死了,何必再审?!快将那凶犯提出来,铡刀伺候!”
望都县令大气不敢出,紧张得满头冒汗,“知府大人,这无论如何都要按章程办事,咱不能没有王法不是?”
“王法?你个芝麻大的九品县令,也配跟本大人说王法!”
“他不配说得,你看我配不配说得?”
灵州知府一抬头,见走进来一墨袍书生模样的,正嗤笑“你算甚么东西”,就见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人,他身穿叁品武袍官服,胸前绣金丝豹首,直压得灵州知府官袍上的红脚小雁抬不起头来。
灵州知府赶忙从堂上滚下来给东良行礼。
东良出示相府的令牌,讲宰相高执正在幽都巡察,又过问到底出了甚么案子。
那县令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东良听后冷冷一笑,“你一灵州知府,官阶再大,也无权直接干涉望都的人命官司,更无权蔑视枉法王法,凭一己私欲论案断狱!怎的,这是要为自己的小舅子徇私枉法?真当这灵州地界,除了你就是天了?!”
“下官,下官不敢。”
有东良作保,县令公正判案,令方叔和铁氏等人登堂作证,为梁怀璧申辩,最终判之无罪。
梁慎行将疑为凶器的短剑取回,擦净剑身上的血,转去大牢里领人。
七符被押进大牢,抱膝瑟缩在角落里,浑身哆嗦个不停。
他闯祸了。
七符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嘴皮子都在发抖,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杀了赵公子,还有那些家仆……
梁慎行怎么教他,他就怎么用了出来……
方叔一家早在赵公子来时,就派儿子去报了官,可等衙役前来拿人时,活着的只有方家人,以及满手浓郁鲜血的七符。
他闯祸了。
七符知道,赵家人肯定不会放过他,那赵公子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定要让他偿命。
他牙间呲出一声气,恨道:“死就死了。”一说,七符眼泪通红,“好歹方叔他们一家没事……我死了,他们肯定每年给我烧纸钱,到了地下我吃香的喝辣的,兴许比活着还舒服呢……”
“赵家要了我的命,应该不会再找方叔家了罢?”
他正想着,耳听锁声窸窸窣窣的,惊得他一抖,抬头竟见来者不是衙役,而是梁慎行。
七符憋了很久的眼泪,唰得一下流下来,他想嚎哭,又马上想到这要是再连累梁慎行该如何是好。
他起来推着梁慎行,让他走:“你来干甚么!别管我,你不知道,我闯了甚么样的祸!”
“你闯祸,自有我担着。别怕。”
七符哭喊:“赵家他们……你、你算个屁,我不用你担着!梁老爷,只要你知道,我没有做错事就行了。我不仅没做错,我还做对了呢!我生得贱命,这辈子都没这么伟大过!”
他太不舍得梁慎行了,紧紧抱住他,“我死了,肯定会成仙的。到时候我还会回来保佑你,让你一辈子高高兴兴……”
跟在梁慎行身后的东良都笑了,“梁爷,你这是从哪捡来得宝贝?”
梁慎行欣慰地摸着七符的脑袋,也笑:“你既没有做错事,我怎可能看着你死?走了,回家去,拾拾行李,准备启程。”
东良听出他弦外之音,抱拳:“侯爷,回京么?”
梁慎行将七符背了起来。他伏在梁慎行的背上,听得此人唤他“侯爷”,惊得愣住了。
梁慎行。梁慎行。
怪不得他对这个名字如此熟悉,颍川侯梁慎行,他怎能将这名字忘了呢?
当年望都闹饥荒时,他差点饿死街头,饥火烧肠,几乎恨不得死了才痛快。忽然逢商户运送粮草进城,设善棚施粥,饥民都有了一碗粥喝。
商户声称乃是受颍川侯所托,慷慨解囊,渡受难的乡亲们过眼下的生死关,不日朝廷的救济粮也会很快拨送至望都。
七符因此活了下来,活到了今天。
七符埋头,眼泪濡湿了梁慎行肩膀上的衣衫。他的声音很闷很闷,小小的,轻轻的,轻得都快飘到雪天外去。
他问道:“爹,我以后能成为你这样的人么?”
梁慎行一笑,回答道:“你?还差得远呢。”
这一日是上元节,细雪纷纷。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叛城 桃花锦浪:番外篇(二)
魏听风回到魏家时,正值深夜,府上人大多都入了眠,他无意扰人休息,回府后令管家不必声张。
知道他已回府的不过寥寥数人,此刻尽数跪在侧厅中回话。
魏听风坐在榻上,脱掉武袍,他似乎仅仅做了这样的动作就已疼痛至极,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咬紧牙关,将已黏上皮肉的里衣揭开。
众人看到他胸前纵横交错着七道伤口,草草处理过,外翻的血肉上涂着黄白药粉,触目惊心。
郎中背着药箱到了,正拿药酒再度清理他的伤口,魏听风拧紧了眉,闭上眼一声不吭。
郎中道:“七处。风吟十叁剑,我看这天底下唯独你有本事挡他六剑。”
魏听风道:“事情了结了。”
“他死了?”
“死了。”
风吟十叁剑是招式,亦是人名,无人知十叁剑究竟是何来历,只是他一踏足江湖就犯下数桩灭门命案,杀人无数,罪恶滔天。
官府管不了,幸存者就将状告到江陵魏氏,跪求魏听风出面主持公道。
魏听风一去便叁月之久,终于在云州一家客栈中追查到十叁剑的下落。
双方鏖战一夜,魏听风才将他制服。逐星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魏听风质问他为何杀人。
十叁剑回答:“你的刀法远胜于我,或许,你比魏长恭的刀法还要烈些。有这样的本事,难道不想扬名天下?”
“你杀人,就是为了扬名天下?”
“这样的理由不好么?”十叁剑临死也不曾畏惧,一双眼狭长,笑眯眯地打量魏听风,“在这世道,若你只能杀一人,则落了‘下乘’,左右不过一匪徒尔;可若你能杀千人、万人,人人莫不敬畏,斯为‘上乘’,那你就成了英雄。我如是,你父亲魏长恭如是,不过……”
十叁剑讥笑一声,“我不比魏长恭,我的手上才有百十条人命,仅仅算个‘中乘’。但想扬名天下,也足够了。”
“你呢?魏宗主,天下人知魏长恭而不知魏听风,你有这样的好刀法却埋没于世,岂不可惜?不如现在放我一马,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必教你成为英雄,流芳百世。”
魏听风道:“你想多了。”
没有十叁剑,他就能留在江陵,亲自教他的女儿骑马。
魏听风阖上眼。
这样的疯子,往后也不知会有多少个,一桩接着一桩,前赴后继,无处安生。
待伤口清理完毕,魏听风沉吟片刻,方才问话:“这些日,宗中可有要事么?”
“其他倒没甚么。”手下迟疑,回道,“不过前几日韩国郡主从江陵取道,途径城中时,与夫人见过一面。她说与夫人是旧相识……”
两人见面,话并不太多,昭月甚至未曾进到魏家,只在府门外与秦观朱说了两句话。
她给了秦观朱一支花钗,说是“物归原主”。
“我要回家了。”昭月道,“我的如意郎君本该是一位盖世英雄,从前他是,现在他不是了,所以,我不再要他。”
她说得无情,可眼睛在流泪。
在梁慎行辞官致仕前,昭月一直以为,倘若没有了秦观朱,梁慎行终会将她放在心上。
可她似乎如了秦观朱所言,总是在一厢情愿。
梁慎行大抵一辈子都在过往中困顿难行,他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
见她落泪,秦观朱将花钗牢牢握在手心里,始终未说一句安慰的话。
“秦观朱,你去看看他罢。”昭月抿去泪水,很快扬起下巴,又是往常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模样,“此番不是哀求,只是想到你们好歹多年情分,倘若他有甚么叁长两短,你必不好过。”
“多谢。”秦观朱道。
昭月与她道别,此一去,这一生就无再见之日。
倘若再问秦观朱如何看待昭月,释然?她做不到;怨恨?她已足够圆满。
她能做的,就是“罢了”。
魏听风闻听了这一遭,轻轻握起手掌,问:“夫人怎么说?”
手下人回道:“夫人倒是问过,若回望都,是走陆路快些,还是水路快些,需几日路程甚么的……”
“哦。”
魏听风愣了片刻,只觉得他心中狭隘之处忽得生满荆棘,连带着那些伤口一起,疼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换上新衫,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桌上的雕花锦盒。这是他此次出门为秦观朱带回得礼物,一支白玉兰花簪,样式普通了些,胜在玉润灵透。
秦观朱吃惯了苦,嫁到魏家以后也喜勤俭朴素,不好绫罗珠翠,本想着这发簪,她定会喜欢。
他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魏听风此去叁月,不曾有一日好好休息,满身风尘与疲惫,此刻神情更加狼狈不堪了些。
他抬手正要遣退人,忽听得门外传来奶奶糯糯的一声唤:“阿爹?”
魏听风一时回神,见乳娘抱着小丫头进来了。小丫头才两岁,取名解语,小名知意。
知意长得灵俏俏、水娇娇的,眉眼更似魏听风,眼睛乌溜溜,甚为清亮。她性子娇软了些,好在嘴巴灵,牙牙学语时就会说好听的话,这点不知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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