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道魂

    明知道星痕外面没有第四星系的道灵族，还努力维持着它的存在，其用心才更值得怀疑，不是吗。

    有机会的话，玉凌还是想找到那位有几面之缘的元灵元老，问清楚一些事情。

    虚空中，渐渐地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碎石。

    开始玉凌以为是幻影，直到一颗碎石砸到他手上，他才蓦地醒悟到了什么。

    这些恐怕就是北度的碎片。

    他再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这似乎引起了周围时空的变化，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无比迅猛地衰老。

    但玉凌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一直牵挂的那个人，就在前面。

    跨越过无尽的空间，穿梭过重叠的时间。

    每一步，都是一年。

    直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同样无比苍老的人，衣衫褴褛地坐在一块百平方米的碎石边缘，微低着头，像是孤岛上一尊凝固的塑像。

    即便只有一个佝偻的背影，即便对方落魄得像是街边的乞丐，玉凌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怕惊动些什么。

    而对方也显得非常迟钝，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在靠近。

    直到玉凌坐在了他身边，才发现玉清玄的右手支撑着下巴，手肘压在腿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玉凌没有说话，更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也已经很累很累了，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身边是找了很久的那个人，便足以让他感到安心与温暖。

    兴许是这样的睡姿很不舒服，没有过去多久，玉清玄便苏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腿，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猛地转头看向了右边。

    只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人凝视着他，轻声唤道“爹”

    玉清玄的动作骤然僵住，他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睛，确认面前的这个人真实地存在于他所在的时空，而不是一段过去或者未来的影像。

    “爹，我来找你了。”

    耳朵忽然听不见了，因为眼睛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

    枯草般的白发，皱纹起伏的脸庞，破破烂烂的衣袍即便对方的模样苍老而陌生，但玉清玄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正如玉凌一眼认出他一样。

    玉清玄的喉头动了动，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但最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太会说话了。

    他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容，然而泪水却先一步夺眶而出。

    于是，他只能伸出枯瘦的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然后用出最大的力气，紧紧地抱住了玉凌。




第1625章 安排
    “吱嘎”

    随着厚重的暗门缓缓阖拢，便意味着会议的开始。

    虽是地下，殿内却并不显得昏暗，微微泛着紫意的白色晶石错落有致地镶嵌在石壁上，经过精细的设计后，使得整个大殿的格调显得神秘而高雅。

    几十个人坐在长长的桌案两侧，保持着会前的静默，似乎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事。

    仔细看去，在场之人，无一不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雪峰度一忱、九辰门北苒、华云谷荀柒、炼火宗傅越秦、沧河纪尝辛、西联尼拉贝、罗家家主罗洄之

    这些人彼此之间尚是熟识，但还有一些面孔，却让他们感到无比陌生。

    因为这些人，是从西境赶赴而来的。

    包括天穴宗、鬼觉星、邪方族、天煞孤星甚至还有幻灵族和古灵族人。

    可以说，坐在殿内的人不多，但他们基本构成了玉凌如今的全部同盟和底蕴。

    显而易见，这是要搞事情的前奏。

    玉凌坐在最上首，没有人质疑这个位置，因为到现在，除了少数几人，其他人已经完全看不透他的修为到达了何等境界。

    “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我就直接说正题了。”

    玉凌稍稍眼神示意了一下，尼拉贝就心领神会地将一摞玉简拿出来，默默地向左右传开。

    等到所有人人手一份之后，玉凌才接着道“这是孤星整合的资料，为防外流，大家看完之后立即销毁，关于道宇星系两大灵族的基本信息，我此后不会再提。”

    看玉简的时间无疑是漫长的，而且度一忱等人还看得十分仔细，生怕遗漏了一些不起眼的字句。

    不过玉凌也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他还有其他的东西要慢慢审阅，这些同样是孤星选出来的有一定价值的资料，他要全部看完之后才能决定，有没有必要告知在场众人。

    不得不说，新上任的孤星首领确实是个极有手腕的人才。不同于梦境中的是，这个人早就被夜残云收拾服帖了。

    从他接手孤星以后，业务上的混乱和断层大概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然后三个月以后，就基本全部到位了。

    天煞那边，也由另一个人上任，他原本在瓶中世界，代号就是“天煞”。

    当然，在听说主宇宙的“天煞”和玉凌是仇敌之后，他就自觉地重新换了个代号“明煞”。

    到目前为止，古灵族已经了四位离道后期级别的强者，确实不比元灵族逊色几分。

    虽然他们并不以灵族自居，而且血脉也十分淡薄，但由于瓶中界法则的特殊性，大部分修者的战力都是可圈可点的，前提是给他们几个月适应一下外部世界。

    这里就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当年古灵族从外面到瓶子里，所有人都很惨地沦落到了功力尽废的境地，但是从里面回到外面，却没出什么大的问题。

    只能解释为，大概瓶内的法则兼容性更强一些

    不过出来的高手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依然无知无觉地待在瓶内，因为夜残云感觉玉凌并不需要大量的中低层修者，无涯多的是。

    等到众人陆陆续续地看完了所有资料后，这些玉简又被尼拉贝一一回收，统一进行了销毁。

    “从道灵两族撤离无涯到现在，又过去大半年了，我们无从得知道宇星系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猜也能猜得到，长时间的静默后，他们一旦出手便会是致命一击。”

    玉凌微微一动念，一副星图便自己悬浮而起，在半空中铺展开来，显现出瑰丽的宇宙星河。

    “不瞒诸位，如今的东境已经现出了蛛丝马迹，两大灵族的力量正在那边暗中角逐，目前来看，元灵族全面落入下风，只紧抓着离隐宗，三大名门，很快就要被道灵族彻底侵吞了。”

    “之前他们还可以阳奉阴违，但这段时间，他们的长老层上下调动特别频繁，还有一些二流宗门，有的突兀崛起，有的突兀消失，据我估计，最多再有三个月，东境就是道灵族的东境了。”

    度一忱若有所思地道“一旦东境被道宇星系所控制，那接下来显然就轮到南境和我们了。”

    “应该庆幸道灵族采用的是和平演变的政策，这使得星首还有些许周旋和拖延的余地。”玉凌看了一眼貌不惊人的孤星首领，“在座都应该对他表示感谢，否则道灵族现在可能已经入侵北境了。”

    “但和平的时光也到此为止，若不主动出击，便只能坐以待毙。”玉凌加重了语气。

    众人不由神色一凛，知道玉凌此言绝无夸大之处，因为道灵族无论怎么高估他们的实力都不为过。

    “还有个不知道应不应该庆幸的事情，元灵族的竞争日前已正式落幕，最终由雪清泠接任灵女之位”

    玉凌说到此处微微一顿，虽然他很清楚雪清泠的胜出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危险，但远在千里之外，他能的帮助微乎其微，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他也不方便表现出任何的担忧和关切。

    所以他只能若无其事地冷静分析道“那么，这会使得他们的内部斗争愈发激烈，纵观元灵族在东境事务上的谨慎表现，也呈现出一种全面内敛的防守态势。”

    “也就是说，元灵族带来的威胁暂时比较有限，目前最棘手的还是道灵族”罗洄之道。

    “嗯，东境那边星首安插了一些暗子，其中有一些是之前潜伏的，好不容易找到联络方式重新启用了，但他们无法左右大局，只能在特定的时候发挥一些特定的作用。”

    “说句不好听的，东境形势虽然很危急，但在道灵族铁了心要控制他们的情况下，我等也无可奈何，所以我建议，接下来的战略重心放在南境的争夺上，这方面的工作，星首已经铺垫了好几个月了。”

    玉凌心念一动，星图的中心便切换到了南境，且放大了些许。

    “如果按计划实施，一切顺利的话，有望在三个月内拿下南境，到时候坐拥三境之力，和道灵族对抗的把握就更大了一些。”

    “那个时候，道灵族也基本控制了东境，决战恐怕也要打响了。”

    玉凌沉声道“决定战局的关键，就在眼下这三个月，希望诸位好好把握。”

    “度某自会竭尽全力。”度一忱率先肃然道“就是不知道，我能为这个计划做些什么”

    “其实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第”

    玉凌说到一半，忽地感觉头脑一晕，心脏蓦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让他一阵窒息。

    海量的信息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快淹没了他的神智，因为他这短短二三十年的人生，在那浩瀚而孤寂的千年时光面前，着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玉凌就像掉线了一般，神色呆怔，一动不动，状态看着十分诡异。

    “哥你怎么了”北苒离他最近，赶紧在桌子底下推了他一把，小声唤道。

    “抱歉。”

    大概过了七八秒，玉凌突然站起身来，什么解释都没有，就这么迎着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一步踏出，便直接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第1626章 破例
    当错乱的时空渐渐恢复常态，玉凌再次看到了壁垒星痕的轮廓。

    此时的他，竭尽全力地搀扶着身旁的玉清玄，步履蹒跚地接近着此行的终点。

    同样，也是这几千年岁月的终点。

    他早已无从分辨时间的流逝，也不在乎外界过去了多少春秋，浑噩的意识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丝执念。

    回家、一起回家

    一路走来，这具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在岁月的摧折下，连白发也只剩下稀疏的几缕，脸上的皱纹已经完全掩盖了本来的面目，似乎只有一层皮搭在脆弱的骨头上。

    就算是换了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恐怕也认不出玉凌了。

    而玉清玄的状态，则更加岌岌可危。

    要不是玄灵灵皇的那一根发丝护佑着他，他可能在半路上就会耗尽全部寿元。

    可即使如此，这段时间玉清玄的精力也愈发不济，甚至很多时候都昏睡不醒，全是玉凌背着他行进。

    感受到身旁的人身子一软，似乎又开始犯困，玉凌立即出声道“爹，我们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好”玉清玄努力支撑起沉重的眼皮，抬头望向那遥远的地方。

    于是他也看见了，仿如巨大豁口一般的壁垒星痕。

    “凌儿”他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我在。”

    “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玉清玄怔怔地凝视着星痕，沙哑地道“明明，已经不剩下几个月的寿命，却还是想”

    玉凌打断了他“爹，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但在星痕之外耗竭的寿命，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弥补。”玉清玄说着又咳嗽了两声，虚弱得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

    可他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不过，能最后见你一面，还和你一起走过了几千年的时空，这比我原先所想的实在幸运得多。只要你们没事，一切就很好。”

    玉凌却缓缓地摇了摇头“命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需要自己争取的，既然我可以在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下找到你，又为什么不可以让你一直活下去”

    他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异常冷峻的神色“若是天道不容，便改了它的法则，若是命道所限，便颠覆它的因果。我不想让你死，那么谁都不能夺走你的性命。”

    玉清玄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快到了。”玉凌再次说道。

    他们离壁垒星痕只剩下咫尺之遥，甚至玉凌眯缝着眼，都能看到裂痕后面偶尔闪烁的星光。

    “里外时间流速似乎有很大差异，我来的时候，外面有很多元灵族和道灵族人在把守，也不知道现在过去多久了，就当他们还在。”

    玉凌郑重地道“爹你虽然在境界上远远高过他们，但毕竟玄力和灵力已经枯竭，身体状况也很不理想，还是尽可能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尤其是我记得外面的阵法好像有些蹊跷之处”

    “总之，捏紧这根发丝，只要过了最后这一关，我们就可以回到北境了。”

    玉清玄点了点头，也没有力气再说更多的话了。

    星痕就在眼前，两个迟暮的老人相互扶持着，终于跨入了那无形的界限。

    却不料，异变突生。

    那层透明的壁障无情地将他们阻拦了回去，一股错乱扭曲的感觉疯狂地袭遍全身，让两人衰老不堪的身体遭受了致命的重创。

    由于玉凌从内向外走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所以他没想到，从外向内回归，竟会遭遇这么大的阻力。

    在无序世界里漂泊了太久太久，他们已经不再被有序宇宙所容纳了。

    就像是格格不入的异类，无处安歇。

    “凌儿，你怎样”玉清玄的唇边溢出鲜血，意识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