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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公子欢喜
新欢
作者:公子欢喜

醉酒的温雅臣被叶青羽捡回了家。住在照镜坊里的青年,身世来历一切成迷,却有一副容易相处的脾气。温雅臣可以轻而易举忘了他,却又每每不自觉登门打扰,想看他,看他写字,看他画画,看他捧着茶坐在窗前清浅微笑不知不觉,情根深种。浪荡荒唐的将军府绣花枕头与独居深院的平凡书生,本不该相交的两人就这般诡异地联系到一起





新欢 第1节
《新欢》
作者:公子欢喜
第一章
月上中天,暗夜幽沉。寻常人家均已紧闭门户安然入睡。此刻恰是赌坊、妓院开门纳客的热闹时候。
红灯高悬,纱幔飘忽。高楼上的歌姬怀抱琵琶媚声娇唱,赌坊中的牌九推得酣畅,骰子在竹筒里上下翻转,滴溜清脆。京都之繁华,不是白日里人马如龙的滚滚长街,端看这日落后斑斓迷离的不夜天。
温雅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依翠楼老鸨刺耳的笑声里:“啊呀,温少怎么走了?再坐坐吧,让姑娘们多唱两曲。哈哈哈哈哈,索性别走,就住下吧,我们家翠珑天天盼着您呢!哎哟,朱爷!您也要走!这哪儿成呀?这是存心要张嬷嬷我去喝西北风呐!快,快来把温少留下!我的祖宗哟,留下吧……”
明明是沙哑的公鸭嗓,非要一个劲往细高处挤,活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大肥鸭。老鸨浓烈的香粉味下,温雅臣胸中一阵阵翻江倒海。
清冷的夜风吹散些许酒气,透过花娘浓妆艳饰的精致面容和小楼中炫目的朦胧灯影,温雅臣不经意抬头,依稀看到天边挂着的星子。孤零零的一颗,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光芒黯淡而孤寂,好似一阵风就能吹下来。于是情不自禁伸出手,迷迷瞪瞪地,却只抓住了同伴的衣角。
“既然要走,那这赏钱……哦呵呵呵呵,温少就是温少!呵呵呵呵呵呵……”听说这位张嬷嬷当年也曾是名震天下的花魁,芳名鼎盛时,一曲清歌无人能及。那年月的恩客里一定有不少是聋的。
同行的公子哥儿们吵吵嚷嚷,要再找个喝酒的地方:“走,去飞天赌坊找银月夫人……”
今夜说好是温雅臣做东,喝得满脸酒气的败家子们纷纷叫好,扯着衣袖、拖着脚步,踉踉跄跄推着同样喝得东倒西歪的温少往外走。
狭窄的巷子曲折漫长,高墙沾上了夜露,湿滑冰凉。脚下的石板路不知被谁铺了厚厚一层棉花,绵软得几乎拔不起脚。温雅臣听得依翠楼里的笑声离自己越来越远,高楼之上,歌姬们清亮悠扬的歌声也渐渐变得听不清了: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再后来,温雅臣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歌女揽着琵琶铮铮弹唱,长夜漫漫,寂寞无处。高楼下真正寂寞的人们迷失在迷离撩人的灯海里。酒香熏红了眼,佳人迷醉了心,彻夜欢纵的纨绔子弟连摸骨牌的手都带着轻浮的气息。
叶青羽站在巷口,面前的衣香鬓影与身后的黝黑寂静好似彩色与黑白的对比,一步之差,却成了两个世界。
“来,再喝一杯……酒……我的酒……呕……”跌跌撞撞的醉客自红尘浊浪里来,一步步迈着虚浮的步伐隐没在暗巷内。
一、二、三……他在心中默数。
“哐嘡——”,酒瓶跌在地上碎了,醉客靠着墙根睡得酣甜。明日一早,全京城都会知道,东城的李员外宿醉街头,于是被他家凶悍的娘子打得鼻青脸肿出不了门。
好心拾起他身边的酒瓶碎片,这位大爷活该娶一只河东狮,前两日被瓷片扎破的伤痕还大大咧咧挂在脸上。
顺手替他把手里那半截瓶颈也取走,叶青羽待要起身,衣袖却被墙根下的另一个醉鬼揪住了。
“你……掉下来了?”口齿不清的话语说明他醉得很深,赤红的眼睛一眨不眨,里头写满好奇。
“……”
“天上……”见叶青羽不解,他抬手指了指天。双眸倒映了巷子前的光影,闪烁如波,自墨蓝色的天幕徐徐又望向叶青羽的脸,“星星……方才我瞧见了,你在那儿,孤零零的……”
“温少,你醉了。”叶青羽认得他。
放眼京城,有人或许不知道当今皇上的名号。可是“温雅臣”三字却无人不晓。温太妃青眼有加的娘家内侄,长平郡主膝下的爱孙,他爹是威风赫赫的镇军大将军,他娘出身安阳卢氏,门阀豪族家世煊赫。他是将军府里的独苗,五世相承,四房上下,只此一个男孙,名副其实是含金握玉出生的名门骄子,想要不受宠溺都天理难容。
温家公子通音律,精博弈,镇日流连花丛,既善解人意又善解人衣。大庭广众之下,世人皆如此称赞。回过身去,却说得简单明了——温雅臣?镇军将军家的绣花枕头。
京中盛传他有一副宛如好女般精致的容貌,如今这张漂亮面孔正对着叶青羽欢乐傻笑,双眼眯起,嘴角大大咧开,笑容真诚,憨态可掬:“嘘……别说话,小心月亮听见了,把你抓回去。”
真是……少有的烂漫心性啊。叶青羽哭笑不得。
“怎么就你一个人?天上是,地上也是。”他表情认真,兀自醉言醉语。
“我一直是一个人。”
“拉我起来。”瘫坐在地上的醉鬼颤颤向他伸手,不等叶青羽说完,他便索性揪着他的衣袍挣扎爬起。
两人相对而立,只隔了些许距离。月光自高墙迤逦照下,传闻中名冠京师的俊挺容貌近在咫尺,眸如春水,唇红齿白。叶青羽忍不住感慨,才品云云是胡说八道,姿容卓越却是言犹不及。
不过是刹那间的失神,不安分的醉鬼已经麻利地把爪子搭上了他的脸,口中同样也是喟叹:“真是……真是……”
喃喃自语了大半天,却蹦不出第二个词。看来人们的传言是真的,他的功名是温家花钱买的。
“我送你回将军府。”不见了爱孙,将军府上下今夜必定不得安宁。
“不,我不回去。”他断然回绝。好似生怕真会被带回去一般,抓过叶青羽的腕子,旋身反把他逼进了墙角里,“我不回去,你也别走。”
距离又近半寸,阅尽群芳的风流公子有一副醉人的好嗓子,贴在耳边低声呢喃,任是冰做的心都要化开。如身后墙壁般冰凉的手指依旧在脸上流连不去,已经靠得不能再近,身体偎着身体,彼此的衣衫紧紧贴在一起。叶青羽无奈地想起,温雅臣的衣襟上似乎还挂着呕吐留下的污渍。
“你……来这儿做什么?”醉鬼的发问还在继续。
“睡不着。”
“为什么?”
“……”这要怎么答?
醉鬼给出了答案:“你不高兴。”
一语中的。
“你的眼里都看不见笑。”完全无视叶青羽眼中的反驳,他连连摇头感叹,“天际如此辽阔,可你却独自被抛在一边,真可怜。”
“温少……”
“之前我就想这样……这样摸摸你……”触摸着面孔的手指像是在探索什么,又仿佛是安慰。放纵声色的败家子明明已经喝得不省人事,此刻却眼神犀利,仿佛公堂上明察秋毫的判官,“你太孤单。”
“生来就是如此。”叶青羽垂眼。
温雅臣静默了,而后圈住了他的肩。
混杂着酒气的呼吸随着说话声一阵阵拂过叶青羽的脸,他说:”别怕,有我在。”
他“呵呵”傻笑,滚烫的脸紧紧贴着叶青羽的:“你笑起来一定比现在好看。”
他头枕着叶青羽的肩膀,口齿含糊地许诺:“放心吧,以后你就不孤单了,我陪着你。”
扯东道西,絮絮叨叨,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什么。
叶青羽侧过脸,看见他那双映着月光的眼正慢慢合上。
呵,醉鬼。
小巷曲折,更深露重。墙根下的鼾声错落起伏,醉鬼喷在颊边的呼吸炽热而悠长。
最后的最后,停止了唠唠叨叨的醉言醉语,醉鬼附在叶青羽耳边轻声说道:“看,我接住你了。”而后沉沉睡去。
刹那间,心潮迭起。
石墙的寒意透过衣衫微微刺痛了背脊。挂在身上的大少很沉,胳膊依旧紧紧箍着他的肩膀。温雅臣的脑袋埋在叶青羽的颈间,时不时还不忘蹭两下,好寻一个舒服的角度。
叶青羽一动不动地站着,眼角余光瞥见被扯落一旁的玉冠。松散的发丝自冠下跌落,被夜风吹起,轻轻拂过他的鼻尖。
长叹一口气,叶青羽摇了摇头,架起这位名满京都的浪荡少爷,慢慢向巷子另一头走去。也许是因为被他说中了一些事吧。叶青羽这样对自己说道。
第二章
温雅臣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站在倚翠楼外,老鸨尖笑着同身边的朱家少东拉扯不清。身旁人来人往,一阵微风吹过。他不经意抬头,天边孤零零挂着一颗星子,仿佛随时就会被风吹落。于是情不自禁伸手,手中一沉,天上的孤星正躺在掌中,光芒隐隐。
温雅臣捧着它,前所未有的满足溢满心胸。
“哎,你们看……”他扬声招呼众人。
星子抖动起来,不等他捧在手中细看,便陡然一闪,无声裂做了一撮尘土。夜风瑟瑟,顷刻消散于天地之间。
心中大恸,脑中“嗡嗡”乱响,仿佛盛了千军万马奔腾驰骋。尖锐的疼痛自眉心一路蔓延,温雅臣不禁呻吟出声:“唔……茶……”
醉梦消散。
探手去摸床头的醒酒茶。一夜宿醉,不知是否还赶得上去向祖母请安:“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
“嗯……老太太房里派人来过吗?去告诉一声,我昨晚睡得太迟,今天不去请安了。”手掌四下挥动,那碗醒酒茶像是长了腿会跑一般,怎么也抓不着。温雅臣气馁,拉起被子想要再睡一会儿。
身旁的声音说道:“茶壶在桌上,我替你倒。”
“嗯。”前两日刚换的新被褥,怎么转眼又换?昏昏沉沉地,温雅臣想,八成是二姐来过,嫌弃颜色太艳丽。在她眼里,裹一块白布单睡着才叫冰清高洁不染俗尘。
挑剔成性的将军府二小姐,难怪迟迟嫁不出去。
身边的软枕手感舒滑温暖,叫人忍不住抱得更紧。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萦绕鼻间的味道不同熏香的甜腻,而是带着几分淡淡的草药香,清新怡人:“怎么连香都换了?三小姐的主意?”二姐换了他的被褥,三姐若不在他房里添置些别的,就绝不会罢休。
“唉……算了,随她们去吧。只要不闹到老太太那里就好。”温府尚在闺中的两位小姐天生是冤家,成天坐在一处,不是吵嘴就是斗气。恼极了就把弟弟也牵扯进来折腾一番,阖府上下没有不怕她们两个的。一思及此,温雅臣越发觉得头痛难当,“茶呢?怎么还没送来?”
“我走不开。”
还是那个声音,温润柔和,就像这房里的香。难不成连房里的人都跟着买了新的?怀里的软枕动了一动,好闻的香气也随之浮动。
温雅臣开始纳闷,小厮怎么会进他的卧房?在房里伺候的应是大丫鬟绿萝和紫萱:“你是谁?”
猛然睁眼,双目酸涩,承受不住白光的刺目,头痛更甚,温雅臣忍不住抬手扶额,看见床下铺了一地的凌乱衣衫。精致的玉冠被丢在一旁,冠尖上还缠着绣花荷包上的鲜红流苏。这样的场景他很熟悉,一个月中总有那么七八回一早醒来会瞧见如此狼狈的场面。
“昨晚我喝多了。”温雅臣坦白说道。什么软枕?这是活生生的人,搂着能不舒服吗?
一夜春`宵后第二天醒来会脸红这种事,温少好些年前就不干了。不过昔时身侧睡着的是一丝`不挂的美艳佳人,现下却是与自己身躯相同、毫无二致的男子,看来是真的醉糊涂了。
本朝民风尚算严谨,不过男风之流亦非禁忌。勾栏院中时有涂脂抹粉的小倌倚门卖身,大户之家中也有豢养娈童消遣赏玩的。温雅臣向来偏好身段娇柔的女子,于是常为一众朋友戏谑:“此中滋味妙不可言。啧啧,温少不试,当真可惜。”
那朱家绸缎庄的大公子朱海潮甚至扬言,终有一日要叫他好好领略一番。看来,昨晚必定被他们下了套。啧……这群狐朋狗友……
环顾四周,房中陈设不见华丽,既没有通常妓院中铺天盖地的俗艳纱帘,也不见粗制滥造的拙劣书画。据说,除却勾栏画舫,不少粉头名娼不愿鱼龙交杂混在一处,便在巷尾深处租一个小院悄悄开张独自营生。其中不少人家布置得很是精巧,兼之清幽风雅无人打扰,宾客盈门之盛况不下于倚翠楼。
温雅臣暗想,看来这里就是其中一处了。屋内器具简单,桌椅床榻均是以古朴清雅为宜,雕琢极简却颇见匠心。看惯了高屋广厦下的雕栏玉砌,如此干净的布置倒令人耳目一新。透过格窗的缝隙,甚至能望见枝头翠绿的新叶。看来朱大公子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他家兄弟三个里,但凡有一个能把这股劲头用在买卖上,朱员外便不至如此性急地讨进第七房姨太太,好趁没闭眼前赶紧再生一个有出息的。
“你的衣服脏了。我原本只是想替你更衣……”见他发愣,叶青羽解释道。
温雅臣瞪着他的脸不见反应,叶青羽顿了顿,续道:“桌上的水是凉的。温少若要热茶,恐怕须稍等片刻。”
他起身要下床,身上忽然一沉,醒过神来的温雅臣突然收紧手臂箍住了他的腰,一个翻身又把他压了回去。
叶青羽惊讶:“你?”
竖起食指抵上他的唇,温雅臣俯身对他温柔地笑:“别忙,我这就走。”




新欢 第2节
身下的人面容算不上漂亮,五官虽不粗糙却也称不上艳丽,眸光略显拘谨,嘴唇也不莹润,脸色苍白甚至仿佛透出几分病容。论及容貌鲜艳,实在无法同烟花巷里的小倌相提并论。可是这份柔和的气质却分外让人觉得可心,就如同他颈间的香味,闻着不甜,可丝丝缕缕地就渗进了心底。
温雅臣再度感慨,朱家大少长进了,终于分清野鸡和凤凰了。回头上他家铺子买料子去,从老太太到摘菜的厨娘,一人添一身新衣裳。门口的两头石狮子也不落下,擦洗干净,拿大红绸子扎朵大花系上,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这般想着,不由笑得更深,垂头凑到叶青羽颊边亲一口,方才起身穿衣:“别起来。你累了,再多睡一会儿。”
怪道所有见过他的女人都众口一词地夸他好。比起眼神如刀的顾侍郎,温少对谁都如此体贴周到。哪怕下一瞬就要抬脚迈上别人的床榻,这一刻他却还能甜言蜜语地对你说着你的美。
叶青羽知他误会了,急忙辩解:“我不是……”
温雅臣敷衍地冲他挥了挥手,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背过身去看地上的狼藉。
原先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污渍斑斑点点沾满衣襟,团成一团丢在地上,闻着味儿就像是馊了的咸菜。不待叶青羽开口,温雅臣打开衣柜,径自从里头挑了一身好歹有些花色的:“怎么这么素?跟我二姐似的。”
叶青羽诧异他这旁若无人的做派,呐呐答道:“衣饰不过虚华而已。”
那头的大少充耳不闻。他好奢丽喜繁华,平生最见不得“简朴”二字:“呵,也是。你说是那便是。”
看他低头四处张望,叶青羽明了他是在找腰间的玉饰。下床从那堆脏衣服底下捡起递给他。温雅臣大方地推手回绝:“送你了。就当买了你一身衣裳。”玉饰上也沾上衣服的臭味,还怎么带得出门?
叶青羽抬眼看他,面前的温雅臣眼梢依旧带着三分笑,却已然没有了酒醉后的娇憨模样,飞眉入鬓,嘴角微翘,全然一派世家子弟的骄横慢傲。
“值不了这么多。”看不惯他的铺张做派,叶青羽皱眉。
温雅臣早已不耐:“你看着花,我管不着。”
偏头侧跨一步往门外走,看叶青羽作势追来,温雅臣一拍脑袋,旋即又回身摘下了手上的扳指放在桌上:“朱大耳朵没给钱?那个抠门的……这个给你,进贡的东西,值多少我也不知道。去朱大家的铺子里换两身新衣服总该够。选个鲜亮的颜色,太暗了不招人喜欢。”
叶青羽脸上已有了怒容:“温公子,这是何意?”
温雅臣的头痛还没过去,晕乎乎地不想同他计较:“我知道,昨晚我没碰你,你不高兴。你放心,你们这一行毕竟是出来做生意的,既然留宿就只当做成了你一夜,银货两讫的规矩我还明白。你叫什么?模样还不错,下回有空我再来看你。”
叶青羽完全变了脸色:“温公子,说话要慎重。”
“随你、随你……”按下性子把他推回到椅上,温雅臣屈指勾起叶青羽的下巴。四目相对,惑人的面孔上再度泛起几许柔情,“什么都随你。我该走了,这些东西就当是我暂存在你这儿,可好?不许再摇头,也不许再说话。嗯?”
叶青羽果真再未拦阻,拉开`房门,温雅臣收敛起表情,扬长而去。
啧,精简素雅些是别有风味,可惜太刻板就无趣了。
望着那道潇洒从容的身影一步步远去直至消失在院门外,叶青羽扫了一眼桌上的玉饰,失望之情油然而起。终究,浪荡子就是浪荡子,连清醒时的承诺都会转身置之脑后,更何况是酒后的戏言?
“放心吧,以后你就不孤单了,我陪着你。”言犹在耳,却人去屋空。呵……真是……
第三章
出了院子一路走,巷子曲折深邃,胡同细长狭窄,环环相接,阡陌相连,弯折迷离仿若迷宫。寻人打听了几遭,温雅臣方才寻到熟悉的所在。望着眼前宫灯招展的依翠楼,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刚刚走过的巷子他曾经竟是走过的。
京中有处所在唤作照镜坊。盖因此地幽邃僻静少有人烟,故而常有那荒废祖业败家欺祖的不肖子弟,在外偷偷娶了小纳了宠,怕父母妻子见责,便在此置办产业安顿外室。或是体面人家家门不幸,有人做了说不出口的丑事,怕遭人非议多惹是非,便也在此营造一幢小院,将败德女儿与私生之子隐匿于此。因此处家家均是独门小院,庭院深深,围墙高起,白日里悄无人声。外人乍见之下,只见房前门后俱是相同模样,毫无差别,故而有了照镜之名。
曾有人将此间的一座精舍当作寿礼赠与顾明举。前榜的探花郎自打挂上了高相这棵百年大树,可谓仕途顺遂炙手可热。上调六部时,已是京城大员中年岁最轻的。转眼圣旨颁下,又擢升了正四品中书侍郎。所谓青云直上,所谓年少有为,所谓前途无量,什么溢美词套在他身上都不算过分。多少人家哭着喊着要把女儿下嫁给这个曾经的穷书生。就连向来眼高于天顶的老郡主都动了心思,几番暗示温雅臣将他请来家里,看看家中的二小姐是否同他有缘。
不过后来老郡主直叹侥幸,因为没多久,顾侍郎就一夜坠落。眼下在天牢中已有两年。
当初,顾明举带着温雅臣前去精舍观视。人家哪里是送屋子?连屋子里的人都阔气地留下了。赤橙黄绿四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往跟前一站,再巧夺天工的雕花梁柱在温雅臣眼里都成了不值一看的木头。顾明举却婉言谢绝了:”这份礼太烫手。”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温雅臣不懂也没心思去懂。温少只觉得可惜,可惜得心都痛了。上哪儿再找这么风情各异却面容相同的四个大美人去?
难怪温老将军提起这个儿子就要叹气。
回到将军府,里头已是哭声震天。
小厮温荣就哭天抹地奔了出来:“少爷、少爷!我的祖宗哎,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呜。。。你去哪儿了?我刚见你拐了个弯儿,一回身你就没影了。老夫人让人出去找了你一宿,谁都说没瞧见你。呜呜呜呜……你再不回来,小的、小的就要去地底下陪您去了……哇……”
担惊受怕了一夜,满团稚气的小厮止不住放声大哭。
温雅臣用衣袖替他擦泪:“好了好了,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急什么?”
“可是……可是……少爷,呜呜呜呜……”
温雅臣叫他哭得心烦,随手把腰上的绣花荷包摘下来塞进他手里:“来,拿去。回去把脸敷敷,这副德行,我怎么带你出门?别哭了,嗯?”
叶青羽的衣柜寒酸得叫人发指,挑挑拣拣了大半天,也就这个绣着云龙纹图样的荷包稍稍有些富贵气象。温雅臣认定,他若非是开馆营生的小倌,就是受金主冷落、为生计不得不私下接客的男宠。心下嘀咕,容貌黯淡加之性格无趣,确实不讨人喜欢。
小厮攥着荷包,哭得更响亮:“您还要出门呐?少爷哎,我的祖宗,您放过小的吧。呜……”
“说的什么呆话?不出门我去哪儿?”
那头里屋中的老郡主早已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哟,我的孙儿……这一夜是去了哪儿?怎么连个口讯都不传回来?就这么平白无故找不见了,我、我的心肝儿哟……”
边上,卢氏夫人带着四位姨太太也跟着掉泪:“不回府便罢了,但也该找人回来通禀一声,怎么话都没半句就不见了一整晚?阖府上下为了寻你,一夜不得安生。你看把你祖母急的……幸而今天是回来,若是、若是你……为娘我……我……”
温氏一族自祖上以武兴业后,代代投军从戎,后世子孙多有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者,现今的富贵权势真真是以热血洗地白骨堆就。及至温雅臣父亲一辈,虽有叔伯兄弟四房,男孙却惟独只有温雅臣一人。老郡主爱孙心切,说什么也再不肯让他习武从军。平日里,镇军将军远戍边疆,无暇顾及教导儿子。于是府中一干女眷越发将他宠溺得无法无天,说什么做什么从未有过一个“不”字,只生怕他吃少了、穿冷了、身上银子不够使了。至于温雅臣在外的放`浪形骸与挥金如土,却是一概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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