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五色龙章
他对着秦休的冷脸也有些紧张惶恐,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他毕竟也是师父的同宗晚辈,若他能胜得一名真传弟子,师父可否将他收入问道峰?”
秦休神色不动,淡淡说道:“罗浮宗不是秦家的产业,不是姓秦的人进门就能当真传弟子的。你是我的首徒,地位不同,我今日便多提醒你一句——若你敢在大比时故意输给旁人,我便将你逐出问道峰。”
余音尚未散尽,秦弼就已被移出了陵阳殿,跪在门门外青石之上。
陵阳殿大门徐徐闭上,掩尽殿内景色。秦弼也不敢起身,只抬手拭去了额上渗出的冷汗,便规规矩矩地跪在门外思过。他其实不觉着自己有什么错,只是越发佩服秦休大公无私的情操——他自己怎么也做不到这样。
“你这徒弟眼界太窄,心也太急。”陵阳殿内忽然回荡起一道温和儒雅的声音,一个紫衣绶带、丰神俊秀的中年道人悄然自殿后绕了出来,站在了大殿当中。
秦休连忙从座上起身,到那人面前躬身施礼:“弟子参见师尊。”
来人正是问道峰前任首座,也是秦休的师父,朱陵真君。他抬手送出一股掌风,止住秦休下拜之势,自己则缓步登上玉阶,坐到了方才秦休所坐的位置:“本座常说师徒传承优于家族传承,就是因为修真世家出身的人过于看重小利,不见大势,只想为自己族人求些好处。”
秦休也随着在下首坐了,肃容听朱陵真君问他:“那个秦朗修为、心性如何?比起秦弼怎样?”
“我也只在收徒法会上见他过一面。记得当时他心性悟性都是上佳,只是经脉受了伤,灵气不足,现在应当已经好了。这么看来,比秦弼应当不差。”秦休眉头微皱,又加了一句:“若是师尊想用此子,不如我召他来问一问话?”
朱陵真君轻轻摇头:“他是秦家出身,就算身在步虚峰,等如也是我们问道峰的人。你见他倒容易让人侧目,还是叫你那弟子继续和他来往,且往后看吧。”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一笑:“景虚那天硬要了你这个晚辈去,不知是不是也想把手伸到我们问道峰来。不过他这如意算盘未必打得响,秦朗出身在这儿摆着,他在步虚峰呆得越稳,将来对咱们也越有用,你要把得住。”
秦休应道:“弟子明白。”
朱陵真君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步步踏下玉阶,身形渐渐虚化。他的身影消失之际,声音却还萦绕在殿中:“一个才入门的弟子,要用上也不知到哪一天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顾好明性峰那边,万不可有疏失。”
秦休肃立殿中,待朱陵真君的身形完全消失,才低声叹道:“云铮到底不如他贴心……”说罢又立刻反应过来不该想起那个魔头,登时沉下脸来,将大袖一拂,传声令秦弼回洞府修行,自己步入后殿静静思考将来之事。
他与云铮已然合籍,气运紧连在一起,倒比什么情份都更可靠得多。有这一层关系,关键时刻洞渊真人也一定会支持问道峰。
只是掌门景虚真人背后还有罗浮唯一一位合道道君撑腰。师尊多年谋划,到今日算是初见成果,但只要那位道君心意不改,这成果就难再进一步。就是其余三峰都一体支持师尊,他也难以登上掌门之位。
修行者力在己身,权术手段皆是虚妄,唯有自身道行才是真,若师尊已跨过忘虚合道这一步,又何必借重他人之力?这样汲汲营营却是执着错了方向。
除非景虚真人中途殒落……
他缓缓闭上双眼,神情清冷肃穆,宛若上界真仙。
步虚峰山腰洞府中,乐令却忽然自玄而又玄的状态之中惊醒过来,眼中血红魔影一闪而逝。方才他好像感应到了一丝什么同源……不,现在该说是魔修气息,醒来后仔细感觉却再也感觉不到。仿佛那一瞬间,有谁挑动了他留在身外的一丝真魂……
他身死道消之时,幽藏宗内的本命灵牌应当已经随之破碎,罗浮宗又并未对弟子用过魂灯、本命灵牌之类的手段约束,怎么会还有人能找到他的魂丝?莫不是本命灵牌破碎时,那道真魂被人摄起来了……
乐令顿时惊得心头发冷,猜测起那人是要将他的残魂炼制成法器,还是以此制成本命灵牌,拘役他做奴仆。
仔细思量了许久,他倒坦然起来——他转生时只余一点核心真灵,如今的三魂几乎都是用阴阳陟降盘中的混沌之气重新塑成,不仅本质大为改变,神魂也极为凝炼。前世留下的那一丝真魂就算被人炼做了器,也不过难受一阵便可忍过;若要以此作法拘魂,更是动摇不得他分毫。
可是那执有他魂丝的人究竟是谁,会不会与当初去秦家为他报殒身之仇的人有关?
仙途 第12节
他前世好歹也是个元神真人,无论幽藏宗哪个弟子得了他的真魂,都该先炼化了再说。就算不炼化,灵牌破碎后,受罡风磨砺,那丝真魂也必然很快消散,此人竟能持到如今,对他未必是有恶意……乐令神色愈发平静,自蒲团上站起,按着心口自语:“来日有缘相会,若你识趣,本座便看在你保存那道真魂的份上,将罗浮根本大法教与你,送你个晋身之阶。”
他步步跨出,每踏一步,身上便似笼上了一层清气,待到打开洞府大门之时,已是一派纯然真修风范。
门外那两名一直在照顾他的杂役弟子正在摆饭,见他出门便招呼道:“秦师兄,早上池师兄传信来此,我们见你闭门修行,就没敢打搅。”说着便将一道传声符递与他。
乐令将灵气探入,便听到池煦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今日我在演道堂中授课,秦师弟不必在洞府等我,早些到演道堂听课即可。”
他说是要早些去,不过此时天色已过了午,再早也是迟了。乐令看了看高悬空中的太阳,一语不发地坐到桌旁吃起饭来。罗浮宗吃得太素了些,但是饭菜中灵气充足,味道也十分鲜甜,慢慢品尝便可体味到其中甘美滋味,还胜过幽藏魔宗常带着血腥气的肉食……
乐令遽然撂下碗筷,起身说道:“我还是早些去听池师兄讲道,免得他久候,这些就劳烦两位师弟了。”
他御剑便走,飞行不过一柱香工夫便到了志心峰顶。演道堂亦是建在峰顶,他按下剑光落地,便看到演道堂大门洞开,堂中坐满外门弟子,个个都屏息静气,听着池煦讲炼精之法。
池煦高坐法坛之上,衣冠精洁、神态雍容,倒有几分像世俗中的公子王孙。但其讲论之时神气完足,身周清气缭绕,却又有着世俗贵胄绝不可比拟的仙真之态。
他正讲到“四气徘徊,合注中元,仰望九极,傍观四门”一句,忽然停顿下来,抬手指向门外,淡然说道:“秦朗师弟来晚了。你且进来为众人讲解这一句,我再做补充。”
乐令被他抓个正着,无奈进了大殿,向众人讲解如何观想镇星上四气徘徊之态,解说过后又不免谦逊了一句:“我前些日子才突破炼精关三层,于五层如何修炼并不太理解,只是凭词句中的意思解释罢了。”
池煦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叫他先站在一旁,把那几句重新讲解了一遍。待讲罢之些,他忽然说道:“我知道众位师弟来此听道,更多是愿意学些法术,今日我便教各位师弟一道凝气成刃的小法术,师弟们可愿学?”
下坐的内门弟子立刻激动了起来,俱都拱手谢道:“请师兄赐教。”
池煦微微一笑,显得越发从容潇洒,却是先对乐令说道:“本阁中有一块阵盘,秦师弟可会用?请师弟先在殿中布下六仪阵,为我试验此功法威力。”
乐令自然答应,依他指点去后殿寻出阵盘,就在殿中画起了阵图。池煦却是伸出右手,叫众人看清他是如何在指尖凝结灵气,化成三道如利刃般非实非虚的气刃,夹在指间。
待得乐令画好阵图,在殿中空地布下六仪阵,他便轻挥指尖,将那三道气刃打入阵中——那些灵气所化的利刃竟似不受任何阻碍一般飞入阵中,直冲向阵盘之上。乐令眼也不眨,仍上以元精操控阵盘,直至一道灵气所化飞刃掠过纸面,将阵图破开。
那三道灵气骤然消失。乐令面上毫无沮丧惊惶之色,夸赞道:“此刃竟似丝毫不被阵法所阻,确实惊人,斗法中若能运用得当,便可令敌人防不胜防。”
池煦摇头道:“也并无那般神奇,只是我的境界高你一筹,这道气刃又薄,可以割开灵气罢了。”又将法术讲了两遍,便又吩咐乐令:“秦师弟可再画一套阵图,令众位师弟试手么?这回由我在旁护持你,各位师弟若有兴趣皆可来试。”
乐令自然没有异议,两人一同站在圈中,由听道的外门弟子自行试验。这道法术并不困难,那些弟子试过几回也就能凝成气刃,各各面带轻松的笑意,欲也在众人面前露一露脸。
也有谦逊些的,还向乐令抱拳道:“若不小心伤到秦师兄,还请师兄见谅。”
乐令连装相的兴致都没有,只低头答道:“师弟请。”
三道灵气刃无声无息地袭向六仪阵。乐令一面送入元精主持阵法,一面悄然也在藏于盘下的指尖凝了一道薄薄的气刃,准备打掉来袭之物。然而那三道气刃才入六仪阵,便被阵中不断流转的真阳之气消磨净尽。
那些外门弟子都惊讶不已,方才出手那人还欲再试,池煦却已开口:“还有谁愿来试么?”
那名弟子只得离开,后头还有几名满心不服的弟子上来试验,皆是一样的下场。到后来有几名已至化气期的弟子也忍不住出了手,俱都未能成功。
一名叫做方奇的化气期弟子实在不肯相信这点,忍不住说道:“这阵法该不会是有问题……”
池煦微微一笑,将阵盘从乐令手中接过,细问了他如何运用,而后交到了方奇手上:“方师弟若不相信,可亲手运用一回。秦师弟,方才我讲的凝气成刃术你可记下了?也该轮到你演练一回了。”
乐令倒退两步,待池煦指点方奇展开阵法,指尖上凝起气刃,向着阵盘方向轻轻一弹,三道流光便撕裂阵中灵气,直射向了方奇之手。
霎那之间,阵盘便已砰然落地,三道灵气刃也被池煦挥袖挡下。方奇的手已伸进了法宝囊中,身外环绕着一道剑光,神色尴尬地看着乐令,脸颊慢慢晕红了一片——他方才怕手受伤,竟把阵盘直接扔到了地上,欲拿出飞剑法器抵御。
池煦将阵盘捡起,如同无事一般向众人说道:“今日讲道就到这里,各位师弟请回吧。”
众人散去之后,乐令便向他拱手致谢:“我虽不知道前情,但师兄今日是为我立威,我看得清楚,还要谢过师兄苦心。”
池煦将阵盘小心放好,毫不在意地答道:“前些日子我偶然听说外门师弟那里有些传言,说你实力尚不如外门弟子,许多人都想在门内大比时挑战你,好赢得进内门的机会。我步虚峰的弟子虽然不惧挑战,但还是早些让人知道你的实力,免得无谓被人轻视。”
23、第章
“原来如此。也怪我入门之后一直闭关清修,和师兄弟们来往太少,以致他们只当我是走了秦真人的门路才进入本门,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乐令口中说着场面话,心中却是将池煦的说法和通幽沼泽中那个于城的说法对比,确认了有不少外门弟子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既是如此,就算有今天这一场风头,那些实力稍强些的也未必会放弃对他出手。他手里法器和保命的绝招都有一些,但大多不能在大比上拿出来用,不如想法换些可用的东西。还有这些日子在徐师叔监督之下画出来的那些阵图也可以拿去卖掉……
乐令低着头思索如何处置抢来的东西,池煦却以为他是为了被排挤之事伤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好言安慰道:“那些外门弟子针对你,那是他们不知友爱师兄弟,你何必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放心好了,你才入门不久,外门中修为最高的那四位师弟都不会挑战于你;修为低的,今日见识了你的本事,也就不敢随意挑战你了。”
池煦这个人应当真是个好人。掌门人的真传弟子,只为了有人在背后议论了本峰一个内门弟子几句,就煞费苦心叫他在人前展露本事。可就是再是好人,也不能跟招猫逗狗一样,没事就摸他的脑袋吧?
就是只算这辈子的岁数,他也望十七了,不是那些怀抱中的小儿,可以让人摸来摸去!
乐令嘴角微微抿起,侧过头避开他的手掌,声音却是平静如昔:“多亏师兄方才提醒,我才想起身上没有多少防身之物,就算不被人挑战,与内门师兄师姐相差太远,亦是难看。我想去山下坊市中购置些法器符箓之类,今日恕我先告退了。”
池煦略为可惜地收回了手,见他转身欲走,又追问一句:“你认得坊市吗?”
乐令愣了一愣。他上山之后拢共出去过一回,还是直奔州界的通幽沼泽,根本没往山脚下看过一眼。若要向人问路,倒真不如问眼前最熟悉的这位,因便照实答道:“确实不认得,还要向师兄请教。”
这么利落的回答,叫池煦忍不住又微笑起来。这个师弟修行上虽然勇猛精进,修行之外的事却似乎都有些迷糊。他不由得想起当初还在家中时,幼弟就是这样懵懵懂懂,对他这个兄长也特别崇敬,无论什么事都要找他。那时他也尽心地照顾弟弟,事事都关照得比下人还要细致周到……
孰料上山之后,才隔了十几年没见,他粉团儿似的弟弟就长成了身高八尺、威武雄壮的大将军,因为多年在战场厮杀,肤色也经风吹日晒,和昆仑奴差不多少。更可叹的是,原先双手就能举起来的小人儿……后来倒也能举起来,可是光一条大腿就比原来整个人都粗了,哪还有半点小时候的影子。
池煦想着想着便有些唏嘘,对眼前这个问道峰仅有的师弟油然生出一份关照之意。少年人不就该这样天真稚拙?这位秦师弟能一心向道,倒比那些心浮气躁,不思努力修行,反而把心思花在对付同门的那些人强许多。
因此乐令问起坊市地址时,他便主动提出要带乐令去购买法器:“你修行日子还浅,恐怕不会选择法器,还是由我随行,帮你挑选的好。而且有个筑基修士同行,那些坊市中的摊主也不至欺你年少修为低,多索要灵石。”
不论乐令如何推托,他也只当是客套,当先大步走出院外,招手唤出了飞剑:“我讲道的任务已毕,今日就陪你走上一遭。我的飞剑快些,你上来就是,若到得太晚,坊市中的人都要散了。”
他态度强硬起来,乐令也不能生硬拒绝,只好随着上了飞剑,一路往山下坊市而去。
自罗浮宗山门出去,到山脚下二下里处,便是黄曾州最大的修真坊市所在。本州中唯有一个罗浮是天下闻名的大派,所以一州修士也多依附罗浮,特别是散修更多愿到罗浮脚下居住。这个坊市便是由那些依附罗浮而居之人与罗浮外门弟子自发形成,年深日久才修起了街巷,其中所售的多也是筑基以下修士所用的东西。
至于更高级的法器丹药,散修极少能负担得起,罗浮弟子又可以在门中获得,在这坊市中只有一家众妙阁出售。
池煦在路上向乐令讲解了坊市中常见之物,落地之后便带着他慢慢在街上游逛。街巷两侧有各色修士在摆摊出售物品,不论老少妍媸,似乎都不把自己当作修士,反倒像凡人一般招呼过路行人,甚至为了几块低阶妖兽的兽骨争得口干舌躁。
乐令用上望气之法,偷看那些买卖双方争论得最激烈的东西,结果却都是些普通不过的灵药和材料,也不知他们为何争得那么起劲。
一旁的池煦见他看得入神,连步子都有些迈不开,也在一旁饶有兴味的问道:“秦师弟看中了什么东西,可以到摊子上亲手试试。”
他顺着乐令的目光看去,倒真在一名貌似中年人的散修摊上看到了一块外皮漆黑,木质若涂金的碎木块。那块木头只有巴掌大小,但其上隐隐有青光流动,看起来倒像是招摇木。此木禀岁星之精而生,若以其炼入法宝或是法器中,最能破人护体罡气。
池煦心中微动,便招呼了乐令一声,叫他一同去看那块木头。乐令自有望气之法,一眼便看出那木块正是招摇木,若是大的倒可制成法器,可只有巴掌大小,于他看来只算废物。因此他只是随着池煦站在摊边,心神却都放在周围一对为了几块灵石争执的修士身上。
虽然这样争吵有失修士的身份,不过只作个旁观者看的话,倒是……一不小心就会看入神。
他不知不觉转过身去,专心看着街上人流。那种鲜活的生命力,是他在幽藏宗中从未见过,甚至于在秦家、在志心峰听道时也不曾见过,看似只是普普通通的场面,若认真看起来,其中竟也有种新鲜的乐趣。
然而就在某一刹那,他眼前的一切仿佛忽然凝固下来,似有人在远处弹拨琴弦,鼓动着他的心一下下跳动——那不是琴弦,是有人在拨弄他的魂丝!
乐令下意识站起身来,如有人指点一般,顺着那条街巷往前走去。路上仍和方才一样热闹喧嚣,他耳中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目中也只余下街巷尽头一抹雪白衣角。
他追着那抹衣角不停奔行,越走越快,直至街巷尽头,又转到相交的小路上,追逐许久,那抹身影却仍停在他身前不远不近的地方。即便正面相对,也只能看到那人身上纹绣精美的雪白道袍,脸上却似有什么遮着,始终看不清楚。
那道魂丝带来的感应早已消失,乐令心头却如擂鼓一般,本就凝脂一般的脸庞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那人仿佛说了句什么,他耳中并未听到声音,身体却如受到了指令一般,顺从地抬起了手。掌心蓦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青玉盒,盒盖自行打开,露出一只姆指大小、状如猿猴的紫焰,看似是火焰,却是由亿万细小的雷光组成,旋生旋灭,给人一种火光跃动的错觉。
这是……炼魔紫雷。看到那只紫色雷猿之际,这东西的名字和用法便浮现于他脑海之中。对面白衣人五官模糊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笑意,微微启唇,将一道虚浮的声音送到他耳中:“做出个样子给我看。”
街上行人皆是行动如常,乐令却觉着身上压着千斤巨石,从心底生出一阵阵冰冷。那人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人群中消失,他心中的压力却许久未能散去,手指紧紧握在那玉盒之上,将满蕴灵气的玉盒上压出了两个深深指痕。
那人究竟是谁?虽然看不清那白衣人的面貌,也感觉不出他身上气息,可乐令心里却无来由地认定,他与师尊玄阙老祖必定关系匪浅,甚至就是师尊的分神化身。
这样轻描淡写地将他最需要的东西送与他,正是师尊当年常做的事。乐令微微苦笑——也许是上行下效,自己看上秦休之后,也是如此讨好他的。
可是玄阙老祖已飞升上界二百余年了,绝不可能再回到下界六州来。上下两界并不相通,他从前有事请求师父,都要焚香祝告,通过玄阙老祖飞升前特地炼制的两界镜,请师父用大法力下顾。他转世之事连自己都觉着意外,师兄也不会为这点小事惊动师尊,师尊是怎么会找到他的?
比起这点,他更担心的却是前世与秦休那段私情被玄阙老祖知晓。
身为幽藏宗弟子,法力不够被道修欺负了不算什么,自有长辈为他出头;可背着本门尊长与正道修士有了私情,还被人以那样不光彩的法子杀死,却是极大地伤了师尊的面子。若师尊知道当初那件事,秦、云二人固然无法逃命,但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乐令紧紧握着手中那枚玉盒,汗水不知不觉顺着额头落下,直流入眼中。
或许这是师尊给他的机会,让他能够亲手报仇。就算短时间内仍是难以接近秦休,至少这次大比要在罗浮众真人宗师面前崭露头角,绝不能令师尊失望。
他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些,这才感到双眼疼痛,连忙抬手擦去额上汗水。身后忽然传来微带焦急的声音:“秦师弟,你怎么不声不响起就走到这儿来,我在那边街上找了你好久……”
池煦的身影转到他面前,声音忽然顿住,随后压低了几分,带了些小心问道:“你莫不是遇上什么事,眼睛怎么这样红?”
乐令只觉着他身上温暖得有些灼人,不由得向后避了一避,哑声说道:“没什么,方才买了件雷光性质的法器,运用时不小心灼了眼。”
……秦师弟许是看到山下热闹的场面,想家了吧?所以背着他这个师兄到无人处哭泣。池煦自己为猜中了他的心事,便不多问,只是不容拒绝地牵起了他的手腕,带他去往万妙阁挑选法器。
24、第章
众妙阁中侍女皆是美貌女修,见到两人入阁,便十分周全地上前接待。池煦似乎常来此处,其中一名女修一口便叫出他的身份:“池前辈许久不见来了,前些日子阁中来了几样海外三岛所出的法器,贵派苏前辈也正在楼上挑选,池前辈与这位前辈要不要一同去选选?”
池煦惊喜地笑道:“苏师妹竟也回来了?我竟没听到她回山的消息。”回头对乐令说了一声:“我带你去见试剑峰的苏砚苏师妹,她也是内门弟子,剑法极为高妙。莫说试剑峰,本门这一代筑基以下弟子中也属她对剑意的领悟最深。”
说罢便牵着人直上二楼,轻车熟路地去了众妙阁安放高阶法器的偏厅。那厅中已有三人在捡选法器,其中一名宫装少女也是众妙阁中侍女,剩下的两名一者衣着素淡,容貌清雅,头上仅仅挽着一支剑状玉钗;另一名则略为娇艳些,头上梳了倭堕髻,斜插翠簪,脑后还插了几枚蝶形压发。
他们才一进入房间,那素雅女修便即转过头来,落落大方地向池煦行礼:“池师兄安好。这位也是步虚峰的师弟?我前日才回山,倒是没见过这位师弟。我身边这位是试剑峰新进的内门师妹苑明珠,苑师妹可认得池师兄?”
池煦也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步虚峰新进的秦朗秦师弟。”
乐令向苏砚行过礼后,见苑明珠满面羞涩地对池煦福身,便也同她见了一礼,主动提起:“当日我与苑师姐一同入山门,之后却是诸事缠身,一直不曾去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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