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知长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靡宝
这天一早,他正摊着肚皮酣睡着,突然被一道尖锐的警报声给惊得弹跳起来。
南区的居民都对这种酷似警笛的声音特别敏感,走到奈何桥头的人都能被这声音给拉回来。
盛朗最初以为有人犯了事,可紧接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盛朗,盛朗,出来赔钱!打碎奶瓶,出来赔钱!”
盛朗探头朝下望,就见一个陌生的小孩儿正拿着喇叭在大喊。
“盛朗,你打碎奶瓶,别想赖账,有种就出来赔钱!”
盛朗骂了一声,拖鞋也不穿,噔噔地跑下楼,抬着脚丫子就朝那小孩儿脸上踹去。
林知夏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不慌不忙地往后连退三步。
盛朗眼底看到一片碎光,硬生生刹住了。
定睛一看。好家伙!地上铺了一片碎玻璃渣,每一片都闪着锋利的光!
盛朗要不是反应灵敏,脚板心已经被扎成血筛子了。
“我日!”盛朗怒骂,“你特么找死呀!”
“不找死。”林知夏平静道,“就是找你要钱。你砸了我半车的奶,连瓶子一起,一共四百块。我这里有奶站开的单子。”
林知夏晃了晃手里的纸条。
盛朗只想过去把这小孩踹飞出去,无奈对方站在一片碎玻璃中,自己又没穿鞋。
他在玻璃渣前打着转儿,两个鼻孔直喷气,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知夏,好像他是一只差一步就能咬到的兔子。
林知夏这也才好好打量盛朗。
盛朗那个不知名的洋人爹给了他一副好相貌。
十三岁的少年,比同龄人高出将近一个头,骨架粗大,手脚极长。盛朗皮肤很白,头发乌黑浓密,天生有点卷,因缺乏打理而盘根错节,耷在额前,半遮着眼睛。
那双眼睛,是盛朗血统最直白的证据。
光线下呈现翡翠似的绿,贼亮,在暗处又像山涧里的幽潭,深深的,望不见底。
这样的眼睛,必然得有一张好面孔来配。
盛朗的脸真是无可挑剔地俊美。
立体分明的五官,心推敲过的比例,高高的鼻梁下,一双棱角分明的唇。
十三岁,正是男孩儿最漂亮的年纪。还没发育出浓密的毛发和坚硬的棱角,整张脸明丽浓烈,几乎可以用“昳丽”两个字来形容。
可盛朗没有丝毫脂粉气。他粗野、不羁、原始,凶悍的神情充满了野兽一般的戾气。
“别转悠了。”林知夏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把钱赔给我,这个事就过去了。”
“赔你妈的x。”盛朗骂。
他发育比较早,已开始进入变声期,嗓音一大,就有些尖细的破音,听着有点滑稽。所以盛朗越来越寡言,凡事更喜欢动手,显得自己特别冷酷有范儿。
今天被这小孩给气着了,一时没忍住破口大骂,嗓子就开始漏气。
一漏气,这威力就打了个二折。林知夏噗哧一声笑了。
他这一笑,简直点燃了盛朗的□□库。
他抄起了墙角一把拖把,抡了一个圆,朝站在玻璃渣中的林知夏打过来。
林知夏穿着球鞋,在玻璃渣里蹦蹦跳跳,左闪右躲,又把喇叭给打开了,先前录好的顺口溜响彻了整条巷子。
岁月知长夏 岁月知长夏_13
“盛朗砸奶瓶,耍赖不赔钱。管砸不管埋,永安好少年。”
街坊都被吵醒了,纷纷开窗张望。那些才睡下没几个小时的小姐们倚着窗口骂骂咧咧。
“搞了半天,原来是阿朗砸的奶瓶哟!”对面楼的大妈嚷嚷,“阿朗,你太不像话啦。不要欺负人家年纪比你小,快把钱赔了!”
邻居们纷纷附和。
盛朗呼哧喘着气,一张脸充了血,眼睛里那绿光像鬼火一样在跳。
他将拖把狠狠地抡圆了,准备向林知夏砸去。
盛广全刚从屋里跑出来,就被便宜儿子一拖把拍在脸上,跌了个四脚朝天。
巷子里响起一阵爆笑声。
盛广全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一脚把盛朗踢开,掏出几张票子朝林知夏丢去。
“去去,拿着就滚!”
林知夏只捡了四张钞票。
“谢谢叔叔。不过盛朗只欠了我四百块,多的我不能要。叔叔再见。”
林知夏礼貌地鞠了一躬,驾着三轮车风一般地溜走了,只留下满地玻璃渣,扎得盛家父子眼睛直疼。
“进去!”盛广全朝盛朗喝道。
盛朗抬起头,阴阴地看了养父一眼,丢下拖把大步走进了屋里。
盛广全关上了门,随即暴起一脚,将盛朗踢飞。
轰——盛朗滚进墙角叠着的椅子里。
盛广全疯了一样,扑上去对着少年拳打脚踢。
“小贱种,野狗崽子!好的不学,尽给老子找麻烦!”
盛广全并不比十三岁的盛朗高多少,光头横脸,一身蜡黄的肥肉抖出层层肉波。
“丢老子的脸,害老子破财!真是表子生的杂种……”
盛朗既不抵抗,也不求饶,只瞪着的绿油油的眼睛,像足了一头倔强而带着野性的狼崽子。
盛广全看着就更来气,抄起墙角一支扫帚,朝着盛朗劈头盖脸地抽。
扫帚杆子狠狠抽在盛朗的小腿上。盛朗的鼻子里忍不住发出吃痛的哼声,蜷起身子抱住了腿。
“别打啦,老盛。”一个染着紫红头发的女人从二楼探出头来,露着白花花的皮肉,“到时候那死老太婆又上门来找你拼命。”
盛广全气喘吁吁地丢了拖把,又踹了盛朗一脚。
“滚!”
他咚咚上楼。
“怎么每次都闹那么大?”女人小声嘀咕着,“这儿子还有用,打跑了不划算……”
“跑不了的。”盛广全哼笑,“小杂种还等着我给他那个老太婆掏医药呢。”
盛朗坐在一地狼藉中,揉着红肿的腿,又抹了一把流到眼角的血。
雪白的脸,赤红的血,碧绿的眼珠,没有表情。
少年爬了起来,一拐一拐地上楼去了。
“你真特么太牛了!胆子太大了!”
孙明珠浑身哆嗦,手舞足蹈,像在跳大神。
“你居然一个人就去找盛朗要钱?还居然给你要到了!我听说盛朗被他爸狠狠地打了一顿,头都打破了。完了完了,盛朗一定会报复的!他肯定会找机会打死你的。”
“暂时不会。”林知夏做着卷子,头也不抬,“他上次打架的时候,打伤了柴哥的人。柴哥他们最近一直到处堵他。他躲都来不及呢,没功夫管我。”
岁月知长夏 岁月知长夏_14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送奶需要走街串巷,林知夏每天都不知道要和多少阿婆大妈搭讪聊天。他又有一张最讨女性喜欢的乖巧脸,搜集到的情报可丰富着呢。
林知夏说:“等他有空了,我也开学了。”
“可是他也要读九中的。到了学校,他一样可以找你麻烦。”
林知夏抬头看了孙明珠一眼,清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放心,在学校里,没人能找得了我的麻烦。”
第5章
果真如林知夏所预料,之后一连好几天都过得风平浪静。
柴哥的人满大街堵盛朗,狗撵耗子似的,盛朗只有躲在自己家里才最安全。
盛朗这便宜儿子对盛广全来说,倒是个好用的长工。
盛朗年纪不大,但是个头不小。小旅馆里的大部分活儿,从换洗被单,打扫卫生,到跑堂送菜,他都能包下来。
每天日落时分,夜色掩盖住了所有的混乱和不堪。南区的霓虹灯牌次第点亮,将这片牛皮癣似的社区装点成一个五光十色的小都会。
盛家旅馆一楼是个饭馆,盛广全是掌勺的大厨,倒是做得一手不错的家常菜。
饱暖思淫欲,酒足饭饱的客人们携手各自的红颜知己,上楼奔赴销魂乡。
盛朗已练就了单手托着一盘四五个菜而能在大堂里穿梭自如的本事。
“哟,这小哥儿是个绿眼珠呀!”有客人发现了盛朗的与众不同,“来来,小伙子,让我们看看。”
盛朗面无表情地拾着隔壁桌的盘子。
盛广全在厨房里重重地咳了一声。
盛朗这才丢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去。
二号桌的客人都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一个男人一把拽着盛朗的衣领,逼着他弯下腰。
“还真是绿的,像玻璃珠子!”一桌人都哈哈大笑。
“你妈是老外,还是你爸是呀?”客人问,“多大年纪了?”
盛朗不吭声。
“听不懂中文?”那人反而逗弄得更加起劲儿,“别只会说英文吧?说一句来听听?”
盛朗的眼珠一转,在阴影下呈现阴恻恻的暗绿。
客人醉得两眼昏花,浑然不觉,掏出了一张五十块的钞票。
“来来,小杂种,说一句英文给哥们儿几个听,这个就给你。”
同桌的客人纷纷拍着桌子起哄。
看到钞票,盛朗的表情忽而一转,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hello。”他说,“yousonofabitch.”(你个狗娘养的。)
客人们笑得东倒西歪。这话是盛朗从国外电影里学来的,客人们显然听不懂。
“他说了!他居然真的只懂英文!我说老板,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洋跑堂呀?”
盛广全在厨房里没吭声。
客人把那五十块钱塞进了盛朗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脸,“拿着,小朋友,好好念书。”
盛朗进了厨房,盛广全拿勺子指了指一碗汤:“给二号桌端过去。老实干活,别给老子摆脸色。”
盛朗走到拐角没人的地方,朝汤里吐了一口浓痰,然后一脸漠然地端着汤钵朝那桌客人走去。
岁月知长夏 岁月知长夏_15
夜深了,客人们从饭馆转移到了楼上。
盛朗打扫完了卫生,一身油腻地坐在大堂楼梯口。
阵阵不雅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盛朗置若罔闻,往身上的淤青处抹着红花油。
药油气味辛辣,冲得少年两眼湿漉漉的。
“哟,这是怎么啦?”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无框眼镜,刘海油腻腻地耷在额前。
盛朗抬起头,眼睛戒备地眯了一下。
“小朗,又被你爸打了?”男人一脸关怀地坐在了盛朗身边,“哎哟,你爸下手怎么总这么狠?你还得参加游泳队集训的,打伤了就不好下水了。怎么,还哭了?”
男人伸手朝盛朗的脸摸去。
盛朗猛地朝后一仰,躲开了男人的手,双眼如冷冰冰的翡翠珠子,戒备地盯着男人。
“哎。”男人讪笑,“你这孩子,真是倔。叔叔是真的关心你。对了——”
男人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叔叔从上海出差回来,给你买了礼物。耐克的游泳镜,名牌。看看喜欢不?”
盛朗迟疑着,接过了盒子,打开翻看。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侧面俊秀得就像油画里的美少年,鼻梁和下巴的弧度优美流畅,深深的眼窝,睫毛浓长卷翘,随着眼皮眨动,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还有那双唇,怎么那么红润饱满,哪怕嘴角有淤青,看着也诱人去亲吻。
十三岁,才刚开始发育,还没有长出胡须和明显的喉结,小男孩最漂亮,就是这个年纪了……
男人下意识靠近,深深呼吸,在油烟和汗臭中搜寻着少年本身的清爽的气息。
盛朗唰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男人,高瘦的身躯已能遮挡不少灯光。
“谢谢马叔。我去叫我爸下来。”
礼物了,人也头都不回地跑走了。
男人坐在楼梯上,意犹未尽,脸上还带着恍惚的笑。
盛广全下楼来,看到老马这张发春的脸,心里泛着恶心。
永安南区这样的地方,人渣烂仔遍地跑,盛广全什么没见过。但是老马这样喜欢玩小男孩儿的,是连人渣都瞧不起的货色。
“你怎么今天就来了?”盛广全没好气,“那笔钱说好了是下个月初才还的。”
“我不是来催债的。”老马起身笑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学人家抄烂尾房吗?我这次带了个朋友来,他是市规划局的,城市将来的规划建设他最清楚。”
盛广全动了心,“人呢?”
“在对面麻将馆里。”
“又是麻将。”盛广全摆手,“你又想哄我去输钱。”
“哟,谈生意哪有不上牌桌的?”老马板起了脸,“你不输人家点钱,人家凭什么把内部消息告诉你?反正我人是给你找到了,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扭头就朝外走。
盛广全搓了搓手,一跺脚:“哎等等我,我先去换身干净衣服!”
时间眨眼就到了七月底,丰市进入盛夏。
林家位于顶楼的房间被晒得犹如蒸笼,白日里实在不大适合人类长时间逗留。
按摩店里有空调,林知夏送林安文去上工,带着卷子过去,学习之余顺便在店里帮忙。
人们对勤学苦读的孩子总多一份怜爱之心,老板娘刘姐很慷慨地接纳了林知夏蹭空调的行为。
按摩店隔壁是一家小网吧,林知夏又在那里接到了跑腿的生意,帮客人买烟买饭什么的,赚点小。
岁月知长夏 岁月知长夏_16
到了月底,林知夏拿到了他送奶的钱,整整五百块。加上跑腿的小,足足有六百多块!
这对十二岁的穷小孩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林知夏把大部分的钱都存了起来,花了三十块,从孙明珠的表哥那里买了一辆半新的二手单车。
从那以后,林知夏无事的时候,就和孙明珠他们踩着单车,在永安蛛网般的街道上飞驰、玩耍。
玩到傍晚,花五毛钱买一根冰棍,坐在临江边的楼顶上,眺望着对岸新城的高楼。
夕阳将高楼和吊车简化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剪影。那片剪影,对永安的孩子们充满了神秘,和无限的诱惑。
“你说,那些人住在那么高的楼里,推开窗户往下望,不会晕得慌?”
“你想住还住不起呢。”同伴嘲道,“我爸说,把我们家在永安的这套房子卖了,在新城区也只够买一个厕所。”
“新城的房子都特别大。”孙明珠说,“我妈说她做保姆的那家,有一整个屋子放衣服,那屋子比我家客厅还大。那家的老婆,光是高跟鞋就有一整个柜子来装!”
“那大妈是八爪鱼吗,长了几只脚呀?”
孩子们一阵哄笑,你推我搡。
“我过几年就能去新城区住了!”说话的是个小胖子,一边呲溜着鼻涕,一边呲溜着冰棍,旁人看着恶心坏了,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的。
“我妈说等我初中毕业,就让我去跟着我二舅学厨。我二舅在新城区的大酒店里,专门给老外做西餐。什么牛排呀,披萨呀,到时候我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这小胖子就是按摩店刘姐的儿子,有个响亮的名字,叫王高才。
王高才很对不起父母的拳拳期盼,智商十分堪忧。八门课里,他有三门能及格,刘姐就要给她早死的前夫烧香磕头了。
小老百姓也不强求孩子考大学,混个初中毕业,就送去学一门手艺,能养活自己才是关键。
“小夏将来肯定能在新城区里住大房子,开豪车。”孙明珠拿手肘碰了碰林知夏,“就小夏这个成绩,将来还能出国读书呢,绝对比南区的那个三中的草凤凰要牛!”
“谁知道将来怎么样。”林知夏说,“伤仲永的故事不都学过吗?现在聪明,将来不一定。我先好好把中学念完吧。”
这小孩儿吃冰棍喜欢咬着吃,嘴里含着一大块冰,腮帮子鼓鼓的,小嘴儿冻得又红又水润,像草莓果冻似的。
“你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孙明珠看着林知夏的眼神满是真切的佩服和崇敬,“暑假作业最后那道大题,就你能全写出来。还有盛朗那事,也就你有办法能整他。哈哈,对了,盛朗家出事了!”
林知夏又啃了一大块冰,眨了一下眼。
“他爸打麻将欠了好大一笔钱,还不上,要债的上门闹了好几天了。”孙明珠说,“听我二婶说,他爸欠了有几十万!好吓人。”
林知夏把融化了的甜水咽了下去,问:“他家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会还不上?”
“他爸本来就是个烂赌鬼,哪怕开银行都不够他输的。”孙明珠吃完了冰棍,又掏出一包五香瓜子嗑了起来,“我奶奶说的没错,南区的人就是没咱们北区的勤奋踏实。”
过了两天,林知夏帮网吧里一个客人跑腿,去南区一家老字号的卤味店买甜皮鸭。
小店下午这一锅卤味刚出锅,门口排了十来个客人。
林知夏正随着队伍慢悠悠地挪着,就见盛广全耷拉着脑袋,跟一个白领打扮的男人坐在隔壁麻将馆的屋檐下。
林知夏礼貌地和排在他身后的老太太换了位置,挨着墙角根儿站着,一只耳朵听着老人家的夸奖,一只则听着盛广全他们的对话。
“我能还的都已经还了……最后这二十万……老马,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再给我点时间……”
那眼镜男唉声叹气:“老盛,不是我催你,是杨哥他想把钱回去。要不是我苦苦相劝,来催债的就不是我,而是杨哥手下那些小马仔了。他们有什么手段,我是不知道,反正不可能像我这样好好和你谈,对吧?”
“可我真拿不出来了……”盛广全搓着手,像一块架在火上的肥肉,浑身都在冒着油汗,“我存的钱全给你了,连老太婆的小金库也都给我掏了。我那旅馆里也扫不出三斤破铁,那些女人也不是我的人……”
“你还有儿子呀。”眼镜男扶了一下眼镜。
这男人很紧张。林知夏直觉道。
盛广全直勾勾地盯着老马,没有说话。
老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笑道:“我可是把小朗当亲儿子一样,想照顾他,培养他。他只需要跟我一两年,对你来说,也不用再养着这个便宜儿子。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盛广全自认不算个东西,可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卖儿子还债的一天。
就算儿子不是自己的,终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如果不这样,那二十万块利滚利,一天比一天多,就杨哥那手段,自己的小旅馆难保不被吞了去。
岁月知长夏 岁月知长夏_17
到时候,别说养儿子,他自己都养不活!
“马福生,你不是个东西!”盛广全压低了嗓子,“什么替我养儿子,你就是想玩我儿子!”
老马被这么一骂,心里更笃定了。
“我不是东西,你肯点头,你又是什么东西?”他喝了一口茶,“老盛,大家都是夹缝里讨生活的人,不把自己当个畜生,就没法在这地上活下来。你怎么知道小朗不愿意?我又能送他去念书,又不会打他,还给他买礼物。他跟着我,可比跟着你享福多了。我还怕他到时候不肯走呢。”
一长串不堪入耳的脏话从盛广全的嘴里冒了出来。
可是骂了半天,他却没有明确拒绝。
老妈笑得越发开怀。
林知夏买好了烤鸭,深深地看了那个眼镜男一眼,才踩着单车离去。
第6章
这几天,盛朗倒是比之前要过得轻松了许多。
柴哥的ktv里爆了一个雷:有个客人酒后马上风,猝死在了包厢里。
家属上门一闹,派出所一查,拔出萝卜带着泥,搞得柴哥焦头烂额。他手下的小马仔们也跟着脚缩脖子,老实蹲在旮旯里抠墙皮,顾不上盛朗这种小人物了。
于是盛朗终于不用躲家里,可以出来打工了。
永安涉黑势力目前一两家为龙头,柴哥和张小天。两伙人黄赌毒均沾,业务能力都很强,都是好几十年的父子相传的老店,说不上谁更烂。
盛朗是属于张小天这一派的小马仔。
倒不是盛朗有心混江湖,而是在永安这样的地方,他这样的孩子能有个帮派归属,总比孤身一人要好。
盛朗个头不小,但年纪实在还小,张小天的人也没叫他做什么太过分的活儿。除了帮着打架外,盛朗平时就在张小天的一个修车厂里做洗车工,一个月也能赚几百块零花钱,给他外婆买药。
这一天,盛朗正在给车冲水,就听有个细细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起初以为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女生来找自己了。
虽然毛都还没长齐,但是盛朗有着无可争议的漂亮面孔,高高的个子让他显得比年龄要成熟,冷冷不理人的脾气更是对准了情窦初开的小女生的心窝开炮。
从同龄的女孩,到大他两三岁的学姐,盛朗这个暑假已经遇到好几个表白了。
明明之前面都没见过的人,突然跑过来,羞羞答答地告白,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盛朗的身体和心智的成熟比例相差甚远,并不觉得这是艳遇上门,只觉得莫名其妙。
所以那人唤了几次,盛朗都自顾洗他的车,没搭理。
直到一颗石头砸中了盛朗的后脑。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