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将军请上座卫若衣厉珏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幅画。

    画工不画工的暂且不说了，画上的东西他却是无比熟悉的。

    第一幅，是尾牙宴那夜，他邀她到浩然轩，解释完两人的误会之后，他揽着她纵览的那条银蝶之河。

    第二幅，是新年之后，她赠与他的满天星光。

    第三幅，是他如今日日带在身上的那幅磐石蒲苇图。

    在三幅画之后，另外有一小段话。

    “夫君，为妻有罪，为妻不该擅作主张，不同你商量便做了决定。只是你一定要相信为妻，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你我二人的将来开玩笑，且就算我替大寿看诊，也绝对不会被染上祸世，原因太长，回家之后同你解释，摸摸心口，瑾之快快消气。”

    厉钰盯着最后那段话看了半天，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摸摸心口，这女人，把他当小孩儿来哄吗

    不过，看在她主动致歉的份上，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眼中寒冰慢慢散去。

    卫若衣余光一直留意着这边，见状立马扑到他身边，一把将他的手臂抱住。

    就算有帷帽挡着，厉钰也知道她此刻的笑容有多灿烂，那双水灵的眼睛里面，一定装满了星光。

    不由自主的，削薄的唇也跟着扬起。




第二百零四章 谁的圈套
    之前一直会分心留意二人楼知府这一次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因为，这么一桩看似简单的寻仇杀人的案子，竟然再度出现了转折！！

    是的，在已经转了好几次之后，又一次出现了转折！

    本来要定下来的案子，犯人的口供却再次发生了更改。

    这个犯人，自然就是大寿。

    在他原先的供词之中，找张岳来复仇之事全是他一人所为。

    但是将军夫人那碗药下肚之后，像是连带着把他的记忆力也治好了似的，他又想起来了别的事情，现在不肯画押了，要翻供。

    先前卫若衣跟大寿交谈之时，前面问的那句话是没有压低声音的，楼知府知道大寿是为了什么突然要翻供。

    如果事关案情本身，楼知府自然二话不说升堂办公，严整以待，但是这一次明显翻出来的会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想继续。

    除开案子这边，“祸世”带来的一堆隐患甚至都还没开始解决，不知又要忙到何时。

    对着卫若衣他敢怒不敢言，但是对大寿，他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惊堂木“啪”的一拍，楼知府面色严肃：“大寿，这件案子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翻供，衙门不是戏院，岂容你三番两次出尔反尔，你可知道藐视公堂是何罪”

    服了药，大寿身上有几丝力气，他老老实实的跪好，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回大人，草民的罪过，草民愿意承担。只是草民想来想去，之所以可以顺利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少不了旁人的帮助，不然以草民的能力，这大仇或许这辈子都报不了。”

    “有的缺德鬼，自己同张岳来这孙子有仇，又恰巧得知了草民的事情，因此利用了草民来犯下今日的罪行，该草民认的罪草民一定不推脱，但是那种在背后玩阴招的小人，也万万不可放过呀大人。”

    楼知府咳了咳，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要认罪，但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怎么就显得他那么无辜呢怎么就显得他那么想推卸责任呢

    他肃了肃神色：“行了，休要多言，到底怎么回事，你且仔细说说看，具体如何本官自有定论。”

    “是，大人英明。”大寿再次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当初草民全家被张岳来这孙子杀了的时候，草民才不到十岁，事发之后，草民先将家里人安葬，然后为了寻仇又去找村长借了银子，随后再去叔叔伯伯家借了牛车……”

    “停停停。”楼知府不悦地打断他：“说重点。”

    “还有，注意说话的方式，再一口一个孙子本官先将你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他们这么一大帮人，没事饿着肚子在这儿听他骂骂咧咧的说复仇日记吗

    人有了求生欲，就会害怕。

    大寿被二十大板吓着了，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回想片刻方道：“草民找了张岳来很多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直到有一日去镇上卖药材，听到一个外地的商贾在草民的摊子边和同伴说起他的一个仇家，草民听了俩耳朵觉得好奇就问了几句，越听跟这孙……”

    一句话已经在嘴边，楼知府瞪了他一眼，大寿连忙改口。

    “越听跟姓张的越像，草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正好那个商贾走南闯北的收药材，随行需要人手，所以草民就想办法混到了他的商队里去，帮着做点杂工，就这么一路跟着他到了临郢关，后来那人见草民做事勤奋，肯吃苦，就提拔到他身边给他做跟班，带着草民到处收药材。”

    “有一次他喝多了，草民趁机向他打听姓张的的事情，这才知道了姓张的的地址，第二日草民便向东家辞行，谁知东家拦住了草民，告诉草民酒后之事他全然记得，这么多年草民暗中打听姓张的这些举动他也都清楚，东家还说……”

    他恨恨的看了一眼张岳来，方才继续道：“东家还说他与姓张的有血海深仇，所以他也想要他死，然后拦住了草民，让草民不要盲目去做傻事，不然到时候为了姓张的还赔上自己，太不值得，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听了东家的话，草民也觉得有道理，所以暂时按捺住了复仇的想法，如此等了好几个月，东家却迟迟没有动劲，草民心中难免疑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东家出去了一趟，然后突然告诉草民，他已经准备好了，让草民等消息就是。”

    “跟了东家几年，草民也知道他办事的能力，所以耐心等着，可是等着等着，却突然发现我的身体出了问题，脖子上也突然冒出来一片斑点，草民起先没有当回事，直到后来大夫告诉草民这很有可能是‘祸世’，这件事情惊动了东家，东家在知道之后，又告诉了草民一件事情。”

    “他说原本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但是安排的人并不一定靠谱，他其实只有五成的把握，之前是为了让草民放心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草民，现在说出来，也是为了在原本的计划之后再加一个计划，让草民有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也就是今日大人您所看见的这一切，他说完了计划之后，还问过草民是否愿意。”

    “草民得了‘祸世’，反正也没有多久活头了，且本来也没有想过要找别人帮忙，自然是再愿意不过了，所以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按照计划一步步走到今天。”

    “草民不后悔做了这一切，只是事情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有份参与的，一个也跑不了。”

    楼知府愣了愣：“听你的话，你那东家应该对你不错，你这样反咬他一口，岂不是忘恩负义”

    大寿嗤笑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姓张的当年上门的时候不也是一副人模狗样，转头便能为了一株药材杀草民全家，何况东家既然有心利用草民，那么他对草民有几分真心也可想而知。”

    这道理不假，只是听着让人心寒。

    而想想大寿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背后的原因更让人心寒。

    楼知府默了默：“除了这些，关于你那位东家，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说的”

    “有。”大寿点头：“按照东家的计划，他原本是想让这位魏，魏爷来给草民当替死鬼的，但没想到姓张的见财起意，突然将魏爷支走了，但在关键的时候，魏爷又回来了，而且……魏爷愿意顶罪的原因，跟草民也十分相似，都是身患不治之症，但是那个所谓的慕先生，草民完全不知情，且和魏爷有关的一切也同东家说的不一样。所以……”

    替死鬼

    凤岚倾冷笑一声，不动声色从院子里走进公堂内，他后面的人一个个神色愤慨的跟了进去。

    大石头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替死鬼是在说他，跳起来大骂道：“谁，那个龟儿子敢拿老子挡枪老子今日就要把这龟孙子拎出来，刺他八百枪解恨！”

    这人一激动，那嘴里的脏字就一个接一个往外蹦，但魏凯旋可不是大寿，人家老大可是在那儿呢，凤岚倾都没管，在场除了厉钰谁还有这个能耐管到他头上去

    楼知府抹抹头上的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胆敢陷害厉家军，的确其心可诛。你东家是怎么跟你说的对了，你东家姓甚名谁”

    大寿答道：“东家名字叫做梓青月，是临郢关的人，至于具体是哪里……”

    他皱眉想了片刻：“那次东家醉酒，说以前跟姓张的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但地方草民实在记不住了。”

    楼知府看向张岳来：“张掌柜你自己说吧。”

    张岳来皱眉：“草民从未听过梓青月这个名字。”

    楼知府提醒他：“同你有血海深仇的，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多，仔细想想。”

    张岳来：“……”

    这样的人，或许，其实，还挺多的。

    不过这样的话他当然不能告诉楼知府，他装作认真思考了的样子，半晌方摇了摇头：“抱歉大人，草民实在不知是哪位。”

    大寿冷笑一声：“怕是仇人太多，所以一时想不起来吧。”

    张岳来：“……”

    人艰不拆好吗

    旁边看了很久戏的卫若衣突然道：“张掌柜不妨想想，你的仇家当中，是否有姓李之人。”

    “李”张岳来不解。

    卫若衣解释道：“设计这件事这人，很有可能原本是一个人，只是为了遮掩身份，分别用了两个不同的名字，慕同草木的木，梓同稚子的子，木子相加，便是李。”

    她原本没有往这上面想的，只是梓这个姓实在太奇怪了，所以才多想了一下。

    也亏得她习惯于拆字这个方法，所以才能很快想到这上面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竟然还可以这样。

    虽然不知道将军夫人是怎么想到的，但毫无疑问，这个想法听起来非常有道理的样子。



第二百零五章 抓出主谋
    李这个姓不算少见，但当卫若衣抛出这个姓之后，张岳来脸色却迅速一变。

    虽然他极力掩饰，飞快的装作没有想起来的样子，但是因为变的时候完全没藏住，叫人想不相信他没记起什么都很难。

    楼知府审讯经验老道，知道这种情况下稍微留有余地得到的就可能是一个新的谎言，于是直接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是谁了，还不从实招来，这个人叫李什么，同你有什么仇怨”

    张岳来嘴唇发白，半响，慢慢吐出三个字：“李清明。”

    楼知府摸摸下巴：“嗯，这回又对人家干了什么缺德事”

    他可没忘记大寿说的血海深仇。

    到了这个份上，张岳来也没有隐瞒的可能了：“其实当年草民之所以改名换姓，不单单是因为大寿，十几年前草民在南边经营一家药材铺子，李清明的医药馆就在草民的中药铺子对面，大人你懂的，生意上同行的挤压十分正常，这就难免要用点手段。”

    还想找认同

    楼知府坚定的摇头，一派正直：“本大人不懂，你且直说这回你对人家做了什么缺德事吧。”

    “……”找认同失败的张岳来面色有些尴尬：“嗯，就是，李清明医术甚是精湛，导致那阵子草民的中药铺子生意十分惨淡，就连好多老顾客都被他给抢走了，这种情况草民自然是不甘心。”

    “所以你做了什么”楼知府有些不耐烦。

    张岳来咽了口口水：“所，所以草民一时气愤之下，就给医药馆放了把小火。”

    “嚯。”楼知府被他那副千方百计想要给自己找借口和说辞的样子给气得不轻：“一时气愤你就给人放把小火，那你要是二时气愤，岂不是要杀人全家”

    大寿闻言立马恨恨的瞪了张岳来一眼。

    楼知府：“……”

    嗯，忘了真有苦主在这里了，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觉得气愤，才习惯性的怼了一句。

    他正了正脸色：“咳咳，言归正传，放了火然后呢”

    张岳来目光闪烁，将头埋得低了些：“草民本来只想烧他家铺子，只是后来阴差阳错的，出了人命。”

    呵，阴差阳错出了人命。

    楼知府面无表情：“几条”

    张岳来慢慢伸出几根手指：“三，三条。”

    “三条！！”

    楼知府勉力压下自己心头的怒气，继续审案：“都是些什么人”

    盯着来自四面八方凌厉的目光，张岳来硬着头皮道：“分，分别是李清明的娘、妻子和女儿。”

    楼知府一句话脱口而出：“合着你又杀了人全家”

    “没，没。”张岳来急忙摆手否认：“那日突然有病人上门，李清明临时出去了，他没死，草民知道。”

    楼知府冷笑一声：“感情你还真的打算杀人全家，连李清明的行程都一清二楚。”

    身上背着十一条人命，这个张岳来，完全就是个杀人狂魔。

    关于他的质问，张岳来自觉心虚，也没办法辩驳。

    当时他才杀了大寿一家，得了个宝贝药材，本来想着能大赚一笔，没想到他出去收个药材的时间，中药铺子的生意都快要被对门的医药馆挤垮了，且已经到了他拿了那个药材也无济于事的地步。

    大寿家那档子事扰得他夜夜难眠，店里的伙计也一个个每天唉声叹气，与此同时，对面却是生意兴隆。

    他真的是一时脑袋发热，索性做了把大的，决定一把火将对门烧了，眼不见为净。

    李清明一家住在医药馆后面，他最初只打算烧医药馆，没想杀人，打听李清明的行程也只是为了方便夜里行动。

    事实上除了李清明，他连医药馆什么时候关门，李家人什么时候就寝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谁知道放了火之后意外就来了，火燎起了医药馆的里面干药材，借着风势烧到了医药馆后院。

    张岳来放了火之后就跑回了自家中药铺子，等发现不对想要挽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很快李清明就听到消息赶了回来，他和他一直死对头，平日里没少明里暗里挤兑对方，这个时候他冲出去救火，怎么看怎么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