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将军请上座卫若衣厉珏

    你是在先前我喊人试药之时出现的，那会儿约莫是午时一刻。

    你们若是雇佣马车，即使晚间不借宿，一路换着马来跑，那想要午时一刻出现在阳岭城也需要从昨日一早出发。

    可你先前却分明说是今日知道了有人试药的消息之后方才赶过来的，我说要找人试药是巳时末，你在午时一刻出现，也就是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就得带着你躺在缚辇上无法动弹的儿子从夷顺城野萍乡过来，这样的速度，除了仙法和妖术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你父子二人既然有此神通，说你们腰缠万贯我都是替你们低调了。”

    那男子被他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这长相feng流的掌柜先前逼问得紧，他只好随意胡诌了一个地名给他，谁能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他竟然也知道

    知道也就罢了，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距离，脚程和时间都一清二楚。

    要不是他知道他这地方是刚刚临时诌的，还真的会觉得他们的人里出了内奸了。

    偏偏他还特意多问了他一遍是不是今日听了消息过来的，他也满口笃定的答了，这下连反悔也是不能。

    百晓生看着他，桃花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既然是大能之人，区区凡俗医药馆自然是治不了贵子身上的伤口，您请便吧。”

    “对了，”他忽然又道：“下次再想来，还请带点实在点的伤口，贵公子身上这点伤我家猫儿都能挠出来，咱们凡人虽然肉眼凡胎的，但也不是瞎子，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就是直接挑明了男子的目的了。

    周围明白人不少，人群中一片嘲笑之声。

    那男子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赶紧指挥着随行的几个同做猎户打扮的人抬着缚辇走了。

    他走了，百晓生目光微转，落到灰衣瘦削男子脸上。

    那人被他看的浑身发毛，硬声道：“做什么，他是来捣乱的，我可是实打实听了消息从城内赶过来的，你，你可别想以此来诬赖我！”

    “我只是想问你对一发丸感不感兴趣而已，你这般紧张做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灰衣瘦削男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很想暴起伤人！

    不过不管这人怎么讨厌，个人情绪还是不如公事重要。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如果我买，要多少钱”

    百晓生咧嘴一笑。

    灰衣瘦削男子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

    果然，下一瞬百晓生便嫌弃道：“你嘛，抱歉了，对于你这种不懂得欣赏本店药品名字的人，一应药品恕不供应。”

    灰衣瘦削男子骂了声娘，也不再追问为什么，抬着缚辇就走了。

    至于其余几个抬着缚辇的，百晓生也不忘一一关照，最后无一例外全给气走了。

    时间耽搁了不少，但是也算是杀鸡儆猴了。

    这群人赶在他们开业的时候来闹事，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只会让人觉得卫记是软柿子，一个身怀重宝的软柿子，那岂不是谁都要来捏上一捏。

    这种时候，绝不能退让，而是需要震慑。

    不过……

    百晓生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有了这个人，倒是比别的什么震慑都管用了。

    只是不知，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

    他脑中思索着问题，面上却还有木有样的跟人介绍起了中间那一瓶药丸来。

    “大家也看见了，为了庆贺今日开张，除了一发丸，东家还特意带来了另外两种神药，中间这个叫做无痕膏。

    顾名思义，无痕膏的功效是能消除身上的疤痕，这需要长期坚持方能见效，是以今日也不用试药了。”

    基于一发丸给人的印象，立马有人追问：“价格呢”

    百晓生笑道：“不贵，五两银子一瓶。”

    这一次竟然是直接给了价格的。

    众人微微诧异，底下有女子脆生生问：“什么疤痕都可以”

    百晓生循着声音望过去，却没有见到人：“对，什么疤痕皆可。”

    “要多久才行”那女子声音蓦地有些急切。

    他心中一动，索性也不找了，直接答：“新疤痕一日三次，一月内可消，陈年疤痕根据具体的年份和深浅时间各有不同。”

    答了，却没有听到那女子再问。

    他也未有诧异，开始介绍下一瓶。

    “至于这最后一瓶，自然也是今日最重要的一瓶，它的名字叫做百毒丹。百毒丹，可解百毒，乃是一瓶解毒神药。”

    底下立马有人喊：“掌柜的可需要试药之人我家正巧有一个中了蛇毒之人，愿意替掌柜的一试！”

    百晓生摇摇头：“此丹所用药材十分珍贵罕有，成本昂贵，小店刚刚开张尚且未有盈利，就不让人试了。开门做生意以诚立足，各位父老乡亲信得过小店的，自然会来，信不过的，也不必强求。

    只还有一点需要告知大家的，百毒丹能解百毒，若只是用于寻常毒药未免浪费，还请理性购入。”

    底下一片失望的嘘声，其实他们还很期待百毒丹的药效来着。

    “百毒丹怎么卖”还是有人好奇。

    “五百两。”百晓生笑着回。

    这一次却没有人喊贵的，先前他也说了，寻常毒药用这个浪费，这句话听得懂的人自然能懂。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一辈子也不会有用得上百毒丹的机会，而对于用得上的人来说，五百两和一条命，取谁舍谁各自会有自己的判断。

    介绍完三种药，医药馆门口的铃铛突然被人拉响。

    百晓生朝众人颔了颔首：“抱歉，东家找我有事。接下来的事宜由店内副掌柜接手，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立马匆匆进了馆内，进去，然后毫不犹豫绕向左边。

    医药馆如今在布局上做了小的改动，将左右两边隔开了，一边问诊一边拿药，卫若衣现在就在左边。

    他原本是揣着几分小心进去的，结果人刚到，便听到里面卫若衣道：“进来吧，人已经走了。”

    他不再揣着，一步垮了过去。

    “小衣衣，那人你找来的你何时认识皇族的，我竟然不知”




第二百五十七章 众生万相
    卫若衣瞥他一眼：“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且我父亲在国子监里授课，我认识皇族很稀奇吗”

    “诶嘿，小衣衣你来头竟然这么大”百晓生有些诧异。

    “诶嘿，你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卫若衣比他还要诧异。

    百晓生挑眉：“虽然公子我见多识广，但没有了解过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

    “等等。”卫若衣觉着有些不对劲：“所以当初你要来找我合作，事先都没有了解一下我的来历”

    “了解了啊。从一品大将军的夫人，你做过的几件大事，还有为什么突然要插手张岳来一案，顺便还顺藤摸瓜的发现了盐肆的事情。”

    卫若衣有些无语，这个顺便可真够顺的。

    换言之，也能说明百晓生在搜集情报这方面的能力确然十分了得。

    由此她就更疑惑了：“这些细节的事情你都如此清楚，为何反而是最容易调查到的东西不知道”

    百晓生在她对面坐下：“那些了解来做什么，既然你能得今上亲自赐婚给风头正盛的厉将军，那么少不了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找人合作，这个背景足矣。

    再往下就是看人品个性了，世家大族的小姐么，具体如何只有你们自己院子里的人知道，传出来的消息能有几分靠谱

    再说了，京都距离此地山高路遥的，本来就不靠谱的东西传过来那还能听”

    卫若衣有些无语，百晓生这话说的虽然过于直白且一阵见血，但是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她完全无法反驳。

    “而且我这人看人的时候素来不太喜欢从旁人口中了解，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所以嘛，还真的不知道你竟是太傅的女儿。”百晓生接着道。

    “行叭。”

    卫若衣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嘴里的话自然而然拐了弯儿：“不过今日来的这一位，虽然也带着皇子玉佩，倒真是我不认识的。”

    百晓生眼睛闪光：“皇帝老儿的私生子”

    卫若衣“友善”一笑：“什么都想知道，脑袋想要不想要”

    百晓生噎了噎：“那，你给人病看的怎么样是不是没看好，通知我赶紧收拾产业跑路”

    “恰恰相反。”卫若衣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病看得很好。”

    “好消息啊。”百晓生漫不经心的鼓鼓掌，随后伸手问她讨水喝。

    先前在前面说了那么久，说得他口干舌燥的。

    “好消息喊你进来做什么”

    卫若衣将水递给他：“喝吧。”

    “今日对我这么好”百晓生有些狐疑的接过，刚喝了一口脸色大变，直接将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眼见卫若衣也将水杯送到嘴边，他顾不上难受，急忙喊道：“小衣衣别喝，这水里有毒！”

    卫若衣微微一笑，一口将整杯水饮下，末了，还像喝不够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再一次一饮而尽。

    百晓生不敢置信：“你，这，这东西你就不觉得难喝吗”

    伸手拿过水壶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卫若衣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

    “你吃解药了”百晓生问道。

    卫若衣摇摇头：“不是我吃了解药，这东西对我无效。”

    百晓生很不服气：“我们都长得这么好看凭什么毒我不毒你，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直接怒气冲冲的走了。

    没一会儿带着文卿回来，二话不说也倒了一杯水给他：“喝。”

    文卿却没有直接喝，而是看向卫若衣。

    卫若衣微微一笑：“尝尝。”

    “嗯。”文卿点头，浅浅喝了一口。

    百晓生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反应，但无奈看了半天也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样是什么味道”

    这时候，倒是卫若衣忍不住开口了。

    “咸的。”文卿淡淡吐出两个字。

    “不对吧。”百晓生立马反驳：“明明是苦的！”

    “咸的。”文卿还是那两个字。

    百晓生见他说的坚定，犹疑着又拿起他的水杯喝了一口，喝完后，他表情有些古怪：“小衣衣你偷偷将我的水换了”

    “这次是什么味道”卫若衣不答反问。

    百晓生咂咂嘴：“甜的。”

    卫若衣站起身来：“茶我没换，不过有一点你确实没说错，这水里的确有毒药。”

    她走到隔间，拿了两颗百毒丹给两人，两人吃了，卫若衣方道：“再喝一下水。”

    两人再喝了一口，喝完了却是互看一眼。

    文卿眉头微皱，有些疑惑：“无味先前那是什么”

    白水，自然应该无味。

    卫若衣正想说话，却听得百晓生突然叫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毒是不是叫众生相”

    卫若衣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不否认，也就是承认是了。

    “那必须，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百晓生有些得意。

    文卿眼神冷下来：“所以你知道有毒，然后特意跑到盐肆喊我过来喝”

    百晓生飞快躲到卫若衣背后，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这东西也是偶然，有一回薪火榜上有人在求，我瞄到了这个名字觉得有点意思，所以顺口打听了一下。”

    这个理由也是很百晓生了。

    “打听到了什么”卫若衣问。

    “一句话。”百晓生竖起一根食指：“众生相，饮者不能藏其心，可观众生万相。”

    卫若衣笑道：“那你这是半句，这话还有后半句：相随心动，心随意动，人心所至，意所不至，皆在其中。”

    前半句讲名，后半句解意，百晓生仅知道前半句便能猜测出那杯水里毒来，仅这份机敏聪慧便少有人能及。

    不过人是不禁夸的，卫若衣刚刚在心里夸完他，便听他问：“所以这毒药的名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会儿苦一会儿甜的，光尝着味儿了，观的哪门子的相”

    “有情则甜，无情则苦。”卫若衣解释。

    “那更不对了，小爷我一会儿苦一会儿甜那岂不是一会儿无情一会儿有情，如此善变，我是病的慌吗”

    卫若衣无语笑笑：“此情非彼情，人有七情六欲，但凡能让你意动的都叫情，先前苦的厉害说明你喝那杯水的时候心中一无所有，是以喝了才苦，后来再喝满怀好奇，自然是甜的。”

    “那那个咸的是怎么回事”百晓生指着文卿。

    “不咸不淡听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