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程侍郎有些不明白,“从三司挑人一起审”
“殿下好像是这个意思。”
“这案子一直是咱们刑部主审,大理寺御史台分管复核监督之事,不过陪审而已。咱们刑部又不是没人,何需从他们那里挑人”
杜长史有些为难,“这我就不晓得了。”
程侍郎笑,“来,吃菜。你这食不厌精,也尝尝咱们刑部的伙食。”
午饭后,程侍郎专门跑了趟内阁,杜长史则在穆安之那里将程侍郎打听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穆安之正要寻思早朝时陛下将通州运粮使一职点了何家人的事,听杜长史回禀,穆安之放下手里的笔,“知道了。”
杜长史说,“我看程侍郎是想把案子留在刑部审,并不想那两家插手。”
“看黎尚书的意思吧。”
穆安之对此无可无不可,他到刑部后除了审案并不管刑部旁的事,所以说他主理刑部是不对的,如今刑部当家作主的依旧是黎尚书。
穆安之审案铁腕,为人一向有神鬼莫近的名声,实际他既能在刑部短短数月便声名雀起,得杜华郑许这样的人相辅,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于衙门,不争利。
于案情,不争名。
在他手下审案,每一桩案子,谁出多少力尽多少心,穆安之从来都是按功绩不同将下属的名单罗列在折子里,他不为自己争名。
虽则他如今在刑部,名义上是他在主理刑部,实际自到刑部,穆安之只管审案,所以,刑部四司,他只管刑部司,在刑部司也只分管审案之事。至于刑部其他事,穆安之不管不问,自由黎尚书做主。
就是这次南夷军粮案,他手下人手不足,他也不会打刑部旁的主意,索性从三司组建人手。
他就是要告诉黎尚书,他对刑部之权无所图谋。
第二天,早朝结束。
清晨阳光穿透薄薄晨风照在人身上,穆安之自顾自往外走,他于朝中百官素无交情,往时郑郎中会与他同行,自郑郎中去了山东办差,穆安之又恢复独来独往。
今日却与往时不同,刑部黎尚书快走几步跟上穆安之,知道穆安之喜怒难测,黎尚书都没敢寒暄,直接说,“殿下,陛下令殿下总领南夷军粮案,殿下可有空,老臣想同殿下细禀此案。”
“去衙门说吧。”
如此,二人分别登车,同往刑部去。
刑部就皇城外的太平大街上,不大功夫便到。穆安之马车在先,黎尚书随于其后,杜长史华长史没有早朝资格,都是按时辰直接来刑部。
华长史一直在忙严氏案,杜长史见黎尚书也到了,给穆安之见过礼后对黎尚书拱手为礼,想黎尚书必是有事与殿下相商,不然这时候应该去内阁了,杜长史遂先退下。
黎尚书捧着茶碗,开口亦无闲篇,“殿下素来英明,老臣多思,一直想跟殿下说说南夷军粮案,还请殿下恕老臣聒噪之罪。”
“尚书太谦了,原本我就想寻个时间跟您打听一二,这件案子如今是个什么章程”
“南夷军粮案原是南安侯上书,因有查到军粮车队偷载玉石之事,南夷不产玉石,但与南夷相临的大理是出产美玉的地方。南安侯不敢小视此事,遂秘折上禀,陛下令刑部配合南安侯追查。”
穆安之眉心急促一跳,大理是镇南王府所在,镇南王府独成一国,虽向朝称臣,却是正经藩国,看来内情比他想像中要复杂的多。
黎尚书继续道,“南夷势力交错复杂,再加上镇南王府那里不好细询,玉石案一直进展不大,倒是又发现有军粮倒卖之事。这些在卷宗里都有记载。”
“说来惭愧,倒是周家案发,军粮案方有重大进展。”黎尚书感慨一声。
“有件事,既是查到军粮车队偷载玉石,直接就该查承运粮草的粮商,如何耽搁至今”
黎尚书道,“当时偷载玉石的人一并拿下,只是尚未到didu便在路上染病身亡。再往上线索已断,未能继承追查。”
黎尚书也有许多话不好说,以他的官位并非惧南安侯府,可南夷军粮案立案之初就是始于南安侯的奏章。南安侯若有私心,肯定也是私下处置以免牵连家人,可见当初南安侯并不知世子亦涉其间。黎尚书当初想法大至若此,这事必与南安侯府无关,而不论军粮承运使周家,还是粮商牛家,都与南安世子关系颇近。
说不上疏忽,此案其实也并未耽搁,因为查到军粮倒卖,眼瞅就要拿牛家问话,此时牛家被周家案牵连,直接也下了大狱。
如此,三桩案子赶在一处,南安世子直接下了大狱。
黎尚书问,“眼下军粮案不知殿下如何吩咐先时案子审理咱们刑部以程侍郎为首,卷宗也多在咱们这里,只有少许在大理寺,他们那边我估计也准备好人手供殿下驱使了。”
穆安之喝口茶,他心中已知黎尚书来意,“以往三司分立,刑部审案大理寺复核御史台监督,这规矩自然不错。不过,我审案有自己的习惯。”
“殿下请讲。”
“我要从三司各抽调人手来审理军粮案。”
“那复核监督的事”
“依旧由大理寺监察院做主便是。”
黎尚书忽而老谋深算的一笑,“殿下,您是咱们刑部的人,主理刑部事宜,老臣得说句有私心的话,殿下要人手,咱们部里都是专门审案的人才,不是老臣夸口,比大理寺监察院都贴心。殿下要多少人,咱们衙门都有,何需外头寻去”
“这样好吗”穆安之又问了黎尚书一句。
黎尚书一百二十个保证,“绝对好。阖衙门的人,只要殿下瞧得上的,就是老臣也愿为殿下驱使。”
穆安之认真的说,“若是与案情相关,怕是少不了请教您。”
“殿下有所问,老臣必知无不言。”
如今看来,三殿下的确是个一心做事的人,三殿下堂堂皇子之尊宁肯退而自三司选人,也不想有争权之扰。
三殿下肯退,是三殿下的心胸,可他黎某人一样非狭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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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一三五章
黎尚书穆安之就南夷军粮案达成默契,穆安之一边让杜长史审核南夷军粮案的卷宗案情,一边召程侍郎问询案情的进展。
程侍郎与过来传话的小易客气几句,心中念了声佛,这案子总算依旧是他主审。
三殿下穆安之性情与常人不同,自到刑部,这位殿下除了审手里的案子,旁的事物正要不看。审案也是出名的铁面无私,不过,三殿下从不亏待手下人,刑部司凡跟着三殿下审案的,三殿下都没亏待过,尤其下头不入流的官吏,倒更愿意听这位殿下的驱使。
先时陛下旨意令三殿下接掌南夷军粮案,这位殿下立刻把手下大将外派山东、通州两地,留下心腹杜长史对接军粮案,然后对他们这些以前审理军粮案的人不闻不问。
简直把程侍郎吓的不轻。
他不会因三殿下在朝中没什么背景就有所不敬,皇子本身就是最大背景。何况,这位殿下虽政治上尴尬些,可半点不好欺负。
先不说三殿下有独自一人大战御史台的彪悍战绩,就是在刑部也有刚直不阿的名声,人家就一门心思的审案,程侍郎不想与这样的殿下对上。
故而,杜长史过来对接军粮案,程侍郎没有半点不配合,还特意回禀黎尚书殿下要从三司组织人手的消息。
总算是把殿下的心留在刑部,他也能继续主审此案。
程侍郎理理衣袍,过去相见。
男人间总有种不动声色的较量,穆安之没有要在刑部争权的意思,却也有自己的行事手段。
程侍郎态度恭敬,穆安之一向冷峻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温和,“程大人不必多礼,早想找你聊聊南夷这桩案子,只是我先时对这案子不大了解,就是想聊,有时也不知从何聊起。”
小易端来茶水,程侍郎道声谢方接了,“此案所涉范围之大,所涉人数之众,也是臣当差之年仅见。”
“先前刑部是如何查的呢”穆安之问。
程侍郎捧着茶没有喝,“玉石走私,无非是谋求高利,天下玉石价最高的地方便是didu,臣令人监视didu玉石生意,已有发现。”
穆安之颔首,“还有么”
“军粮以陈换新,必有粮商参与期间,粮商这里,也有些线索了。”
“程大人不亏刑司老手,”穆安之赞一句,“眼下这案子要怎么查,你想过没有”
程侍郎双眸中隐现一丝激动一些兴奋,“不瞒殿下,这些日子以来,臣日日夜夜所思所想都是这桩案子。自周家招供,臣看过一些关于军粮案的供词,此案由北至南,是didu到苏杭,到湖广,到南夷,这一路,周家收买联合沆瀣一气的不知有多少。何况还涉通州码头官粮出入,还有十几年前严家旧案,这些案子错综交织,又不知衍生出多少案件,千头万绪从何查起,一时不慎便有可能陷入重重叠叠案情当中,故而,越是大案,越不能迷失主线”
穆安之心下赞叹,便是他接受军粮案都有种不知从何入手的感觉,就听程侍郎斩钉截铁一句
“此案的要点就在俩字银子”
穆安之若是正在吃茶,非喷了不可。好在他一向淡定惯了,穆安之凝神思量,良久一拊掌,“妙啊”继而,穆安之哈哈大笑,“绝妙至极”
他高兴地站起身,在屋里团团的绕了几圈,笑道,“程侍郎不愧刑名上的老前辈,果然眼光独到一针见血。”
程侍郎笑谦,“臣也是想了许久。”
“来来,咱们商量一下这案子具体怎么审。”穆安之高兴的拉着程侍郎的手到案前,真正说起具体案情。
程侍郎午饭都是在穆安之这里用的,穆安之对审案颇有心得,程侍郎在刑名经验丰富,两人相谈甚欢。
直待下晌午,穆安之对程侍郎道,“遇到这样大案的机会,在老程你的宦海生涯中怕也不多,审案人手由你挑选,就一句话,查案就查案,如果你或者有人力有不逮,随时可以退出,但是,审案时只需有审案的心,旁的心就不要有了,不然我是不依的。”
“殿下放心,臣都明白,臣已经拟好审案官员名单,请殿下过目”说着,程侍郎自袖中取出一卷,双手奉上。
穆安之亲手接过。
程侍郎恭敬告退,此案非但与朝中关系重大,更是关系他一生前程名誉,他断不会自毁前程
穆安之并没有急着看这名单,他苦苦思索的一件事,今天是叫程侍郎提了醒。
从慈幼局到朱家案,到周氏案,这里边总有些说不出的神秘鬼祟。胡安黎便私下说过,这三桩案子表面看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联系,但是,三重案子都涉及女色,慈幼局是贩卖幼女,朱家案则是有妓院花月楼的影子,周氏更是自幼调教来给豪门权势之家享用的,这不一定就完全是巧合。
可若不是巧合,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耐,慈幼局与花月楼还好说,周氏可是直接送到南安世子床上的。
如果是人为,穆安之始终想不透这里面得是一种何其可怕的力量在操纵。
但是,今天程侍郎的话提醒了他,如果真有这样的手眼通天的人物,那么,此人的布局怕不仅仅是人口贩卖、青楼妓馆,可,不管此人布局有多大,要布这样的局,且不被人发觉,这得需要何等样的财力
用程侍郎的话就是银子
银子从哪儿来
穆安之轻轻的眯着双眸,这样的财力,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的。
穆安之特意找来胡安黎,问胡安黎,“你现在还每天回侯府”
说到这事,哪怕性情温驯如胡安黎,都露出几分无奈。自南安候回didu,他就被要求每天回侯府,胡安黎想陪伴母亲都没时间。
胡安黎倒是说过一次,南安候道,“我回didu,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就要回南夷。咱们祖孙,这样能同住一处的时间并不多。”
胡安黎不愿与祖父闹僵,只得不提。
三殿下有问,胡安黎点点头。
穆安之与胡安黎道,“你我都年轻,你找个时机请教南安候一二,若有人如咱们猜测那般手眼通天,需要什么样的财力”
胡安黎眼中掠过一道灵光,“殿下的意思是”
穆安之笃定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胡安黎立刻道,“一有适当时机,”他忽而有些犹豫,“我只怕再如何掩饰也瞒不过祖父,他老人家闻一知十,怕我一开口就要被洞觉。”
室中檀香袅袅,窗外夕阳下,一丛蔷薇结出鲜艳花苞,穆安之在霞光中对胡安黎道,“如果南安候问,你如实说便是,不用瞒他。”
“是。”
光明正大之事,何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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