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当年,你们不就是如此炮制严家父子的吗”
“当其父严明之面,严珏那双能书梅花篆的手被你们硬生生拔掉指甲,夹断十指。当严珏之面,两棍便打断其父两条腿。”
“我当时就想,这可真是个天才的主意。”卓御史轻轻的笑着,眼睛眯起,像是在回味什么美妙的记忆。他空闲的一只手随意的拍了拍胡源的脸,低下头,望入胡源的眼睛,“你还记得吗”
面对卓御史狠厉双眸,胡源竟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还记不记得”卓御史陡然一声爆喝,一掌劈在胡源脸上。
胡源整个身子被抽的一个趔趄,眼瞅就要跌到地上。却被卓御史一把拽住发髻硬生生拖了回去。
卓御史拽着胡源的头转向胡安然,问胡安然,“你是否知晓匿银一事”
“我,我,我知道。”
“如实供述。”
“严,严家案翻出来,父亲说事情怕要不好,就把这个印鉴给了我。说,说,说以后做我们兄妹三人的花用。”
“此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只有我和父亲。”
“画不画押”
“口供记录是否正确”
胡安然忙慌慌捧起来看过,咽下一口吐沫,浑身颤抖的点点头。
“请胡二公子画押。”华长史递上笔墨红泥。
胡安然握着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大拇指按在印泥匣中,随着鲜红指印落在供书上,胡安然忽然泪流满面。
胡源亦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华长史收起供书,不无讽刺道,“多么幸运,父子还能相对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 s原本该昨天一口气写完,实在是写不完了,就今天更吧。大家晚安顺带求票票最受欢迎作者ysndsd2019jnt
168、一五六章
严家旧案,在朝廷许多人看来,判的不可谓不重。
圣旨到刑部,穆安之一听胡源只判二十年,立刻起身,上前一步逼到宣读圣旨的内侍赵深面前。赵深跟随在穆宣帝身畔数年,宫中一等内官,此刻竟不禁气势一弱,面对穆安之杀气腾腾的眼睛,周深连声道,“殿下,圣旨还未读完。”
他话未落地,穆安之已劈手夺过圣旨,展开一看,除了胡源改判二十年,还有几位穆安之建议死刑的官员都改了刑期,另有已致仕的前刑部王尚书的追责直接免去,未提王尚书之事。
穆安之把圣旨一裹,便骑马进宫去了。
刑部一干人都傻了,程侍郎伸手想把穆安之请回来,却是被杜长史许郎中左右一人搂一只胳膊,许郎中道,“大人,下官有要事回禀。”
杜长史,“我那里有好茶,请大人赏脸品尝。”
华长史望着穆安之远去的背景,眉心微锁,他们商量的判决可并非如此。
穆宣帝正在御书房与内阁议事,穆安之不待通报直接闯了进去,穆宣帝一见穆安之手里攥着的圣旨就知他所为何来。穆宣帝吩咐裴相等人,“你们先退下。”
屋中只剩穆宣帝、太子、穆安之三人,穆安之举着圣旨劈头便问,“胡源操纵审讯,勾结外将,刨制严家冤案,难道还不当死”
“你放肆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穆宣帝怒问。
“少给我来这套,说的是严家旧案,跟谁说我都是这话,胡源其罪当死”
穆宣帝的套路,穆安之心里清楚的很,惯常先用父子君臣压人。穆安之不吃这套,声音震的御书房外头守门的内侍都抖了一抖,穆宣帝脸沉若水。
太子忙劝,“老三,这只是严家案的判决,胡源勾结外将刘重之罪,还有另判。你急什么,案子一桩归一桩,你误会父皇了。”
穆安之怒气稍缓,瞪着穆宣帝,“就是只论胡源左右刑部审讯,授意刨制冤案这一项,难道罪不该诛”
“他若直接杀了人,自当死罪。既是授意,罪责便不只在胡源身上。严家案的判决,父皇与内阁斟酌过,二十年刑期并无不妥。”太子沉声回答。
穆安之冷笑,“并无不妥这么说以后文武勾结,陷害商贾便都是二十年刑期,”
穆宣帝脸沉若水,猛的一掌击在案上,“等你坐了朕的位子,这朝廷才轮得到你做主”
“什么狗屁位子,当谁都稀罕如果连这样的冤案,朝廷都不能给亡者一个公道,岂不令天下寒心”
太子劝道,“老三,你消消气,胡源身上不只这一桩案子,这也只是严家案的判决。南安侯有功于朝廷,议功议罪,内阁也要有所考量。”
“那你们有没有考量过,严家父子无辜冤死,这两条沉冤十五年的人命,谁来负责”
“我”太子分毫不让的直视着穆安之的眼睛,“我以储君之尊,亲去严家父子墓前祭告,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只愿天下海晏河澄,再无冤狱”
穆安之微微喘息,胸前一起一伏,他盯着太子的眼睛,“我等着你去。”
穆安之继续道,“王尚书虽则致仕,严家案在他任期内发生,他难辞其咎。”
穆宣帝道,“王尚书今年已经八十五了,致仕多年,你还要怎么着”
“别说八十五,他就是进了坟头,这案子他也要负责任。”
“你何必这样刻薄。王尚书在老家听闻严家旧案,已经上折请罪。”穆宣帝知道穆安之的性子,也是无奈了。
“这种嘴上轻飘飘的一句请罪,谁还不会请。”穆安之冷笑,“不过,既然陛下与太子都这样说,这是你们的江山你们的朝廷,当然得听你们的。”
他转身便走了。
穆宣帝脸黑如锅底,太子叹口气劝道,“老三这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这案子也就是他来审了。”
“真个混账东西”穆宣帝狠狠的骂了一句。
李玉华细细同严琳说了严家案的判决,严琳并无多少愤恨,她道,“朝廷既是这样判,那就是这样了。”
“你别灰心,胡源身上不只这一件案子,以后数案并罚,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对于胡源没判死刑的事,李玉华很失望,严家两条人命,胡源一命来抵都是他赚了,结果只判了二十年刑期。
不过,她家三哥为这事跟陛下大吵一架,现在竟被勒命在家自省。
李玉华觉着她家三哥很冤。
严琳倒是反过来劝李玉华,“我家这案子,倘不是三殿下坐镇,怕没有如今的光景。请娘娘代我向三殿下致谢,三殿下为人正直,正因有他,如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才能有个公道。还请殿下保重自身,像娘娘说的,胡源那样的人,身上不可能只我家这一起案子。只有殿下彻察,如我家这样的人家方能冤情得雪。”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他胡源活着,咱们也活着,活一日便有一日的可能,眼下先抓住能抓到的一切。”
严琳点头。胡源不死,她决不罢休
第二天,李玉华带着严琳进宫给蓝太后请安,因李玉华时常在蓝太后身边,蓝太后对严家案知道的比旁人要更清楚,也很怜惜严琳为父兄报仇的刚烈。
蓝太后问她现下如何生活,严琳道,“民女还有些积蓄,在外得王妃娘娘照顾,如今立了女户,也有一些旧交旧友来往。”
“这样很好。以后有什么难处,也只管跟哀家说,你进宫不易,告诉玉华是一样的。”
“是。”
朝廷拨了给严家父子重立碑坟的银子,严琳半点没客气,给父兄起坟立碑,张罗的齐整。她形容气色都较先前强许多,时常来李玉华这里走动。
穆安之在家也没闲着,他写了封信交给杜长史,“盖上咱们府的漆封,给前刑部尚书王老尚书送去。”
杜长史问,“臣亲自去”
穆安之嗤一声,“这种东西也配你亲自去,随便打发个人送就成,他不就在didu么。”
杜长史心说,王老尚书虽致仕也是官场老前辈,不过,殿下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人痛快。凭他什么官场前辈,在任期间酿出严家这样的冤狱,要说他一无所知,杜长史是不信的
杜长史打发梅典簿跑了一趟,同梅典簿道,“放下书信就回来,一句话都不必同王家人多说。”
“是。”梅典簿接过书信,待到王家,他放下书信便要告辞,王家管事道,“还请典簿大人稍待,家中二爷这便过来相陪。”
梅典簿摇摇头,略一抱拳,转身便走,王家管事拦都拦不住。
梅典簿如今这官儿当的,他觉着还是给皇子妃娘娘打下手安全。以往这些高不可攀的大户,转眼间身败名裂。父妻反目,父子相疑,当街遇刺,血溅三尺,梅典簿虽是来didu求富贵的,可这些事,他只要一想就心惊胆战。
所以,梅典簿现在早把出人头地的心都收了,是上头怎么吩咐他怎么做,既然杜长史说一句都不必同王家人多说,他便多一句都没有,放下书信便回。
王家管事满头雾水亲自将信呈给王二爷,王二爷见信上封了三皇子府的漆封,上书王润二字,不禁道,“咱家与三皇子素无往来。”
王润是祖父名讳,这又是三皇子府属官送来,王二爷只得将信送到祖父那里去。
王老尚书近来的精神不大好,严家案重审,他当年正赶上任刑部尚书职,如今旧案再提,王老尚书刚上了请罪折子。
好在,陛下仁慈,并未追究。
王老尚书眼已是花了,伸手找来水晶镜子架在鼻梁,借着琉璃窗的光线,王老尚书点头赞一句,“三殿下这笔字称得上钢筋铁骨了。”
王老尚书想到什么,拿着信道,“唐学士的楷书古拙端正、质朴方严,三殿下的字刚劲峻拔、力透纸背。”
王二爷道,“咱家与三殿下向无交情。”
“交情是没有,能扯上关系的无非严家旧案。”王老尚书脸上的老人灰斑映着案头一株亭亭兰草,愈显老迈。
“祖父。”
王老尚书摆摆手,撕开信封,里面掉落一张白色请柬,上面只有一句话初二,储君亲祭严氏父子,尚书大人可愿同往
王老尚书的脸上,犹如被人迎面狠狠一记掌掴,痛辣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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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一五七章
对于严家案的结局,华长史倒是更能看得透,华长史私下就禀过穆安之,“南安侯正当重用,仅凭严家案,的确是难判死罪。”
穆安之整理着衣袖,“朝纲败坏,皆因权衡利弊而起。”
“殿下”
他的话很直白,三殿下这话更深刻。
穆安之侧侧身,看向华长史,问他,“翻审严家案,感触如何”
华长史叹口气,“虽有遗憾,郁垒渐消。”
穆安之眯起的眼眸带着淡淡傲气,“八面玲珑,结交权贵,我也会,但我永远不会成为那种人。我活一世,不为赚得富贵权势,是为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做些事。”
“多余的事咱不管,在其位,谋其政。既在刑部,便还冤案以清白,还冤者以公道。”穆安之望一眼外头,“杜长史好了没”
“应该差不离了。我去瞅瞅他。”
今天是祭奠严家父子的日子,既是储君亲自出面祭奠,自然跟随者众。穆安之一向与东宫不睦,但严家这案子是他经的手,今天他也会带属官过去。
杜长史华长史是穆安之的左膀右臂,会随穆安之一同前往。
穆安之没有进宫与太子一道,他直接带自己人先去了严家父子墓前。
一片枝叶葱郁的杏林中,青砖铺出一条小路,两座青砖墓相临而立,墓前是螭首龟趺高七尺的碑石。严家父子陈年冤案,朝廷特准用五品官的墓葬仪制。
卓御史一身青衣临风而立,见穆安之过来,上前迎了两步,躬身一礼,“见过殿下。”
穆安之与卓御史时常有些个摩擦,至今审案时,两人还时不时就要卷袖子干一场的那种。所以,对于卓御史的行礼,穆安之一向坦然受之。今日在严家父子墓前,穆安之抬手一扶,“不必多礼。”如卓御史这样讨厌的家伙,也有可取之处。
严琳素衣素服过来行礼,穆安之直接免了。卓御史道,“殿下来得早,不如去那边歇歇脚,我刚煮了好茶。”
卓御史煮茶的地方就在严珏碑石畔,一张小竹桌上摆着两碟糕点并一套紫砂茶具,旁边红泥小炉上坐着黄铜水壶。
严珏墓碑前也摆着两碟糕点,一盏袅袅热气升腾的热茶。
卓御史刚刚应当是在同严珏吃茶。
穆安之并不忌讳这些,盘腿坐蒲团上,招呼着华长史杜长史一道歇歇,尤其杜长史,身上还带着伤。卓御史给杜长史倒了杯清水,“听说你在吃药,还是少吃茶。人虽年轻,也要注意身体。”
卓御史突然变成个正常人,大家还都有些不习惯。
东宫。
太子换了身素淡些的衣裳,刚用过早膳,就听内侍回禀,“前刑部尚书王老大人过来给殿下请安。”
太子妃的肚子已经很笨重了,扶腰挺腹坐在一畔看宫人服侍着太子漱口,不禁道,“殿下正要出门,这位老大人来的可不巧。”
“不是不巧,他是赶这会儿来的。”太子取过宫人手中丝帕拭一拭唇角,吩咐内侍一句,“先让王老大人在偏殿奉茶,一会儿我就过去。”
太子瞧着时辰略坐片刻便往外殿去了,见到王老大人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问侯,王老大人叹道,“老臣刚刚到陛下那里请罪,这都是老臣当年糊涂,今天特请旨随殿下一同前往,祭奠严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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