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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胡清战战兢兢的一个头叩在昭德殿冰冷的深色地砖上,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太过紧张,穆清后背明显一片洇湿。

    穆宣帝看他脸色都不大好,温声道,“朕想着怕还要再有几天你才能到didu,倒是提前到了。起来说话。”

    胡清终年在南夷打仗,面色颇有风霜之色,他恭敬的坐了半个屁股在圆凳上,黝黑的脸格外诚恳,“起程后赶上大风雨,路上耽搁了几日,不然还能更早些到。”

    “这样大热的天,难为你了。”

    “臣不过是赶几日路,臣进didu前有族人去接,听说了didu的事,臣心里十分惶恐。”胡清眼圈微酸,微微哽咽,“陛下,还是召臣父回朝吧。”

    “不至于此。”穆宣帝笑着摆摆手,“倘朕疑你们胡家,当初便不会让你父亲再回南夷。咱们不仅是君臣,亦是骨肉之亲。朕绝不会疑你们胡家,只是不知谁与你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这样陷害你家。”

    胡清摇头,“臣亦百思不得其解。”

    君臣二人说了会儿话,穆宣帝赐饭,问了问南夷军政,听说胡清带了子侄回didu,知这是胡家的忠心,恩赏胡清次子到内馆读书。

    胡清早知家中出事,南安侯回南夷后打发他回didu前也多有叮嘱。不过,胡清未料到事情酿到如此地步。他回府上以为府中必然人心惶惶,却不料人事整肃,仆侍有度。

    胡清不问已心内有数,胡太太服侍他换了家常薄衫,“安黎早便令人打扫屋舍,咱们一回来,样样都是齐备的,真是难为这孩子这样的细致周全。”

    家中诸事皆由胡安黎与其母信安郡主而起,当然,这话不公道。凭心而论,皆是大哥糊涂,纵宠爱妾室,焉能纵容到宠妾灭妻的地眯。

    胡清说,“把给二叔的礼物先取出来,你与我一道给二叔二婶请安,也把大侄女接回来。听说大侄女一直是二婶照顾着,咱们这回来了,不好再多劳叔婶。”

    “好。”胡太太应下。

    胡安黎傍晚落衙回府,胡清先叫了胡安黎在书房说话,问过长兄胡源的情况,胡清说起这次回didu。胡安黎只是说一句,“祖父的安排,自然是极妥当的。”

    胡清说起如今胡家境况,胡安黎如实相告,“不知底里的中低品官员颇有微辞,不过,二叔带着兄弟们回didu,能堵住一部分人的嘴。高官们大部分还是相信胡家的。”

    胡清松口气,欣慰道,“幸而你在didu,家里才这样安稳。”

    胡安黎道,“二叔回来,我也就搬三殿下那里了。”

    胡清不解,“这是为何我知道你在三殿下跟前颇得重用,可咱们有自己家,何需住到三殿下府中去。”

    “原是早就同三殿下说好的,我母亲到静心庵后,我就想搬过去了。只是那时家中经了官司,祖父还没回来,府中人心惶惶,我对家族还没有厌恶到希望让胡家一蹶不振的地步。如今二叔回来,我也算尽了自己的心力。我有自己想走的路,以后胡家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胡清自幼与南安侯在南夷学习带兵打仗,胡源一支则在didu为官,兄弟间的感情不能说多好,但也不差。如今见兄长一系七零八落,未偿没有感慨。

    胡清道,“我也不说那些虚情客套的话,你父亲的事,我也不劝你。你想去三殿下那里也无妨,可就像你说的,你对家族说不上喜欢,可也不想看家族败落,阿黎,咱们是血脉亲缘,民间有句话说,是灰就比土热。让你寒心的是亲人,可有时候亲人终是亲人。”

    胡安黎不置可否,“二叔的话,我记住了。”

    “那我就再劝你一句,不要去三皇子府。”

    胡安黎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冷静的问,“为什么”

    “先时你去不去三皇子府都无大碍,可自从得知十里寨之事,我心中十分担忧。”胡清轻轻的叹口气,“有件事,我告诉你,你自己掂掇着要不要告诉三殿下”

    “二叔请说。”胡安黎坐直了身子。

    “如今朝中这件事,让我想到一桩旧案。”胡清的神色没有先时的担忧,胡安黎唇角微抿,心生不祥。旧案,什么旧案

    胡清又叹口气,“二十年前,柳家旧案。”

    胡安黎心中陡然一沉,直觉道,“这怎么会柳家灰飞烟灭多少年了,didu多少年不闻一个柳字,他家断不可能有这样的本领栽赃侯府。”

    “你误会了,不是说柳家栽赃侯府。”胡清道,“柳家显赫多年,当年让柳家万劫不复的就是一桩豢养私兵意图谋反的大案。你们年轻一辈大概不知道,柳家当年豢养的私兵也是在山东,那个地方的名字都与十里寨相近,叫八里铺。”

    胡安黎深深的望向胡清的眼睛,“二叔说我们年轻一辈大概不知道,我查过柳家先时案子,但却未见八里铺之事,可见当年这桩案子并没有公开,那么,二叔是如何知道的”

    胡清唏嘘,“当年是我随老爷子带兵到八里铺剿的匪。”

    胡安黎的瞳仁一瞬间的收缩,有一种针一样的东西刺向胡清,“胡家与当年柳家之案相关”

    “如今didu显族都与柳家当年之案相关。”胡清压低声音,“当年剿匪是奉陛下御命我与你祖父也只是剿匪后便回了didu,审讯柳家之案的不是胡家,是三司”

    “为什么不是陆家柳家败落,陆家权掌西北,得益最大。”

    胡清道,“睿侯当年在世,老柳国公与他有半师之谊,他们私交甚笃,柳家案,陆家一直避嫌。”

    胡安黎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柳皇后被废,陆皇后被立,柳家一败涂地,陆家显立didu,睿侯还与老柳国公有师徒之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多年后再回头看,胡清依旧忍不住心头生寒,他道,“如果你能看到当年,你不会说这样的话。睿侯起初并不在西北掌兵,他是在禁卫军当差,是老柳国公提携他,指导他,将他派到西北,他才有因功封侯的机会。老柳国公过逝后,睿侯服素三载至哀。柳家案事发,睿侯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柳家忠心。他的侯爵不是初封,他初封是平疆侯,因柳家案时一月十道上疏为柳家求情,触怒今上被夺爵位。后再因战功卓著,二封睿侯。”

    “你没有见过他,不知此人当年手段风采。即便我这些年屡番琢磨柳家之事,我也不知当年睿侯到底是故作姿态还是当真有情有义。”胡清闭了闭眼睛,望着胡安黎,“三殿下即便眼下不知此事,马上也会知道。”

    胡安黎道,“与其让其他人告诉三殿下,不如由我来说。”

    胡清神色复杂中透着担忧,胡安黎身体微向前倾,“二叔可不可以具体与我说一说当年柳家之事。”

    胡太太备好家宴催了几次,胡清胡安黎方从书房出来,胡太太笑,“以后多的是说话的时候,哪里就吃饭的功夫都没了。赶紧过来,你们不饿,我们都饿了。”

    胡太太跟着丈夫在南夷,较didu贵女更多了些爽俐。

    胡安黎听说堂弟胡安顺要去内馆读书,还指点了这位堂弟几句。

    兄弟间有年纪相仿的,就是瞧着这位堂兄实在斯文,大家也都格外斯文起来。

    晚上胡清同妻子说了胡安黎要搬到三殿下那里的事,胡太太关心的问,“是差使太忙么要搬三皇子府去。”

    “你帮着收拾收拾,咱家的孩子,别委屈了安黎。”

    胡太太说,“我听说安黎读书特别好,今年秀才试的案首。你瞧今晚安顺看安黎的模样,是很羡慕安黎的。”

    “安顺也爱摇头晃脑的念书,我在这上头是不成的,让他多请教安黎吧。”

    胡太太跟丈夫商量,“你不是说大嫂去了静心庵么,我想着,要不要带些东西去瞧瞧大嫂。”

    “这也好。”

    胡安黎的东西早便收拾好的,如今知会了叔婶,第二天便张罗着搬了过去。胡清同他一道去了三皇子府,给穆安之请安。

    穆安之瞧着胡清倒比胡源顺眼的多,胡清晒的黝黑面容,虎口磨出的厚茧,身上淡淡的彪悍之气,都说明这是一员虎将。胡清也没说旁的,只是道,“安黎得殿下看重,是他的福气。这孩子,秉性纯直,以后就交给殿下调理了。”

    非但相貌比胡源顺眼,说的话也比胡源这当爹的像样。

    胡清看过胡安黎住的小院,院子不大,奢华也不能与南安侯府相比,屋内家俱只是寻常松木,院中花木亦不甚名贵,胡清常年在军旅中人,并不在意这个。院中一株梧桐树枝叶繁茂,冠盖亭亭,风吹来时,飒飒作响,宁静清爽。

    胡清走后,胡安黎在梧桐树下的椅子里坐了片刻,方起身向穆安之的书房走去。

    穆安之出生时柳家便已问罪抄斩,他与母亲在寺庙长大,感情亦不大深厚。所以,听胡安黎说了柳家当年之案,穆安之只是道,“若是影射当年柳家案,只是一个十里寨么”

    “不只十里寨。柳家当年是在老国公过逝后,新国公袭爵,这位新国公先是爆出以庶充嫡之事,接着当年新国公为世子时夺他人战功之事被人揭出,柳家名誉扫地。继而当朝揭露新国公夺战功的御史被当街刺杀,真正让柳家陷入万劫之地的是陛下去御林军大营时,路上遭遇刺杀。据说当时曾有人用重弩刺驾。”胡安黎将自胡清那里打听来的悉数告知穆安之,“便是顺着刺王杀驾的线索,一路追查至八里铺。”

    穆安之颌首,“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殿下做此想,再好不过。”胡安黎道,“眼下不会有人明面提及柳家旧案,但有人与殿下提起,殿下不必做丝毫理会。”

    穆安之笑了笑,曲肘捅捅胡安黎,“你这知道南安侯当年抄剿过八里铺,还敢搬过来,也不担心我挟私报复”

    胡安黎一笑反问,“殿下这是想听属下阿谀奉迎么”

    穆安之眸色微深,“其实,不论当年柳家案,还是今次十里寨的案子,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家,屈指可数。幕后之人鬼鬼祟祟故做神秘,殊不知,越是神秘暴露的越多,整个朝廷有能力设计出这种影射当年旧案的人家,其实也就那么几家而已。”

    东宫。

    一声婴啼震透东宫的琉璃瓦,太子妃诞下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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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一六六章
    东宫诞下皇长孙,普天同庆。

    穆宣帝欢喜的亲自奉蓝太后到东宫看望长孙,李玉华进宫听蓝太后念叨重孙就念叨了好半日,勾的李玉华心痒痒,“皇孙的洗三礼满月礼我去岁就备好的,叫皇祖母馋的,我都想现在就去瞧瞧。”

    蓝太后笑,“现在刚出生,等洗三就能见了,很是个俊俏孩子。”

    “皇祖母,是像太子多些还是像太子妃多一些”

    “我瞧着更像太子妃。”蓝太后说。

    李玉华羡慕的说,“过两个月,二嫂也快到日子了。我就盼着二嫂也生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二皇子妃笑,“承弟妹吉言。”

    李玉华跟蓝太后说,“祖母,你说我怎么还没动静,我跟三哥可好了,我俩每天都在一处,我也特别盼着生小娃娃,天祈寺都去拜了好几回送子观音,就一直没动静。”

    蓝太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直当当说自己盼儿子的,还是自己的孙媳妇,蓝太后心下未偿不觉着李玉华与穆安之的运道要差一些,她还是耐心的宽慰李玉华,“这事也急不得,孩子得看天意。戚国公夫人就是一例,三十岁前,膝下无一儿半女,三十岁那年才初有身孕,接下来十年里给戚国公生了五个儿子,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我们老家也有这样的事。”李玉华来了精神,很快找到自我安慰,最后她道,“我不管做什么都只有比人强的,我就不信这上头比两个嫂子差。”

    二皇子妃好笑,“你把心放宽,肯定比我跟大嫂更强。”

    “也不用胜过你们,先叫我给三哥也生个大胖小子就行。”李玉华瞧着二皇子妃的肚子,羡慕的说。

    二皇子妃坐久腰酸,笑道,“这一准儿是没问题的。”

    皇长孙的洗三礼后,时令入秋。

    皇家素来有秋狩的习惯,这一次秋狩,太子留守didu,二皇子妃产期将近,夫妇二人一向恩爱,二皇子也请旨留在didu,穆宣帝便允了。

    于是,伴驾皇子中以穆安之为长。

    李玉华自然与穆安之一道,她跟在蓝太后身边,蓝太后还把外孙唐墨召到车里,摸着他红扑扑的脸颊问他渴不渴累不累,给唐墨吃点心水果,让宝贝外孙歇着。

    唐墨很乖的吃着东西,说在外跑马的事,“我爹说我品阶不够,不让我带马车。我想去我娘车里,给我爹看到,瞪我好半天,瞪的我也没敢去。”

    蓝太后笑着同闺女说女婿,“驸马就这样不好,太执正了些。小宝本就年纪小,自幼身子骨弱,原就该多歇歇。”

    “就是就是。”唐墨在一边连连点头,却是被他娘敲了一记,“看你现在脸圆的,都快出双下巴了,身子骨弱是哪辈子的事了,你外祖母一说,你还敢告你爹状了。”

    唐墨吐吐舌头,拿个大青枣咔嚓咬了一口。

    陆皇后也随驾在侧,自太子妃诞下皇长孙,陆皇后与蓝太后关系也日渐缓和,陆皇后笑道,“小宝这也是大小伙子了。我听陛下说,这孩子当差特别得力。”

    凤阳长公主谦逊道,“大家伙瞧他年纪小,都肯周全他罢了。”

    蓝太后不爱听这话,“我听阿慎就夸小宝夸过好几回。”

    李玉华也说,“小宝弟弟的确差使办的好。”

    唐墨给一群女人夸的不好意思,吃了些水果点心,就跑出去玩儿了。凤阳长公主无奈,“还跟个孩子似的。”

    “原就是个孩子。”蓝太后一脸慈爱。

    陆皇后看看正和嘉悦公主说话的闺女,不禁想到闺女的亲事,今年两位公主都十六岁了。嘉悦公主略长俩月,议亲自然也要先从嘉悦公主始,嘉悦公主有自己的母妃慧妃为其操心,陆皇后操心的是自家闺女嘉祥公主。

    陆皇后私下还与儿子提过此事,太子列出的几个人选中,唐墨居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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