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得不仰卧起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熊米
“这孩子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 而且资质也不错,就是被那王爷圈养得太过迂腐,好好教还是一个可塑之材。”剑尘雪又补充道, “臻儿, 你既然把人提上来了,就不许冷落他、不许苛待他。”
解臻点头再度回应:“……好,师父放心。”
剑尘雪还想说什么, 但想到离别在际, 还是忍了忍,转过身召出长剑。
“真人,解肃之前也很挂念你, 我来西锤之前,还特地让我注意你的下落。”身后又有陈殊的声音提道。
“既然如此,那这就是我教他的最后一课。”剑尘雪身形一滞, 但到底还是一步跃上空中,施施然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小屁孩什么的我养一个就够了。解肃那里, 你帮我报个平安就好。”
他说罢, 不能下面的人继续说,脚下剑光一闪,人已经乘剑而去, 激得集市起了一阵迅风,等到众人抬首时,只见天空如洗,唯剩一条剑影往天际行去,留下长长的云痕。
剑尘雪的身影终消失在远方,陈殊和解臻慢慢回目光。集市里的人见风过去,匆匆看了眼天上异景,又纷纷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唯有一暗影愣愣地看着渺渺真人离开的方向,隔了许久方才渐渐回神。
剑尘雪走后,回京城的路上便只剩下路通明、陈殊、解臻。三人从康芜城出发,一路往东行去,约末过了半月,终于见到一处巍峨城池,上有皇旗猎猎飞舞,下有百姓穿梭来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陈殊最近两次出入京城匆匆忙忙,难得此时空闲,忍不住撩开门帘往外望去,只见满目京城盛景,依旧繁华喧闹,和离开京城之前相比,城中守军已经不再设栅栏拦民,反倒是城门口处有官吏设桌,正清点排队的流民,队伍不长,旁边还有棚子搭建,有几个百姓装扮的人正给每个流民分发食物和衣物。
旱灾结束后,流民应当会减少许多,官员利用衣食清点灾民数量,不日再根据数量做出应策,陈殊眼睛亮了亮,道:“解肃这孩子是挺有想法的,此法可以为朝廷拉拢人心,只不过那边的官员怎么不穿官服?”
解臻随陈殊目光看去,看到草棚下的分发食物的百姓装扮,很快轻轻笑了笑。
陈殊奇怪,正想问解臻在笑些什么,耳边却见那领取衣食的流民队伍处,有人忽地下跪,往地上重重一拜。
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耳畔便传来那人拜谢的声音。
“谢谢敬宁侯,我王家老小旱灾流离失所,幸得敬宁侯救助,我王家感激不尽,谢过敬宁侯救命之恩!”
“……”
那人说得激动,又往地上拜了三下,直至棚里的人走出来,方才重新站起。
此时马车已经行远,陈殊目光惊愣地往后挪移,直至官棚消失了方才回神:“这、这是?”
“那棚下的不是官员,是你当初救济的第一批灾民。”解臻回道。
“……”
陈殊这才想起,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前,第一批旱灾灾民北上,他怕流民扰乱京城治安,是留过一批西锤灾民。那时候他受封的土地并没有多少佃户,于是索性让管家点好名册,按人口分田到人,没想到这事已经隔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这些佃户竟然在此救济别的灾民。
他有些惊讶,隔了一会儿才讪讪道:“其实他们不必拘泥往事,毕竟林辰疏已经走了。”
解臻复又一笑,看着旁边的短发青年,面色渐渐地柔和下来。
林辰疏是已经走了,但现在回来的是陈殊,是他一直等候的人。
漫长的风雪守候,无数次的混沌凝望,最终等来他生命里面的这个唯一。
地面湿润,似刚刚下过一场新雨,车轱辘轧过地面,载着马车里的人,漫漫地拉出长长浅浅的轴痕。
宫内,解肃早已经等候多时。
皇上和新来的陌生青年一道前往西锤,时隔半个月的时间,京城便迎来久违的降雨,此事百姓或许不知,但他曾经见过钦天监和剑太傅的书函,知道这次天灾非同一般,算起路程和时间,很快明白这场降雨怕是那西去的两人解决了旱灾。
一个多月后,解臻带着受伤的短发青年回宫,让他更加笃定了这个想法。
天灾过后有一系列的举措需要部署,解肃只是代掌政事,听取了身边葛期、恭常钦等文臣的意见进行安排。但朝廷赈灾粮饷拨出多少,灾后如何重建,谁去坐镇西锤监管这些大的问题,都等着解臻亲自去安排妥善。
当今朝廷已经不再是数年前辅政大臣摄政的局面,经历了数度罢,新政已经融入新的血液,皇权早已统一于九五之尊手中。解臻回朝后,便先审阅了解肃的举措,随后一一对赈灾事项进行批注,吩咐解肃着手办理。
解肃点头应是,立刻安排工部户部的人预算重建西锤,但在镇守西锤的大臣上却迟迟没有定论。
西锤受灾严重,重建秩序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且此地幅员辽阔,占据了厉朝六分版图,若是从朝中指派大臣,这官员不仅需有能力,经验还需老道,而且对皇帝的忠心上也应该是一个可以足够可靠信赖的人。
但放眼整个朝中,新老更替出现断层,朝中似乎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解肃不由得有些泄气,只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倒是解臻并没有立即指派,他每日虽政事繁忙,但到了傍晚便摆驾回宫,就连三餐膳食也是在寝宫中用的。
昔日皇帝寝宫冷清,常年空旷孤寂,而今宫中红烛燃烧,暖光透窗,里面时有人影,斑驳交叠,似又回到了敬宁侯在的时候。
宫人不敢在明面上言论,只知皇帝寝宫里有一病号,这病号是个男人,和以前受宠的林辰疏长得完全不一样,他剪着一头短发,明眸亮眼,丰神俊逸,长得不赖,太医院的汤药总是在皇上不在的时候往里面送,想来身体应该不大好。
此事唯有病号本人十分汗颜。陈殊虽然受的伤是看上去比较狰狞一些,身体恢复得是比解臻缓慢一些,但一段时间疗养下来,皮肤上的伤口开始落痂,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只可惜解臻对他一直放心不下,还让太医院和膳房想着办法补他身体,这在宫里还没住上半个月,陈殊已经感觉自己好像胖了一圈。
看着自己日益白胖的模样,陈殊郁闷了一阵,但他和解臻已经经历了数次生死,也渐渐理解了男人的想法,只是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他这段时间痊愈,但身份上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敬宁侯,此间他数次有心想帮解臻处理些杂物,可每每想到自己身份特殊,眼下对于旁人而言却只是个凭空出现的人,不便再像以前一样帮解臻直接批注奏折,胡乱参政。
好在解肃那小子总是前来寻他,时不时向他请教寒山剑法的事情,试探着说一些自己参政上的苦恼,有一次还打听起剑尘雪的下落。
陈殊看到他提到寒山渺渺时眼中闪过的灵光,不由得莞尔。他回想剑尘雪解决旱灾后甩剑溜之大吉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这孩子他的剑太傅已经抛下他不管了,只是说起渺渺真人志在高远,潜心闭关,不日再出。
解肃信以为真,放心地点了点头。
陈殊敛了笑,忽的想起了路通明。
他们此去西锤九死一生,剑尘雪、鸩安予皆已经离开,眼下只剩路通明在旁边。暗影此前因为天行藏一事一直调查鸩安予,在天行藏覆灭之后,便回到京城后便重新当起了解臻的部署。他神出鬼没依旧很少在人前露面,但陈殊偶尔会看到路七现身之时,虽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但眉宇间似有郁色。
鸩安予据说已经在江湖上许久没有行踪,去西锤之前是,去西锤之后也是。像他这样的人若隐去自己的踪迹,想要寻找只怕比大海捞针还难。
路通明和鸩安予关系匪浅,也不知再重逢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殊默然。
此去回京数日,他伤好之后便闲得无事可做,在解臻房中随手翻开画篓中的一幅旧画,拉开卷轴时竟然发现上面有隐约的血迹,他微微一愣,落眼看去,竟发现那画像上刻画着一人,红衣鲜艳,脸上却被污渍弄脏大半,但浅笑地凝视着画外之人,模样十分熟悉,竟是当初他不小心自己弄脏的画像。
原来当初韩珩并没有修复这幅画,反而将它送回给了解臻。这画轴看上去已经有些旧了,应是被人时常拉开观看……
往事回溯,那时懵懂不知,一路伤痕累累,直至醒悟时又时日无多,恨不得有来世重生,可到了现在他已经和解臻真的在一起了,心里又生出新的贪念。
陈殊盯着画像许久,方才默默地重新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回画篓中。
他又在房中静静地待了一个时辰。
平日解臻到了午时便会回寝宫与他一道用膳,但此时午时已经快过去,解臻却并没有回来。
陈殊微微一愣,终于意识到不对。
膳房的人已经在外面待命,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没敢乱动。陈殊在房中逡巡片刻,终于还是轻身跃出寝宫,往前殿寻去。
他身份特殊,一路上尽量避开宫人,待到来到熟悉的御书房前,却见解肃一个人正在御书房外站立。
此时正午,日头虽没有夏天和旱灾那样炎热,但就这么直接站在太阳底下也有不少燥意,解肃单单立着,额头便已经露出些薄汗。
御书房房门紧闭,里面显然在谈论什么要事。
陈殊一愣,见御书房外没有其他外人,忍不住出言唤了一声解肃。
“陈大人?”解肃正一板一眼地站着,看到御书房的庭院里陈殊突然出现,惊讶道。
陈殊点了点头,但见解肃还在阳光下站着,便在树荫下唤过这孩子。
解肃踯躅一阵,还是小跑到陈殊身边,犹豫道:“陈大人,你怎么来了?”
陈殊看了眼解肃额头上的汗,还是掏出帕巾给他擦了擦,皱眉道:“这么大太阳,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待着?”
树荫下凉快,解肃呼出一口气,道:“是皇上让小臣在这候着,小臣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就知道在那先待命。”
臣不得不仰卧起坐 第187节
他对解臻一向畏惧恭敬,陈殊见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上一直在御书房里,是政事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他说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是一愣,不禁有些后悔多言。
解肃听着,果然有些欲言又止。他看着陈殊,又看了眼陈殊手中的帕巾,很快摇头道:“不是,不是政事上的。”
陈殊惊讶,心想解臻迟迟不归不是政事还会有什么原因,却听解肃继续说道:“今早有臣进谏皇上后宫空缺,希望皇上填补位置,早日为皇室续脉……”
陈殊一愣。
“不过今天众臣虽然说得激烈,但皇上听完并没有回应,只是下朝后召了礼部和翰林院的人,让小臣在外面候命。”解肃又道。
第236章 加封
解臻迟迟不归, 竟然是为了这事。
陈殊又看了一眼御书房,以他的能力只需扩散六识就能听到房中谈话,但此时他却没有继续往里探听的心思。
解肃见陈殊没有说话, 连忙又道:“这其实已经是那些臣子的老调重弹了。皇上受伤以后,小臣也经常看到这些臣子的立后谏书,但也一直没有动静,皇上应该短时间内是无意立后的。”
敬宁侯死后, 此事每隔个一两个月便会被臣子提起,解肃一开始还会不知所措,但后来见皇上回绝得简单干脆,这些谏书倒是变成了最好代批的奏折。
但实际上,大臣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当今皇上年纪已在三十上下,常人到这个年龄都已经有了妻妾,唯独解臻身为帝王却还是只有一个人。以前林辰疏在的时候众臣不敢进谏, 而今敬宁侯传闻已经逝世, 这进谏便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陈殊一时间无言,他站在御书房外看了一阵, 正欲离开, 忽地看到御书房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皱了下眉, 本想就此隐身, 却见走出来的第一个人身穿红色朝服, 唇边蓄着小胡,但容貌十分熟悉,竟是当年和林辰疏一道中榜的状元李邺之。
李邺之行出书房门口,眼角处便瞥见一道红色身影,他觉得心中有莫名的熟悉,连忙往那处看去, 却只见到一片红衣衣角在树后隐匿,树荫下哪里还有那道颀长身影。
身后还有官员等待出门,李邺之的脚步顿了顿,从御书房的台阶上走下。
后续的官员依次行出。这几人是翰林院的官员,此时出门个个脸上面有难色,又不敢在离皇帝近的地方表露,出了书房埋头就走,独独李邺之站在一边,和几人一一抬手作揖告别随后独身一人站在御书房的庭院门口滞留。
御书房的门复又重新关上。
解肃参政已久,见出来的人只是一批人,想来里面还有礼部的事情需要商议,便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在树荫下等待,但他没站多久,便听到身前有人作拜的声音。
“微臣见过解小侯爷。”有官员走到他前面道。
解肃一愣,识得此人是翰林院侍读李邺之,连忙道了声礼。
李邺之直起身体,抬眼看向解肃身后,随后又躬身道:“小侯爷,适才微臣看到一人在侯爷身侧,敢问那位就是皇上身边的‘陈殊’陈公子吗?”
“啊?”解肃再度愣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没有想到李邺之这么眼尖,居然看到了陈殊的踪迹,本来想着回绝,但随后又想到眼前这位李邺之李大人是当年敬宁侯林辰疏一手扶持上来的人,据说和敬宁侯关系不错……
从皇上的态度以及陈殊的身手上看,陈殊和林辰疏的关系其实已经不言而喻,解肃一瞬间犹豫起来。
他不好意思说是,也不好说不是,最后还是树后有人慢慢走出,回道:“是我。”
有陌生的音色响起,李邺之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一人身穿暗红长衣,这人又和记忆里那人的样子完全不同,往日敬宁侯柔美秀丽,而今这人却十分俊朗,如朝阳勃勃,和林辰疏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日头下暖风拂过,带起红衣衣摆翩飞。
李邺之微微恍神,向前恭敬拱手道:“陈公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殊微愕,上下打量了李邺之一眼。
李邺之不同于杨戊和韩珩,他虽和自己有过私交,但并不认识自己现在的模样,此时为何竟隐隐有认出他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和李邺之行到附近的角落中。
李邺之缓缓松了口气,复又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陈公子”,隔了一会儿,他才在陈殊的注视下低声道:“陈公子,前两日我向皇上递了折子,请缨去西锤任职。”
陈殊又是一愕。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李邺之刚刚考上状元的时候还曾经向他透露,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一个京官。
李邺之似也看到陈殊愕然的表情,低低一笑,自顾自道:“西锤虽然条件差了点,但也是个历练的好地方。我现在的官位,想要继续向上爬,也得出去外放几年,才有更好的本钱和人竞争。”
“……”没想到李邺之和他说这些,陈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以前我总在埋怨自己没有好出身,家父不过是个员外郎这样的小官,无法像别人一样顺利上爬,只能看别人脸色行事,直到我遇到了敬宁侯,我才发现即便是出身不好,当官也有不一样的当法。”李邺之似也不需要他作答,依旧继续说道。
“……”陈殊默然听着,依稀记得自己和李邺之曾经就是在齐太尉家的后门处碰面的。
“其实我现在的地位也靠敬宁侯的提携。”李邺之说到此处,又干咳了一声道,“他救了我的命,也帮过我许多,我想了很久,虽然做不到像他那样拼命,不过至少可以像他一样做事放开手脚,不畏首畏脑。”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陈殊愣了会道:“西锤艰苦,李大人还需保护身体。”
“多谢陈公子提醒,我虽不才,但还是想大展拳脚之后,再重新调回到京城的。”李邺之说道。
陈殊莞尔。
李邺之看眼前的人的笑靥,只觉得眼前人依稀又现那人顾盼生姿的神态,拱手道:“多谢陈公子听我这番絮叨。”他说着,又意识到什么,忽地又道:“是了,以后也不能叫你陈公子了。”
“什么?”陈殊只听得李邺之话里有话,讶然地敛了笑。
李邺之见他神情疑惑,并不像是知道的样子,心中也是惊讶道:“陈公子莫不是不知道?皇上已经打算封你为异姓王。”
陈殊微微睁大了眼睛。
李邺之还想说什么,忽地听到御书房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他转身望去,只见礼部的官员也鱼贯而出,一个接一个离开御书房。
这一次,房门彻底打开了,说明里面商议的事情已经结束。李邺之见状,回头笑着朝陈殊拱手,道了声恭喜,便躬身往宫外退去。
之前在树荫底下的解肃已经没了踪影,陈殊这才恍过神来,往御书房的方向看去。
房门敞开,礼部的官员已经走尽。陈殊站在庭院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往前走。
御书房里传来人议论的声音。
“解肃,如果立你为一国储君,你该如何担当?”熟悉的男人声音问道。
陈殊一愣,在房门前止住脚步。
小孩的声音已经踌躇响起:“若要当一国储君,当心有沟壑,怀纳气象。”
“还有呢?”
“听臣言,明是非,心有天秤,顾全大局。”
“还有呢?”
“落子无悔,施政者为掌舵,辨明方向,当无惧风浪。”
“还有呢?”
“……”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静默,隔了一会儿,解肃接上:“小臣会尽心尽力辅佐皇上……”
解臻没有回话,周遭还是一片安静。
解肃的声音又试探地补了几个字:“……还有陈大人?”
站在外面的陈殊:“……”
陈殊脸慢慢地红了。他一阵尴尬,本想就此溜走,但脚步却像生了根似的,直至解臻的声音再度传来。
“立你为储,本来也是他的选择。”
……
……
空旷的御书房再度陷入宁静。
阳光和房屋阴影阴阳相错地洒在地面,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直至庭院内有一阵风拂过,远处树荫沙沙而动,随着时光流逝。
陈殊站在原处垂眼半响,耳畔忽的又响起解肃的声音。
“陈大人,小臣告退了。”
陈殊回神,这才发现解肃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正朝他作揖。
这孩子的声音说大爷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刚说的话想必里面的人也听到了。
陈殊点了点头,还是起身走进御书房。
以前他是静宁侯的时候,也时常和解臻在书房办公,此次离别近两年,他重新进入这房间,却见里面的布置还是十分熟悉,屏风北侧隐隐露出一紫檀桌角,正是往年他落座的书桌。
他走了这么久,御书房的布置竟然没有变动过。
陈殊眸光轻闪,在往前方看去,却见有人落座正首处,那人玄衣长袍,上面金丝绣龙,飞舞盘踞,这人似察觉到陈殊的存在,很快抬起头,十二旒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目光透过串珠,正往他看来。
此时解臻的发鬓打理整齐,露出清俊脸廓,男人额间的神泽碎片痕迹虽已经隐去,但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帝王龙章凤姿,一如他和他初见相逢一般。
“殊殊,你怎么过来了?”解臻起身问道。
“我听说、听说……”陈殊想了想,还是没把刚刚李邺之告诉他的话说出来,只是笑道,“我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见你还没有回宫,便出来走走。”
解臻低低应了一声。
他还穿着上朝的朝服,长袍拂过地面,从台阶上一步跟着一步拖曳,不过一会儿,男人的气息便在眼前。
“这次回来,我也没想过要什么官职。”陈殊还想着李邺之和解肃刚才的对话,低声道,“其实你也不必为我特地……嘶……解臻,你在做什么?”
陈殊本来想说解臻不必给自己劳师动众,可谁知说到一半,脖颈间却突然传来一丝凉凉的触感,连忙下意识瑟缩地叫了一声。
没想到解臻会突然有这么幼稚的举动,他惊愣,目光微斥地看着解臻,却见眼前的男人唇角微弯,十二旒后的目光微微带着些促狭。
“你说你伤好了,我想帮你看看。”他用双手捧住陈殊下颚道。
他的手因为修炼寒山剑法,比普通人的温度本就要低一些,指腹摩挲过皮肤之时,立刻然陈殊脖颈边起了一层小小的寒栗。
“我们昨夜不是刚看过……”被解臻的目光专注地盯着,陈殊的声音提了提,可惜到了口中,又温软了下去。
解臻气息在前方,轻轻地笑了声。
陈殊瞬间耳垂通红,侧过脸去不再不看解臻,足靴往后轻轻挪移了一步,被眼前的男人轧在墙边。
室内的温度不知怎的,竟比阳光下还要热上了几分。
“别,这里是御书房。”陈殊短促地呼吸着,往御书房门口看了一眼,却见此时的御书房房门竟然又被人关上了。
此间刚刚只有他和解臻、以及离开的解肃三人,这门不稍说也知道是谁顺手带上的。
这小孩,应该不是故意的?
陈殊眉毛跳了跳,他想张口再说什么,却很快被解臻堵住,想说的言语到了口中,最终化为轻声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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