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得不仰卧起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熊米
解臻的目光中带着开心与小心,陈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
四目相接,两人皆沉默许久,解臻忽然拢自己抓住陈殊的手,认真地攥紧,带着悄然的心悸道:“陈殊,我没想到你会回来。你能重新醒来,我真的好……”
他话说到一半,掌心接触的手却忽然被抽出,他看着陈殊回自己的手,声音戛然而断。
“嗯。”陈殊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是早早在他说话的时候移开目光,没有再看他。
解臻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脸上表露的小小欣喜一点一点僵硬、消失。
陈殊躺在解臻怀里胸口连续起伏了好几下,做了三四个深呼吸,挣扎着爬了起来。
解臻垂下眼,他眼睛血丝缕缕,眸光动了动,最终慢慢地沉淀下来。
“噗通。”但也就在陈殊快要站起来的时候,陈殊双腿一软,膝盖猛地磕碰在地上,发出一阵响声。
解臻一愣,很快看到陈殊仿徨地跌坐在他的面前,清美的脸上露出凄色,神情似哭非哭,仿徨地看着眼前的空气。
看到陈殊无助的样子,解臻心中忽然难受得发堵,瞳底的情感一瞬间倾露,但却又意识到什么,很快再度敛,只是沉默地起身慢慢行到陈殊身边,将人从地上扶起。
陈殊复活后没有什么力气,也无法调动武力,只能靠着解臻重新站立。
他用手抹过脸,重新整理了心情,这才缓缓地看向眼前墙内的世界。
“原来这就是墙里。”先前因为失明并没有看到过墙内的场景,此时重新又活了一次,陈殊很快将这里的场景一览无遗。
墙是白衣神像所在的墙面,在这片被隔开的空间里,有数千条锁链分别从塔顶、地面、墙面伸出,这些锁链全是黑色,似与黑塔的材质十分相似,密密麻麻地延伸在一起,若是他们一一往中心连接,就宛如一掌巨大的蛛网,似要牢牢锁缚住什么东西。
然而中心处,它们要锁的东西已经不在,失去束缚的锁链此时垂落的垂落,摊洒的摊洒,从上面的灰烬来看,似已荒寂了许多许多年。
锁链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形同琉璃的容器,容器上面破了个口子,地面上有细细的碎片,但同样已经蒙尘多年。
这盏琉璃般的容器就是之前荼毒生拖着他行走的时候触碰到过的东西。那时候荼毒生似乎停下来看了很久。
而让解臻感到恐惧的,难道是那些锁链?
陈殊暗暗地看过解臻,却见解臻目光也落在那容器上。他面色已经恢复沉稳,但扶架着陈殊的身体却绷得紧紧的,似还是有忌惮和恐惧。
但身边的人没有再像之前陈殊看不到的时候那样崩溃,只是紧紧地泯着唇,目光深邃黝静。
“走吧。”陈殊默了默,纵然此时心中无限怨忿,却也怕解臻再度出事,终于低声道。
听到陈殊的声音,解臻戒备的神微微放松,他低眼冲着身边的人轻轻一笑,随后架扶着陈殊的肩膀,慢慢往墙外行去。
墙的入口处,有暗影靠坐在墙面边昏睡,是一路跟着解臻随行的路通明。
“是迷仙引。”解臻很快看过路七的状况,低声道,“他没事,只是要过些时候再醒来。”
“鸩安予原来还有迷仙引?”陈殊松了口气,神色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荼毒生之前被他一路追杀,本想用迷仙引来对付他的功力,结果被陈殊打落。陈殊当时以为那是最后一根,没想到这人身上还留有后手。
“迷仙引出自天行藏,鸩安予是最早进入天行藏的一批人,手上应该有不少天行藏的东西。”解臻道。
迷仙引是一柱香的模样,想必就是这里供奉人像用的东西。
陈殊沉默了一会,忽地看向那被镣铐锁住的白衣人像。
他先前神不济,只道自己再过几天就会死亡,并没有关注殿内的场景。而此时看向着人像,只见那人像侧脸棱角分明,俊美无俦,虽是以布蒙眼,但下半张脸竟生出熟悉之感,但这白衣人清尘之姿,自有法尊,于一尊像中衍变出千万种不同宝相,让人眩目震撼,不由得心生仰慕。
这到底是什么人?
陈殊皱眉,目光忽然越过神像,落在墙壁上的壁画上。
解臻似是察觉到陈殊所想,扶着陈殊来到壁画前。
这座黑塔的壁画密密麻麻足足有上千幅,有的延伸至塔顶,并看不真切。但陈殊自白衣人像的墙头开始看起,很快注意到一排壁画。
这排壁画的第一幅,是三个带着一只眼睛的小人。小人落在画中,身边有草木图绘,期间隐藏有奇形怪状的虫、豹、豺等物,所视方向全部都在当中的三个小人。
虎豹环伺,我为鱼肉。壁画中的三个小人背靠背,正应付着旁边到来的种种危险。
陈殊大约读懂了第一幅壁画,目光接着顺眼到第二幅画中。
第二幅画同样是三个小人,而在他们的前面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壁画画的人对男子十分重视,比起三个笼统的单眼睛小人,他们竟然将男子身上的服饰都刻画得清清楚楚。
陈殊很快意识到,这个白衣男子很可能就是他看到的人像。
第97章 很久很久京城凛雪【49】
陈殊侧眼,却见解臻也在看着壁画。解臻的目光落在白衣男子的身上, 眉间轻蹙, 似在想什么。
白衣男子正处在混沌的云雾中,他在晨曦阳光中浮坠, 眼睛看着混沌穹顶,长衣与风飘扬,身上渲染了一层光华,这人虽然是在壁画上描绘, 但也依稀可见脱离凡尘的出尘气质。
三个小人站在白衣男子旁边, 一只眼睛仰望,露出濡慕。
这应该是第一幅壁画里面三个人和白衣人像的第一次相遇。
暂时看不出什么信息,陈殊继续往第三幅画上看去。他本是沿着顺序地往下看, 但当他目光触及第三幅壁画的内容时, 却突然愣住了。
第三幅画还是有第二幅画里面的白衣男子。此时他身处的地方不再是原先的浩淼云雾,白衣人双眼闭阖,静躺在一个灯状的容器之中。
容器的样子十分眼熟,竟然是他和解臻之前在墙里面看到过的琉璃盏……
琉璃盏下此时有火焰燃起, 隔着琉璃盏烧灼着白衣男子的身体, 自白衣男子身上有万千光华散出, 普照四方。
而第一幅和第二幅出现过的三个小人则匍匐在灯前,他们身上也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每个人衍化出三种不同的图腾,第一个小人图腾是人骨骷髅,第二个是猩红蜘蛛, 第三个则是一条赤练长蛇,缓缓绕着灯盏而立。
陈殊看着竟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三个小人衍化后的状态实在太让人熟悉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三人恐怕就是这座殿内设立在白衣人像对面的那三尊诡异人像!
荼毒生的气息,也和那人像十分相似。
想到白衣人像立体雕刻的容颜,陈殊鬼使神差地往解臻的侧脸看去。
解臻没有察觉到陈殊的目光,他已经看到了第四幅画。
第四幅画里面没有白衣人像,但上面却刻画了三个小人在获得进化之后,开始不畏惧周边的怪异生物。他们扫平了草木里的威胁,走出来第一幅画里的森林,开始四处征战,所到之处披靡,无人能敌。
而在三个人后面,追随的人也越来越多,直至第三幅壁画末尾,三个人的形象已经比最初高大,他们举起战败者的头颅,身后追随者密密麻麻,数不计数。
“这三个人恐怕从白衣人那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才有这样的实力。”从生存苦难到南征北战,三个人的实力转变得太快。陈殊跟着解臻看到最后,竟然想到长明给予自己的力量。
但想到长明,陈殊心中一沉,眼中露出一丝森森的寒意。
如果前面两次濒死长明有解释的理由,那么这一次中蛊他明明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希望,就连番破坏他完成任务的解臻也无法将他救起。
——他已经完成任务,可是长明却没有履行约定。
长明很可能一直在诓骗作弄他。
“……或许。”解臻看着画,低声道,“这些画恐怕和天行藏的来历有关。”
“嗯。”陈殊目中的寒光很快掩饰。
长明这个混蛋……他咬牙切齿,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在解臻面前尽量放松,与对方一道看到第五幅画。
第五幅壁画,白衣人又出现了。
第五幅壁画篇幅与第四幅一样长幅辽阔,白衣人在画中看上去还是纤尘不染,但原本闭阖的眼睛此时被人蒙上了一块布,布上的眼睛图腾与之前三个小人的如出一辙。
他依然还在琉璃盏中,但人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他微垂着首被悬于画面正上方,身上有无数锁链从琉璃盏外伸入,贯穿他的身体,牢牢地将他桎梏在琉璃容器中。
这些锁链赫然就是墙内的场景!
陈殊瞳孔微微缩起,再见白衣人的下方,三个进化后的人正向白衣人参拜,看上去非常崇敬。在那三人后面,又有不计其数的人蒙着和白衣人相同的眼睛图腾,一一向白衣人俯首。
白衣人身上的光华拂过他们的头顶,无数的人伸出双手继续疯狂地向着被锁在锁链上的人祈祷渴求。
这一幕明明是代表着无比尊崇的信仰,但却生出无比诡异的感觉。陈殊身上寒栗炸开,忽然察觉到一阵疼痛,他低眼看去,却见解臻扶着自己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指节处用力得发白。
“……秦公子,你没事吧?”陈殊意识到解臻恐怕害怕这个天行藏。
在第一次看到天行藏的时候,陈殊就感觉到解臻一直在发抖,但他当时行将就木根本没有思考太多,以至于黑塔上的眼睛看到解臻时那种贪婪的目光都没有细想。
解臻侧目不再看白衣人:“我没事。”
他说到此处,又是顿了顿,随后低低自嘲地笑了声:“来之前我也没想到我会怕这些东西。这次非但没有救下你,还让你因我受累。
解臻的说话越来越沉,他一身玄衣在殿内更显得黝暗,与壁画上和竖立着的神圣的白衣人气质大相庭径,话到后面竟然生出几分清冷的戾姿。
“……”若在往日,陈殊定会和解臻说这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但这一次陈殊皱眉,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他也没想好怎么和解臻解释。
两人皆再度陷入沉默,唯有墙面上的诡异壁画,殿内可怖的异类雕像和悲伤的白衣人像静静地呈现,更显得死寂诡灭。
他们慢慢地望向第六幅壁画。这第六幅壁画再没有了人物,只有一座一座黑塔林立而起,黑塔上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最高的主塔,场面辽阔壮观,显然盛极一时。
再接下去的壁画便开始描绘带着眼睛图腾的人在黑塔的祭祀仪式,以及三个黑衣人如何带领自己的信仰者走向鼎盛繁华,开阔辽阔疆土,所过之处皆以黑塔为象征,宣示着胜利、占有与信仰。
白衣人没有再出现,但陈殊已经明白这些黑塔都是倚靠白衣人的力量所建。
而今,黑塔已经被破坏彻底,壁画里面被悬在锁链上的白衣人也不知所踪,这整个天行藏纵壁画所见曾经极度繁盛,而现在也如陈殊亲眼所见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所有的宝藏都被江湖人抢夺殆尽,什么都没有留下。
壁画里面也没有描述继承白衣人力量的三个人最后到底变成了怎么样,这明明强大的天行藏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衰败。
“史书上可有关于这些人的记载?”隔了一会儿,陈殊忽然问道。
“按照壁画上所描述,这天行藏中人鼎盛时期怕是远超我朝版图。”解臻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但如此文明,文书传记里都没有提及过这些眼睛。”
若是有,大概就只有三十年前那个地方官吏打探得无魂之人的故事,编纂传播,这才有了神秘之地的说法。
天行藏的故事究竟发生在何时,又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都无从考据。
臣不得不仰卧起坐 第89节
“许是发生在远古,当时记录的典籍都已经在战乱中销毁,这才没有流传下来。”解臻道。
……会是远古吗?陈殊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甚至还隐隐觉得,长明的力量或许和那白衣人的力量相差无几,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强迫他做任务的系统或许也和天行藏也有关系。
但天行藏已经破坏得彻底,留下的信息十分有限,已经无从参破了。
殿外又有阳光透进来,预告新的一天到来。
路七渐渐随着迷仙引的散去恢复意识,他清醒过来时神色紧绷,第一时间要去摸身边的柳叶刀,却见陈殊正坐在自己身边啃着干粮,微微一愣。
陈殊本来应该是活不过昨晚的。
“林公子,你没死?”路七没想到陈殊竟然在自己醒来了以后已经解除了蛊毒,顿时大喜,正要上前问暖。
陈殊却只是冲他笑笑,嚼完口中的食物,在嘴前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路七一愣。
陈殊用手指了指旁边正在闭眼安睡的玄衣男子。
解臻为解陈殊蛊毒,却是已经连续许多天没有睡觉,此时正在趁着短暂的时间休息。
路七立刻明白过来,冲着陈殊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开始拾行李。
两个时辰后,解臻苏醒,三人重新整装,离开天行藏。
在离开之前,解臻站在巨大的黑塔面前许久,终于拿起火把,点燃了黑塔。
黑塔很快燃烧起来,在火焰里,巨大的塔影疯狂地扭曲,陈殊又看到塔顶上的眼睛图腾似又活了一般,疯狂地盯着地面上的人类。
当看到解臻的时候,眼睛似要夺眶而出,往解臻身上冲来。
陈殊沉眉,走到了解臻身边。
“咿……咿呀……”眼睛发出一声怪叫,如同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又恢复成原状,伴随着黑塔一同燃烧起来。
很快,黑塔里三像垮塌,白衣人像也跟着燃上火焰,解臻没有再看,带着陈殊、路七转身重新进入山洞。
来天行藏的时候,陈殊是被解臻一路背过来的,这次重新返回,陈殊吃了食物自觉体力恢复,怎么也没有让解臻再背自己。
解臻看了眼陈殊,没有再像在青山之时那样牢牢地将陈殊带在身边,只是沉默地走在陈殊的身后,看着他淌过水面。
等离开了水域,长风山庄的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禾闻策看到陈殊,目光一喜,再看到解臻后,很快转化为关心和尊敬,亲自带人护送回京。
解臻带着自己离京,朝中虽然有恭常钦帮忙暂时打理,但方守乾一死,估计又是乱成一团,有得好忙活。
车轮滚滚,很快就到了京城。
陈殊没有跟随解臻回宫,半路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解臻也跟着行出马车看着陈殊。
陈殊没有死,脸上还是清爽明朗的气息,配着林辰疏清美的容颜,只是一颦一笑就让人心生摇曳,顾盼生姿,满身明媚。
而今陈殊看着他跟出来,面容微微僵了僵,很快又笑起来,在烈阳下依稀好看。
“秦公子,今日就先在此别过吧。”陈殊道。
“……也好。”解臻应道,没有拒绝。
他玄衣一身,纵使烈阳下看似灼热,但他身上气息清冷,配着身边古朴的寒冰剑,夹带着寒山的剑意,倒像是京城熔融下不化的凛雪。
陈殊看着一愣,忽然想到自己死去之前回光返照的时候看到的身影。
那时候,他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真是……
陈殊自嘲地笑了声。
他很快合拢唇角,眸光清动,忽然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很快触碰到身后挂着的木质匕首。
纵然他昏迷不醒,解臻也没有把他这把不起眼的小刀扔掉。
他沉默了会,将长明给自己防身用的木质匕首解下,攥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随后拿到解臻面前缓缓地摊开。
第98章 秦霜寒京城凛雪【50】
这木质匕首是长明当初给自己的防身武器,可以抵挡一切物理伤害, 曾经也确实帮陈殊化解了很多危险。
解臻看着陈殊的动作微微一愣, 目光也落在陈殊掌心的小巧的木质小刀上。
“这是……?”他迟疑问道。
“它是我随身常伴之物。”陈殊低眉看着木质匕首,目光流露出复杂神色道, “秦公子几次为我奔波,无以为报,便想将它赠与秦公子,以表感激。”
“……”可他不想要什么感激。
这小刀确实是陈殊随身携带之物, 解臻也经常看到陈殊将这木刀别在身后。解臻注视片刻, 终于还是拾起陈殊掌心中的木刀:“我会好好保管。”
陈殊牵起唇角,轻轻笑了下。
“你这次护驾有功,既然你不喜欢闲职, 朕也会考虑再给你调换个合适的位置。”解臻忽然又道。
这一句话, 解臻突然用了皇帝的身份。
解臻很少在陈殊面前自称“朕”,陈殊讶然。
不过现在当什么官,对于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了。以前或许对于陈殊来讲或许还有完成任务的希望,但现在陈殊已经并不在意。
他有一件事情急于去确认。
不过好歹对面的人是解臻, 陈殊闻言还是点了点头道:“皇上随意安排便是。”
“……”
解臻看着陈殊, 没有再让陈殊称自己秦公子, 他看过陈殊的脸,目光又从陈殊的脸下移到他白皙的皮肤以及细致的锁骨, 一双眼睛沉沉地,逆着光更显得黑暗深邃。
夏天已经到来,闷热得让人焦躁发狂。
解臻将木刀拿在手里, 却是龙眸轻抬,轻轻颔首。
他穿着玄衣,看上去俊逸无双,但此时又恢复到往前冷峻的模样,男人没有再和陈殊说话,转身回到马车内。
马车继续往皇宫内前行。
陈殊站在原地,直至解臻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才转身往林府行去。
回林府的路上,他又看到了四幅画像。
四幅画像两男两女,两个蒙面两个没有蒙面,露出脸的男子俊美、女子清纯,容貌都属于中上之姿,画像旁边有人走过,偶尔还会有人抬头对着画指指点点。
只可惜画像上面写着“海捕文书”四个大字。
陈殊抬眼看过张榜处的信息,却听人流处传来一声铃声 。
“你这些图画要挂到什么时候?”与铃声一道传来的,还有一个陌生的女音。
陈殊一愣,转身往人流处看去,只见人群处,一个身穿淡蓝长褂的女子正在一个小摊处挑着木梳。那女子正在试着木梳,对着摊贩的镜子梳了几下头发,随后脸上泛出一丝喜色,拾起十个铜板递与摊贩,买下手中的木梳。
这女子长得非常漂亮,举止温婉柔善,模样有些眼熟,竟有点肖像风中云月阁阁主的样子。
刚刚那铃声就是从这女子身后的发带上发出。
见陈殊看过来,那女子也起身,冲着陈殊勾着唇角笑。
人流来去,隔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鸩安予。”陈殊紧紧盯着女子的容貌道。
鸩安予抬手拂过自己的容貌,忽然笑了起来,他缓步穿过人群,行到陈殊身边:“这次这副容貌,我谅你也不敢将她画在海捕文书上。”
云月阁阁主秦冷风是秦家人,眼前这个女子容貌和秦冷风相似,很可能是有血缘关系。鸩安予这次来见自己,又说他不敢画着容貌,说明他现在的样子恐怕就是解臻的生母秦霜寒的容貌。
陈殊眼睛移到女子的脸上:“你倒是挺能折腾。”
“我从方守乾、齐言储身上都捞了不少钱,这些钱正好让千面霓裳再为我定制一张面皮。”鸩安予笑道,“林大人有方法,鸩某也得有对策。”
他又说到了方守乾,陈殊默了会,这才缓缓道:“鸩安予,方守乾弑帝,其实你才是罪魁祸首吧?”
鸩安予没有回答,笑着捋过头发。
“你是从天行藏出来的,以你对毒药的掌握,不可能会让一个御医分析出药性成分。”陈殊道,“你故意在给方守乾罪行留下证据,包括救下荆楚。”
荆楚是鸩安予所救,是陈殊发现鸩安予有蹊跷的来源。
“方守乾以为做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鸩安予道,“这不还是被你识破了。”
他用秦霜寒的脸说话,依稀可见这位曾经叱咤江湖的女人容貌端华,如醉芙蓉,窈窕优美,自一张皮囊处可见昔日不俗风采。
“但没有你的毒药,方守乾也不会毒杀解奉侯。”陈殊道。
鸩安予眼睛眯了眯,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冷哼一声,“他们自己心性不定,可怪不得我。秦霜寒让我不要找这些人麻烦,我可是忍了二十年。”
“……”
鸩安予还记得秦霜寒当日乞求自己的神情,他不明白这些人明明都这么坏,为什么秦霜寒还要维护他们。
曾经幻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破碎。
“他说过让我不要勉强,但我还是决定试试能不能做出钥匙。”
“但我没想到来天行藏以后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小安不要怕,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会找到这堵墙的出口。”
“解公子他还在等我,我一定要把天行藏的钥匙带出去,包括……我和他的孩子。”
被困在天行藏的时候,明明秦霜寒对一切还充满着美好的向往,但当鸩安予离开那个诡异的地方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解奉侯迎娶方守乾的妹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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