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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鹿鼎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你终于睁开眼开,瞧见我了,是老子赢了,是不是他自觉得胜,心下高兴,只是小郡主不会说话,未免有些扫兴,要想去解她穴道,却不知其法,说道:你给人点了穴道,倘若解不开,不能吃饭,岂不饿死了我本想给你解开,不过解穴的法门,从前学过,现下可忘了。你会不会你如不会,那就躺著做僵,一动也别动,要是会的,眼睛眨三下。他目不转睛的望著小郡主,只见她眼睛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突然双眼缓缓的连眨三下。
韦小宝大喜,道:我只道沐王府的人既姓沐,一定个个是木头,呆头呆脑,什么都不会,原来你这小木头还会解穴。将她抱起,坐在椅上,说道:你瞧著,我在你身上各个部位指点,倘若指得对的,你就眨三下眼睛,指得不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能动。我找到解穴的部位,就给你解开穴道,懂不懂懂的就眨眼。小郡主眨了三下眼睛。
韦小宝点头道:很好我来指点。韦小宝一伸手,便指住她右边胸部,道:是不是这里小郡主登时满脸通红,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哪敢眨之一眨韦小宝又指她左边胸部,道:是不是这里小郡主脸上更加红了,眼睛睁得久了,忍不住霎了霎眼。韦小宝大声道:啊,是这里了小郡主急忙大睁眼睛,又羞又急,窘不可言,这二人都是十四五岁年纪,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但子早识人事,韦小宝又是在妓院中长大的,平时多见嫖客和妓女的猥猥亵举止,虽然不明其意,总之知道这类行动极不妥当。韦小宝见她发窘,得意洋洋,只觉昨日杨柳胡同中的一番窘辱此刻都出了气,报了仇。他在小郡主身上东指西指。小郡主拚命撑住眼睛,不敢稍瞬,唯恐不小心眨了眼睛,那就大事去矣,过了不多时,鼻尖上已有一滴滴细微汗渗了出来。幸好韦小宝这时手指指向她左腋下,那正是解开穴道的所在,急忙连眨了三下眼睛,心中一宽,舒了口长气。韦小宝道:哈哈,果然在这里,老子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记怕不好,一时之间忽然忘了。心想:解开她穴道之后,不知她武功如何,这小丫头倘若出手打人,倒也麻烦。转过身来,拿过两根腰带,先将她双脚牢牢绑住,又将她双手反缚到椅子背后绑好。
小郡主不知他要如何大加折磨,脸上不禁流露出惊恐之极的神色。韦小宝笑道:你怕了我,是不是你既然怕了,老子就解开你的穴道。伸手到左腋下轻轻搔了几搔。小郡主奇难当,偏行无法动弹,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韦小宝道:点穴解穴,我原是拿手好戏,只不过老子近来事情太忙,这种小事,也没放在心上,倒有些儿忘了。是不是这样解的说道在她腋下揉了几下。
小郡主又是一阵奇,脸上微现怒色。
韦小宝道:这是我最上乘高深的解穴手法。上乘手法,用在上等人身上,这才管用。你这小丫头不是上等之人,第一流的手法用在你身上,竟半点动静也没有。好,我用第二流手法试试。伸手指在她腋下戳了几下。小郡主又痛又,泪水以眼眶中滚来滚去。
韦小宝道:咦,第二流的手法也不行,难道你是第二等的小丫头没有法子,只是用第三流的手法出来了。伸掌在她腋下拍打了一阵,仍然不见功效。
点穴是武学中的上乘功夫。武功极有根柢之人,经明师指点,尚须数年勤学苦练,方始有成。解穴和点穴是一事之两面,会点穴方会解穴,认穴既须准确,手指上又须有刚柔并济的内劲,方能封人穴道,解人穴道。韦小宝既无内功,点穴解穴之法又从未练过,这么乱搞一通,又怎解得开小郡主的穴道
拍打不成,便改而为抓,抓亦不行,只得改而为扭。小郡主又气又急,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韦小宝这时倒不是有意要折磨她,但忙了半天,解不开她穴道,自己额头出汗,不免有些老羞成怒,说道:我连第八流的手法也用出来了,却像是耗子拉王八,半点也不管用,难道你是第九流的小丫头老子是大有身份,大有来历之人,第九流武功是决计不肯使的。看来你沐王府的人,都是他妈的烂木头,木头木脑,木知木觉。我跟你说,我现在不顾自己身份,用第九流的武功,再在你这第九流的小娘皮身上试试。当下弯起中指,用拇指扳住,用力弹出,弹在小郡主腋下,说道:这是弹棉花。唱起儿歌:拍拍拍,弹棉花。棉花臭,炒黑豆.黑豆焦,拌胡椒。胡椒辣,起宝塔。宝塔尖,冲破天,天落雨,地滑塌,滑倒你沐家木头木脑,狗头狗脑,十八代祖宗的老阿大他说一句,弹一下,连弹了十几下,说到一个太字时,小郡主突然噢的一声,哭了出来。
韦小宝大喜,纵身跃起,跳上跳下,笑道:我说呢,原来沐王府的小丫头果然是第九流的小东西,非用第九流武功对付不可。
小郡主哭道:你你才是第第第第九流。声音清脆娇嫩,带著柔软的云南口音,当真说不出的好听。韦小宝逼紧了喉咙,学她说话:你你才是第第第第九流。说著哈哈大笑。
原来他伸指乱弹,都弹在小郡主腋下腋渊穴上。腋渊穴属足少阳胆经,在腋下三寸之处。人身头部诸穴,如丝空竹、阳白、临泣等穴道均属此经脉。他在腋渊穴上又抓大扭,又打又弹,手劲虽然不足,但搞得久了,小郡主头诸穴齐活,说话便无窒滞。韦小宝见居然能解开小郡主的穴道,不胜喜欢,说话对沐王府的仇恨之心登时消去了大半,说道:我肚子饿了,想你也不饱,我先给你些东西吃。他原是馋嘴之人,既为尚膳监的头儿,属下众监拍他马屁,每日吩咐厨房送来各种各样的新鲜细点。他每天在街上闲游,街市中诸般饼饵糖食,也是见到就买,因此在屋里瓶儿、罐儿、盒儿、小竹篓儿不计其数,装的都是零星食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头有几十万两银子,生来又是个胡乱花钱之人,岂不大买零食之理他将糕点拿了出来,说道:这玫瑰绿豆糕,你吃一块试试。小郡主摇了摇头。韦小宝拿起另一只盒子,打开盒盖,说道:这是北京城里出名的点心豌豆黄,你们云南一定没有的,吃一块罢小郡主又摇了摇头。韦小宝要卖弄家当,将诸般糕饼糖果堆满在桌上,道:你瞧,我好吃的东西多不多就算你是王府的郡主,多半也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点心。你如不爱吃甜食,就试试我们厨房的葱油薄脆,世上少有。连皇上都爱吃,你试了一块,包你爱吃。小郡主又摇了摇头。韦小宝接连拿了最好的七八种糕饵出来,小郡主总是摇头。
这一来韦小宝可气往上冲,骂道:臭花娘,你嘴巴这样刁,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到底要吃什么小郡主道:我我什么都不吃只说了这句话,抽抽噎噎的又哭了起来。韦小宝给她一哭,心肠倒有些软了,道:你不吃东西,岂不饿死了小郡主道:我我宁可饿死。韦小宝道:我才不信你宁可饿死。正在这时,外面有人轻轻敲门。韦小宝知道是小太监送饭来,生怕小郡主叫喊起来,惊动了旁人,取出一块毛巾,绑住了她嘴,这才去开门,吩咐小太监道:我今日想吃些云南菜,你吩咐厨房即刻做了送来。小太监应了自去。
韦小宝将饭菜端到房中,将小郡主嘴上的毛巾解邢,坐在她对面,笑道: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嗯,这是酱爆牛肉,这是糟溜鱼片,这是蒜泥白切肉,还有镇江肴肉,清炒虾仁,这一碗口磨鸡脚汤,当真鲜美无比。鲜啊,鲜啊他舀汤来喝,故意嗒嗒有声,偷眼去看小郡主时,只见她泪水一滴滴的流下来,没半分馋意。这一来韦小宝可有些兴意索然,悻悻的道:原来第九流的小丫头只爱吃第九流的臭鱼,臭肉,臭鸭蛋,我这些好菜好点心,原是第一流上等人吃的。待会我叫人去拿些臭鱼,臭肉,臭鸭蛋,臭豆腐来给你吃。小郡主道:我不吃臭鸭蛋,臭豆腐。志小宝点头道:嗯,原来你只吃臭鱼,臭肉。小郡主道:你就爱瞎说。我也不吃臭鱼臭肉。
韦小宝吃了几筷子虾仁,吃了一块肴肉,大赞:味道真好见小郡主始终无动于中,便放下筷子,心下盘算,如何才能使她向自己讨吃。
过了好一会,小太监又送饭菜过来,道:桂公公,厨子叫小人禀告公公,这过桥火线的汤极烫,看来没一丝热气,其实是挺热的.这宣威火脚是用蜜饯莲子煮的,煮得急了,或许不很软,请公公包涵。这是云南的黑色大头菜。这一碟是大理洱海的工鱼干,虽然不是鲜鱼,仍是十分名贵,用云南红花油炒的。壶里泡的是云南普洱茶。厨子说,云南的名菜汽锅鸡要两个多时辰才煮得好,只好晚上再给桂公公你老人家送来。韦小宝点点头,待小太监去后,将菜肴搬入房中。
御厨房在顷刻之间,便办了四样道地的云南菜,也算得功力十分到家了。原来吴三桂在云南做平西王,虽然跋扈,但逢年过节,对皇室的进贡,对诸王公大臣的节敬,却是丰厚无比,远胜他省十倍,因此朝廷里替他说好话的人也著实不少。吴三桂进贡给皇帝的,除了金银珠宝、象牙犀角等等珍贵物品外,云南的诸般土产也是应有尽有。正因如此,御厨房要在顷刻之间煮几味云南菜,并不为难。小郡主本就饿了,见到这几味道地的家乡菜,忍不住心动,只是她给韦小宝实在欺侮得狠了,不愿就此屈服,拿定了主意:不管这小恶人如何诱我,我总是不吃。
韦小宝用筷子挟了一片鲜红喷香的宣威火腿,凑到小郡主口边,笑道:张开嘴来小郡主牙齿咬实,紧紧闭嘴。韦小宝将火腿在她嘴唇上擦来擦去,擦得满子诩是油,笑道:你乖乖吃了这片火腿,我就解开你的穴道。小郡主闭著嘴摇了摇头。韦小宝放下火腿,端丐那碗热汤,恶狠狠的道:这碗汤烫得要命,你如肯喝,我就等冷了些,一匙一匙的慢慢喂你。你不喝呢哼左手伸出,捏住他鼻子。小郡主气为之窒,只得张开口来。韦小宝右手拿起一只匙羹,塞在她口里,说道:这碗热汤我就这样倒将下来,把你的肚肠也烫得熟了让小郡主喘了几口气,才将匙羹从她嘴里取出放开左手。
小郡主知道过桥米线的汤一半倒是油,比寻常的羹汤热过数倍,如此倒入喉,只怕真的给他烫死了,哭道:你划花了我的脸,我我不要活了,这样丑怪韦小宝心道:原来你以为我真的在你脸上刻了一只乌龟。微笑道:你的脸虽然划花,但这只小乌龟画得挺美,你走到街上,担保人人喝彩叫好小郡主哭道:难看死了,我我宁可死了。韦小宝道:唉,这样的小乌龟,你居然不要,早知如此,我也不必花那么多心思,在你脸上雕花了。
小郡主道:雕什么花我我又不是木头。韦小宝道:你明明姓沐,怎么不是木头小郡主道:我家这沐字,是三点水的木,又不是木头的木。韦小宝也分不出沐木二字有何不同,说道:木头浸在水里,不过是一块烂木头罢了。小郡主又哭了起来。韦小宝道:哪又用得著哭个不休的你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把你脸蛋儿补好,把小乌龟刮去,一点痕迹不留。小郡主脸上一红,道:怎么刮得去再这么一刮,我的脸还成什么模样韦小宝道:我有灵丹妙药,第一流的英雄好汉,那是难修补些。你是第九流的小丫头,修补你的脸蛋儿,可真容易不过了。小郡主道:我不信。你就是爱说话损人。韦小宝道:你叫不叫小郡主红著脸摇了摇头。韦小宝见她娇羞的模样,不禁有些心动,说道:小乌龟新刻不久,修补是很容易的。时间挨得久了,再要修补,如果留下一条乌龟尾巴修不去,只怕你将来懊悔。小郡主虽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总是企盼一试,倘若真如他所说,将来脸上留下一条乌龟尾巴,那可仍是难看之极,当下胀红了脸,嗫嗫道:你你可不是骗我韦小宝道:你骗你干什么你越叫得早,我越早动手,你的脸蛋儿越修补得好,乖乖的快叫罢
小郡主道:倘若我我叫了之后,你补得不好呢韦小宝道:那我加倍赔还,连叫你六声好妹妹小郡主又是红晕满脸,说道:你这人很坏,我不来韦小宝道:好啦你既然不放心。咱们分开来叫。你先叫我一声好哥哥,待我补好之后,你叫第二声。我用镜子给你照过,果然是一点疤痕也没有,你十分满意了,再叫第三声。说不定你开心得很,一连叫上十声。小郡主急道:不,不,你说叫三声,怎么又加韦小宝微笑道:好,三声就三声,那你快叫罢小郡主嘴唇动了几下,总是叫不出口。韦小宝道:叫一句好哥哥,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要你叫好老公,叫亲亲老公。你再不叫,我的价钱也可越开越高啦。小郡主倒真怕他逼自己叫什么老公、老公的,结结巴巴的道:我先叫一个字,等你真的治好了,我再叫下面下面两个字。韦小宝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真会讨价还价,先给钱后给钱都是一样。那你叫罢。小郡主闭上眼睛,轻轻叫道:好这个好字,当真细若蚊鸣,耳音稍稍差著半点,可再也听不出来,饶是如此,她脸上已羞得通红。
韦小宝咕哝道:这样叫法,可真差劲得很,七折八扣下来,还有得剩的么也不知你心中在这个好字下面接上些什么,好王八蛋是好,好小贼也是好。小郡主急道:不是的,我心中想的就就是那两个字,我不骗你,真的不骗你。韦小宝道:那两个什么字是乌龟么是小贼么小郡主道:不,不是哥说了一个哥字,急忙住口。
韦小宝笑道:很好,算你有良心,那我给你修补脸蛋之时,便得用最好手段。请泥水匠修狗洞,出上第一流的价钱,泥水匠便用第一流的手段,倘若价钱太低,泥水匠用几块烂砖头塞满了事,石灰也不粉刷一下,岂不是难看之极
小郡主道:人家叫也叫过了,你还是在笑我狗洞,烂砖头。
韦小宝哈哈一笑,道:我这是比方。打开海老公的箱子,取出药箱,将箱中的几十个药瓶都放在桌上,每一瓶药都倒了些粉末,像煞有其事的凝神思索,调配药粉。小郡主本来只信得三分,眼见药瓶如此之多,不免又多信了两分。
韦小宝将药粉放进药,拿到外房,却倒在纸中包了起来,藏在怀里,另外拿了一块绿豆糕,一块豌豆黄,再从一个广东月饼中挖了一块莲蓉,将药洗干净,不留半点药粉,才将莲蓉,绿豆糕,豌豆黄在药舂烂,又加上两匙羹蜜糖,心念一动,再吐上两大口唾沫,调得匀了,拿进房中,说道:这是生肌灵膏,其中有无数灵丹妙药。想了一想,又道:你的脸是我刻花了的,就算回复原状,也不过和从前一般,你也不见我的好。拿起昨日在珠宝中所镶有帽子,将帽上四颗明珠都拉了下来,放在左手掌之中,问小郡主道:这珠子怎样
小郡主祖上世代封王袭爵,虽然出世时沐家已破,但世家贵女,见识毕竟大非寻常,见这四颗珠子有指头大小,的溜溜地在他掌在滚动,发出柔和珠光,浑圆无瑕,赞道:这珠子好得很,四颗一样大小,很是难得
韦小宝大是得意,说道:这是我昨天花了二千九百两银子买来的,很贵,是不是这四颗珠子虽然珍贵,却也不值得二千九百两,其实是九百两,他加上了二千两的虚头。当下取过一只药,将珠子放入中,转了几转,珠子和药相碰,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韦小宝拿起石杵,一杵锤将下去。小郡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问道:你干什么
韦小宝见她神情严重,一张小脸上满是诧异之色,更是意气风发。他卖弄豪阔,原是要换来这副惊诧,当下连舂得几舂,将四颗珠子舂得粉碎,然后不住转动石杵,将珠子磨成了细粉,说道:我倘若只将你脸蛋回复原状,不显我韦显不出我小桂子公公的本事,定要将你脸蛋儿变得比原来美上十倍,你这十声好哥哥才叫得心甘情愿,没半点勉强。小郡主道:三声怎么又变成十声了
韦小宝微微一笑,将珍珠粉调在绿豆糕,豌豆黄,莲蓉,蜜糖加唾沫的浆糊之中,用药杵拌得均匀。小郡主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他搞什么,眼见他将四颗明珠研细,这药膏之珠贵可想而知。
韦小宝道:四颗珠子虽贵,比起其他无价之宝的药粉来,却又算得什么了。你的相貌本来不错,但不能说是天下第一流的,等搽了我这药膏之后,多半会变成一位天下无双,羞月闭花小郡主道:羞花闭月。她听韦小宝说错了,随口改正,但话一出口,不由得很不好意思。韦小宝用错成语,乃家常便饭,丝毫不以为意,道:不错,变成一个闭花羞月的小美人儿,那才好呢。说著便抓起豆泥莲蓉珠珠糊,往她脸上涂去。小郡主一声不响,由得他乱涂,片刻之间,一张脸除了眼耳口鼻之外,都给她涂得满满地,只觉这药膏甜香甚浓,并无刺鼻药味,浑不觉得难受。
韦小宝见她上当,拚命忍住了笑,心道:这药膏中我不拉上一泡尿,算是我客气,那是瞧在你祖宗沐英沐王爷的份上。他是开国功臣,韦小宝让了他三分。
韦小宝涂完药膏,洗干净了手,说道:等药膏干了,我再用奇妙药粉给你洗去。三涂三洗,那你非羞月非羞花闭月不可。
小郡主心想:什么,非羞花闭月不可,这句话好不别扭。问道:为什么要涂三次韦小宝道:三次还算是少的,人家做酱油要九蒸九晒呢。就算是煮狗肉,也要连滚三滚。小郡主抱怨道:你又骂我是酱油狗肉。
韦小宝笑道:没有酱油狗肉这句话,酱油煮狗肉,那就是红烧狗肉。不用酱油,是清炖狗肉。拿筷子挟起一片火腿,送到她嘴边,道:吃罢
小郡主一来也真饿了,二来不敢得罪了他,怕他手脚不清,在自己脸上留下一条乌龟尾巴,三来见他研啐珍珠,毫不可惜,不免承他的情,微一迟疑,便张口将火腿吃了。韦小宝大喜,赞道:好妹子,这才乖。小郡主道:我不不是你好妹子。韦小宝道:那么是好姐姐。小郡主道:也不是。韦小宝道:那么是我好妈妈。
小郡主噗哧一笑,道:我我怎么会是
韦小宝自见到她以来,直到此刻,才听到她的笑声。只是她脸上涂满了莲蓉豆泥,难见如花笑靥,但单是听著她银铃般的笑声,亦足已畅怀怡神。韦小宝说她是我她妈妈,其实便是骂他小婊子,因为他自己是个妓女,但听她笑得又欢畅又温柔,不禁微觉后悔,又想:做婊子也没什么不好,我妈妈在丽春院里赚钱,未必便贱过他妈的木头木脑沐王府中的郡主。又挟了几片火腿喂她吃了,说道:你如答应不逃走,我就将你手上穴道也解了。小郡主道:我干么逃走脸上刻了只小乌龟,逃出去丑也丑死了。
韦小宝心想:待你得知脸上其实没有小乌龟,定然是要逃走了。那钱老板也不说几时来接她出去。宫里关著这样一个小姑娘,给人发觉了可干系不小,那便如何是好
正凝思间,忽听得屋外有人叫道:桂公公,小人是康亲王府里的伴当,有事求见。韦小宝道:好低声道:有人来了,你可别出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小郡主摇了摇头。韦小宝道:说出来可吓你一大跳。那些人个个都要害你。只有我瞧著你可怜,暂且收留了你。如果给人知道你在这里哼哼,哼哼心想:说些什么重话吓她最好她最怕什么转念间,说道:这些恶人定要剥光你的衣衫,打你屁股,打得痛得不得了。小郡主脸上一红,眼光中果然露出恐惧之色。韦小宝见恐不效,便出去开门,门外是个三十来岁的内监。
那人向韦小宝请安,恭恭敬敬的道:人小是康亲王府里的。我们王爷说,好久不见公公,很是挂念,今日叫了戏班,请公公去王府喝酒听戏。韦小宝听说听戏,精神一振,但自己屋中藏著一个小郡主,既怕给人撞见,又怕她声张起来,诸多不便,一时颇为踌躇。那内监道:王爷吩咐,务必要请公公光临。今日王府中可热闹著呢,掷骰子,赌牌九,什么都有。韦小宝听到听戏,不过精神一振,听到赌钱,那可是精神大振了。他自从发了大财之后,跟温氏兄弟、平威他们赌钱,早已无甚趣味,掷掷骰子,只是聊胜于无,康亲王府中既有赌局,自民豪赌,那还理会什么小郡主,大郡主当即欣然道:好,你等一会儿,我就跟你去。他回入房中,将小郡主松了绑,放在床上,又将她手脚绑住,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低声道:我有事出去,过一会儿就回来。见她眼光中露出疑虑之意,说道:珍珠还不够,我去珠宝买些,研碎了给你搽脸,那才十全十美。小郡主道:你你不要去。珍珠又贵。韦小宝道:不打紧,你好哥哥有的是钱,要叫你羞花闭月,多花几千两银子算得什么。小郡主道:我我在这里很怕。
韦小宝见她可怜楚楚,略有不忍之意,但要他不去赌钱,小郡主便再可怜十倍也没用,挟了一块工鱼给她吃了,拿过四块八珍糕,叠起来放在她嘴上,道:你一张嘴,便有一块糕入口中。可得小心,糕儿一跌到枕头上,便吃不到了。小郡主道:你你别去。嘴上有糕,说话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韦小宝假装没听见,从箱中取出一叠银票,塞在袋里,开门出去,把门反锁,兴匆匆的跟著内监到康亲王府去。
一到康亲王府门口,只见大门外站立著两排侍卫,都是一身鲜明锦衣,腰佩刀剑,气概轩昂,比之韦小宝第一次来时戒备森严得多了,那自是惩于鳌拜党徒攻入王府之失,加强了守备。
韦小宝刚进大门,康亲王便抢著迎了出来,身子半蹲,抱住韦小宝的腰,笑道:桂兄弟,多日不见,你可长得越来越高,越来越俊了。韦小宝笑道:王爷你好。康亲王笑道:好什么你也不多到我家里来玩儿。我多见你就好,少见你就不好。韦小宝笑道:王爷吩咐我多来,那可求之不得。康亲王道:你说过的话可得算数。几时我向皇上讨个请,准你的假,咱们喝酒听戏,大闹他十天八天。就只怕皇上一天也少不得你。携了韦小宝的手,并肩走进。众侍卫一齐躬身行礼。
韦小宝大乐。他在宫中虽然得人奉承,毕竟只是个太监,哪有此刻和王爷携手而行的风光到得中门,两个满洲大官迎了出来,一个是新任领内侍卫大臣多隆,通常称之为侍卫总管的,另一个便是他的结拜哥哥索额图。索额图一跃而前,抱住了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听说王爷今日请你,我便自告奋勇要来,咱哥儿俩热闹热闹。侍卫总管多隆也上来著实巴结。四人一踏进大厅廊下的吹打手便奏起乐来。韦小宝从未受人如此隆重的接待,自是眉飞色舞,差一点便手舞足蹈起来。到得二厅,厅中二十几名官员都已站在天井中迎接,都是尚书、侍郎、将军、御营亲军统领等大官。索额图一一给他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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