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鹿鼎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徐天川请二女上车,自己坐在车夫身旁,赶车向南。韦小宝眼见方沐五女从车中探头出来,挥手相别。大车行出三十余丈,转了个弯,便给一排红柳树挡住,再也不见了
韦小宝上了剩下的一辆大车,命车夫折而向西,不回北京城去。那车夫有些迟疑,韦小宝取出十两银子,说道:十两银子雇你三天,总够了罢车夫大喜,忙道:十两银子雇一个月也够了。小的好好服侍公子爷,公子爷要行便行,要停便停。当晚停在北京西南廿余里一处小镇,在一家小客店歇宿。韦小宝抹身洗脚,没等等吃晚饭,便已倒在炕上睡著了。
次晨醒转,只觉头痛欲裂,双眼沉重,半天睁不开来,四肢更酸软无比,难以动弹,便如在梦魇中一般。他想张口呼叫,却叫不出声,一张眼,却见地下躺著三人,他大吃惊,呆了半晌,定了定神,慢慢挣扎著坐起,只见炕前坐著一人,正笑吟吟的瞧著他。韦小宝啊的一声。那人笑道:这会儿才醒吗正是陶宫娥。
韦小宝这才宽心,说道:陶姊姊,陶姑姑,那是怎么回事陶宫娥微笑道:你瞧瞧这三个是谁韦小宝爬下炕来,腿间只一软,便已跪倒,当即后仰坐地,伸手支撑这才站起,见地下三人早已死了,却都不识,说道:陶姑姑,是你救了我性命
陶宫娥笑道:你到底叫我姊姊呢,还是叫姑姑可别没上没下的乱叫。韦小宝笑道:你是姑姑,陶姑姑陶宫娥微笑道:你一个行路,以手饮食可得小心些,若是跟那八只手的老猴儿在一起,决不能上了这当。韦小宝道:我昨晚给人下了蒙汗药陶宫娥道:差不多罢。韦小宝想了想,说道:多半茶里有古怪,喝上去有点酸味,又有些甜甜的。心想:我自己身上带著一大包蒙汗药,却去吃人家的蒙汗药。他妈的,我这次不尝尝蒙汗药的滋味,又怎知是酸酸甜甜的问道:这是黑店陶宫娥道:这客店来来是白的,你进来之后,就变黑了。韦小宝仍然头痛欲裂,伸手按住额头道:这个我可不懂了。
陶宫娥道:你住店不久,就有人进来,绑住了店主夫妇跟店小二,将这间白店改了黑店。一名贼人剥下店小二的衣服穿上,在茶壶里撒上一把药粉,送进来给你。我见你正在换衣衫抹身。等我过了一会再来看你,你早已倒了茶喝过了。幸亏这只是蒙汗药,不是毒药。韦小宝登时满脸通红,昨晚自己抹身之时,曾想象如果方怡当真做了自己老婆,紧紧抱著她,那是怎么一股滋味,当时情思漾,情状不堪。陶宫娥年纪虽不小,毕竟是女子,隔窗见到如此丑态,自然不能多看。
陶宫娥道:昨日我跟你分手,回到宫里,但见内外平静无事,并没人太后发丧。我自是十分奇怪,匆匆改装之后,到慈宁宫外察看,见一切如常,原来太后并没死。这一下可不对了。我本想太后一死,咱二人仍可在宫在混下去,昨晚这一刀既然没刺死她,那就非得立即出宫不可,还得赶来通知你,免得你撞进宫来,自己送死。韦小宝假作惊异,大声道:啊,原来老婊子没死,那可糟糕。心下微感惭愧:昨日匆忙之间,忘提起,我以为你早知道了。陶宫娥道:我刚转身,见有三名侍卫从慈宁宫出来,形迹鬼鬼祟祟,心想多半是太后差他们去捉拿我的,但见他们并不是朝我的住处走去,当时也没功夫理会,回到住处收拾收拾,又改了装,从御膳房侧门溜出宫来。
韦小宝微笑道:原来姑姑装成了御膳房的苏拉。御膳房用的苏拉杂役最多,劈柴,抬煤,杀鸡,洗菜,烧火,洗锅等杂务,均由苏拉充当,这些人在御膳房畔出入,极少有人留意。陶宫娥道:我一出宫,便见到那三名侍卫,已然改了装束,背负包袱,名牵马匹,显然是有远行。韦小宝啊了一声,伸左足向一具死踢了一脚,道:便是这三位开黑店的朋友了陶宫娥微笑道:那可得多谢这三位朋友,若不是他们引路,我怎又找得到你谁料得到你会绕著向西他们出城西门,一路上打听,可见到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单身上道,果然是奉太后之命拿你。傍晚时分,他们查到了这里,我也跟到了这里。
韦小宝心下感激,道:若不是姑姑相救,此刻我连阎罗五的问话也答不上来啦。他问:韦小宝,你怎么死的我只好说说:回大王,胡里胡涂,莫名其妙陶宫娥在深宫里住了数十年,平时极少和人说话,听韦小宝说话有趣,笑道:这孩子阎罗王定道:拉下去打韦小宝笑道:可不是么阎罗老爷胡子一翘,喝道:活著胡里胡涂,莫名其妙,也就罢了,怎么死了也胡里胡涂我这里倘若都是胡涂鬼,我岂不变成胡涂阎王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韦小宝问道:姑姑,后来怎样
陶宫娥道:我听他们在灶下低声商议,一人说:太后圣谕,我小鬼能活捉最好,否则就一刀杀了,可是他身上携带的东西,尽数得带回去呈缴,一件也不许短少。另一人道:这小鬼胆敢偷盗太后日日念诵的佛经,当真活得不耐烦了,难怪太后生气。太后吩咐,要紧的就是那几部佛经。小兄弟,你当真拿了太后的佛经么是你们总舵主叫你拿的,是不是说著目不转睛的凝视著他。韦小宝突然明白:是了,她在太后房中找寻的,正是这几部四十二章经。脸上装作迷惘一片,说道:什么佛经我们总舵主不拜菩萨。我从来没见他念过什么经。
陶宫娥武功虽高,但自幼便在禁宫,于人情世故所知极少。两人虽然同在皇宫,韦小宝日日和皇帝,太后,王公,太官,侍卫,太监见面,时时刻刻在阴谋奸诈之间打滚,练得机伶无比,周身是刀;陶宫娥却只和两名老宫女相伴,一年之间也难得说上几十句话,此外什么人也不见。两人机智狡狯之间的相差,比之武功间的差距尤远。她见韦小宝天真烂漫,心想:我刚救了他性命,他心中对我感激之极,小孩子又会说什么假话何况我已亲自查过他的包袱点了点头,道:我见他们打开你的包袱细查,见到许多珠宝,又有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好生眼红,商量著如何分赃。我听著生气,便进来一起都料理了。韦小宝骂道:他妈的,原来太后这老婊子知道我有钱,派了侍卫来谋财害命。又下蒙汗药,又开黑店,这老婊子净干下三滥的勾当,真不是东西。
陶宫娥道:那倒不是的。太后要的只是佛经,不是珠宝银子。那几部佛经事关重大,我想会不会你交了给徐天川和那两位姑娘,带到石家庄去收藏心想敌人已除,就让你多休息一会。当下骑了马向南赶去,在一家客店外找到了他们的大车,本想悄悄的查上一查,可是这位八臂猿猴机警之至,我一踏上屋顶,他就知道了,说不得,只好再动一次手。
韦小宝道:他不是你对手。陶宫娥道:我本不想得罪你们天地会,可是没法子。我将他点倒后,说了许多道歉的话,请他别生气。小兄弟,下次你见到他,再转言几句,说我实在是出于无奈。我在他三人的行李之中,查了一遍,连那辆大车也拆开来查过了,什么也没查到,便解开了他们穴道。赶著骑马回来。韦小宝道:原来胡里胡涂,莫名其妙之时,你却去办了这许多事。陶姑姑,你怎么知道我是天地会的陶宫娥微笑道:我给你们赶了这半天车,怎会听不到你们说话你小小年纪便做了青木堂香主,这在天地会中是挺大的职份,是不是
韦小宝甚是得意,笑道:也不算小了。
陶宫娥沉吟半晌,问道:你跟随皇帝多时,可曾听到他说起过甚么佛经的事
韦小宝道:说起过的。太后和皇上好像挺看重这些劳什子的佛经。其实他妈的有甚么用太后做人这样坏,就算一天念一万遍阿陀佛,菩萨也不会保佑陶宫娥不等他说完,忙问:他们说些甚么韦小宝道:皇上派我跟索额图大人到鳌拜府里查抄,叮嘱我一定要抄到两部四甚么经,好像有个二字,又有个十字的。
陶宫娥脸上露出十分兴奋之情,道:对,对是四十二章经,你抄到了没有韦小宝道:我瞎字不识,知道他什么四十二章经,五十三章经后来索大人到了,我拿去交给了太后。她欢喜得很,赏了我许多糖果糕饼,他妈的,老婊子真小气,不给金子银子,当我小孩子哄,只给我糖果糕饼。早知她这样坏,那两部经书我早丢在御膳房里,当柴烧了
陶宫娥忙道:烧不得,烧不得韦小宝笑道:我也知烧不得,皇上一问索大人,西洋镜就拆穿了。陶宫娥沉吟道:这样说来,太后手里至少有两部四十二章经韦小宝道:恐怕有四部。陶宫娥道:有四部你你怎么知道韦小宝道:前天晚上我躲在她床底下,听她跟那个男扮子装的宫女说起,她本来就有一部,从鳌拜家里抄去了两部,她又差御前侍卫副总管瑞栋,在一个什么旗主府中去取了一部来。陶宫娥道:正是,是从镶蓝旗旗主府里取来的。那么她手里共有四部了,说不定有五部、六部。站起来走了几步,说道:这些经书十分要紧,小兄弟,我真盼你能助我,将太后那几部四十二章经都盗了出来。韦小宝沉吟道:老婊子如果伤重,终于活不成,这几部经书,恐怕会带到棺材里去。陶宫娥道:不会的,决计不会。我却担心神龙教教主棋高一著,捷足先得,这就糟了。神龙教主这五字,韦小宝却是第一次听见,问道:那是什么人
陶宫娥不答他的问话,在房中踱步兜了几个圈子,见窗纸渐明,天色快亮,转过身来,道:这里说话不便,唯恐隔墙有耳,咱们走罢将三具首提到客房门外,放入大车。晕三人都是给她用重手震死,并未流血,倒十分干净,说道:店主人和你的车夫都给他们绑著,让他们自行挣扎罢。和韦小宝并坐在车夫位上赶车向西。
行得七八里,天已大明,陶宫娥半三具首丢在一个乱坟堆里,拿几块大石盖住了,回到车上,说道:咱们在车上一面赶路,一面说话,不怕给谁听了。韦小宝笑道:也不知道车子底下有没有人。陶宫娥一惊,说道:对,你比我想得周到。一挥鞭子,马鞭绕个弯儿,刷的一声,击到车底。她连击三记,确知无人,笑道:这些江湖上防人的行径,我可一窍不通了。韦小宝道:那我更是关窍不通了。你总比我行些,否则昨儿晚救不了我。
这时大车行在一条大路上,四野寂寂。陶宫娥缓缓的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救过你的性命,咱们算得是生死患难之交。小兄弟,按年纪说,我做得你娘,承你不弃,叫我一声姑姑,你肯不肯真的拜我为姑母,算是我的侄儿。韦小宝心想:做侄儿又不蚀本,反下姑姑早已叫了。忙道:那好极了。不过有一件事说十分倒霉,你一知道之后,恐怕不要我这个侄儿了。陶宫娥问道:什么事韦小宝道:我没爹爹,我娘是在窑子做婊子的。
陶宫娥一怔,随即满脸堆欢,喜道:好侄儿,英雄不怕出身低。咱们太祖皇帝做过和尚,做过无赖流氓,也没什么相干。你连这等事也不瞒我,足见你对姑姑一片真心,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瞒你。
韦小宝心想:我娘做婊子,茅十八大哥是知道的,终究瞒不了人。要骗出人家心里的话,总得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事先抖了出来。当即跃下地来,跪到磕头,说道:侄儿韦小宝,拜见我的亲姑姑。陶宫娥数十年寂居深宫,从无亲人,连稍带情谊的言语也没听过半句,忽听韦小宝叫得如此亲热,不由得心头一酸,忙下车扶起,笑道:好侄儿,从此之后,我在这世上多了个亲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泪来,一面笑,一面拭泪,道:你瞧,这是大喜事,你姑姑却流起泪来。
两人回到车上,陶宫娥右手握,左手拉住韦小宝的右手,让骡子慢慢一步步走著,说道:好侄儿,我姓陶,那是真姓,我闺名叫做红英,打从十二岁上入宫,第二年就服侍。韦小宝道:公主陶红英道:是,公主,我大明祟祯皇帝陛下的长公主。韦小宝道:啊,原来姑姑还是大明祟祯皇帝时候进宫的。
陶红英道:正是,祟祯皇帝出宫之时,挥剑斩断了公主的臂膀。我听公主遭难的讯息,奔去想救她,心慌意乱,重重摔了一交,额头撞在阶石上,晕了过去。等到醒转,陛下和公主都已不见了,宫中乱成一团,谁也没来理我。不久闯贼进了宫,后来满清鞑子赶跑了闯贼,又占了皇宫。唉,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韦小宝问道:公主不是祟祯皇帝爷的亲生么为甚么要砍死她。陶红英又叹了口乞,道:公主是祟祯的亲生女儿,她是最得皇上宠爱的。这时京城已破,贼兵已经进城,皇上决心殉难,他生怕公主为贼所辱,所以要先杀了公主。韦小宝道:原来是这样。要杀死自己亲生女儿,可还真不容易。听说祟祯皇帝后是在煤山吊死的,是不是
陶红英道: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满清鞑子由吴三桂引进关来,打走了闯贼,霸占了我大明江山。宫里的太监宫女,十之八九都放了出去,说是怕靠不住。那时我年纪还小,那一摔受伤又重,躺在黑房里,也没人来管。直到三年多之后,才遇到我师父。韦小宝道:姑姑,你武功这样高,你师父他老人家的武功自然更加了不起啦。陶红英道:我师父说,天下能人甚多,咱们的武功,也算不了甚么。我师父是奉了我太师父之命,进宫来当宫女的。挥鞭在空中虚击一鞭,劈啪作响,续道:我师父进宫来的用意,便是为了那八部四十二章经。
韦小宝问道:一共八部陶红英道:一共八部。满洲八旗,黄白红旗,正四旗,镶四旗,每一旗的旗主各有一部,共有八部。
韦小宝道:这就是了。我见到鳌拜家里抄出来的那两部经书,书套子的颜色不同,一部是黄套子镶了红边儿,另一部是白套子的。陶红英道:原来八部经书的套子,跟八旗的颜色相同,我可从来没见过。
韦小宝寻思:我手里已有五部,那么还缺三部。这八部经书到底有什么古怪,姑发一定知道,得想法子套问出来。他假作痴呆,说道:原来你太师父他老人家出诚心拜菩萨。宫里的佛经,那自然特别贵重,有人说是用金子水写的。
陶红英道:那倒不是。好侄儿,我今天给你说了,你可说什么也不能泄漏出去。你发一个誓来。
发誓赌咒,于韦小宝原是稀松平常之极,上午说过的,下午就忘了,下午说过的,没等睡觉就忘了,何况八部经书他已得其五,怎肯将其中秘密轻易告人忙道:皇天后土,韦小宝如将四十二章经中的秘密泄漏出去,日后糟糕之极,死得跟老婊子那人男扮女装的王八蛋师兄一模一样。心想:要我男扮女装,跟老婊子去睡觉。这种事万万不会做。那就决不能跟这王八蛋师兄死得一模一样。发了誓日后要死,他倒是信的,因此赌咒发誓之时,总得留下后步。陶红英一笑,说道:这个誓倒挺新鲜古怪。我跟你说,满清鞑子进关之时,并没想到竟能得到大明江山。满洲人很少,兵也不多,他们只盼能长远占住关外之地,便已心满意足了,因此进关之后,八旗兵一见金银珠宝,放手便抢。这些财宝,他们都到了关外,收藏起来。当时执掌大权的是顺治皇帝的叔父摄政王,但是满洲八旗,每一朴诩各有势力。当时八旗旗主会议,将收藏财物的秘密所在,绘成地图,由八旗旗各主各执一幅韦小宝站起身来,大声道:啊,我明白了喜有自胜。大车一动,他又坐倒,说道:这八幅地图,便藏在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中。
陶红英道:好像也并非就是这样。到底真相如何,只有当时这八旗旗主才明白,别说我们汉人中没人知晓,连满洲的王公大臣,恐怕也极少知道。我师父说,满洲人藏宝的那座山,是他们龙脉的所在。鞑子所以能占我大明江山,登基为皇,全伏这座山的龙脉。韦小宝问道:什么龙脉
陶红英道:那是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满洲鞑子的祖先葬在那山里,子孙大发,来到做皇帝。我师父说,咱们如能找到那座宝山,将龙脉截断,再挖了坟,那么满洲鞑子非但做不成皇帝,还得尽数死在关内。这座宝山如此要紧,因此我太师父和师父花尽心血,要找到山脉的所在。这个大秘密,便藏在那八部四十二章经之中。韦小宝道:他们满洲人的事,姑姑,你太师父又怎会知道
陶红英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太师父原是锦州的汉人女子,给鞑子掳了去。那鞑子是镶蓝的旗主。我太师父说,鞑子进关之后,见到我们中国地方这样大,人这样多,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八旗的旗主接连会议多日,在会中口角争吵,拿不定主意。韦小宝问道:争吵什么陶红英道:有的旗主想占了整个中国。有的旗主却说,汉人这样多,倘若造起反来,一百个汉人打一个旗人,旗人哪里还有性命不如大大的抢掠一番,退回关外,稳妥得多。最后还是摄政王拿了主意,他说,一面抢掠,将金银珠宝运到关外收藏,一面在中国做皇帝,如果汉人起来造反,形势危急,旗人便退出山海关。韦小宝道:原来当时满清鞑子,对我们汉人真害怕。
陶红英道:怎么不怕他们现在也怕,只不过我们不齐心而已。好侄儿,鞑子小皇帝很喜欢你,如果你能探到那八部经书的所在,咱们把经书盗了出来,去破了鞑子的龙脉,那些金银财宝,便可作为义军的军费。咱们只要一起兵,清兵便会吓得逃出关去。韦小宝对于破龙脉,起义兵,并不怎么热心,但想到那座山中藏有无数金银财宝,不由得怦然心动,问道:姑姑,这宝山的秘密,当真是在那八部经书之中陶红英道:我太师父对我师父说,那镶蓝旗旗主有一天喝醉了,向他小福晋说,他将来死后,要将一部经书传给小福晋的儿子,不传给大福晋的儿子。小福晋很不高兴,说一部佛经有什么希罕。那旗主说,这是咱们八旗的命根子,比什么都要紧,约略说起这部佛经的来历。太师父在窗外听到了,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后来太师父练成了武功,我师父也已跟她老人家学多年,太师父便出手盗经,却因此给人打成重伤,临死之前,派我师父混进宫来做宫女,想法子盗经。镶蓝旗旗主府里有武功高手,只道到宫里盗经容易得手。却因此给人打得重伤,临死之前,派我师父混时宫来做宫女,想法子盗经。镶蓝旗旗主府里有武功高手,只道到宫里盗经容易得手。岂知师父进宫不勺,发觉宫禁森严,宫女决不能胡乱行走,要盗经书是千难万难。她跟我挺说得来,又听我说起大明公主的事,心怀旧主,便收了我做弟子。韦小宝道:怪不得老婊子千方百计的,要弄经书到手。她是满洲人,不会去破龙脉,想来是要得宝山中的金银财宝。不过她既是太后,要什么有什么,又何必要什么财宝
又想:那么海老乌龟又干么念念不忘的,总是要我到上书房偷经书嗯,他不会当真想要经书的,或者是想诱我上当,招出是谁主使我毒瞎眼睛,或者是想由此查一害死端敬皇后的凶手来。他心里多半认定,主使者跟凶手就是同一人。要骗得海老乌龟吐露心事,现下我可没这本事,阎罗王只怕也办不了。陶红英哪猜得到韦小宝的心思转到海天富身上说道:说不定那宝山之中,另有甚么古怪,连太师父也不知道的。师父在宫里不久就生病死了。她老人家临死之时,千叮万嘱,要我设法盗经,又说,盗经之事万艰难,以我一人之力未必可成,要我在宫里收一个可靠的弟子,将经书的秘密流传下来。这一代不成,下一代再干,可别让这秘密给湮没了。
韦小宝道:是,是这个大秘密倘若失传,那许许多多金银财宝,未免太可惜了。陶红英道:金银财宝倒也不打紧,但如让满洲鞑子世世代代占住我们汉人江山,那才是最大的恨事。
韦小宝道:姑姑说得不错。心中却道:这成千上万的金银财宝,倘若不拿出来大花一下,那才是最大的恨事。他年纪幼小,满洲兵屠杀汉人百姓的惨事,只从大人口中听到,并未亲历。在宫中这些时候,满洲人只太后一人可恨,海天富虽曾阴谋加害,毕竟是自己害他的多,他害自己的少。其余自皇帝以下,个个待他甚好,也不觉得满洲人如何凶恶残暴。他也知道,自己若不是得到皇帝宠爱,那些满洲亲贵大臣决不会对他如此亲热,如此奉承,但究竟是见到人和蔼的多,凶暴的少,是以种族之仇,国家之恨,心中却是颇淡。陶红英道:在宫中这些年来,我也没收到弟子。我见到的宫女本已不多,所遇到的,不是蠢笨胡涂,便是妖媚小气,天天只盼望如何能得皇帝临幸,从宫女升为嫔妃。我们这个大秘密,又怎能跟这等我说近几年,来我常常担心,这般耽误下去,经书的所在固是丝毫得不到线索,连好弟子也收不到一个。将来我死之后,将这大秘密带入了棺材,满洲鞑子坐稳江山,对不起太师父和师父那不用说了,更成为汉人的大罪人。好侄儿,我无意之中和你相遇,跟你说了这件大事,心里实在好生欢喜。韦小宝道:我也是好欢喜,不过经书什么的,倒不放在心上。陶红英道:那你为什么欢喜韦小宝道:我没亲人,妈妈是这样,师父又难得见面,现下多了个亲姑姑,好姑姑,自然欢喜得紧了。
他嘴头甜,哄得陶红英十分高兴。好微笑道:我得了个好侄儿,也是欢喜得紧。隔了一会,问道:你师父是谁
韦小宝道:我师父便是天地会的总舵主,姓陈,名讳上近下南。
陶红英连陈近南这样鼎鼎大名的人物也是首次听见,点了点头,道:你师父既是天地会总舵主,武功必定十分了得。韦小宝道:只不过我跟师父时候太短,学不到什么功夫。好姑姑,你传我一些好不好陶红英踌躇道:你如从来没学过武功,我自然将我所知所学的,尽数传你。只是你师父的武功,跟你这一派多半全然不同,学了只怕反而有害。依你看来,你师父跟我比较,谁的武功强些韦小宝说要她传授武功,原不过信口讨她欢心,倘若陶红英当真答应传授,他反而要另外寻些因由来推托了,一学武功,五台山一时便去不成,何况他性好游玩耍,绝无耐心学武,听她这样问,乘机道:姑姑,在你面前,我可能说谎。陶红英道:小孩子自然是诚实的好。韦小宝道:我曾见师父跟一个武功很好的人动手,只是三招,便将他制住了,那人输得服服贴贴。姑姑,恐怕你还不及我师父。陶红英微笑道:是啊,我也相信远远不及。我跟那个假扮宫女的男人比拚,若不是你在他背上加了一剑,我早就完了。你师父哪会这样不中用
韦小宝道:不过那个假宫女可真厉害,我此刻想起来还是害怕。
陶红英脸上肌肉突然跳动几下,目光中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双眼前望,呆呆出神。韦小宝道:姑姑,你不舒服么陶红英不答,似乎没听见。韦小宝又问了一次。陶红英身子一颤,道:没没有突然啪的一声,手中鞭子掉在地下。韦小跃下车来,拾起鞭子,飞身又跃上大车,身法甚是干净利落。他正自得意,只盼陶红英称赞几句,却见她摇了摇头,道:孩子,你定了下来之后,该得痛下苦功才成。眼下功夫,在宫时当太监在太她,行走江湖却是太差,还不及不会丝毫武功之人。韦小宝满脸通红,应道:是心道:我武功虽然不成,怎么还不及不会武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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