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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鹿鼎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韦小宝甚是得意,走到溪水旁,解下长袍浸湿了,回到刘一舟身前,扭绞长袍,将溪水淋在他头上。
刘一舟给冷水一激,慢慢醒转,一时不明所以,欲待挣扎,却是丝毫动弹不得。只见韦小宝抱膝坐在一旁,笑吟吟的瞧著自已,过了一阵,才明白著了他道儿,又挣了几下,直是纹风不动,说道:好兄弟,别开玩笑啦
韦小宝骂道:直娘贼,老子有多少大事在身,跟你这臭贼开玩笑重重一脚踢去,踢得他右颊登时鲜血淋漓,又骂道:方姑娘是我老婆,凭你也配想她你这臭贼扭得老子好痛,又打我耳光,又用鞭子抽我,老子先割下你耳朵,再割你鼻子,一刀刀的炮制你。说罢拔出匕首,俯下身子,用刃锋在他脸上撇了两撇。
刘一舟吓得魂飞天外,叫道:好兄韦韦兄弟,韦香主,请你瞧著沐王府的情份,高高抬贵手。韦小宝道:我从皇宫里将你救出来,你却恩将仇报,居然想杀我,哼哼,凭你这点道行,也想来太岁头上动土你叫我瞧著沐王府的情份,刚才你拿住我时,怎地又不瞧著天地会的情份了刘一舟道:确实是我不是,是在下错了请请请你原谅。
韦小宝道:我要在你头上割你妈的三百六十刀,方消我心头之恨提起他辫子,一刀割去。那匕首锋利无比,嗤的一声便将辫子切断,再在他头顶来回推动,片刻之间,头发纷落,已剃成个秃头。韦小宝骂道:死贼秃,老子一见和尚便生气,非杀不可
刘一舟陪笑道:韦香主,在下不是和尚。韦小宝骂道:你他妈的不是和尚,干么剃光了头,前来蒙骗老爷刘一舟心道:明明是你剃光了我头发,怎能怪我但性命在他掌握之中,不敢跟他争论,只得陪笑道:千错万错,都是小人不是,韦香主大人大量,别放在心上。
韦小宝道:好,那么我问你,方怡姑娘是谁的老婆
刘一舟道:这个这个
韦小宝大声道:什么这个那个快说提起匕首,在他脸上挥来挥去.刘一舟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鬼是个太监,让他占些口头便宜便了,否则他真的一剑挥来,自己少了个鼻子或是耳朵,那可糟糕之极,忙道:她她自然是韦香主是韦香主你的夫人。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她,她是谁你说得明白些。老子可听不得和尚们含含糊糊的说话。刘一舟道:方怡方师妹,是你韦香主的夫人。
韦小宝道:咱们可得把话说明白了。你是不是我的
刘一舟听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忙道:小人本来不敢高攀。韦香主倘若肯将在下当作朋友,在下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韦小宝道:我把你当作朋友。江湖上朋友讲义气,是不是刘一舟忙道:是,是。好朋友该当讲义气。韦小宝道:朋友妻,不可戏。以后你如再向我老婆贼头贼脑,不三不四,那算什么你发下一个誓来刘一舟暗暗叫苦,心想又上了他的当。韦小宝道:你不说也不打紧,我早知你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一心想去调戏勾搭我的老婆。刘一舟见他又舞动匕首,眼前白光闪闪,忙道:没有,没有。对韦香主的夫人,在下决计不敢心存歹意。韦小宝道:以后你如向方姑娘多瞧一眼,多说一句话,那便怎样刘一膛道:那那便天诛地灭。韦小宝道:那你便是乌龟王八蛋刘一舟苦著脸道:对,对韦小宝道:甚么对对你甚么个屁将匕首尖直指上他右眼皮。刘一舟道:以后我如再向方师妹多瞧一眼,多说一句话,我我便是乌龟王八蛋
韦小宝哈哈一笑,道:既是这样,便饶了你。先在你头上淋一泡尿,这才放你。说道将匕首插入靴筒,双手去解裤带。
突然之间,树林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你你怎可欺人太甚
韦小宝听得是方怡的声音,又惊又喜,转过头去,只见林中走出三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方怡,其后是沐剑屏和徐天川。隔了一会,又走出两人,却是吴立身和敖彪。
他五人躲在林中已久,早将韦刘二人的对答听得清清楚,眼见韦小宝要在刘一舟头顶撒尿,结下永不可解的深怨,方怡忍不住出声喝止。
韦小宝笑道:原来你们早在这里了,瞧在吴老爷面眄,这泡尿免了罢。
徐天川急忙过去,双手扒开刘一舟身畔的石块泥土,将他抱起,解开绑在他手脚上的腰带。刘一舟羞愧难当,低下头,不敢和众人目光相接。
吴立身铁青了脸,说道:刘贤侄,咱们的性命是韦香主救的,怎地你恩将仇报,以大欺小,对他又打又骂,又扭他手臂你师父知道了,会怎么说一面说,一面摇头,语气甚是不悦,又道:咱们江湖上混,最讲究的便是义气两字,怎么可以争风吃醋,对好朋友动武忘恩负义,那是连猪狗也不如说著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唾沫。他越说越气,又道:昨晚你半夜里这么火爆霹雳的冲了出来,大伙儿就知道不对,一路上寻来,你将韦香主打得脸颊红肿,又扭住他手臂,用剑尖指著他喉,倘若一个失手,竟然伤了他性命,那怎么办
刘一舟气愤愤的道:一命抵一命,我还赔他一条性命使是。
吴立身怒道:嘿,你倒说得轻松自在,你是什么英雄好汉了凭你一条命,抵得过人家天地会十大香主之一的韦香主再说,你这条命是哪来的还不是韦香主救的你不感恩图报,人家已经要瞧你不起,居然胆敢向韦香主动手
刘一舟给韦小宝逼得发誓赌咒,当时命悬人手,不得不然,此刻身得自由,想到这些言语都已给方怡听了去,实是羞愤难当,吴立身虽是师叔,但听他唠唠叨叨的教训个不休,不由得老羞成怒,把心一横,恶狠狠的道:吴师叔,事情是做下来了,人家姓韦的可没伤到一根寒毛。你老人家瞧著要怎么办,就怎么办罢
吴立身跳了起来,指著他脸,叫道:刘一舟,你对师付也这般没上没下。你要跟我动手,是不是刘一舟道:我又不是你的对手。吴立身更加恼怒,厉声道:倘若你武功胜得过我,那就要动手了,是不是你在清宫贪生怕死,一听到杀头,忙不迭的大声求饶,赶著自报姓名。我顾著柳师哥的脸面,这件事才绝口不提。哼,哼你不是我弟子,算你运气。那显然是说,你如是我弟子,早就一刀杀了。
刘一舟听他揭破自己在清宫中胆怯求饶的丑态,低下了头,脸色苍白,默不作声。
韦小宝见自己占足了上风,笑道:好啦,好啦,吴老爷子,刘大哥跟我闹著玩的,当不得真。我向你讨个情,别跟柳老爷子说。
吴立身道:韦香主这么吩咐,自当照办。转头向刘一舟道:你瞧,人家韦香主毕竟是做大事的,度量何等宽大
韦小宝向方怡和沐剑屏笑道: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啦方怡道:你过来,我有句话跟你说。韦小形容词笑嘻嘻的走近。刘一舟见方怡当著众人之前对韦小宝如此亲热,手按刀柄,忍不住要拔刀上前拚命。忽听得啦的一声响,韦小宝已吃了记热辣辣的耳光。
韦小宝吃了一惊,跳开数步,手按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人
方怡柳眉竖起,涨红了脸,怒道:你拿我当什么人你跟刘师哥说什么了背著人家,拿我这么糟蹋轻贱韦小宝道:我可没说什么不不好的话。方怡道:还说没有呢,我一句句都听见了。你你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人。又气又急,流下泪来。
徐天川心想这是小儿女们胡闹,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别又伤了天地会和沐王府的和气,当下哈哈大笑,说道:韦香主和刘师兄都吃了点小亏,就算是扯了个直。徐老头可饿得狠了,咱们快找饭店,吃喝个痛快。
突然间一阵东北风吹过,半空中飘下一阵黄豆般的雨点来。徐天川抬头看天,道:十月天时,平白无端的下这阵头雨,可真作怪。眼见一团团乌云角涌将过来,又道:这雨只怕不小,咱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七人沿著大道,向西行去。方怡,沐剑屏伤势未愈,行走不快。那雨越下越大,偏生一路上连一间家舍,一座凉亭也无,过不多时,七人都已全身湿透。韦小宝笑道:大伙儿慢慢走罢,走得快是落汤鸡,走得慢也是落鸭,反正都差不多。
七人又行了一会,听得水声,来到一条河边,见溯河而上半里处有座小屋。七人大喜,加愉了脚步,行到近处,见那小屋是座东歪西倒的破庙,但总是个避雨处,虽然破败,却也聊胜于无。庙门早已烂了,到得庙中,触鼻尽是霉气。
方怡行了这一会,胸口伤处早已十分疼痛,不由得眉头紧蹙,咬住了牙关。徐天川抓了些破桌破椅,生起火来,让各人烤干衣衫。但见天上黑云走聚越浓,雨下得越发大了。徐天川从包裹中取出干粮面饼,分给众人。
刘一舟将辫根塞在帽子之中,勉强拖著一条辫子。韦小宝笑吟吟的对他左瞧右瞧。
沐剑屏笑道:刚才你在刘师哥的薄饼之中,做了什么手脚韦小宝瞪眼道:没有啊,我会做什么手脚沐剑屏道:哼,还不认呢怎地刘师哥又会中蒙汗药晕倒韦小宝道:他中了蒙汗药么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我瞧不会罢,他这不是好端端的坐著烤火沐剑屏呸了一声,佯嗔道:就会假痴假呆,不跟你说了。
方怡在一旁坐著,也是满心疑惑。先前刘一舟抓住韦小宝等情状,他们只远远望见,看不真切,后来刘韦二人并排坐在树下说话,他们已蹑手蹑脚的走近,躲在树林里,眼见一张张薄饼都是刘一舟从包裹里取出,他又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韦小宝,防他逃走,怎么一转眼间,就会昏迷晕倒
韦小宝笑道:说不定是刘师兄有羊吊病,突然发作,人事不知。
刘一舟大怒,霍地站起,指著他喝道:你你这小
方怡瞪了韦小宝一眼,道:你过来。韦小宝道:你又要打人,我才不过来呢。方怡道:你不可再说损刘师哥的话,小孩子家,也不修些口德。韦小宝伸了伸靠舌头,便不说话了。刘一舟见方怡两次帮著自己,心下甚是受用,寻思:这小鬼又阴又坏,方师妹毕竟还是对我好。
天然渐渐黑了下来。七人围著一团火坐地,破庙中到处漏水,极少干地。突然韦小宝头顶漏水,水点一滴滴落向他肩头。他向左让了让,但左边也在漏水。方怡道:你过来,这边不漏水。顿了顿,又道:不用怕,我不打你。韦小宝一笑,坐到她身侧。
方怡凑嘴到沐剑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沐剑屏咭的一笑,点点头,凑嘴到韦小宝耳边,低声道:方师姊说,她跟你是自己人,这才打你管你,叫你别得罪了刘师哥,问你懂不懂她的意思韦小宝在她耳边低声道:甚么自己人我可不懂。沐剑屏将话传了过去。方怡白了他一眼,向沐剑屏道:我发过的誓,赌过的咒,永远作数,叫他放心。沐剑屏又将话传过。
韦小宝在沐剑屏耳边道:方姑娘跟我是自己人,那么你呢沐剑屏红晕上脸,呸的一声,伸手打他。韦小宝笑首侧身避过,向方怡连连点头。方怡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火光照映之下,说不尽的娇美。韦小宝闻到二女身上淡淡的香气,心下大乐。
刘一舟所坐处和他三人相距颇远,伸长了脖子,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甚么刘师哥,甚么自己人,此外再也听不到了。瞧他三人嘻嘻哈哈,神态亲密,显是将自己当做了外人,忍不住又是妒恨交作。
方怡又在沐剑屏耳边低声道:你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儿,才将刘师哥迷倒。韦小宝见方怡一脸好奇之色,终于悄悄对沐剑屏说了:我小便之时,背转了身子,左手中抓了一把蒙汗药,回头去翻薄饼,饼上自然涂了药粉。我吃的那张饼,只用右手拿,右手全然不碰。这可懂了吗沐剑屏道:原来如此。传话之后,方怡又问:你哪里来的蒙汗药韦小宝道:宫里侍卫给的,救你刘师哥,用的就是这些药粉。这时大雨倾盆,在屋里上打哗啦啦急响,韦小宝的嘴唇直碰到沐剑屏耳朵,所说的话才能听到。
刘一舟心下焦躁,霍地站起身来,背脊重重在柱子上一靠,突然喀喇喇几声响,头顶掉下几片瓦来。这座破庙早已朽烂,给大雨一浸,北风一吹,已然支撑不住,跟著一根根椽子和瓦片砖泥纷纷跌落。徐天川叫道:不好,这庙要倒,大家快出去。
七人奔出庙去,没走得几步,便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庙顶塌了一大片,跟著又有半堵墙倒了下来。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十余乘马自东南方疾驰而来,片刻间奔到近处,黑暗中影影绰绰,马上都骑得有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啊哟,这里本来有座小庙,可以躲雨,偏偏又倒了。另一人大声问道:喂,老乡,你们在这里干甚么徐天川道:我们在庙时躲雨,这庙临时塌了下来,险些儿都给压死了。马上一人骂道:好妈的,落这样大雨,老天爷可不是疯了。另一人道:赵老三,除了这小庙,附近一间屋都没有有没有山洞什么的
那苍老声音道:有有是有的,不过也同没有差不多。一名汉子骂道:你奶奶的,到底有是没有那老头道:这里向西北,山坳中有一座鬼屋,是有恶鬼的,谁也不敢去,那不是跟没有差不多
马上众人大声笑骂起来:老子才不怕鬼屋哩。不恶鬼最好,揪了出来当点心。又有人喝道:快领路又不是洗澡,在这大雨里泡著,你道滋味好得很么赵老三道:各位爷们,老儿没嫌命长,可不敢去了。我劝各位也别去罢。这里向北,再行三十里,便有市镇。马上众人都道:这般大雨,哪里再挨得三十来里快别罗嗦,咱们这许多人,还怕什么鬼赵老三道:好罢,大伙儿向西北,拐个弯儿,沿山路进坳,就只一条路,不会错的众人不等他说完,已纵马向西北方驰去。赵老三骑的是头驴子。微一迟疑,拉过驴头,回头向东南方来路而去。
徐天川道:吴二哥,韦香主,咱们怎么办吴立身道:我看随即想起,该当由韦小宝出主意才是,跟著道:请韦香主吩咐,该当如何韦小宝怕鬼,只是说不出口,道:吴大叔说罢,我可没什么主意。吴立身道:恶鬼什么,都是乡下人胡说八道。就算真的有鬼,咱们也跟他拚上一拚。韦小宝道:有些鬼是瞧不见的,等瞧见,已经来不及了。言下之意,显然是怕鬼。
刘一舟大声道:怕什么妖怪在雨中再淋得半个时辰,人人都非生病不可。
韦小宝见沐剑屏不住发颤,确是难以支持,又不愿在方怡面前示弱,输给刘一舟,便道:好,大伙儿这就去罢倘若见到恶鬼,可须小心
七人依著赵老三所说,向西北走进了山坳,黑暗中却寻不到道路,但见树林中白茫茫地,有一条小瀑布冲下来。韦小宝道:寻不到路,叫做鬼打墙,这是恶鬼在迷人。徐天川道:这片瀑布便是路。沿著瀑布走上坡去。余人跟随而上,爬上山坡。
听得左首树木中有马嘶之声,知道那十几个乘马汉子便在那边。徐天川心想:这批人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想自己和吴立身联手,寻常武师便有几十人也不放在心上,当下踏水寻路,高一脚低一脚的向林中走去。
一到林中,更加黑了,只听得前面敲门,果然有屋。韦小宝又惊又喜,忽觉有人伸手过来,拉住了他手,那手掌软绵绵地,跟著耳边有人柔声道:别怕正是方怡。
但听敲门之声不绝,经终没有开门,七人走到近处,只见黑沉沉的一大片屋子。
一众乘马人大声叫嚷:开门,开门避雨来的叫了好一会,屋内半点动静也无。一人道:没人住的另一人道:赵老三说是鬼屋,谁敢来住跳进墙去罢白光闪动,两人拔出兵刃,跳进墙去,开了大门,众人一涌而进。
徐天川心想:这些人果是武林中的,看来武功不也甚高。七人跟著进去。
大门里面是个好大的天井,再进去是座大厅。有人从身边取出油包,解开来取出火刀火石,打著了火,见厅中桌上有蜡烛,便去点燃了。众人眼前突现光亮,都是一阵喜慰,见厅上陈设著紫檀木的桌椅花几,竟是户人家的气派。
徐天川心下嘀咕:桌椅上全无灰法,地下打扫得这等清洁,屋里怎会没人
只听一名汉子说道:这厅上干干净净,屋里有人住的。另一人大声嚷道:喂,喂,屋里有人吗屋里有人么大厅又高又大,他大声叫嚷,隐隐竟有回声。
回声一止,四下除了大雨之声,竟无其他声息。众人面面相觑,都觉颇为古怪。
一名白发者问徐天川道:你们几位都是江湖上朋友么徐天川道:在下姓许,这几个有的是家人,有的是亲戚,是去山西探亲,不想遇上了这场大雨。达官爷贵姓那老者点了点头,见他们七人中有老头,有小孩,又有女子,也不起疑心,却不答他问,说道:这屋子可有点儿古怪。
又有一名汉子叫道:屋里有人没有都死光了吗停了片刻,仍是无人回答。
那老者坐在椅上,指著六个人道:你们六个到后面瞧瞧去六名汉子拔兵刃在手,向后进走去。六人微微弓腰,走得甚慢,神情颇为戒惧。耳听得踢门声,喝问声不断传来,并无异状,声音越去越远,屋子极大,一进走不到尽头。那老者指著另外四人道:找些木柴来点几个火把,跟著去瞧瞧。那四人奉命而去。
韦小宝等七人坐在大厅长窗的门槛上,谁也不开口说话。徐天川见那群人中有十人走向后进,厅上尚有八人,穿的都是布袍,瞧横样似是什么帮会的帮众,又似是镖局的镖客,却没押镖,一时摸不清他们路子。
韦小宝忍不住道:姊姊,你说这屋里有没有鬼方怡还没回答,刘一舟抢著说话:当然有鬼什么地方没死过人死过人就有鬼。韦小宝打了个寒噤,身子一缩。
刘一舟道:天下恶鬼都欺善怕恶,专管迷小孩子。大人阳气盛,吊死鬼啦,大头鬼啦,就不敢抬惹大人。
方怡从衣襟底下伸手过去,握住了韦小宝左手,说道:人怕鬼,鬼更怕人呢。一有火光,鬼就逃走了。
只听脚步声响,先到后面察看的六名汉子回到厅上,脸上神气透著十分古怪,七嘴八舌的说道: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床上著被褥,床底下有鞋子,都是娘儿们的。衣柜里放的都是女人衣衫,男人衣服却一件也没有
刘一舟大声叫道:女鬼一屋子都是女鬼
众人一齐转头瞧著他,一时之间,谁都没用声。
突然听得后面四人怪声大叫,那老者一跃而起,正要抢到后面去接应,那四人已奔入厅,手中火把都熄灭,叫道:死人,死人真多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那老者沉著脸道:大惊小怪,我还道是遇上了敌人呢。死人有什么可怕一名汉子道:不是可怕,是是希奇古怪。那老者道:什么希奇古怪另一名汉子道:东边的一间屋子里都都是死人灵堂,也不知共有多少。那老者沉吟道:有没有死人和棺材两名汉子对望了一眼,齐道:没没瞧清楚,好像没有。
那老者道:多点几根火把,大伙儿瞧瞧去。说不定是座祠堂,那孔平常得很。他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语气中也显得大为犹豫,似乎明知祠堂并非如此。
他手下众汉子便在大厅拆桌拆椅,点成火把,向后院涌去。
徐天川道:我去瞧瞧,各位在这里待著。跟著众人之后走了进去。
敖彪问道:师父,这些人是什么路道吴立身摇头道:瞧不出,听口音似乎是鲁东,关东一带的人,不像是六扇门的鹰爪。莫非是私枭可又没见带货。
刘一舟道:那一伙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这屋中的大批女鬼,可厉害著呢说道向韦小宝伸了伸舌头。韦小宝打了个寒噤,紧紧握住了方怡的手,自己掌心中尽是冷汗。沐剑屏颤声道:刘刘师哥,你别老是吓人,好不好刘一舟道:小郡主,你不用担心,你是金枝玉叶,什么恶鬼见了你都远远避开,不敢侵犯。恶鬼最憎的就是不男不女的太监。方怡柳眉一轩,脸有怒色,待要说话,却又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回到大厅。韦小宝吁了口长气,心下略宽。徐天川低声道:七八间屋里,共有三十来座灵堂,每座灵堂都供了五六个.七八个牌位,看来每一座灵堂上供的是一家死人。刘一舟道:嘿嘿,这屋子里岂不是有几百个恶鬼徐天川摇了摇头,他见多识广,可从未听见过这等怪事,过了一会,缓缓的道:最奇怪的是,灵堂前都点了蜡烛。韦小宝,方怡,沐剑屏三人同时惊叫出来。
一名汉子道:我们先前进去时,蜡烛明明没点著。那老者道:你们没记错四名汉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摇了摇头。那老者道:不是有鬼,咱们遇上了高人。顷刻之间,将三十几座灵堂中的蜡烛都点燃了,这身手可也真敏捷得很。许老爷子你说是不是呢最后这句话是向著徐天川而说。徐天川假作痴呆,说道:咱们恐怕冲撞了屋主,不不妨到灵堂前磕磕几个头。
雨声之中,东边屋中忽然传来了几下女子啼哭,声音甚是凄切,虽然大雨渐沥,这几下哭声却听得清清楚楚。
韦小宝只吓得张口舌,脸色大变。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毛骨悚然。过了片刻,西边屋中又传出女子悲泣之声。刘一舟,敖彪以及两名汉子齐声叫道:鬼哭
那老者哼的一声,突然大声道:咱们路经贵处,到此避雨,擅闯宝宅,特此谢过,贤主人可肯赐见么这番话中气充沛,远远送了出去。过了良久后面没丝毫动静。
那老者摇了摇头,大声道:这里主人既然不愿接见俗客,咱们可不能擅自骚扰。便在厅上避一避雨,一等天明雨停,大伙儿尽坑诏身。说道连打手势,命众人不可说话,侧耳倾听,过了良久,不再听到啼哭之声。
一名汉子低声道:章三爷,管他是人是鬼,一等天明,一把火,把这鬼屋烧成好妈的一片白地。那老者摇手道:咱们要紧事情还没办,不可另生枝节。坐下来歇歇罢众人衣衫尽湿,便在厅上生起火来。有人取出个酒葫芦,拔开塞,递给那老者喝酒。
那老者喝了几口酒,斜眼向徐天川瞧了半晌,说道:许老爷子,你们几个是一家人,怎地口音不同你是京城里的,这几位却是云南人
徐天川笑道:老爷子好耳音,果然是老江湖。我大妹子嫁在云南。这位是我妹夫。说道向吴立身一指,又道:我妹夫,外甥他们都是云南人。我二妹子可又嫁在山西。天南地北的,十几年也难得见一次面。我们这次是上山西探我二妹去。他说吴立身是他的妹夫,那是客气话,当时北方风俗,叫人大舅子,小舅子便是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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