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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鹿鼎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杨溢之寻思:我拷打几个无足轻重之人,他们未必知道真正内情,就算知道,沐家那些狗贼骨头很硬,也未必肯说。再说,由王爷自己辩白,万万不如皇上亲自派下来的人查明回奏,来得有力。倘若我们装作不知,由桂兄弟去自行奏告皇上,那可好得太多了。当即拉着韦小宝的手,说道:兄弟,你的法子高明得多,一切听你的。咱们怎生去放了沐家那些狗贼,教他们不起疑心韦小宝道:那要你来想法子。杨溢之沉吟片刻,道:这样罢。你逃进祠堂去,假意奋勇救你师姊,我追了进来,两人乱七八糟大讲蛮话。讲了一阵,我给你说服了,恭敬行礼而去,那就不露半点痕迹。韦小宝笑道:妙极,我桂公公精通蛮话。那是有出戏文的,唐明皇手下有个他什么的有学问先生,喝醉了酒,一篇文章做了出来,只吓得众蛮子屁滚尿流。杨溢之笑道:这是李太白醉草吓蛮书。
韦小宝拍手道:对,对桂公公醒讲吓蛮话,一样的了不起。大哥,咱们可须装得似模似样,你向我假意拳打足踢,我毫不受伤。啊,是了,我上身穿有护身宝衣背心,刀枪不入。你不妨向我砍上几刀,只消不使内力,不震伤五脏六腑,那就半点没事。杨溢之道:兄弟有此宝衣,那太好了。韦小宝吹牛:皇上派我出来探查反贼的逆谋,怕给他们知觉杀了我,特地从身上脱下这件西洋红毛国进贡来的宝衣,赐了给我。大哥,你不用怕伤了我,先砍上几刀试试。杨溢之拔出刀来,在他左肩轻轻一划,果然刀锋只划破外衣,遇到内衣时便划不进去,手上略略加劲,又在他左肩轻轻斩了一刀,仍是丝毫不损,赞道:好宝衣,好宝衣韦小宝道:大哥,里面有个姓郑的小子,就是那个穿着华丽的绣花枕头公子爷,这家伙老是向我师姊勾勾搭搭,兄弟见了生气得很,最好你们捉了他去。杨溢之道:我将他一掌毙了便是。韦小宝道:杀不得,杀不得。这人是皇上要的,将来要着落在他身上,办一件大事。请你捉了他去,好好看宝起来,不可难为他,也不要盘问他什么事。过得二三十年,我来向你要,你就差人送到来罢。杨溢之道:是,我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突然间提高声音,大叫:胡鲁希都,爱里巴拉噱老嘘老低声笑道:咱俩说了这会子话,只怕他们要疑心了。韦小宝也尖声大叫,说了一连串蛮话。杨溢之笑道:兄弟的蛮话,比起做哥哥的来,可流利得多了。韦小宝笑道:这个自然,兄弟当年流落番邦,番邦要想招我为附马,那蛮话是说惯了的。杨溢之哈哈大笑。韦小宝又道:大哥,我有一件事好生为难,你得帮我想个法子。
杨溢之一拍胸膛,慨然道:兄弟有什么事,做哥哥的把这杀性命交了给你也成,只要吩咐,无有不遵。韦小宝叹道:多谢了,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是十分不易。杨溢之道:兄弟说出来,我帮你琢磨琢磨。倘若做哥哥的办不了,我去求我们王爷。几万兵马,几百万两银子,也调动得出来。韦小宝微微一笑,道:千军万马,金山银山,只怕都是无用。那是我师姊,她给逼着跟我拜堂成亲,心中可老大不愿意。最好你有什么妙法,帮我生米煮成熟饭,弄他一个木已成舟。杨溢之忍不住好笑,心想:原来如此,我还道什么大事,却原来只不过要对付一个小姑娘。但你是太监,怎能娶妻是了,听说明朝太监常有娶几个老婆的事,兄弟想是也要来搞这一套玩竟儿,过过干瘾。想到他自幼被净了身,心下不禁难过,携着韦小宝的手,说道:兄弟,人生在世,不能事事顺遂。古往今来大英雄、大豪杰,身有缺陷之人极多,那也不必在意。我们进去罢。韦小宝道:好口中大叫蛮话,拔足向祠堂内奔了进去。杨溢之仗刀赶来,也是大呼蛮话,一进大厅,便将韦小宝一把抓住。两人你一句希里呼噜,我一句阿依巴拉,说个不休,一面指指吴立身,又指着阿珂。
吴立身和阿珂又惊又喜,心下都存了指望,均想:幸亏他懂得蛮子话,最好能说得众蛮子收兵而去。杨溢之提起刀来,对准阿珂的头顶,说道:女人,不好,杀了。韦小宝忙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道:老婆,你的,不杀韦小宝连连点头,说道:老婆,我的,不杀杨溢之大怒,喝道:老婆,你的,不杀。杀你韦小宝道:很好,老婆,我的,不杀。杀我
杨溢之呼的一刀,砍向韦小宝胸口。这一刀劈下去时刀风呼呼,劲力极大,但刀锋一碰到韦小宝身上,立即收劲,手腕一抖,那刀反弹了回来。他假装大吃一惊,跳起身来,连砍三刀,在韦小宝衣襟上划了三条条缝,大声叫道:你,菩萨,杀不死韦小宝点头道:我,菩萨,杀不死。杨溢之大拇指一翘,说道:你,菩萨,不是的。大英雄,是的。指指吴立身等人,问道:汉人,杀了韦小宝摇手道:朋友,我的,不杀。杨溢之点点头,问阿珂道:你,老婆,大英雄的阿珂见他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想要否认,却又不敢。杨溢之一刀疾劈,将一张供桌削为两爿,喝道:老公,你的指着韦小宝。阿珂无奈,只得低声道:老公,我的。杨溢之哈哈大笑,提起阿珂,送到韦小宝身前,说道:老婆,你的,抱抱。韦小宝张开双臂,将阿珂紧紧抱住,说道:老婆,我的,抱抱。杨溢之指着郑克爽,问道:儿子,你的韦小宝摇头道:儿子,我的,不是杨溢之大叫几句蛮话抓住郑克爽,奔了出去,口中连声呼啸。他手下从人一拥而上。只听得马蹄声响,竟自去了。
阿珂惊魂略定,只觉韦小宝双臂仍是抱住自己的腰不放,说道:放开手。韦小宝道:老婆,我的,抱抱。阿珂又羞又怒,用手一挣,挣脱了他的手臂。韦小宝拾起地上一柄钢刀,将吴立身等的绑缚都割断了。吴立身道:这些蛮子武功好生了得,亏得新郎官会说蛮话,又练了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刀枪不入,大伙儿得你相救。韦小宝道:这些蛮子武功虽高,头脑却笨得很。我胡说一通,他们便都信了。阿珂道:郑公子给他们捉去了,怎生相救才是。
那假新娘突然大叫:我老公给蛮子捉了去,定要煮熟来吃了。放声大哭。吴立身向韦小宝拱手道:请教英雄高姓大名。韦小宝道:不敢,在下姓韦。吴立身道:韦相公和韦家娘子今日成亲,一点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两只小小的金元宝。韦小宝道:多谢了。伸手接过。阿珂胀红了脸,顿足道:不是的,不算数的。吴立身笑道:你们天地也拜了,你刚才对那蛮子说过老公,我的,怎么还能赖新娘新郎洞房花烛,我们不打扰了。一挥手,和敖彪等人大踏步出了祠堂。霎时之间,偌大一座祠堂中静悄悄地更无人声。
阿珂又是害怕,又是羞愤,向韦小宝偷眼瞧了一眼,想到自己已说过老公,我的这话,突然伏在桌上,哭了出来,顿足道: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韦小宝柔声道:是,是,是我不好。几时我再想个法儿,救了郑公子出来,你就说我好了。阿珂抬起头来,说道:你你能救他出来么红烛摇晃之下,她一张娇艳无伦的脸上带着亮晶晶的几滴泪珠,真是白玉镶珠不足比其容色、玫瑰初露不能方其清丽,韦小宝不由得看得呆了,竟忘了回答。阿珂拉拉他衣襟,道:我问你啊,怎么去救郑公子出来
韦小宝这才惊觉,叹了口气,说道:那蛮子头脑说,他们出来一趟,不能空手而回,定要捉一人回去山洞,煮来大伙儿吃了阿珂惊叫一声道:煮来大伙儿吃了想起那新娘的惊叫,更是心惊。韦小宝道:是啊,他们本来说你细皮白肉,滋味最好,要捉你去吃的阿珂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抬头向门外一张,生怕那些蛮子去而复回。韦小宝续道:我说你是我老婆,他们就放过了你。阿珂急道:郑公子给他们捉了去,岂不是被他们煮煮韦小宝道:是啊,除非我自告奋勇,去让他们吃了,将郑公子换了出来。阿珂道:那你就去换他出来这句话一出口,就知说错了,俏脸一红,低下头来。
韦小宝大怒,暗道:臭小娘,你瞧得你老公不值半文钱,宁可让蛮子将我煮来吃了,好救你的奸夫出来。冷冷的道:就算换了他出来,那也没用了珂珂急道:怎怎么没用了韦小宝道:郑公子已和那乡下姑娘拜堂成亲,你亲眼见到了的。他已有了明媒正娶的老婆,木已成舟,你也嫁他不成了。阿珂顿足道:那是假的。韦小宝气忿忿的道:好,你要我去换,我就去换。就不知蛮子的山洞在哪里哼,咱们去罢。阿珂默默跟着他走出祠堂,生怕一句话说错,他又不肯去换郑公子了。来到大路,只见郑府众伴当提着灯笼,围着大声说话。两人走近身去,郑府众伴当道:陈姑娘来啦,我家公子呢我家公子呢快步迎上。人丛中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影突然一晃而前,身法极快,韦小宝眼睛一花,便见这人到了身前,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问道:我家公子在哪里这人背着灯光,韦小宝瞧不见他的脸,心中一惊,退了两步,岂知他退了两步,那人跟着上前两步,仍是和他面对面的站立,相距不到一尺,又问:我家公子在哪里
阿珂道:他他给蛮子捉去啦,要要煮了他来吃了。那人道:中原之地,哪来的蛮子阿珂道:是真的蛮子,快快想法子救他。那人道:去了多久阿珂道:没多久。那人身子斗然拔起,向后倒跃,落下时刚好骑在一匹马的鞍上,双腿一挟,那马奔驰而去,片刻间没入黑暗之中。韦小宝和阿珂面面相觑。一个吃惊,一个欢喜,眼见这人武功之高,身法之快,生平殊所罕见,心下大为钦佩。阿珂道:不知这位高人是谁那年老伴当道:他是公子的师父冯锡范,外号一剑无血。冯师傅天下无敌,去救公子,定然马到。韦小宝和阿珂都道:原来是他。阿珂又道:既是冯师傅到了,你们怎么不请他立即到那边祠堂去救公子一名伴当道:冯师傅刚到。他接到我们飞鸽传书,连夜从河间府赶来。韦小宝道:冯师傅在河间府,怎么我们没遇见众伴当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答话。那伴当自知失言,低下了头。韦小宝心想:原来台湾郑家在杀龟大会中暗伏高手,一直没露面。这臭小子给人捉了去,这才赶来相救。捏捏自己的脸颊,说道:肉啊肉,有人去救郑公子,你们就不用去掉换这心肝宝贝,给众蛮子吃了。阿珂脸上一红,待要说句话解释,转念又想:也不知道冯师傅单枪匹马,打不打得过这许多蛮子。韦小宝见她欲言而止,猜到了她心思,说道:你放心,冯师傅救他不出,仍旧拿我的臭肉去掉你心肝就是。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阿珂道:冯师傅能救他回来就好了。韦小宝双怒,便即走开,但一瞥眼见到她俏脸,心中一软,转身回来,坐在路旁。
阿珂见他拔足欲行,不由得着急,心想如果冯师傅救不出郑公子,他又走了,谁去掉郑公子回来见他回来坐倒,这才放心。这时不敢得罪他,将身子挨近他坐下。韦小宝心想:此时你有求于我,不乘机占些便宜,更待保时伸过左手,搂住了她腰,右手握住了她右手。阿珂微微一挣,就不动了。韦小宝大乐,心想:最好这姓冯的给杨大哥他们杀了,永远不回来,我就这样坐一辈子等着。他明知阿珂对自己毫无半分情意,早已胸无大志,只盼这样搂着她坐一辈子,也已心满意足,更无他求了。可是事与愿违,只搂不到片刻,便听得大马路马蹄声隐隐传来。阿珂一跃而起,叫道:郑公子回来了。蹄声越来越近,已听得出是两匹马的奔驰之声。韦小宝道:好啊,我拾回了一条性命,不用去给蛮子们吃了。语气中充满了苦涩之意。这时他便再说得气恼十倍,阿珂也哪里还来理会急步向大路上迎去。两匹马先后驰到。众伴当提起灯笼照映,欢呼起来,当先一匹马上乘的正是郑克爽。他见到阿珂飞奔过来,一跃下马,两人搂抱在一起,欢喜无限。阿珂将头藏在他怀里,哭了出来,道:我怕怕这些蛮子将你将你
韦小宝本已站起,见到这情景,胸口如中重击,一交坐倒,头晕眼花了一阵,心下立誓:你奶奶的,我今生今世娶不到你臭小娘为妻,我是你郑克爽的十七八代灰孙子。我韦小宝是王九蛋,王八蛋加一蛋。常人身历此境,若不是万念俱灰,心伤泪落,便决意斩断情丝,另觅良配,韦小宝却天生一股光棍泼皮的狠劲韧劲,脸皮既老,又肠又硬:总而言之,老子一辈子跟你泡上了,耗上了,阴魂不散,死缠到底。就算你嫁了十八嫁,第十九嫁还得嫁给老子。他在妓院之中长大,见惯了众妓子迎新送旧,也不以一个女子心有别恋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什么从一而终,坚贞不二,他听也没听见过。只难过得片刻,便笑嘻嘻的走上前去,说道:郑公子,你回来了,身上没给蛮子咬下什么罢郑克爽一怔,道:咬下什么阿珂也是一惊,向他上下打量,见他五官手指无缺,这才放心。冯锡范骑在马上,问道:这小孩儿是谁郑克爽道:是陈姑娘的师弟。冯锡范点了点头。韦小宝抬头看他,见他容貌瘦削,黄中发黑,留着两撇燕尾须,一双眼睛成了两条缝,倒似个痨病鬼模样,心中挂念着杨溢之,说道:冯师傅,你真好本领,一下子就将郑公子救了转来。那蛮子的头脑可杀了吗冯锡范道:什么蛮子假扮的。韦小宝心中一惊,道:假扮怎么他们会说蛮子话冯锡范道:假的不屑跟这孩子多说,说郑克爽道:公子,你累了,到那边祠堂去休息一忽儿罢。
阿珂挂记着师父,说道:就怕师父醒来不见了我着急。韦小宝道:我们赶快回去罢。阿珂瞧着郑克爽,只盼他同去。郑克爽道:师父,大伙儿去客店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上一觉。路上韦小宝向郑克爽询问脱险经过。郑克爽大吹师父如何了得,数招之间就将众蛮子杀散。韦小宝问明蛮子头脑并未丧命,这才放心。众人到得客店,天色已明,九难早已起身。她料到阿珂会拉着韦小宝去救郑克爽,不见了二人,也不以为奇。待得郑克爽等到来,替冯锡范向她引见了,九难见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但偶然一双眼睛睁大了,却是神光炯炯,心想:此人号称一剑无血,看来名不虚传,武功着实了得。用过早饭后,九难说道:郑公子,我师徒有些事情要办,咱们可得分手了。郑克爽一怔,好生失望,道:难有有缘拜见师太,正想多多请教。不知师太要去何处,晚辈反正左右无事,就结伴同行好了。九难摇头道:出家人多有不便。带着阿珂和韦小宝,径行上车。郑克爽茫然失措,做声不得。阿珂登时红了双眼,差点没哭出声来。韦小宝努力板起了脸,暗暗祷祝:师父长命百岁,多福多寿,阿弥陀福,菩萨保佑。问道:师父,咱们上哪里去九难道:上北京去。过了半晌,冷冷的道:那姓郑的要是跟来,谁也不许理他。哪一个不听话,我就把姓郑的杀了。阿珂惊问:师父,为甚么九难道:不为甚么。我爱清静,不喜欢旁人罗唆。阿珂不敢问,过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事,问道:要是师弟跟他说话呢九难道:我一样把郑公子杀了。韦小宝再也忍耐不住,咯的一声,笑了起来。阿珂道:阿珂,这不分平。师弟会故意去跟人家说话的。九难瞪了她一眼,道:这姓郑的如不跟来,小宝怎能和他说话他向我纠缠不清,便是死有余辜。
韦小宝心花怒放,真觉世上之好人,更无逾于师父者,突然拉过九难的手来,在她掌心中亲了一吻。九难将手甩开,喝道:胡闹但二十多年来从未有人跟她如此亲热,这弟子虽然放肆,却显示出真情,口中呼化,嘴角边却带着微笑。阿珂见师父偏心,又不知何日再得和郑公子重聚,越想越伤心,泪珠簌簌而下。数日后三人又回北京,在东城一处僻静的小客店中住下。九难走到韦小宝房中,闩上了门,低声道:小宝,你猜我们又来北京,为了何事韦小宝道:我想不是为了陶姑姑,就是为了那余下的几部经书。
九难点头道:不错。是为了那几部经书。顿了一顿,缓缓道:我这次身受重伤,很有感触。一个人不论武功练到什么境界,力量总有时而穷,天下大事,终须群策群力,众志方能成城。群雄在河间府开杀龟大会,我仔细想想,就算杀了吴三桂奸贼一人,江山还是在鞑子手中,大家不过泄得一时之愤,又济得甚事倘若取齐了经书,断了鞑子龙脉,号召普天下仁人志士共举义旗,那时还我大明江山,才有指望。韦小宝道:是,是,师父说得不错。九难道:我再静养半月,内力就可全复,那时再到宫中探听确讯,总要设法打到余下的七部经书,才是第一等大事。韦小宝道:待弟子先行混进宫去,竖起了耳朵用心探听,说不定老天保佑,会听到些什么线索。九难点头道:你聪明机灵,或能办成这件大事。这一桩大功劳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眼光中尽中感激之意。
韦小宝一阵冲动,登时便想吐露真情:另外五部经书,都在弟子手中。但随即转念:小玄子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我如帮着师父,毁了他的江山,教他做不成皇帝,那不是太也没义气吗九难见他迟疑之色,只道他担心不能成功,说道:这件事本来难期必成。大家尽心竭力,也就是了。这叫做谋事在事,成事在天。唉,也不知朱家是气数已尽呢,还是兴复有望这数十年来,我早已万念俱灰,尘心已断,想不到遇到了你和红英之后,我本不想于是会国家大事,国家大事却理到我头上来。韦小宝道:师父,你是大明公主,这江山本来是你家的,给人强占了去,非得抢回来不可。九难叹道:那也不单我一家之事。我家里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伸手抚摸他的头,说道:小宝,这些事情,可千万不能在师姊面前泄露半句。韦小宝点答应,心想:师姊这等美丽可爱,师父却不喜欢她,不知是什么缘故想来因为她不会拍师父的马屁。
次日清晨,他进宫去叩见皇帝。康熙大喜,拉住他的手,笑道:他妈的,怎么今天才回来我日日在等你。我先前一直担心,怕你给恶尼姑捉了去,小命儿不保。前天听多隆回奏,说见到了你,我这才放心。怎么脱险的韦小宝道:多谢皇上记挂,又派了御前侍卫来找寻奴才。那恶尼姑起初十分生气,向我拳打脚踢,后来我说皇上是鸟生鱼汤,是大大的好皇帝,杀不得的。她却说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赞你一句,她就打我一记耳光。后来我不肯吃眼前亏,只好闷声大发财了。康熙点头道:你给她打死了也是白饶,这恶尼姑到底是什么来历她来行刺,是受了何人指使韦小宝道:她受谁指使,奴才不知道。那时候她捉住了我,用绳子绑住了我双手,好像耍猴子般拉着走。皇上,我嘴里不敢骂,心里却将她十七八代祖宗骂了个够。康熙笑道:这个自然,那还有不骂的韦小宝道:她拉着我走了几天,几次想杀我,幸好在道上遇到了一个人。这人跟奴才倒有交情,帮我说好多好话,这尼姑才不打我了。康熙奇道:那是谁韦小宝道:这人姓杨,是平西王世子手下的卫士头脑。
康熙大感兴味,问道:是吴三桂那厮的手下,怎么会帮你说好话韦小宝道:其实那还是出于皇上的恩典。那次云南沐家的人进宫来捣乱,想诬攀吴三桂,大家都信了,但皇上英明无比,识破了阴谋。皇上派我向吴三桂的儿子传谕,那个姓杨的,就是那一次识得奴才的。康熙点头道:原来如此。韦小宝进宫之时,早已想好了一肚子谎话,又道:那姓杨的名叫杨溢之,跟那尼姑说起沐家这会事,说道皇上年纪虽轻,见识可胜得过鸟生鱼汤,聪明智慧,简直就是神仙菩萨下凡。尼姑将信将疑,对我就看得不怎紧了。一天晚上,杨溢之和尼姑在房里说话,我假装睡着偷听,原来这尼姑来行刺皇上,果然是有人指使。
康熙道:是吴三桂这厮。韦小宝满脸惊异之色,道:原来皇上早知道了。是多隆奏知的么康熙道:不是。吴三桂的卫士头目识得恶尼姑,跟她鬼鬼祟祟的商议,还有什么好事了韦小宝又惊又喜,跪下磕头,道:皇上,我跟着您办事,真是痛快。有什么事情您一猜就中,用不着我说。咱们一辈子可万事大吉,永远不会输给人家。康熙笑道:起来,起来上次在五台山清凉寺也免凶险的了。若不是你舍命在我身前这么一挡说到这里,脸色转为郑重,续道:这奸贼的阴谋已然得逞了。想到当日白衣尼那犹似雷轰电闪般的一击,兀自不寒而栗。韦小宝道:其实这尼姑一剑刺来,你身手敏捷,自然会使一招孤云出岫避了开去,你跟着反手一招;仙鹤梳翎,打在那恶尼姑肩头,她非大叫投降不可。不过我生怕伤了你,一时胡涂了,只想到要挡在你身前,代你受这一剑。皇上一身武功没机会施展,在少林和尚面前出出风头,实在可惜。
康熙哈哈大笑,他自知当日若非韦小宝这么一挡,定然给白衣尼刺死了,这小家伙如此忠心,却又不居功,当真难得。笑道:你小小年纪,官儿已做得够大了。等你大得几岁,再升你的官。韦小宝摇头道:我也不想做大官,只盼常常给皇上办事,不惹你生气,那就心满意足了。康熙拍拍他肩头,道:很好,很好。你好好替我办事,我很是喜欢,怎会生气那姓杨的跟那尼姑还说些什么韦小宝道:杨溢之不断劝那尼姑,说了皇上的许多好话。他说吴三桂对他父亲有恩,他父亲临死之时,嘱咐他要保护吴三桂,但吴三桂一心一意想做皇帝,大逆不道,那是万万不可。将来事情败露,大家都要满门抄斩。那尼姑却说,她全家都给鞑鞑都给咱们满洲人杀了,吴三桂又对她这样客气。她来行刺,一来是冲着吴三桂的面子,二来是为自己爹娘报仇。她家里人早死光了,也不怕什么满门抄斩。康熙点点头。韦小宝又道:杨溢之说,皇上待百姓好,如果如果害了你,吴三桂做了皇帝,他自己虽可做大官,做大将军,但天下百姓可要吃大苦了。那尼姑心肠很软,讲究什么慈悲,想了很久,说他的话很对,这件事她决定不干了。二人商量,说道吴三桂如再派人来行刺,他两个暗中就把杀了。康熙喜道:这两人倒深明大义哪。
韦小宝道:不过杨溢义说另外有一件事不易办。康熙问:又有什么古怪韦小宝道:他二人低声说了好多话,我可不大懂,只听到到老是说什么延平郡王,台湾郑家什么的,好象吴三桂说要跟一个姓郑的平分天下。康熙站起身来,大声道:原来这厮跟台湾的反贼暗中也有勾结。韦小宝问道:台湾郑家是他妈的什么王八蛋康熙道:那姓郑的反贼盘踞台湾,不服王化,只因远在海外,一时不易平定。韦小宝一脸孔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这时奴才越听越气,心想这江山上皇上的,他姓吴姓郑的是什么东西,胆敢想来平分皇上的天下杨溢之说,台湾那姓郑的派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叫作郑克郑克康熙道:郑克爽。韦小宝道:是,是。皇上什么都知道。康熙微笑不语。他近年一直在筹划将台湾收归版图,郑家父子兄弟,以及台湾的军政大事,兵将海船等情形,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韦小宝道:这郑克爽最近到了云南,跟吴三桂去商义了大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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