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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合鸽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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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记吓了一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回头看清叫自己的人是谁,还是被呛到了。
“江老师!”陈小娴激动不已,忙不迭迎上去,江知书也朝他们走过来,还是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服,十几年如一日。
“你们怎么来了。”江知书教了二十多届学生,桃李满天下,秦戈他们不是第一届,也不是最后一届,他见到这四人还是能毫不犹豫地道出名字,不像老师见学生,而是父亲见孩子。
“来陪他们俩拍结婚照。”秦戈这么说着,手很自然地在陈栖叶另一边肩头搭了一下。江知书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又看向林记和陈小娴,意料不到道:“你们两个不是欢喜冤家嘛,怎么也……”
“好,真好。”江知书高兴到不知该如何言语,隔着衣服拍拍衣兜像是要找手机,没找到,干脆不回办公室了,招呼他们四个一起去教室食堂吃晚饭。年轻人们原本并不想麻烦,但老者盛情难却,高兴写在脸上,背影比记忆里的清瘦。
年轻人们不再客套推脱,跟着江知书去食堂。当他们还是学生,教室食堂是个特殊的存在,里面不用排队,菜式也比学生食堂的多,只有教师子女才能出入,就是秦戈也只能沾杜欣怡的光进去蹭两顿,吃得时候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怕被认识的老师发现。偷摸两回后秦戈就受不住了,乖乖和马思睿林记一块儿跑饭,后来陈栖叶加入了他们的小团队,负责从教学楼冲刺到食堂窗口前排队的就是林记和马思睿,他们俩单身狗帮小情侣打饭,小情侣帮他们俩拿汤。
这些生活片段太过于寻常,不值得一提,他们在毕业后也从未提过,但当他们故地重游,那些原本以为不重要的画面全都历历在目栩栩如生,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一转眼,他们就变成大人的模样,不仅不用跑饭排队,还能上教师食堂的二楼包厢点菜。
“想吃什么都点上,今天我请客,不用跟我客气。”江知书还让服务员上酒,上好酒。服务生端上的是五粮液,林记眼睛都看蹬出来了,啧舌道:“老师你也太客气了吧。”
“高兴嘛。”江老师对这几个学生当真是印象深刻,连动物园的外号都记得,鸡鸭鸽地数过去,单独对秦戈称赞道:“真的长大了,气质都不一样了。”
“对了,你们班不是还有个马——叫什么……”
“马思睿!”陈小娴正用手机拍摄教师食堂的装潢构造发给马思睿,到回复后把聊天页面给在座的各位看,笑道:“马思睿没来,后悔死了。”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江老师人设崩塌得彻底。做班主任的这三年,学生们都觉得他傲娇又严厉,如今毕业了,但凡有学生还记得他来看看他,他就像个孩子高兴得不得了。
他把最重量级的人物留到最后。尽管是转学生,也不是自己班里的,江知书对陈栖叶印象最深刻,这个学生在高中时代默默无闻,像秦戈身后的小跟班,学校去年想请他回母校演讲,却被他拒绝了。
“那段时间‘万物算法’即将有阶段性的突破,我人长期在莫斯科,实在是抽不开身。”陈栖叶顿了一下,把一个估值达百亿的软件的转手出售简化为一个微笑,“当然了,现在不忙了。”
陈栖叶的机敏不似林记那般外露。他的话也很少,语速不快不慢,恭恭敬敬很有礼貌,好像学校再邀请他一次,他就会答应似的。
江知书是文科老师,却颇为时髦,对陈栖叶从事过得领域非常感兴趣。陈栖叶的注意力却全在余光里的秦戈,其他人问话时指向性非常明确他才会接话,其余时间内他都在表演“以前的自己”,温驯乖巧地依附秦戈,用一种崇拜的眼神仰视秦戈,满足秦戈的占有欲和私心,而不是张扬自己的个性。
他以前也没什么个性。他回忆起那时候的自己只会怒其不争,匪夷所思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争什么,以至于和秦戈分崩离析,一别就是八年。
他平静的面庞下的心绪汹涌如波涛,他身边的秦戈却和没事人一样,眸眼里毫无波澜,也不知是过于成熟把情绪藏得太好,还是释怀到没有情绪。让人迷惑那句“都这么多年了”到底是心口不一,还是秦戈对陈栖叶不再怀有意难平,觉得重逢“没有必要”。
陈栖叶心里久违地摸不着底。
四两拨千斤不过如此,不论是否有意,秦戈都已将这世界上最坚固的盾攻破,所使用的矛尖不过轻飘飘一羽毛。
都不用刻意地做小伏低,陈栖叶在秦戈面前节节后退,濒临崩溃之际,对往事毫不知情地江老师还火上浇油,酒过三巡后询问陈栖叶:“那托尔斯泰呢?”
江老师必定是密切关注过“万物算法”,和眉毛轻微挑动的秦戈一样,知道托尔斯泰是这个软件的另一位创始人。
第87章江知书2024
当听到托尔斯泰的名字,沉默无语的除了秦戈,还有林记和陈小娴。
陈小娴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在林记大腿上紧紧抓了一下。林记痛神了,又不能叫出声,抿着嘴跟坐在身边的陈小娴对上一眼,就装模作样地继续吃菜,但其实全在偷偷观察秦戈的反应。
“他、他去了硅谷。”陈栖叶微笑着,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得多生事端,直截了当地告诉江老师,那个名为“万物算法”的软件被购后只有他一人把全部的股票套现,其他始创人员则继续研发人工智能。
“诶呀,苏联这帮小伙子后生可畏啊。”江老师的用词也很有年代感。但他活到老学到老,退休后接受学校的返聘回来教边缘化的思想品德课,多和年轻人接触,就是不希望自己人生最后的岁月和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割裂开来。
但这个时代变得太快了,快得他被越来越便捷的高科技拖慢了脚步,像个孩子不知所措。如果说计算机科学还在他的认知范畴内,那么时下最热门的人工智能就完全是科幻作品里的概念。
“马思睿没来真是太可惜了。”陈小娴打圆场,说马思睿就是搞算法的,但至于这个算法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搞,不专业的她和林记也说不清。
而就算马思睿真的在场,他也未必能用江老师听得懂的语言解释清楚。陈栖叶一脸爱莫能助,实则藏起锋芒,安安静静不抢任何人的风头。
然后陈栖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陈栖叶并未理会,他兜里的手机随后又震了一下,贴着他的皮肤触感明显。
他只得拿出来。在酒局上看手机很不礼貌,他正要随手放到椅子后面,秦戈看似无意地眼神刚好和他交错上。
陈栖叶动作顿了一下,点亮屏幕,接到两条来自陌生人的短信:【怎么不说话?】
陈栖叶之后看向秦戈的眼神特别直接,露骨得差点要涌上泪。他这些年多在国外,国内的号码不常用也从未换过,秦戈的号码换了,却没删除自己的联系方式。
秦戈发过来的第二条是一张陈栖叶在发布会上侃侃而谈的新闻截图,附两个字:【别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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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栖叶记得那场演讲举办于三年前,瞬间错愕,再望向秦戈,秦戈还是没什么表情,如果不是刚好也有一只手放在桌下,陈栖叶很难相信这两条信息是他发的。
而这时候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陈栖叶对秦戈呼之欲出的浓烈情意。江知书依稀记得他们俩在学生时代的关系就不太单纯,面朝秦戈回忆道:“你的变化最大。你读高中那会儿啊,是最浮躁的,还会做假冒的通行证带陈栖叶出校门,被我抓了个正着。”
秦戈也记得这事。或许是为了带动气氛,他眉宇间昙花一现少年时代的青春气,笃定道:“老师你是了解我的,从来都是我去祸祸别人,还没人能祸祸到我。”
其他人全都开怀大笑。陈栖叶唇角跟着向上扬,酒窝却若隐若现,显得很勉强。
然后他突然有些较劲,主动把话题又引回江老师感兴趣的人工智能,耐心十足地用门外汉能听懂的语汇科普新互联网时代的大势所趋,很快就成了这顿饭的主角,知识和理性的光芒盖过所有人,包括秦戈。
那一刻陈栖叶心生快意。现在的他可以在任何人任何情景下成为焦点,何必要为了取悦秦戈而韬光养晦。他甚至会有些阴暗的念想,想听到秦戈像以前那样不耐烦地将自己贬损,那他就有了正当理由和秦戈对峙,而不是卑躬屈膝。
但秦戈不给他这个机会,将陈栖叶反衬得毛躁不安,不露声色挠得陈栖叶心痒痒,急不可耐。
而江老师还在回味陈栖叶对“万物算法”的科普。像个循序渐进的老师,陈栖叶先是提到物理范畴中的万物理论。
有物理学家在展望20世纪的学科前景时曾评价,物理学的大厦已经落成,上面只有两朵乌云,即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万物理论便是统一这两朵乌云的模型,但万物理论无法跳脱出线性的时间。团队里那些俄罗斯极客便有更大胆的设想,他们企图通过人工智能,找到一种能解释一切的算法,这种算法不仅能解释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还能解释任何现象,狭义的理解即预测未来。
“为什么呢?”江老师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借助人工智能。陈栖叶不是工程师,好在他不是工程师,所以他不会长篇大论实际操作,而是类比——只有机器才能对抗机器。时间的奥秘如同二战时期的恩格码密码机,人类无法直接破译,但可以发明“炸弹”。这台由图灵设计的转盘机器运算量超越了人类。人工智能就是21世纪的“炸弹”,人类无法变成机器,但可以发明出机器。
这便是“万物算法”正在从事的事业。这个软件能被购不是因为它背后的大数据能给消者推送比其他软件更准的内容,而是投资人相信更准的大数据意味着更接近人工智能的算法。
“可是……为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江老师又发出同样的疑惑。他教了大半辈子理科尖子班,每年的开学第一堂都会同学生强调,你们要做有文科思维的理科生,当你们在未来的某一天用科学改变世界,别忘了曾经塑造你的人文意义。
所以他依旧不解,眉头紧锁着,又说不出不解什么。秦戈倒是向陈栖叶投来赞许的目光,那种肯定极为纯粹,是陈栖叶汲汲渴求过的,也是从未在秦戈那里获得过的。如今秦戈给得轻而易举,陈栖叶反而觉得不真实,心绪杂乱以为秦戈是在变相嘲讽,抑或是看轻自己。
“我也回答不出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陈栖叶情绪有所波动,不复方才的冷静和理性,“或许答案就是无意义吧。”他挺直本就直挺的后背,并未同秦戈对视,却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和秦戈叫板,“如果未来是可以预测的,那就意味着有些人注定会相爱,又必然要分离。如果、如果冥冥中有一种更高级的算法将人生安排,那人生谈何意义价值……徒增烦恼罢了。”
陈栖叶突然就将商业问题上升到了哲学层次。而一旦谈论起这些,江知书神矍铄:“那人类还有自由意志吗?”
陈栖叶被问得霎时惊醒,颅内嗡鸣。好在一直聚会神的陈小娴抢了话去,和江老师讨论起这个问题。语文老师还是和记者更有共同语言,两人的交谈广泛且有文学色的浪漫,陈栖叶装出一副聆听的模样,稍稍转眸看向秦戈,一言不发的秦戈能察觉到他的观察,并没有逃避地直接对上后,陈栖叶反而溃败地低下了头。
陈栖叶的思维在那一瞬发散得厉害。如果未来的人工智能需要容器,此刻的秦戈必定是大道至简后的完美模版。而他陈栖叶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现世人类,就算冥冥中真的有种高级算法将他的人生安排,他还是会徒增烦恼,这场心算计一场久别重逢就是他的自由意志。
陈栖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拿奖学金去俄罗斯之前,陈栖叶是个滴酒不沾的好好学生,他去了没有酒桌文化的异国他乡反而沾染了嗜酒的坏习惯,最疯狂的时候会直接灌高浓度的伏特加,走着走着,就倒在雪地里昏头睡过去。
摩尔曼斯克进入春天后,陈栖叶起码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摆脱对酒的依赖。他可不希望自己以一个醉鬼的形象出现在秦戈面前,他们重逢还不到24小时,陈栖叶的心瘾就作祟,恨不得整个人泡在酒里。
陈栖叶喝酒不上脸,眼神也清明——人嗜酒到一定程度后越喝会越清醒,离了酒反而糊涂,陈栖叶差不多就在这个境界,大脑在酒的作用下疯狂运作,需要越来越多的白酒增添动力。
陈栖叶伸出手去触碰餐桌上的转盘,想把那瓶正对林记的五粮液转到自己这边来。他握住转盘边缘的手纹丝不动,旁边,秦戈也和他做出同样的动作。
秦戈言简意赅:“别喝了。”
陈小娴和江老师无法忽视秦戈存在的停下交谈。他们还能再聊个通宵,但也只有他们俩还有交流的欲望。林记无聊到都喝醉了,搂住陈小娴的胳膊,脑袋歪着枕他肩上。
陈小娴面露嫌弃,没把林记推开。林记还算清醒,就是说话时会嘟囔出鼻音,眼睛里有陈小娴,就不顾及外人地藏不住孩子气。
林记问:“咱可以回家了吗?”
陈小娴笑:“回家后你和我聊自由意志?”
林记和陈小娴在生活里确实不会探讨这些问题。陈小娴倒是想,但林记从不配合,直男的小脑瓜里有太多更重要的现实的东西。
所以林记特别自信,就算没喝酒,也会像现在这般笃定:“陈小鸭,你找的呢,是老公。”他拍拍自己的胸膛,“而不是那什么、什么自由意志。”
陈小娴想说老公和自由意志毫无可比性,谈何矛盾。她突然从林记醉后的依恋中明白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那东西能超越语言上的思辨。
“确实不早了。”陈小娴说的和其他人想的一样。这顿饭结束后,她和林记打车离开,江知书和秦戈住的小区很近,秦戈和陈栖叶就一起送老师回家,走到住宅楼下,江知书一反常态,不跟学生们客气请他们上楼进屋喝个茶再聊会儿,而是坚决不让他们再送自己。
秦戈和陈栖叶只好站在大门口目送。江知梯,步伐缓慢又稳定,走到拐弯处即将再上一层楼之际,他望着底下即将看不见的学生,说:“自打我老伴去世后,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江老师冲年轻人挥挥手,不再留恋地继续往楼上去。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路的另一头终于只剩下陈栖叶和秦戈两个人。
秦戈先开口,邀请陈栖叶:“再走走?”
陈栖叶没有拒绝,和秦戈一起离开江老师的小区。他胸膛里万语千言,他盯着秦戈,又一句话都无法诉诸于口。
秦戈也一言不发。他仰头,今晚晴空万里。
然后他垂眸,掏出裤子口袋里的烟。白烟嘴的万宝路被他衔在齿间,打火机“咔炽”一声,他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烟雾。
陈栖叶依旧挪不开眼,痴痴盯着秦戈的一举一动。
秦戈于是把烟盒递过去,意思是陈栖叶如果想抽可以自己拿。陈栖叶没跟他客气,夹烟的动作很娴熟。秦戈正要把打火机也给过去,陈栖叶凑近,两指扶着那根烟,烟尾抵向秦戈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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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栖叶半眯着眼,近乎贪婪地长吸一口气,借着微弱的星火点燃自己的,两人由此完成了一个间接的吻。
烟雾越来越稀薄,欲盖弥彰消失在月明星稀的黑夜。一切都刚刚好,他们的情话却不再是含蓄的“今夜月色真美”。
“教教我……”陈栖叶等不及了,主动地再度靠近,贴在秦戈耳边不震动声带的撩拨,“成年人要想和久别重逢的前男友从头来过,接下来应该干些什么?”
第88章你以为我随便谁都祸祸吗
听到陈栖叶这么说,秦戈第一反应是陈栖叶喝醉了。
陈栖叶鼻唇间喷洒的酒气也比烟味浓郁。秦戈没将他推开,而是借势抬起手臂,抚摸陈栖叶几乎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
“先回去睡一觉吧。”秦戈说话的语调已经很温柔了,陈栖叶却依旧不满意,像只炸毛的鸟雀焦躁又忿懑,急迫得想要摸清秦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秦戈和和气气,好像这真的就是他全部的态度。
陈栖叶起先很不敢置信。尽管昔日的高中同学给他打过预防针,说秦戈这些年的变化很大,他坚信这种变化是暂时的,会随着自己的到来结束。秦戈曾经是多么讨厌孤独的一个人啊,陈栖叶满心欢喜地在秦戈住处对面租房子,跟踪他从上班跟到晚上回来遛狗,准备给他个惊喜,陈栖叶观察得越久就越不敢现身,因为秦戈就像个严丝合缝的茧房,不需要外面的人进来,里面的一人一狗也没必要出去。
现在的秦戈并没有伪装,只是八年前视孤单为可耻的少年不在了。陈栖叶怎么可能不惶恐,联合林记等人把秦戈骗回高中是他最后的一丝希冀,这最后的幻想还是无情地幻灭。
秦戈确实不一样了。当陈栖叶梗着脖子说前面不远处有便利店,他也不接句玩笑话,不解风情道:“好,我陪你去。”
陈栖叶气到想跟秦戈打一架。语言已经不够他发泄心中的积郁和委屈,他甚至想推秦戈一把,或者踹他一脚,逼他跟自己动手,用体型优势碾压后掐自己脖子,那样的秦戈才是陈栖叶熟悉的,而不是现在的成熟模样。
陈栖叶心里不舒服,进便利店后阴沉着脸,径直走到银台前拿了盒001就要结账。银员客客气气地跟他说“欢迎光临”,扫码后好言好语地告知价格,陈栖叶出示付款码时一抬头看清那人的长相,瞳孔顿时一缩。
“您的发票。”那位男营员双手奉上那一小张纸,怕被投诉所以对任何一个顾客都恭恭敬敬,把陈栖叶当上帝。陈栖叶愣了一下后摇头,他还对陈栖叶露出个极为讨好的微笑,欢迎他下次光临。
陈栖叶意识到自己的打量很刻意,瞥开的目光落在秦戈身上。秦戈先是在食品货架上拿了袋吐司面包和一盒巧克力,走过来时以为陈栖叶还没结账,就指着那盒001说了声:“一起付。”
陈栖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买过单了。营员帮他解释,秦戈也不觉得难堪,没要塑料袋,把001放进裤兜后抱着零食和秦戈一起离开,再拐个弯就能到他高中时住过的公寓。
陈栖叶彻底不看路了,就赤裸裸盯着秦戈。秦戈没问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边拆吐司包装边说,“我看你今晚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菜……”
陈栖叶没反应,仿佛秦戈本人秀色可餐。秦戈就笑了一下,把列罗递过去。
陈栖叶终于回过神,接过后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银员很眼熟。”
秦戈也没吃饱,自顾自地吃吐司。陈栖叶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幅度很大的晃晃脑袋,秦戈抽出一只手摸了把他的头发,说,那个人工牌上的名字确实是李敏。
陈栖叶停下了脚步,呆愣着望着眼前的路。偌大的温中校园在夜晚里亮着光,一路之隔的职高城也有亮灯的建筑,互相辉映把高处的照得通天门若隐若现,唯有山脚依旧黑暗。
被敲诈勒索的少年时代在陈栖叶眼前闪过,那个唯唯诺诺的银员曾经不可一世地将陈栖叶的尊严碾压,碎出裂缝,秦戈是照进来的光,目睹他全部的狼狈和落魄。
“都过去了。”秦戈安慰陈栖叶,亲手剥了颗巧克力塞他嘴里,“他跟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甚至都认不出你。”
这是最痛快的报复,都不需要自己动手。陈栖叶却还是被故人勾起的失落感席卷,仗着酒意黏黏糊糊地问:“你真这么想的?”
“这还能有假。”秦戈露出和酒局上一样的肯定眼神,“要是继续留在‘万物算法’,你说不定能改变世界。
陈栖叶还是失意,没把巧克力咽下去,跟着秦戈进屋后一边的腮帮子还是鼓着,像心中藏不住的苦涩。
他站在玄关,鼓起勇气对秦戈说:“你是不是在嘲讽我。”
秦戈正在给陈栖叶找新拖鞋。他一头雾水,把拖鞋放在陈栖叶眼跟前后双手交叉于胸前,很认真地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陈栖叶唇角的肌肉微微搐动。他的眼尾发红,眼眶水润像是有泪要掉下来。他是别人眼里的青年才俊光鲜亮丽,他面对秦戈时只会紧紧攥住对方给予的巧克力,可怜兮兮像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
他也不想这样的。他莫名其妙地快哭了,秦戈捧起他的脸,诚恳道:“我没有。”
“我觉得你很棒。”秦戈的大拇指拂过陈栖叶的酒窝,字字句句都是实话,“我甚至会替你惋惜,如果你继续从事这项事业,你的名字说不定会留在历史上被更多人记住,而我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
“不是,你不是……”陈栖叶不再压抑,也难以再压抑,贴近秦戈在他脸上落下一个个毫无章法的吻,将人往房间里面推,推倒在床上。
陈栖叶的外套早在推搡的过程中被脱下落在地板上。他现在坐在秦戈的身上,两人都穿着校服,都是原来的名字原来的肉身,他们还是没赢过时间,不再是少年。
“你才不是普通人,你不是……”陈栖叶还在做徒劳无用的。自我催眠。秦戈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小少爷,骄傲又跋扈,耀眼且完美,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陈栖叶就在仰望秦戈,崇拜秦戈,心甘情愿地给予秦戈自己拥有的一切,秦戈变得越来越好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人活着都需要念想,秦戈就是陈栖叶的神图腾。月亮无法下凡,陈栖叶就用八年时间把自己变成星星,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为了重逢后有底气自己说出那句“从头来过”。
但秦戈却不希望陈栖叶再把自己当信仰。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局限。他并非无所不能凌驾于陈栖叶的神,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我更多的是高兴。”他终究是个自私的人,他说,“历史记不得你的名字又如何,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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