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弗烟
沈翎只能远远看着,因沈翌提前划出随卫将他护着,他亦是半点也不可靠近。眼睁睁看着乐子谦陷入困境,却无能为力。心底不停念叨着一个人:“他不是说跟着吗?人呢?关键时候,人又跑哪儿去了?该不会提前跑到前边驿站去了吧?”
“哐”地一声,乐子谦的剑……断了。八人齐身跃起,从袖中掷出极细的金属丝。
“殿下!”沈翎急得喊出声,眼前一缕流光飞旋,顷刻间,将八道丝线一并斩断。
他依旧是那身青蓝织麻袍子,也不带藏的,极其敷衍地拿了罗帕当面纱,罩了就过来。剑法快得看不清剑锋所向,数招千花绝景,竟将八人兵器同时打落,再一道剑弧散开,八人毙命。旁人再一眼望去,竟已不见他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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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也就是他了。
沈翎这才发觉那块罗帕有点眼熟:“我去,那是我的。”
八名高手一毙,众位喽啰眼见落败,自是抽身逃散,偶有几个被擒住,亦即刻咬舌自尽,不留活口。
平息后,众兵将就地休整疗伤,沈翌亦向乐子谦请罪:“微臣误中圈套,回护殿下不利,望殿下严惩。”
乐子谦朝那人离去的方向一瞥,眼底浮动些许复杂神色,可一眨眼,却换作一抹忧虑。他扶起沈翌:“是那些人有意迷惑,怪不得你。眼下应多照看众兄弟的伤势。”
沈翌应道:“是,殿下。”
“慢着。”乐子谦召沈翌回头,对他低声道,“告诉众兄弟,这一回,可能要委屈他们。”
“殿下的意思是?”
“今日之事,日后不得提起半句。尤其是回京之后,切莫提起!”
沈翌惊而抬眼,见乐子谦眉头深锁,拳头赫然紧握,蓦然大悟:“殿下,难道方才那些人不是逆反之人,而是……”
乐子谦一手握上沈翌肩头,略微用力,音色嘲出几分恨意:“你明白就好。是他们……那几人不想我活着回京,呵呵,无妨,经此一役,相信他们懂得敛。”
沈翌会意,颔首道:“请殿下放心,待到下个驿站,微臣定会召集周边兵力,加强戒备。”
乐子谦点头:“好,你去吧。”
*
林间山路,一片安寂,沈翎帮着包扎伤患,眼角时不时往林子里巡梭。岂料还未看着什么,一个人影已罩在眼前。
“殿下!”旁人跪地行礼,顺道拉着沈翎一同跪下。
“沈翎,你过来。”乐子谦亲自前来,把沈翎找了去。
沈翎自然明白乐子谦要问的是什么,然他刚领人救命之恩,理应不会有所大作。
走到旁处,乐子谦问开口发问,显然不悦:“他一直随行左右?”
沈翎早已料到此问,故而答得平和:“回殿下,此事……沈翎委实不知。”
乐子谦捏起他下巴,将他的头抬起,微笑看着:“是不知,还是不能知?”
沈翎正视他弯如月牙的眼睛:“沈翎……不知殿下何意。”
乐子谦道:“你既然肯为他随我回京,如今再言作不知,又有何妨?你说,我不怪你。”
沈翎沉心静气,应他:“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沈翎确实不知,即便知晓,亦无力阻止。”
听他笑了两声:“好一个无力阻止。但愿……他莫要跟随返京。否则……呵。”
*
回京前夜,沈翎等来越行锋,与之言明利害,苦劝其留守京城之外,以策万全。奈何越行锋充耳不闻,一面敷衍点头,一脚已踏入城门,气得沈翎够呛。
入城时,已深夜。为扰民,乐子谦提前书信告知帝君莫要大肆遣人来迎,故而几队王族禁军前来交接就了事,送他回了王宫。沈翎随沈翌回昭国公府,而易谷及四派等人,则一路重兵护卫送入天牢。
数月不得回京,沈翎四顾街景,竟然有些陌生,然忆起当日救下越行锋,却如同昨日。那个时候,他决计想不到,两人之后会是这般关系。
越行锋早已寻他处暂且藏身,沈翎与沈翌在十数家丁的相迎下,回了昭国公府。
沈翎本是昏昏欲睡,可他在一众人中认出阿福的相貌,不由虎躯一震……这人怎么还没走!拿了卖身契,居然还留着不走。真是奇葩。
虽是深夜,但昭国公沈恪与云氏得了消息,仍是等在关河堂。
云氏一见沈翌,立马起身略过沈翎,快步迎上去:“翌儿,怎么出去一趟就瘦成这样?”
昭国公瞥去一眼,缓步走到沈翎面前,见他低头不语,犹豫片刻才出声,字句间,竟然有些沙哑:“回来就好。无论如何,这是你家。”
沈翎不愿抬头看他,只是默默应了句:“是。”
昭国公一愣,面容有些苦涩:“你还是不肯……罢了,回房歇着吧。”
沈翎仍旧低着头:“是。”
云氏见昭国公走出关河堂,不禁道:“老爷,翌儿也回来了,你怎么不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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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国公看着沈翎,又瞟了她一眼,静默不语,步子停了停,即转身离开。
云氏顿时傻眼,又急又气地瞪着沈翎,碍着沈翌在场,温和道:“回来了,歇吧。”
沈翎懒得与她多加理会,点了点头,迈出与昭国公同样的步子,转身就走。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翎总算找到些久违的熟悉感,尤其是阿福打水进门的时候。
阿福仍与数月前一样,只是脸圆了一圈,可谓心宽体胖:“二少爷,先洗把脸。”
沈翎翘起二郎腿,恢复京城第一纨绔的本色:“阿福,拿了卖身契,怎么不走啊?”
阿福堆起笑容:“二少爷,看您说的,阿福我像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吗?少爷离家出走,自当有人时常来院子打扫不是?我一直等着少爷呢。”
看着这棵墙头草,沈翎笑了笑:“一,你的确是这种人。二,就算你走了,这院子一样有人打扫。别兜圈子,直说。”
阿福挠着后脑,如实道:“其实,少爷也该清楚,说到工钱,京城何处能比得上昭国公府。我现在没了卖身约,能拿到工钱,当然……当然得留着挣钱。”
沈翎直觉他少说了半句,然一路奔波,身体乏得很,暂且不与他深究:“厨房有饭菜没?今天知道要回来,都没怎么吃干粮。”
阿福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老爷吩咐过了。厨子还在那头候着,我这就喊他们做。”
见他放下水盆出去,沈翎忙小声叫住他:“我……很饿,饭菜尽量多做一些。”
阿福眼珠子一转:“要两个人的?”
沈翎知道他机灵,笑着点头:“你明白就好。”
房里的淡淡熏香,令身心舒畅。沈翎先洗了脸,而后一头扎进睡榻,由衷叹道:“还是自己的窝好啊,不愁饭菜,还有下人使唤。唉,不让人使唤的感觉,真好。”
“你是在怪我使唤你?”他的声音含笑,在宁静的房里显得突兀。
“你怎么进来的!”沈翎蓦然翻身坐起,见越行锋倚在墙边看他。
“当初怎么出去,刚才就怎么进来。你家守备远不如驿站,没道理那里进得去,这里不行。”越行锋朝沈翎走来,带着一脸坏笑,“说,你怪我?”
沈翎心头一紧,忙抄起枕头一挡:“没没没,哪敢呀?饭菜很快就来,你等等。”
越行锋一把抓过枕头,坐到他身边:“我又不是你,光想着留肚子回来吃。”往四周看了看,“你觉得,我这回该睡在哪儿?”
沈翎扭头看他,不自觉地结巴:“你、你、你……你想……住下?”
第80章坐怀不乱
这一遭,沈翎可被吓得狠,身子凉了一大截,难以置信地望着边上一对笑目,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龌龊主意。话说上回把他留在房里,是看在他伤重的份上,也多少有些不让柴家得逞的意思,如今两人关系近了,他这般开口,反倒有些不自在。
烛台里的灯芯“啪嗒”一响,气氛略显诡秘,沈翎警惕地把他瞅着,打算心怀善意,好好与他商量:“你住在我家……呃,我房里,好像有点不太好,不如,我叫人给你包间客栈?”
越行锋摸摸下巴:“既然不太好,那这一路,你怎么不赶我去林子里睡?也不知每夜抱着不放的人是谁……”
听着那连绵不绝的尾音,沈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种细节,不用记得这么清楚。”斜瞄他一眼,“我说,进城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六殿下他那个……你就不怕被关进天牢?上回你放火顶多下个大狱,要是这回让人发现……喂,你给我起来!”
某人的长篇大论还未结束,越行锋已合衣躺在睡榻上,神情舒适:“不走。”
看来是没得商量?沈翎坚定信念,往他腿上一捶:“那你也不能睡我榻上!要是我爹突然开门进来,你要我怎么解释!快起来!”
越行锋眯一只眼看他:“睡哪儿?”
沈翎抬手指向屏风,一手扯他:“那边,跟上回一样。给我过去!”
越行锋懒得看,轻松把他掰开,含着倦意说:“不去。”
“你这人真是!”沈翎气得语结,抄起拳头直接在他胸口一顿乱砸,“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小爷留你,你还有理了!这是我家,我让你睡哪儿就睡哪儿!哪轮得到你选!”
“也不知当初谁想我想到哭。”越行锋握住他手腕,勐地将他拽到榻上,“睡都睡你家了,睡榻睡地还不都一样?”
“你放手!喂!越行锋,你干什么!混蛋!给我放开!门没锁!喂!”
“少爷,饭来了。饭……”阿福推门进来,一眼瞧见二少爷的睡榻上好一番风景,嘴就那样张着,再也合不上。
沈翎捂着衣襟,挣扎起身,本想解释个一两句,后觉实在多余。此情此景,难不成还能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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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向来知情识趣,何况当初就看出些苗头,眼下这般也委实没什么值得惊讶……是吗?
沈翎默默走过去,往他肩上一拍:“跟上回一样,别说出去,有你的好处。”
阿福连连点头:“是、是的,少爷。那屏风后边应、应该不必了吧?”
“不……嗯,不必了。”沈翎黯然扶额,说不出其他的话,而睡榻上的某人更是不管不顾。这混蛋,好歹也帮忙说一声好么!
“二少爷,如果饭菜不够,再吩咐。”阿福丢下饭菜,熘也似的逃了。
这时,睡榻那头才飘来一个声音:“不让他备点热水,沐浴更衣么?”
沈翎恶狠狠地瞪去:“不沐了!以后都不沐了!”
沐了还得了,天晓得发生什么事!转念又想,貌似……什么也都发生过了。
一时叩门声急促,沈翎暗暗咒骂是阿福又落了什么东西,怒得去拉门栓:“不是出去了吗!又回来干……”眼前是一座皱着眉头的大冰山。
沈翌站在门前,也不往屋里看,淡淡问了句:“他在?”
沈翎浑身起了两层鸡皮疙瘩,表情一僵,机械地顿了顿脑袋。
看一眼桌上的饭菜,沈翌冷声道:“让阿福小心一些,你刚回府,很多人看着,先前的事未了,柴府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早朝,亦是难卜。还有,京城不比外头,在驿站……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但那天六殿下与你说了什么,你最好知些分寸。”
听他这番话,想到越行锋之前说的,沈翎看待这位兄长愈发不同:“哥,我会记下。”
沈翌终是往屋内一扫,从门缝瞥见榻上的衣角:“他真要留下?”
沈翎点头:“嗯。”
沈翌眉心微拧:“我会安排。”
*
回京的头一晚,两人最终抱着睡了。枕着越行锋有力的臂膀,沈翎睡得很稳。
日上三竿,沈翎从丝被里钻出脑袋,煳着眼睛往屋里四处看,见那人又跑了没影,心底像是干了水的井底。还说着昨夜他安分,岂料人一醒又乱套。
不对,阿福呢?这个时辰,他怎么也该端着水盆在门外候着。
数月劳累,沈翎想好好在家中养上一阵子,也懒得穿衣,裹着丝被就起身,稍稍开了门缝,探出头,院子里竟然一个下人也无。回头想喝杯水,可壶里一滴水也无。
沈翎勐然记起沈翌说过,他会安排。搞了半天,所谓的安排,就是清场?他可真懂。
是出门叫人,还是躺着等人?沈翎披头散发坐在圆椅上发呆,不到片刻,又昏昏欲睡。
“啧啧,一大早还以为见了鬼。”越行锋的声音传来,伴着铜盆碗碟落桌的声响。
“你没走?”对于某人的神出鬼没,沈翎已然习以为常。
“你哥把人都给支开了,阿福也给打发了去外头做事,除了我,可没人伺候你。”越行锋说着,拧了面巾,直往沈翎脸上抹,“眼闭上。”
“哦。”沈翎半梦半醒地接受某人的服侍,心安理得。
抹完脸,擦完手,梳头。越行锋将他连人带被抱到铜镜前。
杂乱的发丝很快变得平整,沈翎整个人神了不少:“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一手。”
越行锋道:“看清楚了?这才叫伺候人,看你平时跟报仇似的,说是送水来,却一盆洒了半盆,然后迫不及待去了子谦那边。”
沈翎依然垂着头,嘟囔道:“哪有。”
越行锋又把他连人带被抱回圆椅:“吃饭了。”
“嗯?”沈翎半睡着睁眼,见一勺饭正往他嘴送来,忙摇手,“我自己来!”
“醒了?”越行锋把碗递给他,自己去桌旁吃起,忽然道,“我出门逛逛,你来不?”
“你出门!”沈翎险些把粥喷了一地,忙双手合十,“拜托你,不能好好在屋里待着吗?”
越行锋好整以暇地看他,略过他的苦心提议,认真摇头:“我会易容。”
沈翎顿时无语。是啊,他会易容,易容到旁人完全认不出。
问题是,他出门做什么?沈翎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把心一横:“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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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一如既往地嘈杂,车水马龙,人来去往。
沈翎与越行锋走一道,又不敢太过走在一道。各种考量激得他越走越慢,到了人少的地方,赶紧凑上去一句:“你走前面,我走后面。”
不说还好,越行锋这一听,立即把他拽到身边,把他手臂扣在身侧:“什么前面后面?媳妇陪夫君逛街,天经地义。看你这副模样,是有多么见不得人?”
沈翎低声道:“那倒不是。怕你被人看见,人多眼杂,你懂的。”
越行锋若有所思:“哦,我懂。那……我们就去一个人不多、眼不杂的地方。”
沈翎还未听清,整个人已被他拖了往前。
半刻之后,沈翎坐在一处熟悉的地方,浑身不自在:“这个地方……人不多、眼不杂?”
越行锋正直道:“是啊。除了姑娘,没有其他人。”
浓烈的脂粉气钻进鼻腔,三五七只小嫩手抚上胸口,沈翎左闪右躲,仍是没躲开那一双双饥渴而热情的眸子。
这里是绛花楼,是柴家的地方!越行锋是吃错了什么药才把他带这儿来!
沈翎根本没开口的机会,妹子一灌了他一杯酒:“沈二公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奴家,奴家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紧接着,另一个嘴角生痣的妹子又道:“公子,上回你还说要买镯子给我。”
“我、我说过?”沈翎完全记不得这事,尤其眼下越行锋叫了一群姑娘把他围着。当务之急,脱困为先!
“你们的沈二公子,坐怀不乱真君子啊。”越行锋在对面喝酒,像是在看戏。
“坐怀不乱你妹夫!”沈翎恨不得把她们全给赶跑,冲对面大嚷,“你也敢来这里!”
“为什么不敢?”越行锋笑道,“若不来绛花楼,在外人眼里,你还是沈翎么?”
第81章自作绝食
没想到越行锋还有这层考量,沈翎光顾着为他的安危忧心,却忘了自己这一茬。
以玩乐为己任的沈家二公子,陪个陌生人在街上闲逛?实在着人思量。但带陌生人去绛花楼就不同了,这才是他沈翎的一贯作风。这么一带,非但让路人消了疑惑,更可让柴廷满心以为沈翎仍在他的眼皮底下活动。
也不知越行锋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仔细想想,这还真不是什么光的属性。
经过数月的“历练”,沈翎愈发不习惯当下的感觉,断袖之癖算不上什么家族荣光,但公然把姑娘家赶走也有损风度。
沈翎左思右想,只得不抱期望地向越行锋求助:“我们去赌坊如何?本钱我出。”
越行锋挑了挑眼角:“出多少?”不等他开口,又道,“多少我也不会去。比起赌坊,我更喜欢这里,沈二公子,难道你变了口味?”
听他一点,沈翎隐约感到姑娘们的异样眼光,忙解释:“赌坊比较刺激,你一定没去过。”
“我?没去过?”越行锋举杯掩了笑意,“就当我没去过,我还是喜欢这里。再说了,这么多姑娘围着你,不开心么?”
“你……你个混蛋!”沈翎总算弄明白越行锋的目的,他就是来看戏的!
看越行锋那副悠哉样,沈翎实在气不过,正准备拍出银票,打算让众姑娘围攻他,哪知有人突然闯进屋子。扫兴地一瞄,居然是阿福!
阿福行色匆匆,正直得对姑娘视而不见:“二少爷,老爷急着找你。”
沈翎有些愕然,暗道这位父亲急到命人来绛花楼寻人,还真是头一遭:“没听错吧?”
阿福连连摇头:“大少爷也在关河堂等着呢。”
沈翎望了望外头,正是下朝的时辰。经过昨夜,今日早朝必然只有一件事可议,难道父亲寻他与那些人有关?如果是这样……不由看向越行锋。
越行锋问他:“不走?”
沈翎应道:“我走,你先去赌坊逛逛。”使了眼色,越行锋当即会意。
*
昭国公府。关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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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的步子莫名有些沉,走到父兄面前定住:“父亲,您找我?”
昭国公望着他,皱眉道:“为何低着头?抬起来。”
父亲之命,自是照做。沈翎不记得有多久没打量父亲的样貌,昨夜晚归也无细看,今日四目相对,竟是苍老十载。然即便如此,他眼中依旧耀着骇人的光,一如母亲死去的那天。
昭国公道:“今日早朝,帝君夸奖你,说你一路护驾有功,更相助擒拿乱贼。不错。”
这是赞许的语调,沈翎分辨得出。往日这种语调只属于他的兄长,没想到今日亦可落在自己头上,可听起来,原来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动听、悦耳。
沈翎暗自笑了笑,应他:“是帝君过奖了。我随六殿下同行,并未多做什么,至于擒拿乱贼,只是凑巧罢了。”
“很好。”昭国公难得一连赞了沈翎两回,然这两字过后,气氛急转直下,“下朝之后,六殿下又单独约见为父,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至于乐子谦说了什么,沈翎并无好奇之心,有的只是担忧。某种预感,已十分明显。
昭国公问他:“你想不想知道,六殿下与为父说了些什么?”
沈翎不敢问、不敢想,父亲这一句,令他无法回应。
“来人!送二少爷去出莲阁歇息!”昭国公一言如是千山落雪,一寒千里。冷漠而决绝的音调,与方才判若两人,沈恪还是沈恪。
“父亲!”沈翎大惊失色,未及半句辩驳,已被家将捆住手脚。
出莲阁是什么地方?那是沈翎生母生前居住的小楼,亦是终生禁足之地。最终,这个地方,在今天囚了沈翎。
昭国公冷笑着,眼角瞥向被摁跪地的儿子:“六殿下说的那个人,一定随你回京,一定在我昭国公府。沈翎,之后的事,你不用管了。带下去!”
沈翎瞠目难言,他不懂乐子谦为何找了父亲、授意了何事,他更不懂乐子谦与越行锋是数载好友,为何在几日之间变得这般……
被拖离关河堂之时,沈翎挣着回头,看见沈翌的眼神。
*
禁足出莲阁,已有两日,不知越行锋现下如何。依沈翌最后的眼神,他定会尽力确保越行锋无虞。但,之后呢?
沈翎捂着绝食两天的肚子,又陷入苦思,如果某人不肯听话,只怕沈翌如何也保他不住。
望着墙上悬着的画像,沈翎缩在榻上,两眼盯着母亲的笑:“娘,我饿了。”
出莲阁什么也不缺,就缺吃的,若早能知道绝食是这般难受,沈翎绝对会选另一种方式抗争,比如上吊、比如撞墙,眼下这状况,是自作孽。
房门被人推开,沈翎连眼皮也懒得抬,他想八成又是父亲的家将来看他死了没有。故而翻身往里边,朝来人一挥手:“告诉我爹,他一天不放我,我就一天不吃东西!”
一句话嚎完,沈翎又觉追悔莫及,简直与那日跪在雪地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脑子一顿,勐然想起两次遭难的罪魁祸首,竟然都是越行锋!
“少爷,是我,阿福。”门边传来的声音小心翼翼,全然不似家将的强硬。
“阿福!”沈翎激动地翻身跃起,然两天粒米未进的他,两脚着地时,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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