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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段誉给她缚了大半天,手足早已麻木不仁,动弹不得,在地下滚动了一会,方能站立,解完了手,见黑玫瑰站在一旁吃草,甚是驯顺,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悄悄跨上马背,黑玫瑰也并不抗拒。段誉一提马缰,纵马向北奔驰。
那女郎听到蹄声,追了过来,但黑玫瑰奔行神速无比,那女郎轻功再高,也追它不上。段誉拱手道:姑娘,后会有期。只说得这几个字,黑玫瑰已窜出二十余丈之外。他回过头来,只见那女郎的身子已被树木挡住,他得脱这女魔头的毒手,心下快慰无比,口中连连催促:好马儿,乖马儿快跑,快跑
黑玫瑰奔出里许,段誉心想:耽搁了这么一天,不知是否还来得及相救钟姑娘路上只有不吃饭,不睡觉,拚命的跑了,但不知黑玫瑰能不能挨正迟疑间,忽听得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清啸。
黑玫瑰听得啸声,立时掉头,从来路奔了回去。段誉大吃一惊,忙叫:好马儿,乖马儿,不能回去。用力拉缰,要黑玫瑰转头。不料黑玫瑰的头虽被缰绳拉得偏了,身子还是笔直的向前直奔,全不听他指挥。
瞬息之间,黑玫瑰已奔到了那女郎身前,直立不动。段誉哭笑不得,神色极是尴尬。那女郎冷冷的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私自逃走不算,还偷了我的黑玫瑰,这还算是大丈夫吗
段誉跳下马来,昂然道:我又不是你奴仆,要走便走,怎说得上私自逃走四字黑玫瑰是你先前借给我的,我并没还你,可算不得偷。你要杀就杀好了。曾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自反而缩,自然是大丈夫。
那女郎道:什么缩不缩的你缩头我也是一剑。显然不懂段誉这些引经据典的言语,手握剑柄,将长剑从鞘中抽出半截,说道:你如此大胆,难道我真的不敢杀你你倚仗谁的势头,一再挺撞于我
段誉道:我对姑娘事事无愧于心,要倚仗谁的势头来了
那女郎中两道清冷的眼光直射向他,段誉和她目光相对,毫无畏缩之意。两人相向而立,凝视半晌,刷的一声,那女郎还剑入鞘翅,喝道:你去吧你的脑袋暂且寄存在你脖子上,等得姑娘高兴,随时来取。段誉本已拚着必死之心,没料到她竟会放过自己,一怔之下,也不多说,转身一跛一拐的去了。
他走出十余丈,仍不听见马蹄之声,回头一望,只见那女郎兀自怔怔的站着出神,心想:多半她又在想什么歹毒主意,像猫耍耗子般,要将我戏弄个够,这才杀我。好吧,反正我也逃不了,一切只好由她。那知他越走越远,始终没听到那女郎骑马追来。
他接连走上几条岔道,这才渐渐放心,心下稍宽,头脸手足擦破处便痛将起来,寻思:这姑娘脾气如此古怪,说不定她父母双亡,一生遭逢无数不幸之事。也说不定她相貌丑陋无比,以致不肯以面目示人,倒也是个可怜之人。啊哟,钟夫人那只黄金钿盒却还在她身边。可是要回去向她取还,却无论如何不敢了,心想:我见了爹爹,最多答允跟他学武功,爹爹自然会去救钟姑娘,就算爹爹不亲自去,派些人去便是,这只金盒也没多大用处。只是我没了坐骑,这般徒步而去大理,势必半路上毒发而死。钟姑娘苦待救援,渡日如年,她如见我既不回去,她父亲又不来相救,只道我没给她送信。好歹我得赶到无量山去,和她死在一块,也好教她明白我决不相负之意。
心意已决,当即辨明方向,迈开大步,赶向无量山去。这澜沧江畔荒凉已极,连走数十里也不见人烟。这一日他唯有采些野果充饥,晚间便在山坳中胡乱睡了一觉。
第二日午后,经另一座铁索桥,重渡澜沧江,行出二十余里后,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他怀中所携银两早在跌入深谷时在峭壁间失去。自顾全身衣衫破烂不堪,肚中又十分饥饿,想起帽子上所镶的一块碧玉是贵重之物,于是扯了下来,拿到镇上唯一的一家米店去求售。米店本不是售玉之所,但这镇上只有这家米店较大,那店主见他气概轩昂,倒也不敢小觑了,却不识得宝玉的珍贵,只肯出二两银子相购。段誉也不理会,取了二两银子,想去买套衣巾,小镇上并无沽衣之肆,于是到饭铺中去买饭吃。
在板凳上坐落,两个膝头登时便从裤子破孔中露了出来,长袍的前后襟都已撕去,裤子后臀也有几个大孔,屁股角到凳面,但觉凉飕飕地,心想:这等光屁股的模样实在太不雅观,该当及早设法才是。饭店主人端上饭菜,说道:今儿不逢集,没鱼没肉,相公将就吃些青菜豆腐下饭。段誉道:甚好,甚好。端起饭碗便吃。他一生锦衣玉食,今日光着屁股吃此粗粝,只因数日没饭下肚,全凭野果充饥,虽是青菜豆腐,却也吃得十分香甜。
吃到第三碗饭时,忽听得店门外有人说道:娘子,这里倒有家小饭店,且看有什么吃的。一个女子声音笑道:瞧你这副吃不饱的馋相儿。
段誉听得声音好熟,立时想到正是无量剑的干光豪与他那葛师妹,心下惊慌,急忙转身朝里,暗想:怎么叫起娘子来了嗯,原来做了夫妻啦。我这一卦是无妄卦,六三,无忘之灾;或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这位干老兄得了老婆,我段公子却又遇上了灾难。
只听干光豪笑道:新婚夫妻,怎吃得饱那葛师妹啐了一口,低声笑道:好没良心要是老夫老妻,那就饱了语音中满含荡意。两人走进饭店坐落,干光豪大声叫道:店家,拿酒饭来,有牛肉先给切一盆咦
段誉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只大手搭上了右肩,将他身子扳转,登时与干光豪面面相对。段誉苦笑道:干老兄,干大嫂,恭喜你二位百年好合,白首偕老,无量剑东宗西宗合并归宗。
干光豪哈哈大笑,回头向那葛师妹望了一眼,段誉顺着他目光瞧去,见那葛师妹一张鹅蛋脸,左颊上有几粒白麻子,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只见她满脸差愕之色,渐渐的目露凶光,低沉着嗓子道:问个清楚,他怎么到这里来啦啦附近有无量剑的人没有
干光豪脸上登时收起笑容,恶狠狠地道:我娘子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快说。段誉心想:我胡说八道一番,最好将他们吓得快快逃走。否则这二人非杀了我灭口不可。说道:贵派有四位师兄,手提长剑,刚才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走过,向东而去,似乎是在追赶什么人。
干光豪脸色大变,向那葛师妹道:走吧那葛师妹站起身来,右掌虚劈,作个杀人的姿式。干光豪点点头,拔出长剑,迳向段誉颈中斩落。
这一剑来得好快,段誉见到那葛师妹的手势,便知不妙,早已缩身向后,可是仍然避不开,眼见白刃及颈,突然间嗤的一声轻响,干光豪仰天便倒,长剑脱手掷出。跟着又是嗤的一声。那葛师妹正要跨出店门,听得干光豪的呼叫,还没来得及转头察看,便已摔倒在门槛上。两人都是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只见干光豪喉头插了一枝黑色小箭,那葛师妹则是后颈中箭。听这嗤嗤两声,正是那黑衣女郎昨晚灭烛退敌的发射暗器之声。
段誉又惊又喜,回过头来,背后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却听得店门外嘘溜溜一声马嘶,果见那黑衣女郎骑了黑玫瑰缓缓走过。
段誉叫道:多谢姑娘救我抢出门去。那女郎中一眼也没瞧他,自行策马而行。段誉道:若不是你发了这两枚短箭,我这当儿脑袋已不在脖子上啦。那女郎仍不理睬。
店主人追将出来,叫道:相相公,出出了人命啦可不得了啊段誉道:啊哟,我还没给饭钱。伸手要去掏银子,却见黑玫瑰已行出数丈,叫道:死人身上有银子,他们摆喜酒请客,你自己拿吧急急忙忙的追到马后。
那女郎策马缓行,片刻间出了市镇。段誉紧紧跟随,说道:姑娘,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去连钟姑娘也一并救了吧。那女郎冷冷的道:钟灵是我朋友,我本来要去救她。可是我最恨人家求我。你求我去救钟灵,我就偏偏不去救了。段誉忙道:好,好。我不求姑娘。那女郎道:可是你已经求过了。段誉道:那么我刚才说过的不算。那女郎道:哼,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怎能不算
段誉心道:先前我在她面前老是自称大丈夫,她可见了怪啦,说不得,为了救钟姑娘一命,只好大丈夫也不做了。说道: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我是全靠姑娘救了一条小命的可怜虫。
那女郎嗤的一声笑,向他打量片刻,说道:你对钟灵这小鬼头倒好。昨晚你宁可性命不要,也是非充大丈夫不可,这会儿居然肯做可怜虫了。哼,我不去救钟灵。
段誉急道:那那又为什么啊那女郎道:我师父说,世上男人就没一个有良心的,个个都会花言巧语的骗女人,心里净是不怀好意。男人的话一句也听不得。段誉道:那也不尽然啊,好像好像一时举不出什么例子,便道:好像姑娘的爹爹,就是个大大的好人。那女郎道:我师父说,我爹爹就不是好人
段誉眼见那女郎催得黑玫瑰越走越快,自己难以追上,叫道:姑娘,慢走
突然间人影幌动,道旁林中窜出四人,拦在当路。黑玫瑰斗然停步,倒退了两步。只见这四人都是年轻女子,一色的碧绿斗篷,手中各持双钩,居中一人喝道:你们两个,便是无量剑的干光豪与葛光佩,是不是
段誉道:不是,不是。干光豪和葛姑娘,早已那个那个了。那女子道:什么那个、那个了你二人一男一女,年纪轻轻,结伴同行,瞧模样定是私奔,还不是无量剑干葛两个叛徒段誉笑道:姑娘说话太也无理。葛光佩脸上有麻子点儿,这位姑娘却是花容月貌,大大不同。那女子向黑衣女郎喝道:把面罩拉下来
蓦地里嗤嗤嗤嗤四声,黑衣女郎发出四枚短箭,铮铮两响,两个女子挥钩格落,另外两女子却中箭倒地。这四箭射出之前全无征兆,去势又是快极,居然仍有两箭未中。黑衣女郎立即跃下马背,身在半空时已拔剑在手,左足一着地,右足立即跨前,刷刷两剑,分攻两名女子。两女也正挥钩攻上,一女抵挡黑衣女郎,另一名女子挺钩向段誉刺去。
段誉啊哟一声,钻到了黑玫瑰肚子底下。那女子一怔,万万料不到此人竟会出此怪招,正欲挺钩到马底去刺段誉,背心上一痛,登时摔倒,却是黑衣女郎乘机射了她一箭。但便是这么一分神,黑衣女郎左臂已被敌人钩中,嘶的一声响,拉下半只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臂上划出一条尺来长的伤口,登时鲜血淋漓。
黑衣女郎挥剑力攻。但那使钩女子武功着实了得,双钩挥动,招数巧妙,酣斗片刻,黑衣女郎左腿中钩,划破了裤子。她连射两箭,都被对方挥钩格开。那女子连声喝问:你是什么人你剑法不是无量剑的黑衣女郎不答,剑招加紧,突然啊的一声叫,长剑补单钩锁住,敌人手腕急转,黑衣女郎把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急忙跃开。那使钩女子双钩连刺,却都被她闪过。
段誉早就瞧得焦急万分,苦于无力上前相助,眼见黑衣女郎危殆,无法多想,抱起地下一具死尸,双手将死尸头前脚后的横持了,便似挺着一根巨棒,向那使钩女子疾冲过去。
使钩女子吃了一惊,眼见迎面冲来的正是自己姊妹的脑袋,心中一阵悲痛,右手钩向段誉面门刺去,可是中间隔着一具尸体,这一钩差了半尺,便没刺到段誉,砰的一下,胸口已给尸体脑袋撞中,就在这时,一枚短箭射入她右眼,仰天便倒。
段誉瞥眼见黑衣女郎左膝跪地,叫道:姑娘,你你没事吧。奔过去要扶。那女郎站起身来,不料段誉慌乱中兀是持着尸体,将死尸的脑袋向着她胸口撞去。那女郎在死尸脑袋上一推,段誉啊的一声,摔了出去,尸体正好压在他身上。
那女郎见到他这等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适才这一战实是凶险万分,若不是先出其不意的杀了两人,又得段誉在旁援手,只怕连一个使钩女子也斗不过,这四个女子不知是什么来头,恁地武功了得叫道:喂,傻子,你抱着个死人干什么
段誉爬起身来,放下尸体,说道:罪过,罪过。唉,真正对不住了。你们认错了人,客客气气的问个明白就是了,胡说八道的,难怪惹得姑娘生气,这岂不枉送了性命姑娘,其实你也不用出手杀人,除下面幕来给她们瞧上一眼,不是什么事也没了
那女郎厉声道:住嘴我用得着你教训谁叫她们说我跟你私私什么的段誉道:是,是。这是她们胡说的不是,不过姑娘还是不必杀人。啊,你你的伤口得包扎一下。眼见她大腿上也露出雪白的肌肤,不敢多看,忙转过了头。
那女郎听他老是责备自己不该杀人,本想上前挥手便打,听他提及伤口,登觉腿臂处伤口疼痛,幸好这两钩都入肉不深,没伤到秀骨,当即取出金创药敷上,撕破敌人的斗篷,包所了腿臂的伤口。段誉将尸体逐一拖入草丛之中,说道:本来该当替你们起个坟墓才是,可惜这里没铲子。唉,四位姑娘年纪轻轻,容貌虽不算美,也不丑陋
那女郎听他说到容貌美丑,问道:喂,你怎地知道我脸上没麻子,又是什么花容月貌了段誉笑道:这是想当然耳那女郎道:什么想当然耳段誉道:想当然耳,就是想来当然是这样的。那女郎道:瞎说你做梦也想不到我相貌,我满脸都是大麻子段誉道:未必,未必过谦,过谦
那女郎中见衣袖裤脚都给铁钩钩破了,便从尸体上除下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段誉突然叫道:啊哟猛地想起自己裤子上有几个大洞,光着屁股跟这位姑娘在一起,成何体统急忙倒身而行,不敢以屁股对着那女郎,也从一具尸体上除下斗篷,披在自己身上。那女郎嗤的一声笑。段誉面红过耳,起起自己裤子上的大破洞,实是羞愧无地。
那女郎在四具尸体上拔出短箭,放入怀中,又在钩伤她那女子的尸身上踢了两脚。
段誉道:你的短箭见血封喉,剧毒无比。劝姑娘今后若非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再用,杀伤人命,实是有干天和,倘若那女郎喝道:你再跟我罗嗦,要不要试试见血封喉的味道右手一扬,嗤的一声响,一枚毒箭从段誉身侧飞过,插入地下。
段誉登时吓得面色惨白,再也不敢多说。那女郎道:封了你的喉,你还能不能跟我罗嗦说着过去拔起短箭,对着段誉又是一扬。段誉吓了一跳,急忙倒退。
那女郎笑了起来,将短箭放入囊中,向他瞪了一眼,说道:你穿了这件斗篷,活脱便是个姑娘。把斗篷拉起来遮住头顶。再撞上人,人家也不会说咱们一男一女段誉道:是,是。依言除下头上方巾,揣入怀中,拉起斗篷的头罩套在头上。那女郎拍手大笑。
段誉见她笑得天真,心想:瞧你这神情,只怕比我年纪还小,怎地杀起人来却这等辣手见她斗篷的胸口绣着一头黑鹫,昂首蹲踞,神态威猛,自己斗篷上的黑鹫也是一模一样,摇头叹道:姑娘人家,衣衫上不绣花儿蝶儿,却绣上这般凶霸霸的鸟儿,好勇斗狠,唉。说着又摇了摇头。
那女郎瞪眼道:你讥讽我么段誉道:不是,不是不敢,不敢那女郎道:到底是不是,不是不敢段誉道:是不敢。那女郎便不言语了。
段誉问道:你伤口痛不痛要不要休息一下那女郎道:伤口当然痛我在你身上割两刀,瞧你痛不痛段誉心道:泼辣横蛮,莫此为甚。那女郎又道:你当真关心我痛不痛吗天下可没这样好心的男子。你是盼望我快些去救钟灵,只不过说不出口。走吧说着走到黑玫瑰之旁,跃上马背,手指西北方,道:无量剑的剑湖宫是在那边,是不是段誉道:好像是的。
两人缓缓向西北方行去。走了一会,那女郎问道:金盒子里的时辰八字是谁的段誉心道:原来你已打开来看过了。说道:我不知道。那女郎道:是钟灵的,是不是段誉道:真的不知道。那女郎道:还在骗人钟夫人将她女儿许配了给你,是不是给我老老实实的说。段誉道:没有,的确没有。我段誉倘若欺骗了姑娘,你就给我来个见血封喉。
那女郎问道:你姓段叫作段誉段誉道:是啊,名誉的誉。那女郎道:哼你名誉挺好么我瞧不见得。段誉笑道:名誉挺坏的誉,也就是这个字。那女郎道:这就对啦段誉道:姑娘尊姓那女郎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你的姓名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问你。
走了一段路,那女郎道:待会咱们救出了钟灵,这小鬼头定会跟你说我的姓名,你不许听。段誉忍笑道:好,我不听。那女郎似乎也觉这件事办不到,说道:就算你听到了,也不许记得。段誉道:是,我就算记得了,也要拚命想法子忘记。那女郎道:呸,你骗人,当我不知道么
说话之间,天色渐渐黑将下来,不久月亮东升,两人乘着月亮,觅路而行。走了约莫两个更次,远远望见对面山坡上繁星点点,烧着一堆火头,火头之东山峰耸峙,山脚下数十间大屋,正是无量剑剑湖宫。段誉指着火头,道:神农帮就在那边。咱们悄悄过去,抢了钟灵就逃,好不好
那女郎冷冷的道:怎么逃法段誉道:你和钟灵骑了黑玫瑰快奔,神农帮追你们不上的。那女郎道:你呢段誉道:我给神农帮逼着服了断肠散的毒药,司空玄帮主说是服后七天,毒发身亡,须得设法先骗到解药,这才逃走。
那女郎道:原来你已给他们逼着服了毒药。你怎么不想及早设法解毒,仍来给我报讯段誉道:我本以为黑玫瑰脚程快,报个讯息,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那女郎道:你到底是生来心好呢,还是个傻瓜段誉笑道:只怕各有一半。
那女郎哼了一声,道:你的解药怎生骗法段誉踌躇道:本来说好,是用闪电貂的解药,去换断肠散解药。他们拿不到毒貂解药,这断肠散的解药,倒是不大容易骗到手。姑娘,你有什么法子那女郎道:你们男人才会骗人,我有什么骗人的法子跟他们硬要,要钟灵,要解药
段誉心头一凛,知道她又要大杀一场,心想:最好最好但最好怎样,自己可全无主意。
两人并肩向火堆走去。行到离口央的大火堆数十丈处,黑暗中突然跃出两人,都是手执药锄,横持当胸。一人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那女郎道:司空玄呢叫他来见我。
那两人在月光下见那女郎与段誉身披碧绿锦缎斗篷,胸口绣着一只黑鹫,登时大惊,立即跪倒。一人说道:是,是小人不知是灵鹫宫圣使驾到,多多有冒犯,请圣使恕罪。语音颤抖,显是害怕之极。
段誉大奇:什么灵鹫宫圣使随即省悟:啊,是了,我和这姑娘都披上了绿色斗篷,他们认错人了。跟着又记起数日前在剑湖宫中听到钟灵说道,她偷听到司空玄跟帮中下属的说话,奉了缥缈峰灵鹫宫天山童姥的号令,前来占无量山剑湖宫,然则神农帮主灵鹫宫的部属,难怪这两人如此惶恐。
那女郎显然不明就里,问道:什么灵段誉怕她露出马脚,忙逼紧嗓子道:快叫司空玄来。那两人应道:是,是站起身来,倒退几步,这才转身向大火堆奔去。
段誉向那女郎低声道:灵鹫宫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扯下斗篷头罩,围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对眼睛。
那女郎还待再问,司空玄已飞奔而至,大声说道:属下司空玄恭迎圣使,未曾远迎,尚请恕罪。抢到身前,跪下磕头,说道:神农帮司空玄,恭请童姥万寿圣安
段誉心道:童姥是什么人又不是皇帝、皇太后,什么万寿圣安的,不伦不类。当下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司空玄道:是又磕了两个头,这才站起。这时他身后已跪满了人,都是神农帮的帮众。
段誉道:钟家那小姑娘呢带她过来。两名帮众也不等帮主吩咐,立即飞奔到大火堆畔,抬了钟灵过来。段誉道:快松了绑。司空玄道:是。拔出匕首,割断钟灵手足上绑着的绳索。段誉见她安好无恙,心下大喜,逼紧着嗓子说道:钟灵,过来。钟灵道:你是什么人司空玄厉声喝道:圣使面前,不得无礼。她老人家叫你过去。钟灵心想:管你是什么老人家小人家,反正你不让人家绑我,山羊胡子又这样怕你,听你的吩咐便了。便走到段誉面前。
段誉伸左手拉住她手,扯在身边,捏了捏她手,打个招呼,料想她难以明白,也就不理会了,对司空玄道:拿断肠散的解药来
司空玄微觉奇怪,但立即吩咐下属:取我药箱来,快,快微一沉吟间,便即明白:啊哟,定是那姓段的小子去求了灵鹫宫圣使,以致圣使来要人要药。药箱拿到,他打开箱盖,取出一个瓷瓶,恭恭敬敬的呈上,说道:请圣使赐收。这解药连服三天,每天一次,每次一钱已足。段誉大喜,接在手中。
钟灵忽道:喂,山羊胡子,这解药你还有吗你答允了给我段大哥解毒的。要是尽数给了人家,段大哥请得我爹爹给你解毒时,岂不糟了段誉心下感激,又捏了捏她手。司空玄道:这个这个钟灵急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解不了他的毒,我叫爹也不给你解毒。
那黑衣女郎忍不住喝道:钟灵,别多嘴你段大哥死不了。钟灵听得她语音好熟,咦的一声,转头向她瞧去,见到她的面幕,登时便认了出来,欢然道;啊,木立时想到不对,伸手按住了自己嘴巴。
司空玄早在暗暗着急,屈膝说道:启禀两位对使:属下给这小姑娘所养的闪电貂咬伤了,毒性厉害,两位圣使开恩。段誉心想若不给他解毒,只怕她情急拚命,对那黑衣女郎道:姊姊,童姥的灵丹圣药,你便给他一些吧。司空玄听得有童姥的灵丹圣药,大喜过望,在地下连连磕头,砰砰有声,说道:多谢童姥大恩大德,圣使恩德,属下共有一十九人给毒貂咬伤。
那女郎心想:我有什么童姥的灵丹圣药只是我臂上腿上都受了伤,要照顾两个人可不容易。且听着这姓段的,耍耍这山羊胡子便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道:伸手。司空玄道:是,是摊开了手掌,双目下垂,不敢正视。那女郎在他左掌中倒了些绿色药末,说道:内服一点儿,便可解毒了。心道:我这香粉采集不易,可不能给你太多了。
司空玄当她一拔开瓶塞,便觉浓香馥郁,冲鼻而至,他毕生钻研药性,却也全然猜不到是何种药物配成,待得药粉入掌,更是香得全身舒泰,心想天山童姥神通广大,这灵丹圣药果然非同小可,大喜之下,连连称谢,只是掌中托着药末,不敢再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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