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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段誉见大功告成,说道:姊姊,走吧得意之际,竟忘了逼紧嗓子,幸好司空玄等全未起疑。
司空玄道:启禀圣使:无量剑左子穆不识顺逆,兀自抗命。属下只因中毒受伤,又断了一条手臂,未能迅速办妥此事,有负童姥恩德,实是罪该万死。自当即刻统率部属,攻下剑湖宫。请圣使在此督战。
段誉道:不用了。我瞧这剑湖宫也不必攻打了,你们即刻退兵吧
司空玄大惊,素知童姥的脾气,所派使者说话越是和气,此后责罚越重,灵鹫宫圣使惯说反话,料定圣使用这几句话是怪他办事不力,忙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请圣使在童姥驾前美言几句。
段誉不敢多说,挥了挥手,拉着钟灵转身便走。司空玄高举左掌托着香粉,双膝跪地,朗声说道:神农帮恭送两位圣使,恭祝童姥她老人家万寿圣安。他身后帮众一直跪在地下,这时齐声说道:神农帮恭送两位圣使,恭祝童姥她老人家万寿圣安。段誉走出数丈,见这干人兀自跪在地下,实在觉得好笑不过,大声说道:恭祝你司空玄老人家也万寿圣安。
司空玄一听之下,只觉这句反话煞是厉害,登时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晕倒。他身后两人见帮主筱筱发抖,生怕他掌中的灵丹圣药跌落,急忙抢上扶住。
段誉和二女行出数十丈,再也听不到神农帮的声息。钟灵不住口中作哨,想召唤闪电貂回来,却始终不见,说道:木姊姊,多谢你和这位姊姊前来救我,我要留在这儿。
那女郎道:留在这儿干么等你的毒貂吗钟灵道:不我在这儿等段大哥,他去请我爹爹来给神农帮这些人解毒。转头向段誉道:这位姊姊,你那些断肠散的解药,给我一些吧。那女郎道:这姓段的不会再来了。钟灵急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说过要来的,就算我爹爹不肯来,段大哥自己还是会来。那女郎道:哼,男子说话就会骗人,他的话又怎信得钟灵呜咽道:段大哥不会骗骗我的。
段誉哈哈大笑,掀开斗篷头罩,说道:钟姑娘,你段大哥果然没骗你。
钟灵向他凝视半晌,喜不自胜,扑上去搂住他脖子,叫道:你没骗我,你没骗我
那女郎突然抓住她后领,提起她身子,推在一旁,冷冷的道:不许这样钟灵吃了一惊,但心中欣喜,也不以为意,说道:木姊姊,你两个怎地会遇见的那女郎哼了一声,不加理睬。
段誉道:咱们一路走,一路说。他担心司空玄发现解药不灵,追将上来。那女郎跃上马背,遥自前行。段誉于是将别来情由简略对钟灵说了,但于那女郎虐待他的事却避而不提,只说她救了自己性命。钟灵大声道:木姊姊,你救了段大哥,我可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那女郎怒道:我自救他,关你什么事钟灵向段誉伸伸舌头,扮个鬼脸。
那女郎说道:喂,段誉,我的名字,不用钟灵这小鬼跟你说,我自己说好了,我叫木婉清。段誉道:啊,水木清华,婉兮清扬。姓得好,名字也好。木婉清道:好过你的一段木头,名誉极坏。段誉哈哈大笑。
钟灵拉住段誉左手,轻轻的道:段大哥,你待我真好。段誉道:只可惜你的貂儿找不到了。钟灵又吹了几下口哨,说道:那也没什么,等这些恶人走了,过些时候我再来找。你陪我来找,好不好段誉道:好啊想起了那洞中玉像,又道:以后我时时会到这里来的。木婉清怒道:不许你来。她要找貂儿,自己来好了。段誉向钟灵伸伸舌头,扮个鬼脸,两人相对微笑。
三人不再说话,缓缓行出数里。木婉清忽然问道:钟灵,你是二月初五的生日,是不是她骑在马上,说话时始终不回过头来。钟灵道:是啊,木姊姊怎么知道木婉清大怒,厉声道:段誉,你还不是骗人一提马缰,黑玫瑰急冲而前。
忽听得西北角上有人低声呼啸,跟着东北角上有人拍拍拍拍连续击了四下手掌。一条人影迎面奔来,到得与三人相距七八丈处,倏然停定,嘶哑着嗓子喝道:小贱人,你还逃得到那里听这声音,正是瑞婆婆。便在此时,背后一人嘿嘿冷笑,段誉急忙回头,星月微光之中,见到正是那平婆婆,双手各握短刀,闪闪发亮。跟着左边右边又各到了一人,左边是个白须老者,手中横向执一柄铁铲,右首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汉子,手持长剑。段誉依稀记得,这两人都曾参与围攻木婉清。
木婉清冷笑道:你们阴魂不散,居然一直追到了这里,能耐倒是不小。平婆婆道:你这小贱人就是逃到天边,你们也追到天边。木婉清嗤的一声,射出一枝短箭。那使剑汉子眼明手快,挥剑挡开。木婉清从鞍上纵身而起,向那老者扑去。
那老者白须飘动,年纪已着实不小,应变倒是极快,右手一抖,铁铲向木婉清撩去。木婉清身未落地,左足在铲柄上一借力,挺剑指向平婆婆。平婆婆挥刀格去,擦的一声,刀头已被剑锋削断,白刃如霜,直劈下来。瑞婆婆急挥铁拐向木婉清背心扫去。木婉清不及剑伤平婆婆,长剑平拍,剑刃在平婆婆肩头一按,身子已轻飘飘的窜了出去。她若不是急于闪开瑞婆婆这一拐,长剑直削而非平拍,平婆婆已被劈成两爿。
这几下变招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平婆婆勇悍之极,刚才千钧一发的从鬼门关中逃了出来,却丝毫不惧,又向木婉清刷刷刷三刀,木婉清急闪避过。便在此时,瑞婆婆和两个男子同时攻上。木婉清剑光霍霍,在四人围攻下穿插来去。
钟灵在数丈之外不住向段誉招手,叫道:段大哥,快来。段誉奔将过去,问道:怎么钟灵道:咱们快走。段誉道:木姑娘受人围攻,咱们怎能一走了之钟灵道:木姊姊本领大得紧,她自有法子脱身。段誉摇头道:她为救你而来,倘若如此舍她而去,于心何安钟灵顿足道:你这书呆子你留在这里,又能帮得了木姊姊的忙吗唉,可惜我的闪电貂还没回来。
这时瑞婆婆等二女二男与木婉清斗得正紧,瑞婆婆的铁拐和那老者的铁铲都是长兵刃,舞开来呼呼风响。木婉清耳听八方,将段誉与钟灵的对答都听在耳里。
只听段誉双道:钟姑娘,你先走吧我若负了木姑娘,非做人之道,倘若她敌不过人家,我在旁好言相劝,说不定也可挽回大局。钟灵道:你除了白送自己一条性命,什么也不管用。快走吧木姊姊不会怪你的。段誉道:若不是木姑娘好心相救,我这条性命早就没有了。迟送半日,便多活了半日,倒也不无小补。钟灵急道:你这呆子,再也跟你缠夹不清。拉住他的手臂便走。
段誉叫道:我不走,我不走但他没钟灵力大,给她拉着,踉跄而行。
忽听木婉清尖声叫道:钟灵,你自己给我快滚,不许拉他。钟灵拉得段誉更快,突然间嗤的一声,她头髻一颤,一枚短箭扦插了她发髻。木婉清喝道:你再不放手,我射你眼睛。钟灵知她说得出,做得到,相识以来虽然颇蒙她垂青,毕竟为时无多,没什么深厚交情,她既说要射自己眼睛,那就真的要射,只得放开了段誉的手臂。
木婉清喝道:钟灵,快给我滚到你爹爹、妈妈那里去,快走,快走你若耽在旁边等你的段大哥,我便射你三箭。口中说话,手上不停,连续架开袭来的几件兵刃。
钟灵不敢违拗,向段誉道:段大哥,你一切小心。说着掩面疾走,没入黑暗之中。
木婉清喝走钟灵,在四人之间穿来插去,腿上钩伤处隐隐作痛,剑招忽变,一缕缕剑光如流星飘絮,变幻无定。忽听得那老者大叫一声,肋下中剑。木婉清刷刷刷三剑,将瑞婆婆和那使剑汉子逼得跳出圈子相避,剑锋回转,已将平婆婆卷入剑光之中。顷刻之间,平婆婆身上已受了三处剑伤。她毫不理会,如疯虎般向木婉清扑去。余下三人回身再斗。平婆婆滚近木婉清身畔,右手短刀往她小腿上削去。木婉清飞腿将她踢了个筋斗,就在此时,瑞婆婆的铁拐已点到眉心。木婉清迅即回转长剑,格开铁拐,顺势向敌人分心便刺。
瑞婆婆斜身闪过,横拐自保。木婉清轻吁一口气,正待变招,突然间卟的一声,左肩上一阵剧痛,原来那老者受伤之后,使不动铁铲,拔出钢锥扑上,乘虚插入她肩头。木婉清反手一掌,只打得那老者一张脸血肉模糊,登时气绝。瑞婆婆等却又已上前夹击。平婆婆大叫:小贱人受了伤,不用拿活口了,杀了便算。
段誉见木婉清受伤,心中大急,待要依样葫芦,抢过去抱起那老者的尸体冲撞,但隔着相斗的四人,抢不过去,情急之下,扯下身上斗篷,冲上去猛力挥起,罩上平婆婆头顶。平婆婆眼不见物,大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扯,不料忘了自己手中兀自握着短刀,一刀斩在自己脸上,叫得犹如杀猪一般。
木婉清无暇拔去左肩上的钢锥,强忍疼痛,向瑞婆婆急攻两剑,向使剑汉子刺出一剑,这三剑去势奥妙,瑞婆婆右颊立时划出一条血痕,使剑汉子颈边被剑锋一斥而过。两人受伤虽轻,但中剑的部位却是要害之处,大惊之下,同时向旁跳开,伸手往剑伤上摸去。
木婉清暗叫:可惜,没杀了这两个家伙。吸一口气,纵声呼啸,黑玫瑰奔将过来。木婉清一跃进而上,顺手拉住段誉后颈,将他提上马背。二人共骑,向西急驰。
没奔出十余丈,树林后忽然齐声呐喊,十余人窜出来横在当路。中间一个高身材的老者喝道:小贱人,老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伸手便去扣黑玫瑰的辔头。木婉清右手微扬,嗤嗤连声,三枝短箭射了出去。人丛中三人中箭,立时摔倒。那老者一怔之下,木婉清一提缰绳,黑玫瑰蓦地里平空跃起,从一干人头顶跃了过去。众人忌惮她毒箭厉害,虽发足追来,却各舞兵刃护住身前,与马上二人相距越来越远。但听那干人纷纷怒骂:贼丫头,又给她逃了任你逃到天边,也要捉到你来抽筋剥皮大伙儿追啊
木婉清任由黑玫瑰在山中乱跑,来到一处山冈,只见前面是个深谷,只得纵马下山,另觅出路。这无量山中山路迂回盘旋,东绕西转,难辨方向。
突然听到前面人声:那马奔过来了向这边追小贱人又回来啦木婉清重伤之下,无力再与人相斗,急忙拉转马头,从右首斜驰出去。这时慌不择路,所行的已非道路,幸亏黑玫瑰神骏,在满山乱石的山坡上仍是奔行如飞。又驰了一阵,黑玫瑰前脚突然一跪,右前膝在岩石上撞了一下,奔驰登缓,一跛一拐的颠蹶起来。
段誉心中焦急,说道:木姑娘,你让我下马吧,你一个人容易脱身。他们跟我无冤无仇,便拿住了我也不紧。木婉清哼的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你是大理人,要是给他们拿住了,一刀便即砍了。段誉道:奇哉怪也,大理人这么多,杀得光吗姑娘还是先走的为是。
木婉清左肩背上一阵阵疼痛,听得段誉还是罗嗦个不住,怒道:你给我住口,不许多说。段誉道:好,那么你让我坐在你后面。木婉清道:干什么段誉道:我的斗篷罩在那胖婆婆头上了。木婉清道:那又怎样段誉道:我裤子上破了几个大洞,坐在姑娘身前,这个光光对着姑娘嘿嘿,太太也失礼。
木婉清伤处痛得难忍,伸手抓住他肩头,咬着牙一用力,只捏得他肩骨格格直响,喝道:住嘴段誉吃痛,忙道:好啦,好啦,我不开口便是。
第三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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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小说 第04章 崖高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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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数里,黑玫瑰走上了一条长岭,山岭渐见崎岖,黑玫瑰行得更加慢了,背后呐喊声隐隐传来。段誉叫道:黑玫瑰啊,今日说什么也要辛苦你些,劳你驾跑得快一点儿吧又行里许,回头望见刀光闪烁,追兵渐近。木婉清不住催喝:快,快
黑玫瑰奋蹄加快脚步,突然之间,前面出现一条深涧,阔约数丈,黑黝黝的深不见底。黑玫瑰一声惊嘶,陡地收蹄,倒退了几步。
木婉清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问道:我要纵马跳将过去。你随我冒险呢,还是留下来段誉心想:马背上少了一人,黑玫瑰便易跳得多。说道:姑娘先过去,再用带子来拉我。木婉清一回头,见追兵已相距不过数十丈,说道:来不及啦拉马退了数丈,叫道:嘘跳过去伸掌在马肚上轻轻拍了两下。
黑玫瑰放开四蹄,急奔而前,到得深涧边上,使劲纵跃,直窜了过去。段誉但觉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也如从他腔中跳出来一般。
黑玫瑰受了主人催逼,出尽全力的这么一跃,前脚双蹄勉强踏到了对岸,但两边实是相距太宽,它彻夜奔驰,腿上又受了伤,后蹄终没能踏上山石,身子登时向深谷中坠去。
木婉清应变奇速,从马背上腾身而起,随手抓了段誉,向前窜出。段誉先行着地,木婉清跟着摔下,正好跌在他的怀中。段誉怕她受伤,双手牢牢抱住,只听得黑玫瑰长声悲嘶,已坠入下面万丈深谷之中。
木婉清心中难过,忙挣脱段誉的抱持,奔到涧边,但见白雾封谷,已看不到黑玫瑰的身躯,突然间一阵眩晕,只觉天旋地转,脚下一软,登时昏倒在地。
段誉大吃一惊,生怕她摔入谷中,急忙上前拉住,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对涧有人大声叫道:放箭,放箭射死这两个小贼段誉抬起头来,只见对涧已站了七八人,忙俯身抱起木婉清,转身急奔,突然间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耳畔擦过。
他跌跌撞撞的冲了几步,蹲低了身子,抱着木婉清而行,飕的一声,又有一箭从头顶飞过。段誉见左首有块大岩石,当即扑过去躲在石后,霎时间但听得卟卟卟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暗器都打在石上,弹了开去。段誉一动也不敢动,突然呼的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投了过来,飞过岩石,落在他身旁,投石之人显是臂力极强,居然将这样大一块石头投出十数丈外,只是相距远了,难以取得准头。段誉心想此处未脱险境,当下抱起木婉清,一鼓作气的向前疾奔,奔出十余丈,料想敌人的羽箭暗器再也射不到了,这才止步。
他喘了几口气,将木婉清稳稳的放在草地之上,转身缩在山岩之后,向前望去。
只见对崖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指手划脚,纷纷议论,偶尔山风吹送过来几句,都是怒骂呼喝之言,看来这些人一时无法追得过来。段誉心想:倘若他们绕着山道,从那一边爬上山来,咱二人仍是无法得脱毒手。
快步走向山崖彼端一望,不由得吓得脚也软了,几乎站立不定。只见崖下数百丈处波涛汹涌,一条碧绿大江滚滚而过,原来已到了澜沧江边。江水湍急无比,从这一边是无论如何上不来的,但敌人倘若走到谷底,然后再攀援而上,终究能来杀了自己和木婉清。他叹了一口气,心想暂脱危难,也是好的,以后如何,且待事到临头再说,适才说过的那句话又涌向心头:多活得半日,却也不无小补。
回到木婉清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正想设法相救,只见她背后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锥,鲜血已染满了半边衣衫。段誉大吃一惊,在马背上时坐在她身前,适才仓惶逃命,没发觉她竟然受此重伤,脑中第一件想到的是:莫非她已经死了当即拉开她面幕,伸指到她鼻底一试,幸好微微尚有呼吸,心想:须得拔去钢锥,止住流血。伸手抓住锥柄,咬紧牙关,用力一拔,钢锥应手而起。他不知闪避,一股鲜血只喷得满头满脸都是。
木婉清痛得大叫一声,醒了转来,但跟着又晕了过去。
段誉死命按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涌,却那里按得住他无法可施,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烂了,敷上她伤口,但鲜血涌出,立将草泥冲开,忽地记起:先前她中了钩伤,曾从怀中取出药来敷上,不久便止了血。
轻轻伸手到她怀中,将角手所及的物事一一掏了出来,见是一支黄杨木梳子、一面小铜镜、两块粉红色的手帕、另有三只小木盒、一个瓷瓶。他见到这些闺阁之物,不禁一呆,这时方始意会到,眼前这人是个姑娘,自己伸手到她衣袋中乱掏乱寻,未免太也无礼,而这些梳镜巾盒之属,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又实在难以联在一起。
他曾见木婉清从瓷瓶倒了些绿色粉末给司空玄,冒充是童姥的灵药,可不知这些绿粉能不能止血,揭开一只盒子,登时幽香扑鼻,见盒中盛的甩是胭脂。第二只盒子装的是半盒白色粉末,第三盒是黄色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白色粉末并无气息,黄色粉末却极为辛辣,一嗅之下,登时打个喷嚏,心想:不知这是金创药,还是杀人的毒药倘若用错了,岂不糟糕。伸指用力捏木婉清的人中,过了半晌,她微微睁开眼来。
段誉大喜,忙问:木姑娘,那一盒药能止血治伤木婉清道:红色的。说了三字,又闭上眼睛。段誉再问:红色的她便不答了。段誉好生奇怪,心想红色的这一盒明明是胭脂,怎能治伤但她既如此说,且试一试再说,总是胜于将毒药敷上了伤口。
于是将她伤口附近的衣衫撕破一些,伸指挑些胭脂,轻轻敷上。手指碰到她伤口时,木婉清迷迷糊糊中仍是觉痛,身子一缩。段誉安慰道:莫怕,莫怕,咱们先止了血再说。说也奇怪,这胭脂竟然灵效无比,涂上伤口不久,流血便慢慢少了;又过了一会,伤口中渗出淡黄色水泡。段誉自言自语:金创药也做得像胭脂一般,女孩儿家的心思可真有趣。
他累了半天,到这时心神才略略宁定,听得对崖上叫骂喧哗声已然止息,寻思:莫非他们真的从谷中攻上来么伏在地下爬到崖边一张,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不出所料,果见对面山崖上十余人正慢慢向谷底攀援而下。山谷虽深,总有尽头,这些人只须到了谷底,便可攀到这边崖上,看来最多过得两三个时辰,敌人便即攻到了。
虽然身处绝境,总不能束手待毙,相度四周地势,见处身所在是座高崖,一面临江,三面皆是深谷,无路可逃,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木婉清抱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底下,以避山风,然后弓着身子搬集石块,聚在崖边低洼之处。好在崖上到处全是乱石,没多时便搬了五六百块。诸事就绪,便坐在木婉清身旁闭目养神。
这一坐倒,便觉光屁股坐在少砾之上,刺得微微生痛,心道:我二人这是央卦,九四,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次且者,趔趄也,却行不顺也,这一卦再准也没有了。我是臀无肤。这肤字如改成个裤字,就更加妙。她老是说男子爱骗人,正是闻言不信。可是她牵羊悔亡,我岂不是成了一头羊但不知她是不是后悔
他彻夜未睡,实已疲累不堪,想了几句易经,便欲睡去,然知敌人不久即至,却那里敢睡着只闻到木婉清身上发出阵阵幽香,适才试探出她鼻息之时,曾揭起她鼻子以下的面幕,当时悬念她生死,没留神她嘴巴鼻子长得如何,这时却不敢无端端的再去揭开她面幕瞧个清楚,回想起来,似乎她脸上肌肤白嫩,至少不会是她所说的那般满脸大麻皮。
此刻木婉清昏迷不醒,倘若悄悄揭开她面幕一看,她决计不会知道,他又想看,又不敢看,思潮起伏不定:我跟她在此同生共死,十九要同归于尽,倘若直到一命呜呼之时仍然不曾见过她一面,岂不是死得好冤但心底隐隐又怕她当真是满脸的大麻皮,寻思:她若不是丑逾常人,何以老是戴上面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姑娘行事凶恶,料想和清秀美丽四字无缘,不看也罢。
一时心意难决,要想起个卦来决疑,却越来越倦,竟尔蒙蒙胧胧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听到喀喇声响,急忙奔到崖边,只见五六名汉子正悄没声的从这边山崖攀将上来。只是山崖陡峭,上得极为艰难。段誉暗叫:好险,好险拿起一块石头,向崖边投了下去,叫道:别上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居高临下,投石极是方便,攀援上山的众汉子和他相距数十丈,暗器射不上来,听到他的叫声,便即停步,但迟疑了片刻,随即在山石后躲躲闪闪的继续爬上。段誉将五六块石头乱投下去,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两名汉子被石块击中,坠入下面深谷,显是粉身碎骨而亡。其余汉子见势头不对,纷纷转身下逃,一人逃得急了,陡崖上一个失足,又是摔得尸骨无存。
段誉自幼从高僧学佛,连武艺也不肯学,此时生平第一次杀人,不禁吓得脸如土色。他原意是投石惊走众人,不意竟然连杀两人,又累得一人摔死,虽然明知若不拒敌,敌人上山后自己与木婉清必然无悻,但终究难过之极。
他呆了半晌,回到木婉清身边,只见她已然坐起,倚身山石。段誉又惊又喜,道:木姑娘,你你好啦木婉清不答,目光从面幕的两个圆孔中射出来,凝视着他,颇有严峻凶恶之意。段誉柔声劝道:你躺着再歇一会儿,我去找些水给你喝。木婉清道:有人想爬上山来,是不是
段誉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举袖擦眼泪,呜咽道:我失手打死了两人,又又吓得吓得跌死了一人。木婉清见他哭泣,好生奇怪,问道:那便怎样段誉呜咽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我无故杀人,罪业非小。顿足又道:这三人家中或有父母妻儿,闻知讯息,定必悲伤万分,我我如何对得起他们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家人木婉清冷笑道:你也有父母妻儿,是不是段誉道:我父母是有的,妻儿却还没有。
木婉清眼光中突然闪过一阵奇怪的神色,但这目光一瞬即逝,随即回复原先锋利如刀、寒冷若冰的神情,说道:他们上得山来,杀不杀你杀不杀我段誉道:那多半是要杀的。木婉清道:哼你是宁可让人杀死,却不愿杀人
段誉低头沉思,道:倘若单是为我自己,我决不愿杀人。不过不过,我不能让他们害你。木婉清厉声道:为什么段誉道:你救过我,我自然要救你。木婉清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有半分虚言,我袖中短箭立时取你性命。说着右臂微抬,对准了他。段誉道:你杀了这许多人,原来短箭是从袖中射出来的。
木婉清道:呆子,你怕不怕我段誉道:你又不会杀我,我怕什么木婉清狠狠地道:你惹恼了我,姑娘未必不杀你。我问你,你见过我的脸没有段誉摇摇头,道:没有。木婉清道:当真没有她话声越来越低,额上面幕湿了一片,显是用力多了,冷汗不住渗出,但话声仍是十分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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