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真不挖煤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萝卜桑
没有痛觉,但不知为何这触感有点逼真。锐刃穿胸而过时,我总觉得同一个位置真的被什么铁器切割过。不疼,但乍一下心有余悸还是有的。在被钩子匀速打捞提升的过程中,我在沉思刚刚的触感会不会与我直接死亡有关。如果这个答案是肯定的,那可以我几乎可以推断出,我的直觉是有效的。间接证明我对画家的所有构建的一切概念和直觉应该也是有效的。
那我或许真的是为了完成什么事情才滞留至此。
我被打捞上甲板,看清楚船上的景象。
甲板上竟是盛宴摆设。
船板平台辽阔,放置一个超乎常规的圆桌,玻璃转盘下压着绣织湛的纺织品,桌面摆放着大束百合花。三个巨大的长形白色托盘,其中两个托盘已有东西放置,正是我刚刚目送打捞上来的两具浮尸:一个年轻男性,一个中年女性,均被海水泡得肿胀不堪,身体多少有些被鱼啃食过的血肉豁口,看不出脸。
第三个托盘仍空着,大概率是在等我。捞钩的是两个西装革履的强壮男人,没有五官,或者说这两张脸在画家梦里没有意义,所以被抹去了。我被这两个人架到托盘上摆好,姿势平躺,随着玻璃转盘和一男一女两具浮尸旋转起来。
我在桌旁没看到画家,反而率先看到了一个老人。老人白发苍苍,矍铄从容,单手夹着一根雪茄,烟灰缸旁立着一杯白葡萄酒,看神态,丝毫不觉得面前这三道菜有什么诡谲的地方。
重生之真不挖煤 第64节
老人提起手旁那双纯银雕镂空的筷子,向第一盘菜伸去。用筷子拨开胸前的衣服,夹起那块泡得发白的心头肉。送进嘴里,在口中细细咀嚼品过。老者微笑着点点头,抬杯饮了口葡萄酒,道,“我早讲过,味道不会错了。”
这话不知在对谁说。
之后又伸向第二个托盘,老人分别夹出了中年女人的软烂的舌头和眼珠。他吃下眼珠,又把那根舌头放到身旁的一个盘子里,说,“阿泽,尝尝。”
这时,我才发现老人旁边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故作老成,却难掩惊慌不定。他双拳攥得异常用力,盯着盘子里那条不成形的舌头,手背青筋频频暴起,仿佛真的看到一条腥烂的舌头。在老人左右规劝下,少年无法回避,带着几分对老人的胆怯、对这条舌头的恐惧,和不知对什么的极度厌恶,少年用筷子夹着吃下了那根舌头。
我看向这少年,他紧皱着眉头,咀嚼时五官扭曲狰狞,全身发抖,强忍着没有呕吐出来。
玻璃转盘最终转到了我这里。我审视着这位老者,他无动于衷,大概看不到我的视线。我开始分析这个老者的身份,他在这个梦里几乎占有不可撼动的主导地位。其余的人,连我在内三具被贡成菜的尸体,还有一个强忍恶心也要被逼着吃尸体的少年,都是被主导的角色。
这时老者的筷子伸向了我,他从我腰椎处拨取出一小截连着肉的骨头,然后放到少年的盘子里。
在老者的催促下,少年几乎不愿再看盘中物,夹起来囫囵地嚼碎咽了下去,然后吐出一颗白瓷般丝毫不见血色的骨头。
吃过后,他似乎更加感到反胃。我始终看着他,在少年趴在桌上几欲呕吐之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竟抬头向我看过来。
与其对视的瞬间,我心里有点难以适应,虽说这是画家的梦,但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看不见还好,看见了实属尴尬。但少年仿佛大梦初醒,渐渐认出了我。
旁边老者还在说着什么,但话音模糊了,周遭物景跟着淡化下去。
少年画家的身体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他垂头近乎哽咽地吸了口气,身体如鼓气般爆裂开,频频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生长声,接着歇斯底里地呕吐起来。
画家伸手在我身上摸索着,颤抖着吸气,似疼似冷,不知道在找什么。
老者已从旁边消失,船只、侍从、浮尸和酒宴环境也完全消失。我试着挪动手指,发现渐渐掌握了身体的支配权。坐起来,意识到海面场景已被替换,四周野草旺盛。
我坐在野草地里,画家坐在我对面,一只手停在我的臂肘处,全身痉挛,几乎把肺都呕了出来。
我伸手拍了拍他后背,试图缓解一下他的反胃,说,“别太当回事,幻觉而已。谁都会做噩梦,醒了就过去了。”
其实我在梦里说话很没意义,其余说是劝慰画家,不如说在自言自语。画家睁着昏沉且猩红的眼睛,咽下呕吐的气音,问,“你呢?我听说你要出国。”
我一愣。
出国?出国又是哪一出?
我思忖了一下,说,“我这不想着跟你唠会么,唠完再走。”
梦很稳定,没有要崩塌的痕迹。画家怔视着草地,神色间有些没防备,大概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目前现状。片刻后对我说,“别走了吧。”
梦里逻辑并非连贯的,画家已经没有了呕吐的冲动。而我一怔。从我前句话来看,这句“别走了吧”竟像是对我的回应。我无法判断这一刻画家是否真的可以与我交流,没说话。
画家双手用力地揉着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感到非常折磨,又道,“林潇这事算我不对,行么?我给你道歉。别走了吧。”
林潇?
这名字出现,我没有感觉,也没有任何模糊的印象,说明这人应该对我影响不大。不过听画家的意思,他似乎觉得他欠我一个解释。
从我观察画家这段时间里,我总觉得他心中对我有愧,听如今的口吻,倒也证实了这个观点。但画家的梦异常杂乱,与我纠缠之深,绝不仅仅是有愧这么简单。这件事虽然不是我俩最关键的矛盾,但从画家的话来判断,未必不是导火索。或许因为这件事,我决定出国,而我之所以丧命,可能也和出国有关。
我隔了很久,才对画家说,“出不出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顿了一下,我斟酌措辞,又道,“如果我说,我是真实存在着的,并非一场幻觉,一场假象,你怎么看?”
画家看着我,视线又开始发直,好像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但梦已经很稳定,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我说,“可能这样做没意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接下来所说的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不计较,你也别放在心上。等会你妈会来,你洗个澡,随她出去多透透气。你很年轻,不要让痛苦主导生活,我不是,也不该是你纠缠不清的噩梦。还有……”
我视线落在脚旁的细长草叶上,话一停顿,继续道,“还有就是,我们年纪或许相差不大。如果我父母还健在,想托你递个话,告诉他们,别太挂念我。我不难受,希望二老能踏踏实实过晚年。你也一样,我能做的有限,但我不愿见你颓成这种样子,无论是否因为我,你明白吗?”
话音一落,以我为中心的草地突然出现裂缝,梦抖了。
是梦里下起了雨。
有雨打在身上,雨点异常庞大,近乎每一滴都有石头大小,无处躲避,打得身体直颤。画家一下子消失了。随后他从很远的雨雾中走来,周遭植被茂密且荒凉,而我坐在原地无法挪动。
我在梦中再一次物化了。
画家站在我面前,没打伞,我们二人在草地里接受全身心的陨石洗礼,身体仿佛可以吸水,湿透后异常沉重。我不能动,画家看着我。
画家像被雨水打断了腿一样,在我面前笔直地跪了下来。草野随跪姿倾裂的更加严重。
画家额头贴上我的额头,没有温度,异常冰冷,陨石雨更猛烈地打在身上,天阴沉得呈现淡紫色。画家嘴唇翕动颤抖,很久之后,才艰难地、不成声地把声带撕裂开一个口子,“那天晚上,你打我电话,想说什么?”
我不知画家所提是哪个夜晚,但我感到难以呼吸,铺天盖地的大雨几乎将我埋没。意识绞痛感随之袭来,隐约间我看见车灯,异常刺眼的车灯,天翻地覆的车顶棚,有血沫滴落在手上。死亡的气息几乎贴身而行。
我不能动,却仍有发声的能力,我的嗓音同样艰涩,对画家说,“告诉我的父母,我没事,别太挂念我。还有就是,人总得和过去和解,我纵使对命运心有不甘,但比起沉痛悼念,我宁愿生者当我从没活过。”我吞咽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置身海底,窒息感愈发强烈,道,“所以,别用这样的余生回忆我。”
画家全身湿透,脸上全是水,他听我说完,单用手在我身上摸索起来,仿佛一个盲人在摸一块石碑。画家从我后背摸到了什么东西,他的语气介乎平稳与疯狂之间,像暴风来临前黑压压的云际线,只等一个爆发的极点。画家对我说,“人,所有经历过的事都不会消失,只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滋生或是腐烂。你这里不完整,少了两节腰椎骨,我尝过。不是没味道就相当于没发生,也不是吐出来就可以当垃圾忘掉。你说人总得和过去和解,只有幸存者才有权利选择是否愿意和过去和解。你不是幸存者,徐皓。你和邵崇明、外婆一样,是海中的饵料、搀扶不起来的尸体、泡发了依然可以被人谈论下咽的腐肉。没错,所有人都这么想,我大可以和过去和解。我可以和你胸前被划烂的窟窿和解,可以和你尸检时碎掉的头骨和解,可以和十七岁的你和解,也可以和二十一岁的你和解。但周围没人和我说,你是一个人,是一个不仅生活在过去里的人。”
画家左手摸索到我的胸口,那里纵横交错,被雨水冲刷仍血淋淋得刻着字,是永远鲜活的痛苦。画家手下刻的只有六个字:爱子徐皓之墓。
我意识里的钉子开始震颤。
画家垂着头,雨水如注淋在地上,梦境破损不堪,有一角竟隐隐露出客厅废墟的轮廓。电视屏幕静躺在角落里,如刺针般闪烁着画面。画家左手戒指在雨中暴涨出火焰,他回转到客厅的地板上坐着,而我脚下仍是草地,再往外是轮船陡崖似的甲板。
画家正坐在我对面,梦境现实淌成了一滩水,再无法清晰分割开来。他如紫荆花梦中那般看着我,好像在等我,又好像不认识我。接着他站起来,空有一副骨架,蹒跚向陡崖似的甲板边缘走去。
00:03:32
客厅角落里的电视同样灌着倾盆大雨,有人在对话,有人在调情低语。
客厅大门门铃响了,无人应答,接着是敲门声。
画家走到了甲板边上,伸手拉开厚重的窗帘。日光顷刻间融进室内,秋色料峭,映白了一整面墙。
00:02:56
电视画面奔跑起来,脚步声低促,振聋发聩的轰鸣。
画家站在窗边,陡崖似的甲板,他很平静,仿佛一场谈判,背影歪斜,只有食指火焰疯了一样沿着墙壁蔓延。画家说,“所有人都在劝我和过去和解。可这次是你,徐皓。我不当幸存者。”
00:01:48
敲门声愈发急促,电视里法国暴雨的夜晚。一路冒雨奔跑,有人低语似调情。男人问女人,如果我说我爱你,会怎样?女人说,就像在明亮的房间里点燃烛火。
我混乱地睁着眼,甲板背后,金色的光轮,二十五层的天空,二十五层的阳光。那一瞬间我的意识几乎被撕裂,自存在以来,第一次明确指向的疼痛。
00:00:32
画家跨坐在窗台上,手指火焰几乎燃烧到我。
00:00:22
我挪动了第一根手指。
00:00:12
我一把攥住画家食指的火,我全身燃烧起来,意识痛苦战栗,几近愤怒不堪地吼出了声。
“闫泽!”
画家身体微微一震。
我在他背后,如一只恶鬼,从深渊的草地里爬出来,满身淌着水,又满身冒着火,泥泞不堪,几乎算不上人形。我苟延残喘地对他说,“你给我滚进来。”
画家食指火芒已被扑灭,两只脚悬空在窗外。他平静眼色突然巨变,瞳孔震颤,极不能置信地看着我。然后从窗台上翻滚下来,摔在我面前。
00:00:10
我抬头看他,画家同样看着我。面对着面,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没有头发,满脸浮肿丑陋,全身浸在火的獠牙里,真像一只恶鬼。可画家并不畏惧,他试图触摸我,手直接穿过了我和火,落在地上。
我从画家的眼里看见一滴泪,正落在我面前,几乎将我溺毙。
00:00:06
有人从客厅闯入,我是画家梦中残留下来的烛火,他们只看得见画家趴伏在脏乱不堪的废墟里,又怎么看得见燃烧着的我。
我第一次意识到梦是什么,梦是时间反常的假象,是潜意识为争取求生欲所做的一场骗局。
画家额头磕在地上,冰凉的地板,梦的界限愈发渺茫。有人想要画家搀扶起来,可画家如疯了一般抵在地板上流泪。
我即将燃尽,声音同样虚弱,只能对画家说,“倘若你的记忆可以组成一个世界,那我将在这个世界里永生。活下去吧,闫泽,死亡不是终点,总有一个地方我们会再见。”
00:00:01
意识消匿之际,我听得耳边有一个声音几乎泣不成声。
他说,徐皓,叫上我。
带我走吧。
※※※※※※※※※※※※※※※※※※※※
电影台词出自《云上的日子》
第81章
2017年8月24日。
早间新闻。
8月23日19点50分,s市xx中心区xx大道发生车祸,事故造成2死5伤。车主疑似酒驾逃逸,至今下落不明,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xx热搜。
2017年8月24日。
#19岁富二代恶性酒驾至2死5伤#
事故至一人当场死亡,一人经抢救无效死亡;五人重伤,二人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2017年8月25日。
#s市恶性酒驾事件富二代律师团#
时至25日中午,玛莎拉蒂车主始终未露面。相关律师团已就位,称该事故将走法律程序。
2017年8月26日。
#s市车祸事件成谜#
近日来,备受网络争议的s市恶性酒驾事件逐渐有了进展。该肇事车主年仅十九岁,系xx大学大一学生。该学生平日成绩优异,与人为善,据传五年前曾患有神疾病,近年来痛苦不堪,曾多次住院治疗。其律师团声称此次车祸并非酒驾所致,而是车主服用的神类药物有其相当不明确的副作用。律师团承诺将控告相关制药公司,并承担此次事故的一切善后及医药用。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
s市。
西郊。
深夏傍晚如同一盆浓郁的墨,泼在万家灯火之上。s市西郊的一处私人领地的白色外墙此时也被晚霞浸染成驼绒色。
重生之真不挖煤 第65节
这里远离市区,没有工业噪音,偶尔见工作人员穿梭其中,多是医务工作者。从外部看,这里像一座私人庄园,依山而建,绿茵怀绕。内部则更像是一个疗养院,医疗设施齐全,走廊宽敞,隔音效果很好。路过的人神色匆匆,皆保持默契般压低声音,时不时翻阅手中纸张,低声交谈着什么。
整栋建筑里只有一位伤患。
所有人都在等他醒过来。
徐皓睁开眼的时候,正是这样一个傍晚。
他先看到一片纱网状的海滩,意识凝滞,思维锈迹斑驳,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理解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半睁着眼迟缓地分辨这片纱网状的海滩,透绿色浪潮汐汐,翻涌起白色静止的泡沫,又像染了油墨。
不多时,身边似乎有人意识到他醒了,那人仓促又大声地说着什么,接着有更多的人围绕在他身边,言语激动,场面混乱。但徐皓并不能听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身体沉重得像是被泡得发烂的海绵,视线很难移动,呼吸困难,意识尚且在搁浅。
眼睛里只有这片静止的泡沫。
窗外夕阳又将墙面和海滩映成火橙色。
原来是一幅画。
再次睡去之前,徐皓觉得意识里有一片雪花在坠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皓听见有人在旁边说,“你觉得这么摆怎么样?”
另一个人说,“嗳你就随便摆摆吧,谁看啊。”
原先那个人说,“怎么说话呢,怎么能跟艺术家说这种话?别的都可以随便,唯有艺术不能随便,明白吗?”
徐皓觉得这俩人声音很熟悉,力地睁开眼。
这是一间十分干净且舒适的房间,房间刷着白色和淡黄色的漆面。有伴携着轻微草叶气息的风从窗户口送进来,各种医疗仪器环床摆放着,像个病房。
张旭升头发看上去剪短了一些。他站在一旁桌子前,手里摆弄一个高脚花盆,桌面上铺着许多根植干净鲜切花。张旭升抽出一枝百合,看了看,又插进去一枝向日葵,拧着眉头打量,认真得仿佛要去参加什么插花大赛。
王浩然看着张旭生摆弄了一会花,摇摇头,拿起手机,正准备扫开屏幕,余光瞥了一眼床上。
王浩不可置信地放下手机。
徐皓微微牵动嘴角,嗓音虚弱略显沙哑,说,“张旭生,别骚了。”
张旭升手里那枝花掉在桌子上,他转头过来看徐皓,张了张嘴,神情惊愕,愣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片刻后张旭升说,“操,皓子,我昨天还跟浩然说呢,要是一大美妞往这躺一躺还能当睡美人,你这种大老爷们顶多算植物人。植物人肯定没公主那待遇,顶多就我这种级别的王子给你脸上来一口,到时你一膈应,嗳,指不定就醒了。”
徐皓躺着动不了,依旧用有点虚弱的声音对张旭升说,“别说了,画面有了。”
张旭生一听,徐皓还有心思开玩笑,就说明他没什么大事,心里那股拧成麻花的劲儿总算松下来。张旭升又换上一张打心底里发出来的笑脸,刚想开口再调侃两句,王浩然走过来按住张旭升的肩膀,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王浩然问徐皓,“你感觉怎么样?”
徐皓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微弱的类似痛楚的吞咽声,意识还算清醒,就是说话有些力,“不怎么样。我躺了多久?”
王浩然说,“一个星期。中间你醒过来一次,但是说什么都没反应。大夫怕你有什么后遗症。你现在有没有觉得什么异常?”
徐皓轻微撇了一下头,算作否认,又缓慢地将视线落到房间墙面的那副画上。
纱网状海滩在晴天日光的照射下恢复了原本的颜色,碧色的海滩浪水,金黄柔软的沙质。就像清晰的意识,井然有序的大脑。
隐约残存着印象,那个意外醒来时,分外深刻、分外浓郁的黄昏。
还有一些混乱的记忆。
张旭升在旁边说,“能有什么异常啊,还不是一下就认出我们了?你真当拍电视剧呢还搞失忆环节,王浩然你这要是进我们圈子当导演了也得是八流电视剧导演我跟你说。”
王浩然对张旭升说,“闭上嘴吧你。你这几天喋喋不休的我都头疼。”
张旭升说,“我去,还用起成语来了,你猜怎么着王浩然,这几天陪床下来我觉得咱俩的感情已经正式步入倦怠期了,下一步你是想离还是怎么着?”
虽然知道张旭升是想故意活跃一下气氛,但介于某些敏感事件,这话说得实在不太合时宜。王浩然瞪了张旭升一眼。
徐皓问,“话说回来……怎么是你俩给我陪床?”
张旭升被王浩然瞪了一眼,有点回过味来,这下反应倒是很快,“哦,你那俩外国朋友也来过,看你没事了就没让他俩多待,毕竟他俩外国人不会说中文,陪床也不方便。别说,你那矮个子老外朋友也太感性了吧,知道你出事了哭得比我还夸张。”
徐皓闻言,嘴唇再次牵动起来,张旭神这话很容易联想到之前安德烈住院时马修那副夸张样子,但真笑又会牵扯伤口,徐皓吃痛地慢嘶了一口气。
王浩然说,“别扯皮了,我叫医生过来看看。没大事就好好休息。”然后转身时不动声色给了张旭升一个眼神,张旭升接到眼神,难得意会,闭上了嘴。
徐皓打断了他俩往外走的脚步,说,“你俩别跟我在这打游击,被车撞的是我……行么?我说话多了伤口还疼。闫泽呢?”
王浩然的脚步稍顿,张旭升卡在后面,看了看王浩然,又看了看徐皓,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徐皓微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他在等下文。王浩然转身看了一眼张旭升,张旭升跟着摊开手,特无辜,那意思是不关我事你自己看着办啊。俩人就在这种对视交流中又走了回来。
王浩然犹豫了一下,说,“就是这事儿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闫泽不在这里,你也知道闫泽这人比较轴么,你出了这种事,他去做心里辅导了。”
徐皓看上去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王浩然一时间又顿住,张旭升接口道,“那天后天的事你都没印象了吧,毕竟伤成那样,没真撞成植物人都是兄弟几个烧高香了。”
徐皓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其实关于那天的后续,徐皓不能说是完全没印象。
现场有个人攥着他的手,那么用力,简直要擦出火来,那是要往他灵魂里灌岩浆,烫得连死亡都持续颤动。
某一瞬间,徐皓觉得是自己睡太久了,竟会忘了闫泽长什么样。并非指五官,而是真正的样子。像是在漫长的时间段里无目的的等待什么,直到互相再见到的那一刻,徐皓会从毫无概念的状态一下子脱离出来,认出他,然后说,“对了,你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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