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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来闻香

    “你应该听说过,家宅万金,不敌钧瓷一片,”婕妤岔开话去,举起一片碎瓷,迎着阳光抚摸那上面钧瓷特有的交错冰裂纹,“你可知摔碎御赐瓷器是多大的罪过吗”

    上官氏一言如金石铿然,我难以置信她竟然判定我摔碎瓷器,眼前糊涂如斯的上官婕妤绝非我所认识的上官如兮了。我不肯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希冀她能清醒,遂毫无惧色地直起身子与她对视,泠泠道:“非我所为,就算娘娘下令将我拖去暴室,我也不认,我要与陆昭容宫里的宫女对质。”

    “你非但坚持不认账,还要加上一条毁谤主子的罪名了,”她居高临下地抚着我的额发,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不过我待人向来宽厚,虽然你摔碎了御赐瓷器,念你年幼无知,不会将你拉去暴室,你就到外头跪着,好好想想自己犯下什么罪过。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上官婕妤对云槿使了个眼色,云槿无奈地唤入两个内侍,将倔强的我拖到外头庭院。

    云槿心软,却爱莫能助,只与我说,很快婕妤气消就能解脱了,随后留下两个内侍照看,便入殿服侍去了。

    十月天气宜人,并非酷暑寒冬,然而我却跪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石头如瓷器锋利的豁口刻在身上,钻心的痛。

    我额头汩汩地冒汗,一炷香后,沁雪扶着病弱的沐安颤颤巍巍地赶来,内侍将事情与沐安一一说明,沐安口气强硬,但内侍绝不肯放人。沐安只好跪着叩响希乐堂正殿紧闭的门扉,请求上官婕妤饶恕我。

    上官婕妤并不理会,沐安本就是病体虚弱,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半依靠在门上,声音渐渐转低,

    我忍住眼泪,喊道:“宁姐姐不用替我求了,姐姐还病着,快回玉宜轩去。”沁雪上前扶住几近昏厥的沐安,她朝着我哀婉一笑,如海棠凋落的凄艳,还坚持不肯离开。

    直到云槿打开殿门,一通劝说,又让两个宫女强行架着沐安回去,沐安才不舍得含泪离开,显然放心不下我,生怕我更受折磨。

    天气仿佛也不与我示好,太阳隐入层层乌云之中,失却光华照耀,晦暗的天空亦如我绝望的心情,原以为明晓事理的上官婕妤,居然这样糊涂,陆氏,她那样害怕陆氏,不惜颠倒是非黑白

    而我更是愚蠢不堪,那宫女向我救助,疑点繁多。陆昭容如何会派个年幼的小宫女来送陛下赏赐,无非是要博我同情,她如何会躲在杜鹃花栏后,无非是确保无人发觉,此外种种甚多,我轻易便被人嫁祸了,或许是根本猜不到陆昭容谋害卑微药女的缘由。

    跪了一个多时辰,天空淅淅沥沥地飘下雨丝,老天也丝毫不怜悯我,衣服被雨水沾湿,负在身上沉重不堪,监视我的内侍们自是躲到廊下避雨聊天去了。

    内侍聊天谈笑声被渐渐变大的雨声盖过,雨水顺着发丝蜿蜒而下,寒风吹过面颊,冰凉的脸恍如刀割。我恍惚地跪在那里,腿已不当作是自己的了,麻木无感,如同院中被雨水轻易冲刷下的枯黄树叶,不晓得何时就会被带走。

    忽而雨停下了,抬头是一柄四十八股紫竹绸伞,素白扇面绽放出纯净芙蓉,一如眼前隔着雨帘撑伞女子的朦胧笑容。

    上官婕妤,谈笑间置人于死地,却还能展露无暇笑容的人,仿佛被她丢弃的只是个娃娃,我今日才领教她的可怕。

    内侍宫女全然退下,只留我与她二人。她替我挡雨,我厌嫌地想要挪动,离开她伞庇护的范围,然而腿脚麻木,我最终跌坐在水洼中。

    “看来你是厌了我的不分黑白的,”她纯美无暇地笑着,“但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罚你吗难道你跪着的时辰只一味地在恨我”

    我嘲讽道:“娘娘怎么会错,错只在我轻信她人,平白背负冤债。”

    “你还是想着些事情的,但你只说对一半,”上官婕妤倾下身体,徒劳地替我擦去面庞上的雨水,道,“我之前遇见你,以为你是极聪明的,虽非世家出身,但见地学识并不逊色,甚至还要高于那些平庸而自负的小姐们。不想你在人情世故上,竟天真得可以,可见书院还真是养书呆子的地方。”

    她的话令我意外,我昂首凝视她,她笑道:“你今日之错有三,其一,轻易信过她人,我猜你甚至不知那小宫女的名字。”

    婕妤竖起第二根纤长的手指道:“其二,不懂审时度势,你不认又何妨,就算在暴室死了,罪过终究是你的,再者你心中大抵盼着我来主持公平,然而牵扯上陆氏,我更加只会当你疯子不理睬。”

    此时我已渐渐隐去对上官婕妤不辨是非的厌恨。

    御赐的钧瓷,化为半盒碎瓷,婕妤心中起伏并不亚于我,然而当时的她远比我冷静许多,略去我的对错是非,当我疯言疯语才是上策。清冷避居的上官婕妤怎会听信我一介药女胡言,毁谤得罪煊赫的陆昭容。

    我低头,十指紧紧扣住雨水漫过的泥地,指甲嵌入泥地,指尖被压得生疼。

    天真,上官氏说的丝毫不错。我的弱点被上官氏逐一挑出,入宫以来,自以为进退谨慎,方才却倔强冲动,且迂腐地抱住公平二字不放,险些埋藏自己性命。

    “其三,陆凝云为何偏偏挑了你做这替罪羔羊,你可想过。”

    “不是针对……”陆氏与上官氏不和,倒霉事才无端遇上我,我脑中忽然闪现司药在内药局门前的义正辞严,茯苓面庞上被抓破的红痕,淌下殷红血水。

    我瞪大双眼仿佛不信地盯着上官氏,她轻巧点头,道:“陆氏与我之间是一回事,然而与你恐怕是另一桩曲折,我无心去打探你做过些什么,但我知陆氏从不做徒劳的事,你得罪了她,她希望借我的手除去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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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秋雨
    我怔怔地跪伏在潺潺秋雨之中,冷雨浇在头顶,却抵不过心中的恐惧。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诊治谢荻一事,我自以为十全十美,却瞒不过陆昭容,我的报应还来得那样快。

    “秉持圣贤君子之道,确应扶危济困,却须得看你是否能护住那人,否则恐怕要搭上你与你周围人的性命,”上官婕妤拍拍我的脸颊,笑容若伞面的白芙蓉舒展开来,站起身俯视我道,“然而宫内人命贱如草芥、蝼蚁,你对她人的怜悯并无意义,你,你自己的生存才最为要紧。况且你可能会牵上数人的身家性命,为一人,堵上若干条性命,值得吗”

    人命微贱如蝼蚁,正应了老子那句“上天视万物为刍狗”,身为药女的我并不比别人高贵,我也是蝼蚁中可有可无之一。此外正如她所言,我不顾一切帮助别人,引发内药局的困境,并非我可解,沈司药当初的拒绝,恰是料到陆昭容的报复。

    我勉强扶着竹制栏杆,挺直身板,抬手高举至额头,郑重行叩拜礼道:“奴婢苏氏锦年叩谢娘娘今日教诲。”

    我第一次甘愿自称奴婢,不是对与我有恩的沈司药,不是对与我有情的沈侍医,不是对权势煊赫的后妃,更不是对我那高高在上的夫君,而是对上官婕妤。她第一次提醒我,我此生活在宫廷,而非寻常巷陌。

    上官婕妤依旧带着清浅如水中涟漪荡漾的微笑,扶我起来:“你很聪明,可良善之心蒙蔽你的双眼,那样你的聪明反而会害了性命,我倒宁愿你蠢顿不堪了。”我窘迫地低头。

    “不过我素来厌恶一块美玉摔碎在眼前,所以我要你留下,”婕妤凝视我的眼眸缓缓道。

    手指抓紧紫竹伞柄,与上官氏对视,仿佛瞬间达成微妙的默契,我开口轻轻唤道:“谢谢你,如姐姐……”

    “可馨,”她将伞交入我的手中,“上天赐你好容色,福兮祸兮,难以预料,你往后要走的路或许会很长,切忌毁了自己,要好好活着。”

    晦暗天色,我撑着紫竹绸伞,独自一人徐徐走回内药局,烟雨弥漫,长路漫漫,长得好似一生都望不到尽头。

    宫内漫漫萧瑟秋景,秋色悲怆,只剩下伞面上的白芙蓉绽放。前几日尚存池塘内的枯槁残荷,均被花匠清理干净,仿佛从来不曾诞生于这世间的生命,宫里人都是没记性的,因为来年就会有新的一朝艳艳荷花,盛夏的潋滟水波之上从不缺碧荷袅袅身影。

    如果今日我被带去暴室,梦冷香消,还会有人记得吗

    沐安、乔希或是会为我哭上一哭,裴姑姑、沈司药或是会为我叹息一声,谢荻或是为我做上几场噩梦,替我多烧纸钱,至于沈未病,我不可推量。

    剩下旁的人呢应该是会忘了我的,至多会好奇一次,而后新的药女填补我的空缺,日子久了,也就淡了,什么都淡了,如水波划开,无影无痕。

    父亲与哥哥或许都得不到我的死讯,因为是被暴室处置的女子,尸体都不得完全。思及此处,眼泪汹涌而下。

    好好活着,终于体会这话的分量。当初我铤而走险,不计生死替谢荻诊治。然而此刻惊觉,我抛不开生死,与这世间,年轻的我怀有太多不舍。

    离内药局越来越近,心情愈发沉重,我的妄为一定拖累了内药局,而沈司药还对我那样照顾,我更加愧疚。

    既然陆昭容清楚地知道我帮助谢荻,那么沈未病诊治之事定然逃不过她的耳目。沈未病身为侍医,无皇后诏令,私自替后宫妃嫔诊病是条大罪,罢官削籍且是小事,只怕陆昭容置他于死地。他当初纵然知晓是如临深渊的险境,依旧毫不犹豫地接受我的请求,如果他有个万一,让我情何以堪。

    忧心沈侍医的安危,我猛然加快脚步,冲入内药局,顾不得仪容不整,直奔沈司药的房间。

    沈司药与领事典药正在清点药方,我不管不顾地跪地叩头,道:“锦年自知犯下大错,就算司药赶我去内药局,我也心甘情愿。然而牵累沈侍医并非锦年本意,锦年甘愿独自承担罪责,哪怕是一死也无妨。”纵然我舍不得生死,但是正是我的无知犯下过错,后果理应由我承担,我不会推脱。

    “他与你无关,”沈司药轻描淡写如形容今日的天气,徐徐道,“现在我不想见你。”

    沈司药不予置评我的所为,一旁领事典药的眼神在我与她之间来回打转。沈司药当是厌恶极了我,我被她下逐客令,更无法厚颜多呆片刻,跪安离开。

    浑浑噩噩地走回居所,难得裴姑姑回来得早,她见我回来,遂递来干毛巾,笑道:“今日下雨,我回来得早些,你怎么带着伞,还淋得这么湿,莫不是伞破了。”她的笑容潜伏着不安,分明带着伪装的痕迹。

    “裴姑姑,司药厌极了我,她不肯告诉我!”我抛下绸伞,带着哭腔,狠狠抓住她的手臂,好似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一定知道沈侍医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裴姑姑的眼中浮出犹疑与同情,她放弃了勉强的笑容,递来一碗姜汁,柔声道:“过会儿我再告诉你,快先喝了这姜汁驱寒。”

    “我,可我……”我如婴儿般无措,含混无法说出完整的语句。终于被裴姑姑劝着喝下姜汁,姜汁混杂着温热的眼泪倾入我的喉咙。

    我难以止住抽泣,姜汁喝下一半,就被呛住,猛地将那白瓷碗推开。骤然感到一阵晕眩,眸前升起淡淡水雾,身子瘫软在地上,我努力挽留残存的理智,牵住裴裳的袖子,道:“姑姑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恍若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水中之月,然而我知道裴姑姑并不会给我答案,她在姜汁中下了安眠药,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你太累了,先好好睡一觉,”裴姑姑虚拢着我的肩,如慈祥的母亲护住孩子,低喃道,“旁的事再坏,也与你无关了。”

    若是真能一梦千年,无须忐忑面对现实,我宁愿耽于梦境不复醒。失去知觉的瞬间,耳畔残留淅沥雨声,我如是想着,松开了紧紧攥住裴裳衣袖的手。

    悠悠醒来,临近午夜,墨黑的夜空恍若此刻一沉到底的心情,晦暗的天上并无皎洁明月,甚至没有微弱星光。空虚而寂寞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床钩上垂下的湘色穗子,眼神空洞,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裴姑姑斜倚着长方隐几,她的耳朵尖敏,或是听得被褥的翻动声,遂端来一盏清水,扶起我的背脊,道:“你醒了就好。”

    默默地喝下清水,心中隐约期盼她再次放下安眠药,与我而言能逃避一刻是一刻,然而她没有,我神志清醒,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裴姑姑。

    她瞳孔中隐约浮现怜悯的情绪,如爱惜女儿一般,手悄然附上我的额头,道:“年轻到底身子骨好些,淋了雨也没有发烧。”然而我知晓她的怜悯并不仅仅为了我淋的那场雨。

    “姑姑,答应我的,要告诉我的……”忐忑半晌,手指摩挲着白瓷盏圆润的边沿,终于轻轻吐出这句话,挣扎无数次,然而该面对的现实,我逃不脱。

    裴姑姑收过我手中的白瓷盏,随手置于黑漆托盘中,徐徐道:“他很好,你不用担心,沈司药用一张陆昭容一直想要的秘方,换来他的命,还有内药局的平安。”

    他很好,他很好,这句话如春日悄然绽放的第一支雪白梨花,清新隽永的花香不断弥漫开,只是这一支白梨足以让我满足。

    “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仿佛极不信那话中的真实,我跳下床榻,赤足站在地上,六神无主道,“我要去看他,看他平安地站在面前就好。”

    “傻丫头,半夜三更,以为都与你一样才醒来吗”她轻轻触了我的额头,笑道,“再说宫门都落锁了,太医院的值班侍医未必是他,你莫不是要翻墙吗”裴姑姑微笑,眼角的细微皱纹浮出,应当是似秋日雏菊的和暖笑容,却因为那笑容太过完美,令我更为不安。

    “是呢,我太慌了,况且我怎么能再走出内药局呢”我回首对裴姑姑凄然一笑,“司药,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姑姑心善,但也不用再瞒我了,再多的苦我受得起。”

    裴裳与司药多年私交,司药不肯见我,但对我的惩罚,裴姑姑一定知道,只要沈侍医无事,旁的我都能承受,浣衣局之苦,我也可坦然面对,就算暴室杖刑,我亦是无怨。

    裴姑姑犹豫挣扎,我遂默然跪地。几番静默,烛火幻灭照亮她笑容中倏然掺杂的苦涩,她徐徐道:“司药对你的惩罚是,日后寸步不离地跟随我一同问诊,要你安分守己。”

    我愣了愣,不信司药的惩处简单至此,甚至不消受皮肉之苦。我一脸疑惑,然而裴姑姑的笑容愈发清苦,宛如只有一昼生命的夕颜,她一字一句重复道:“寸步不离的意思便是,以后你身边的老师只有我一人,你,再也不能见沈侍医了。”

    我愕然,字字铭刻于心,反复咀嚼,好似她说着我听不懂的可笑语言。终于,我还是听懂了。更多的情绪宛如四月悲切啼血杜鹃,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

    “是司药的意思沈侍医知道了”心中怀着最后的希望,我偷偷寄予他那片书笺,他可曾收到,若得君许,司药的意思无关轻重了,我疯狂地想着。

    裴姑姑无意隐瞒:“是司药的意思,也是沈侍医,自己提出来的。”

    他也恨我了或者他在恨自己的轻率,轻信无知的少女,损了他的声名,赔上家人担心。沈司药定是用一张贵重隐秘的方笺,沈氏一族守护多年不肯予人的秘方,才换来沈未病的平安。医药世家,素来将秘制方笺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若不是我,以沈家谨慎处事作风,断然不会落人把柄。

    裴姑姑只悲戚地从旁望着我,她仿佛被我惊吓住了。我瞪大双眼,虚空飘渺地站起来,裸足迈步于沁凉的地砖上。平日我是极怕冷的,而今日深秋寒彻骨髓的冰冷,竟毫无察觉,或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比深秋寒夜还要冷上几分。

    我盲目地要抓取床榻上的丝绵被衾,希冀些许温暖。冲撞了放置茶盅的矮几,那漆盘连通白瓷茶盏都一并跌在地上,整个人也倾倒在地上。

    一地白瓷碎片,仿佛被风雨蚕食的樱花落英。

    依稀忆起初进内药局,万事生疏,那日他在樱花树下侧首对我微笑,恰巧错过樱花花季,我懊恼不已,他安慰我,可等来年,与我一同赏樱。

    记忆与现实交叠,精神恍惚,我伸手想要抓住虚幻的影子。顿时碎瓷划破掌心,留下纤长的印记,血液喷薄而出,半个手掌染上殷红的色彩,好似裹了一层暗纹织锦红绸,在手中宛转流动,我莫名地笑了,笑得眼泪都淌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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