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来闻香
我仰望苍穹,埋身与冰天雪地之中,终于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乔希循着脚印追了上来,她将我搀回内药局,我笑言自己才做了一回疯子,让她不要担心,顺便将她推出门外去,叫她安心忙去。
被我身体融化的雪水,在我背上重新凝结为一层厚实的冰。我换下衣裳,抱上几本书就赶去天禄阁了。
或是在雪地中躺得太多,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但我并未在意。因着自己的身体异常好,南方来的秀女在帝都的第一个冬天,大都会病上一个多月,而我是少数并未染上风寒异类,在内药局每天闻着药味,大概多少也可以预防疾病。
我脑袋昏沉,好几次书从怀里丢下,齐韶见我如此,几番欲说还休,终究抬眼斜斜地瞥我一眼,询问道:“你怎么了”
我从黄花梨木书架的第四层上取下一叠书,笑笑遮掩道:“大概昨夜是睡得不好,觉得晕眩。”
齐韶搁下手中的笔,起身接过我递来的那叠书,隐隐有忧色,道:“你脸很红,不会是发烧了”
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酡红色的脸颊,笑道:“怎么会,怎么……”还没说完,只觉天旋地转,齐韶的身形都隔着水雾般模糊,怀里的十来本书四散开来,整个人跌入齐韶的怀里,不省人事。
辗转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内药局自己的房间里。一身素净装束的乔希倚在床边打着瞌睡,她迷糊地用手拂去坠在脸颊上的发簪上的粉色流苏,动作太大,她猛然醒来,才发觉我也醒了,急忙端来药碗,道:“你快喝下去,这药我都热过两回了。”
我脑中好像塞满柳絮,机械地饮下那碗药,乔希忍不住唠叨我道:“这么冷的天,还只穿这么点衣服,不知好歹地躺在雪地里,我就说让你好好休息,你偏要去天禄阁,当真不要命了。”
我嘟囔:“我不是醒来了嘛!”
乔希愤愤地夺过我喝完的药碗,道:“幸好醒来了,你之前还吐我一身,我被你吓得都不敢离开半步。”
我轻推乔希的手肘,道:“谢谢你照看我了。”
“呃,恩!”她语焉不详地答应下,许是害羞了,她岔开话题,“还好有内侍将你送回来,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我都不认得,不过那内侍絮絮叨叨地跟司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齐韶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我送回内药局,唯有拜托监视他的内侍了,我应当也给齐韶添了许多麻烦。
怏怏病了几日,很快活蹦乱跳了。而天禄阁的阿苑病入肌理,卧床快接近三个月,裴姑姑还在替她调理。
下午书阁内只有我一人忙碌,这些天与齐韶一起,积压的书已清理了十之七八。往日齐韶下午总会来帮忙,但今日并不见他,只有我一人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书阁中,隐约失落。
一连几日齐韶都未出现,失落被放大,但我也理解。我思忖着齐韶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出入都有小黄门监视尾随,并不方便,他研读完需要的书籍,不再出现实属正常。
一日我正咬着笔努力回想汉书被我放至何处,久未谋面的齐韶忽然从书架另一侧探出半个身子,拿着我记下的书录上的一页于我看,一脸较真地问道:“这本《镜鉴》的下卷,你记着有,却始终翻不到。”
“哦,这本书啊,”大概齐韶擅长给予我意外,他的出现竟也令我添上几分高兴,我走到书案前,从书匣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齐韶,嘴角噙着笑意,道,“我前几日拿去翻了翻,才记得拿来。”
《镜鉴》与《圣朝遗录》一样,都是有关政论的书籍,取“以史为鉴”之意,为先朝末代大儒樊守愚所写,太祖惜才曾想招降他,然而樊守愚非但不从,且组织军队放抗,太祖大为光火,一怒之下,下令焚毁樊守愚所写的书籍,民间此书已然失传,唯有宫内尚存。
我将书交给齐韶时,紫绿双色丝线暗勾藤花的袖袂不意占到桌上那方长方淌池澄泥砚,桐烟墨一瞬间将紫色藤花半边晕染墨色。我对此尚且恍惚未觉,齐韶不着急那书,只立即抓起我的手,同时从袖内取出丝绢,试图擦去我袖子上仍星星点点滴落在高丽纸上的墨汁。
待我意识到这一切时,我的脸颊犹如被桐烟墨晕染的藤花,瞬间泛红,齐韶竟握着我的手,到底是于礼不合,且我并不惯与他亲昵,遂轻轻将手抽回,也不敢要他递来的丝绢,兀自拿出自己的手绢擦拭干净。
齐韶理解我的心思,随意地收回他那悬空的手,然而此刻到底有几分尴尬,我故作轻松继续方才的话题:“之前十数卷的《圣朝遗录》大人全读完了觉得如何”
“文端皇后之识不让须眉,”齐韶温然笑道,“也能解为何当年倨傲的韩百川要折服于她,放弃隐居生涯,出山辅佐高宗。”
我思及父亲曾对柳氏不愧为名门的慨叹,道:“传闻河东柳氏家教甚严,故而开国功臣之家大多衰败,惟独柳氏一脉鼎盛如昔。”柳氏豪门望族,世袭秦国公爵位,本朝不少文臣武将均出此家,上可追溯至太祖身边的开国功臣柳济,而文端皇后亦是出身柳氏。
齐韶攥紧手中的书册,露出复杂的表情,道:“凭柳氏如今之兴盛,国朝恐怕难有豪族与之相抗了。”
齐韶所言非虚,当年今上平定钱氏之乱,一半是依仗柳氏。故而今上皇后即为河东柳氏,眼下驻守高丽边防的又是柳皇后的二叔镇军大将军柳易,朝中主管政务的尚书省右仆射即为柳皇后大伯父柳弥逊,可说内外事务柳氏都颇有影响。而今上膝下唯一的皇子即为皇后所出,只碍于那位皇子身有残疾,陛下尚在犹豫,否则只怕早已立为太子了。
我停下动作,顾左右而言道:“文端皇后除却执政手腕厉害,最为人称道之处,便是坚决反对任用外戚,柳氏一族在其执政期间遭到弹压。”外戚兼功臣的柳氏干政恐怕是令陛下最为无奈的问题。
齐韶的眼神更加深不可测,但他仍轻松评点道:“力保柳氏立于名门之首的,并不仅仅是严格的家训,更是其懂得韬晦之道,所以历经波澜,仍可立于不败。”
当年文端皇后弹压柳氏之时,除却几个族人头脑发热,依仗柳氏之名闹事,为非作歹,多数柳氏族人更加谦卑守礼。而今日的柳氏更需韬晦低调,父亲曾言,柳氏表面是荣宠至极,但月盈则亏,柳氏稍有不慎,便要步钱氏后尘。然柳氏并不肯轻易放下权力,今上遏制柳氏的权力也绝非易事。
政治总是惹人烦恼。我甩了甩头,才想起与他说话的本意,遂敛衽为礼,道:“那日我神智昏聩,多有烦扰之处,谢大人包涵相助了。”
齐韶随手推开窗子,阁外暮色蔼蔼,风吹动书页,发出刷刷的翻书声,他施施然转身,道:“西苑的梅花开得很好,苏药女可有兴趣去走走”
齐韶侧身而立,好像要与那窗棂上栩栩如生的凤凰,一起翩然欲飞,宛若羽化飞仙,举手投足间的典雅气势,仿佛被他掩埋多年,昙花般一夕盛放,灼眼的光芒照亮世间,那一瞬我竟有一种跪伏下去的冲动。
冷风追回了我的迷离的游丝,终于我还是收敛了心神,淡淡回他一句:“那……并不太好。”男女之别,我如今尤其敏感。
“药女只当谢我的人情,可好”
我手指拨弄书页的折角,终归答应下来,但又指了指守在门外的内侍,我轻声道:“那外头的……”
齐韶摆摆手道:“让他一起跟去西苑即可,又非见不得人。”
齐韶与内侍一说,内侍果然毫不犹豫地答应,想来枯守在天禄阁也是没油水的苦差事,内侍也巴不得走动走动。一行三人遂向西苑信步而去。
西苑是依附天禄阁而建的花园。文端皇后故去,天禄阁都缺人看管,更何况西苑的花草树木。然而相较精心修饰的皇家花园宜春苑的苗木景观,顺应自然而生的草木反而更有生气。西苑以各色各种梅花为主,其他花草点缀其间,可见文端皇后爱梅之说不假,但西苑之梅却不似宜春苑中为人刻意折磨的病梅,而是枝干舒展,颇有落花照水的娴雅韵致。
齐韶与内侍交涉一番,我似乎瞧见他偷偷塞给内侍一些碎银子,内侍便止步于门前不再跟着我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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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依旧
西苑背阴,加之鲜少有人踏入园内,故而地上依旧存了一层积雪,梅枝上挂着未曾消融的残雪,梅花愈发明丽。我跟在齐韶身后,双脚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也不知该如何挑起话头,冷清的窘迫,各自赏花。但终究是二人同行,齐韶打破沉默道:“你袖子沾上的墨迹大概是洗不去了。”
“这次还算幸运的,”我抚平被墨水浸染的藤花袖子,自嘲道,“我的衣服似乎都与墨水很有缘,之前在行云堂也打翻过砚台,弄得裙裾上都是墨!”
齐韶闻言微微皱眉,抬首凝视我一眼,却又不语。
我想起快雪楼一遇,道:“大人最近去过快雪楼吗”
“恩,遇见你的隔天就去了一次,将之前借去的一幅画还上,画院正很小心快雪楼的书画,每隔一月查验一次。”
“我也隔半个月就偷偷还上了,那幅《货郎图》精细,我连着熬了几个晚上才粗略临摹,细处还来不及多看,幸好我没留太久。大人最近还借了什么画儿吗”
齐韶低头躲过一株肆意伸展的玉蝶梅的花枝,道:“冬日景色凋敝,全无绘画之兴,闲暇时我多在习字。”
我闻之抿唇轻笑道:“莫不是在无聊地填写九九消寒图”
“那真是在消磨时光了,”齐韶信手折下一根梅枝子,在雪地上写下一排咏梅诗句,“习字与绘画多有相通之处,听你的之前的话语,你学画多年,那你的书法应当也很不错了。”
齐韶一行矫若游龙的行书,相较沈未病的清丽柔婉,更有放浪形骸的逍遥意境,如他的心思难以捉摸。
他颇有挑衅之意,我岂能退避,遂接过他手里的梅枝子,以雪地为纸,亦是以行书写出简文帝的《梅花赋》:寒圭变节,冬灰徙,并皆枯悴,色落摧风。年归气新,摇云动尘。梅花特早偏能识春,几承阳而发金。
“我的行书无法与大人相较,”行书风流,女子少有练出彩的,大抵是女子受到束缚,难以随心所欲,我大方承认,但并不干脆认输,“不过若论楷书,或许还是我写得好,不如大人写一段楷书。”
“我不与你比楷书,女子的梅花小楷我是见识过的,”齐韶摇摇头,“其实就女子而言,你的行书写得不错,不过你挑的这段内容配上你的行书却显得奇怪。”
南朝歌赋崇尚艳词华章,简文帝以女子口吻来写惜梅叹梅之情,占尽风情,《梅花赋》中形容梅花辞藻的精致华丽也世间无匹,但世人重视诗格,简文帝的诗词毫无皇家气象,格局未免狭隘,缺乏君临天下之风度,故而并不崇尚此赋。
“大人或是觉得此赋诗品不高,可我以为,谁人道梅花尽是沧桑坚韧,其花之妖娆,并不输与早春碧桃,”我从树下采撷一朵半开的红梅,“大人不是见到了吗”
“药女误会了,我并非轻视《梅花赋》,只是私以为此赋当以女子工整小楷书之,而非飘逸行书,”
习字内容且要分三六九等,我难以信服他诡谲的理由,反诘道:“那大人以为我写什么合适”
齐韶忽然挨近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捏着梅枝子的右手,引导我在地上书写。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宛如那日紧紧挨着躲在窗帘之后,不过此时他的熏衣香并不令我晕眩讨厌,混合梅花清幽之香,两种香味相得益彰,令人迷离其中。
许久,齐韶放开我的手,道:“《梅花赋》太过幽怨,不如诗经此句,春日虽然来得很迟,但终会花木扶疏,莺歌声声,冬日结束,何必为了落去的梅花而苦恼。”
他握着我的手写出的字稍微扭曲变形,我怔怔的望得出神,不经意又连及自身。我那日躺在雪中,就想要了解,但情丝三千,斩断何尝容易,我正是一直为落去的梅花而苦,就算柳树抽芽,生出嫩叶,近在眼前的春天也不肯相认。
“这是外头坊间的笑话书,取来与你看,老是看刻板的书,人也会变得不灵光,而且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老看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了,”齐韶从袖中抽出一本书递给我,道,“况且这些日子,你一直板着脸,我以为你还是笑着好看些。”
齐韶眼眸深处闪烁不定,我再是迟钝,也能读出他对我的些许异样。然而我想他与我史官与药女,也只仅止于此。
我冷着脸道:“谢大人了,不过我好看难看与大人均是无干系的。”
齐韶微露尴尬,道:“宫里女子都是注重容貌的,我以为药女也一样,恕我冒昧了。”
“大人该听说过江南一带的病梅,而我不愿做一株夭折的病梅。”随性如我,更不会爱上宫廷奢靡而磨灭人性的生活。
齐韶玩味的笑容悄然爬上面庞,道:“美则美矣,折了灵性。”
此外我更有苦衷,苦笑道:“而且如果见过我完整的容貌,大人或许就不会有方才的想法了。”我拆下脖间的真丝围巾,即使围巾上绣着夺目的百碟穿花纹案,齐韶的注意力还是被我胭脂色的胎记吸引过去。
他仿佛见到绝美玉器中的刺目瑕疵,抑或是绝世画作中精心隐藏的惊人败笔。从他的眼中,读出惯常的怜悯之外,还有犹豫、不甘、痛苦。
我无意之中瞒他数月,在他眼前始终是最好的模样出现,如今将百日而成的贡缎织锦撕裂与他看,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如果他单纯只是为了我的好皮相。那今日他该彻底绝望了,我与他本就该断绝了。
我朝他福身,道:“天禄阁宫女阿苑已然康复了,明日起我不用再替她了,小女与大人就此拜别了,以后天涯咫尺,也只当作不识了。”
齐韶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和过来,我用丝巾挡住胎记,匆忙跑出西苑,心中却又有另一种忧愁丛生,如千山负雪,沉重如斯。
原来,齐韶也只看中我的外貌罢了。
弃下齐韶,在内药局门前又被陈典药拦下,陈典药拿着榆木三层提盒塞到我手里,吩咐我去将提盒中温热的药奉于承曦堂的墨选侍。
失却司药庇佑,而宁姐姐在宫中饱受排挤,近日又染病,地位稍不如前。陈典药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显然不会将好差事交给我。
我故作惊讶反问道:“妃嫔从来不都是传召侍医问诊吗怎么会让内药局诊病”
“让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问题,”陈典药不耐烦地将我退出门外,道,“墨选侍很得宠,你千万不能开罪她了。”
将我推给与内药局失和的墨脂,我与墨脂私底下还有几次唇枪舌战,不知她是否记得我。我心中寻思着这个问题,找到萱安堂时,偏偏那儿的宫女又说墨选侍在宜春苑繁花阁赏花。如此折腾,我更对薛墨脂更不耐烦,明明生病,却还要到处乱跑,估计也不是大病,仅仅故作娇态罢了。
待我走到宜春苑时,才发觉春天已至,当真应了提盒封盖上镶嵌的那幅燕子报春图,满目姹紫嫣红,柳丝轻,柔风微醺,鸟雀争鸣,我沿着鹅卵石小道,穿过一片苍翠竹林,曲径通幽处,又见争奇斗艳,一幢临水各建的二层敞开小楼,便是那繁花阁。
繁花阁内端坐的一宫装女子,身侧垂首立着两个米色衣衫宫女。我放下提盒,垂首向墨脂福身行礼,墨脂做作的笑声肆意响起:“这不是苏药女吗我们真是有缘了。”
我心中却是想着,我与她不是冤家不聚头。
薛墨脂一身水仙色百褶如意月裙,头上三对珊瑚攒珠蝴蝶金钗,明晃晃的似乎还嫌不够耀眼,再配上那对猫眼石耳环。
她尚且不是一宫主位,照例至多只能用两对银钗,她却毫不在意地越级使用三对金钗,那是嫔主子才允许的装束,真不知是该说她野心不小呢,还是不懂礼仪,抑或圣上的荣宠当真令她目空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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