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虽是秋时,风清云淡,但秋老虎依旧肆虐着,大抵也只有路边槐树林,那悄然之间染上一层淡黄的叶片,证明着秋天确实已经来临了。
道边,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静静地等待着,四周没有太多的杂声,使得马匹牲畜的响动十分清晰。
车马数量上百,仆从之外,足有超过四队齐装满备的卫士,几面高扬的龙旗,也毫不遮掩地显示着主人尊贵的身份。
队伍居中的一辆宽大马车,透过侧窗,一双灵动可爱的眼神,望着道左的长亭,这是大汉的皇长孙刘文渊。
此时,刘文渊下巴磕在窗沿上,有些百无聊赖,似乎就等着起行,生活在高门贵府、出入于深宫内院的皇孙,对于外边的世界总是充满好奇,想要见识更多不一样的风景。
秦王刘煦奉命戍边东北,他那一家子,也获准同行,毕竟此去,难料多久方能复归。
长亭内,显得有些空旷,卫士僚属们默默地侍立于周围。亭间,只有两个人,太子刘旸与秦王刘煦,另伴有一壶酒,两杯盏。
刘煦乃是皇长子,刘旸作为太子,前来相送,乃应有之义。只是,在兄弟俩交谈间,伴着那一杯杯温酒下肚,在那亲切融洽的背后,不论刘旸还是刘煦,眼神中都难免透露出少许怎么都隐藏不住的生疏。
“东北动荡已经持续几年了,对辽东的安定与大汉北方戍防都造成了极大隐患,这些年,爹向为忧虑,这一点,想必大哥也是知道的。
身为儿臣,不能替父分忧,深为愧疚。若有机会,我也想亲自走一趟,为朝廷解决东北这份祸患,还东北一个安宁......”刘旸抿了一口酒,轻声诉说着。
刘煦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与之对饮,道:“太子乃是君,当监国重担,需要高屋建瓴,顾及方方面面,岂能因东北一隅之事,而投入过多精力,坐居京师,纵观大局,才是您应该做的。”
闻言,刘旸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又饮了口酒,感慨着道:“当初,我也在辽东行营待过,对于当地的情况,也有所了解。
契丹人的统治虽然崩溃了,大汉也收复了辽东全境,王师直抵黄龙府,但留下的却是一片狼藉。
时至如今,契丹遗留势力、室韦、女真诸部族、国以及当地的土著部落,形形色色,散居其间,势力纷繁,情况复杂,已到了不得不清除的地步。
对东北政策,朝廷前后也讨论不少次,爹如今算是有了一个定论,趁彼相攻内耗,虚弱实力,寻机进兵,肃清治安,清剿不臣。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且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大哥此去,重任在肩啊!”
“爹能把如此重任交付与我,已是感激,唯有鞠躬尽瘁,竭忠任事,不为功名,只求不负所托!”淡淡的酒香刺激着味蕾,刘煦眼神清明,语气平静依旧。
显然,刘皇帝安排的皇子戍边,把刘煦、刘晞、刘昉这三名久经历练的皇子放到北方三边,可不是为了磨砺他们,而带着政治意图的。
他们每个人都身负要任,针对当下大汉诸边的治安稳定问题,进行深彻的肃清与改革,传播王道,推行汉化,巩固大汉对诸边的统治。
三边的情况或有不同,面临的局势也有异同,但基本原则与方向是一致的。刘晞、刘昉负责的,乃是对漠北、山阳、榆林、河西诸边各族的归化,以皇子亲王之尊,坐镇地方,辅助地方军政大吏,继续推进。
相比之下,东北的情况要更为复杂,也更为原始。毕竟,中、西北道州,经过这些年,哪怕进度再缓慢,朝廷已然建立的初步统治,实现了基本影响。
而东北,哪怕到这开宝十一年,大汉的军队、戍防也仅止于黄龙府。至于黄龙府外的统治,连羁縻都算不上,一个桀骜不驯的室韦族,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因此,刘煦到东北的任务,想要完成,完成到什么程度,都是难以预料,也相当不容易的!
“大哥一片慷慨忠诚,我在此拜谢!”亭间,刘旸双手持杯,敬道。
对此,刘煦同样郑重说道:“都是为大汉江山社稷,为国家长治久安!”
“这话说得好!”刘旸道:“深为敬佩!”
又饮一杯酒,刘旸拿起酒壶,手稳定地悬在空中,淅淅沥沥的倒酒声响在耳中,直到消失于空气中。
眼瞧着壶中酒尽,刘旸脸上愣了下,很快露出点笑容,放下酒壶,再举杯,向刘煦道:“酒既已尽,小弟谨以此杯,为大哥壮行。此去关山路远,万万珍重!”
刘煦也拿起半满的酒杯,正色相对,满饮。不够凉爽的清风,微微吹拂着,努力地驱散着弥漫在长亭内初秋的炎意,在这场送别中,兄弟俩的视线头一次真正对上,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禁止了。
良久,刘煦站起,长身一拜:“太子殿下国事繁忙,还请回宫,臣,就此拜别!”
“珍重!”刘旸提起袖子,回礼。
随着刘煦登上王驾,队伍缓缓起行,沿着辅道转上平坦的官道,渐行渐远,在秋阳的照射下,那几面高扬的龙旗也是熠熠生辉。
刘旸矗立长亭良久,眼神平静依旧,只是这表情间逐渐显露出少许复杂。过了一会儿,他身边的哼哈二将慕容德丰、马怀遇走了进来,一齐行礼。
“殿下!”慕容德丰轻声唤道。
“都走了啊......”刘旸长叹一声。
刘煦,是他亲自相送的最后一个人,刘昉、刘晞已然先后离京,各赴目的。面对三个兄弟,谈话的内容各不相同,但多以勉励之言与一些场面话为主。
然而,哪怕是与最慷慨方正的赵王刘昉交谈,都已难觅当初兄弟之间的那种和谐融洽了。每个人似乎都开始隐藏自己了,每个人的面孔下都仿佛还有另外一张面孔,诸王兄弟是这样,刘旸自己,又何尝不是?
要说对刘旸太子地位威胁最大的,毫无疑问是封王的这三兄弟,而刘皇帝让他们去各地戍边,毫无疑问,对刘旸是十分有利的,在京中,绝对不会有人再有那份条件与资格,对他的太子之位产生挑战与冲击。
而随着三王离京既久,这些年积攒的声望与影响,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淡薄。至于对三王在诸边建功立业,培植势力,然后返回京城夺位,这种威胁与顾忌,对于刘旸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
对于大一统的大汉帝国而言,作为名正言顺的太子,当掌握了中央大义之时,就已经奠定了绝对优势。更何况,戍边可不是分封,以大汉高度集权的政治生态,在中央权威深入地方军政,尤其在军队的强力戒备与掌控上,三王到了诸边,也实在谈不上能有多大的威胁。
这样的情况下,按理说,对此刘旸应当感到喜悦,然而,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不是刘旸迂腐仁厚,容易伤春悲秋,只是,他的心理也有些疲惫了。
皇子戍边之事,可不是刘皇帝临时起意,早在开宝北伐之后,就有消息传出了,只是这几年间,刘皇帝从未正式提出过,甚至还给三王以实权,让他们留于部司,加以重用,好像打消了那个念头一般。
然而,当流言突然变成现实之时,作为最大的得益者,刘旸也忍不住去猜想,刘皇帝为何会突兀地把这项决定付诸实际。
因皇子们虚度享受,怕他们堕落腐败,以戍边磨炼,这样的理由,刘旸显然是不信的,至少认为不止于此。不可避免的,刘旸联想到了三个月前登闻鼓案那场风波。
后来刘旸也想明白了,连他都能察觉到背后的暗流,以刘皇帝的英明,以及诸多的耳目,怎么可能毫无所觉。甚至于,背后的具体情况,都可能已经调查清楚了。
而倘若是出于这个原因,导致刘皇帝下定决心,那么,对于刘皇帝这份关怀,刘旸也不禁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压力。
并且,从派遣的这三王来看,当初那场风波,暗中推动的,定在三人之列,至于是谁,此时的刘旸更是彻底丧失了继续探究的欲望......
汉世祖 第32章 太子的安排
“殿下,是否回宫?”马怀遇的开口,将刘旸从那丝丝缕缕怅惘的情绪中拽了回来。
扭头,看着人高马大、一脸认真的马怀遇,刘旸突然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叫着二人陪他坐下,对着一壶已然喝干净的酒。
看着马怀遇,刘旸说道:“怀遇,你是功勋英烈之后,又拥郡公高爵,这么多年,一直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实在太委屈你了!”
刘旸的话里,隐隐透着一抹愧疚,马怀遇感受到了,因而反应也有些动容,答道:“殿下何出此言?臣少孤,幸得陛下收养,方得周全,顺利长成。
十多年来,陛下与娘娘待臣如子,殿下视臣如弟,如此深恩厚遇,臣向来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先父为何给臣取名字怀遇,不就是希望臣能永远牢记陛下对我父子二人的恩泽吗?能为中涓,侍卫左右,已是臣荣幸,只恨不足,何谈委屈?
再者,跟在殿下身边这些年,时时聆听教诲,增广见识,臣也觉大有长进,这样的机遇,乃是旁人羡慕而不得的,臣也只会感激。
至于身负之爵位,那是陛下之恩典,是先父之功勋,而非臣打拼所得......”
听马怀遇这一番衷心陈述,刘旸还没反应,慕容德丰便一副大受感染的模样,冲他赞道:“怀遇忠勇刚正,慷慨豪情,令人心折啊,马蓟国公在世之时,大抵便是如此风采了!”
说着,又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调侃道:“可惜啊,你这样的壮志满怀,不免令人嫉妒,多少将士,沙场纵横,打拼一生,都难得封赐......”
这话也算半真半假了,要知道,他慕容德丰在朝廷中,也算小有名气,青年俊才,太子心腹,皇帝也颇为看中的。甚至于,在卫国公慕容延钊在世之时,就曾断言过,兴慕容家门者,乃是这个二子。
但有一点不可改变的现实便是,如今继承了慕容延钊大部分政治遗产与资产的,乃是他兄长慕容德业。哪怕在很多人眼中,慕容德丰确实要比慕容德业优秀,但是,大汉如今的卫国公,名字慕容德业。
因此,哪怕对于众多跑仕途的权贵子弟而言,马怀遇这样的际遇,也是用羡慕嫉妒恨都难以尽述心情的。
而听马怀遇在太子面前说什么爵位是皇帝的恩赐,是先父的功名,而非自己打拼,云云。若不是了解马怀遇,慕容德丰都要忍不住去猜测这小子是不是在炫耀了,简直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相比之下,刘旸的心情则没有那么复杂,对于这个几乎跟着自己长大的“弟弟”,有一说一,刘旸的感情真就比那些同根同种的兄弟还要亲密些。
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刘旸探手拍了拍马怀遇肩膀,道:“怀遇他日,必成大器!”
“不过,一直待在我身边,终究缺少历练!”刘旸就像兄长一般关怀,娓娓而谈:“如今,你的基础已然打磨地足够夯实,需要到外面闯一闯,把所学所知,施展出来!”
面对刘旸谆谆之言,马怀遇只觉心头一暖,未加多虑,拱手道:“殿下关怀,臣感激涕零!”
“你呀!怕是心里也早就想外放了吧!”看着马怀遇,刘旸语调轻松道。
马怀遇脸上露出点醇厚的笑容,若是抬手挠挠脑袋,会显得憨直些,应道:“明察秋毫,臣......”
“好了!你就不用恭维我了!”他一张嘴,便大概能够猜出要说些什么了,摆摆手说:“关于你的去向,你自己想来也有所考虑吧,说说看!”
闻言,马怀遇表情变得严肃,略作斟酌,拱手请道:“殿下,臣希望去东北!”
“哦?”刘旸似乎有些讶异。
马怀遇认真地道:“先父当年伤逝于榆关,恨不能提兵东进,为大汉收取辽东,此为一生之憾。
今朝廷已击破辽东,兵压海东,臣才干德行难与先父相比,只能遵从先父遗志,建功立业于东北,以报陛下与朝廷对我父子两代之厚遇!”
“好!”慕容德丰切实地承担着一个捧哏的角色,马怀遇言罢,顿时拊掌大赞,就差竖个大拇指了:“如此,父子两代竭忠尽诚,用事东北,将来必成一段佳话啊!”
刘旸也笑了笑,对马怀遇肯定道:“当年北伐时,你也在行营,对当地的情况会熟悉些,东北不失于一个合适的去处。不过,当初在行营,你随我也止步于辽沈,如今东北诸事,在于黄龙府外,对此,你要有个准备,不可大意!”
“殿下教诲,臣谨记!”马怀遇站起身来,拱手拜道,像是保证一般。
“坐!不要这么拘束!”见状,刘旸赶忙朝他招招手。
说完马怀遇的安排,刘旸又转向慕容德丰,说:“日新,你有什么想法?”
“嗯?”突然提到自己,慕容德丰微讷,但迅速反应过来,迟疑了下,说:“怀遇若去东北,臣若再离开,就怕殿下这边......”
刘旸洒然一笑,小小地调侃一句:“怎么,你还怕我身边缺少可用之人吗?”
“自然不是!”慕容德丰立刻道:“殿下龙凤之姿,本当驾驭英豪,天下有才之士,都任您调用,岂缺区区一个慕容德丰。”
能用的人自然不会少,但用得顺手,且能寄托腹心者,那就不易得了。
但刘旸既发此问,显然心中是做下了决议了,对慕容德丰道:“你在京任职也多年,在我身边,虽然参谋军政,但是为政治民之道,还是缺乏经验。
就连我,对理政治民,实则也是有欠缺的,陛下常教导我,要舍得躬下身体,俯观苍生民情,但想要做到,何其不易。
每每接见地方官吏述职时,总能有所得,为何,就是因为他们更清楚地方情况,而我只能从奏章上去了解、猜测,这样的认识,终究是浅薄,不够深彻的。
你继续待在我身边,想再进一步,也不容易,还不如外放地方,去另外一片天地开拓......”
“臣明白了!”慕容德丰自然是聪明人,稍作思考,便明白刘旸的培养提拔之意,感激道:“多谢殿下!”
“你想去何处?”刘旸还是很开明地问起慕容德丰的建议。
比起马怀遇,慕容德丰的想法或许要多一些,思吟几许,郑重道:“臣愿去漠南!”
闻言,刘旸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可想好了,去漠南,可要做好受苦的准备了!”
若是掉书袋,慕容德丰能够说出一大套文章以表现自己的志向与坚持,但是,只是认真回了三个字:“臣明白!”
看了看慕容德丰,刘旸的眼神中浮现出少许满意之色。略微琢磨了下,说道:“漠南情况,以诸族为要,你也明白,我会安排,让你负责监察当地部族王化推行,当好生配合晋王与当地官吏为政。此事,对大汉十分重要,关乎到疆陲之安宁,当谨慎从事!”
“是!”
“去了之后,记得来信!”刘旸又轻叹道。
“是!”
“你也一样!”刘旸又看向马怀遇。
看着亭间干干净净的壶杯,刘旸满脸笑意,又说:“此间酒水已尽,宫中尚有,走,我们回宫喝酒去,也算我提前为你们践行了......”
慕容德丰与马怀遇这两个太子党死忠,一个去东北,一个去漠南,或许刘旸自己都不清楚,是否有其他用意。
马怀遇或许不会想太多,但慕容德丰,绝对会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汉世祖 第33章 两广运动
开宝十三年(975),夏六月。
自泰山封禅西归后,刘皇帝选择在开封歇脚,这一“歇”就是两年多了。而开封,又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汉事实上的首都,毕竟,朝廷的权力核心都在,所有的军政命令也都发自于汴宫。
这对于东西两京,自然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朝廷所在,往往带着巨大的经济需求,对于开封这样的商业城市而言,是有极大促进作用的。
因此,在这两年间,开封的经济、文化又迎来了一次腾飞,甚至,带动了一波人口回流。当然,规模不像当初西迁洛阳时那么庞大。
当年,因为朝廷的搬迁,有不少士民工商,都追逐着权贵的脚步,向洛阳扎堆,也导致早早便突破百万人口的开封城,人口在几个月间,降低到不足八十万。
根据洛阳府原始而不完全的统计,在那场朝廷西迁中,有超过三十万的人口是随之填充到洛阳地区,也使得千年古都再度恢复了盛世王朝帝都过去的风采。
而这一回,民间的反应倒显得理性了些,没有望风而动,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刘皇帝又会选择回到洛阳。
到目前为止,大汉两京并重,但仍旧以洛阳为主,开封为辅,再加上搬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普通的士民工商,也没有跟着朝廷折腾的实力。
在过去的两年中,刘皇帝完全遵从了当初的反思,丝毫不折腾,安安稳稳待着,约束着自己,一切以稳定国内为前提,休养生息,持续发展。
效果自然是不错的,从开宝北伐之后,困扰了朝廷达六年的财政拮据,终于得到了缓解,这来源于大量商、盐铁、酒茶、丝布的税收进项。
当然,国内治安保持安定,商品经济进一步发展,民间活力与日俱增,在这个大环境下,有事滋扰的,还得属诸边。
两广地区,在朝廷的强力支持下,当地官府进行了一场针对南粤时期遗留问题的整饬运动,持续了三年之久。
在钟谟、范旻、秦再雄、田钦祚等军政文武的主导下,大量南粤时期的官僚、豪强、地主遭到了清算。
前前后后,抄了数百家,逮捕了数千人,死了数万众,当然,上报到朝廷,只是一串串数字罢了。
这并不是一场致力于和谐稳定的政治出击,相反,因为朝廷强硬乃至粗暴的行动,引起了大量动乱。那一串串数字怎么来的,就是因为感受到了地方的反弹,反抗地越激烈,朝廷镇压地也就更加不留情,因为这恰恰证明了朝廷的担忧,过去对两广的统治是不牢靠的。
有长达两年的时间,两广对外的交通断绝,在得到中枢授权之后,两广地区,关起门来,清扫庭院炉灶,两年之后,方才重新开门迎客。
当然,发生在两广的这场动乱,其声势并没闹起来,与当年的吴越大叛乱无法相比,同当初的川蜀之乱更难相提并论,从头到尾,都被限制地死死的,官府的准备太充分了,手段也足够强力。
相比之下,还是当地的蛮族,与那些“叛逆”份子勾结起来,造成了不小破坏,这也是当地驻军的重点打击对象。
对于两广地区而言,这三年间,发生了一场社会性的大变革,沿袭于南粤时期的权力、财富结构,被大汉朝廷从外部彻底摧毁,那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然而,真要说有什么变化,其实并没有。大量的旧官旧吏被打倒了,又有源源不断的新人接替,旧的地主豪强被清算了,新一批的势力也在重新酝酿,区别只在于,除了上层人士在吃肉喝汤之外,大量底层百姓也分到了一些残羹冷炙,比如土地。
但是,如果从加强朝廷对两广地区统治的角度来说,目标是达到了的,至少在过去的三年中,两广的行政效率空前提高,上情下达,没有丝毫滞涩与拖延,新的利益获得者,也更加靠近朝廷,更受掌控。
至少,朝堂诸公们是这样感觉的,刘皇帝也觉得此前笼罩在两广上空的那层迷雾消散了,仿佛见到了一片崭新的澄澈天地。
但不得不说的是,发生在岭南的动荡,对两广的打击异常巨大,尤其以广州府为中心的的经济发达地区,因为政治运动,导致经济上的严重衰退。
陆路上的商道被断绝了近两年,而大量走海路的外蕃、海商,也因为畏惧、迟疑,而选择过港不入,多走几百上千里,到福建、两浙去经商,无他,只因为那边更安定。
对于两广的实际情况,朝廷自然也有所了解,因此,当秦再雄于广西将最后一股敢于对抗的蛮叛消灭之后,对于整个岭南的恢复发展,也提上了日程。
就从人事调整开始,钟谟被调离广东,进京主管宣慰司,这个南臣,通过多年踏实肯干的忠臣表现,身上“降臣”的标签早就摘掉了,进京担任实权部司的一把手,也算一种盖棺定论式的肯定与接纳。
范旻留了下来,这个范质的儿子,确实是个干才,能治民,能平乱,官声口碑还不错,得知其表现,刘皇帝很是赞许。
因为当年曾担任过邕州知州,刘皇帝直接点将,又把他调回广西,担任广西布政使。而广东的政务,则由宰臣王溥外放主持。
田钦祚也被调走了,并且是飞调,被派去东北,担任海东巡检使,主持对渤海故地的进讨与剿灭,这种事情,很适合他。
此人在朝中的名声已经坏得差不多了,就因为好杀、滥杀,当初在安南之时也就罢了,没人会同情那些土著,把他们当人看。
但广东不一样啊,这里的可都是国人,其手段一样不改,在指挥麾下兵马,进行逮捕、戡乱的过程中,除了杀,就没有一点其他更灵活的处置手段,说他是个刽子手,是一点不冤枉他,广东地区矛盾的激化也有他一份“功劳”。
不只好杀,还有些贪财,趁着机会,在广东可是官囊鼓鼓。因此,在田钦祚任广东都指挥使的三年间,针对他的弹劾就一直没断过。
一直到两广事情进入收尾阶段了,刘皇帝方才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调往东北就是结果。比起温暖富庶的广州,那什么渤海故地、海东盛国,完全就是穷僻苦寒、原始不毛之地,周遭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可谓是贬斥了。
但是,田钦祚大概也知道,自己过去的作为有些过分,比起言官们奏章上的“罪大恶极”,这样的调动,可是十分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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