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从收到耶律贤的死讯,到传令进军,再到兵进漠北,这其中需要的时间实在不短,等曹光实陈兵斡难河时,契丹那边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
哪怕经过了一场内乱,面对汉军之侵袭,耶律休哥仍旧率领皮室精锐,主动接战。双方上万骑兵,厮杀一场,曹光实力敌两倍的契丹军,最终不支而走,在被追击的过程中损兵近半。
至于由康保裔率领的另外一支汉骑则有些倒霉,因为迷失道路,在高原上转悠了一圈,退回汉境,甚至造成了上百人的非战损亡。当然,能够全师而返,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汉军无功而返时,也就代表着漠北契丹再次度过一场危机,当然,也是大汉没有尽力的缘故。即便如此,在北进的过程中,深谙“三光”的曹光实,仍旧给漠北契丹部族造成了沉重的损失。
说来契丹也是凄凉,当年与大汉交锋,动辄能够征发十几二十万的军队,如今,上万人的交战,已经属于大规模战斗了。
而稳定下来的漠北契丹,其主要权力,也集中在耶律贤适、韩德让以及耶律休哥手中,两个契丹宗室,夹杂着一个汉臣,构成了契丹的新权力中心。
得到消息的刘皇帝,甚至不禁好奇,韩德让怎么能得到契丹人的认可,让这么个汉臣占据高位。毕竟,当契丹北迁后,原本南北二府分治的二元统治基础已经被破坏了,这样的情况下,汉臣在契丹的地位可想而知,事实上,也没有多少汉臣汉人追随北迁的契丹。
几经思量,刘皇帝能够想到的解释,也就一点了,韩德让,乃至整个韩氏家族,都只是披着汉人皮囊的契丹人罢了。
汉世祖 第65章 刘皇帝的猜忌
装饰风格质朴严肃的车驾缓缓停靠在东京虞国公府门前,御者轻轻地勒住缰绳,随行侍卫自车后取出矮凳拜在侧边,喦脱下马脚步飞快地上前,打开车门,小心地搀扶刘皇帝下车。
落地立定,刘皇帝仰头看了看虞国公府门,除了那张高悬的“敕建虞国公府”牌匾,并没有太多吸引眼球的地方。
“这大概是朕来过最朴素的公府了,不论是西京还是东京,都是一样的景象啊!”刘皇帝轻声感慨道。
冬季的开封,气候还是十分寒冷的,天色阴沉,光线黯淡,空气中都弥漫着些许霭气,堆积的寒意不断侵袭着,哪怕刘皇帝穿得格外厚实,仍旧不免打了个寒颤。
此番出宫,驾幸虞国公府,算是突然袭击了,却是听闻虞国公魏仁溥病情渐重,日渐不支,这才动了亲自探视的心思。
事实上,刘皇帝对此次出行还是心存犹豫的,毕竟经历得多了,除了看淡其事之外,还不免生出些疑虑。有的玄学,不得不信,刘皇帝也担心他这亲自驾临一次,是给魏仁溥催命的......
这么多年,或病或老,死了那么多老臣故旧,总有一些人,是刘皇帝不愿其辞世的,虞国公魏仁溥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乾祐时期最重要的大臣,被刘皇帝倚为腹心,视为良师益友,其功德威望,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甚至越陈越香,哪怕魏仁溥已经多年没有在朝廷内部发声过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肯站出来,仍旧会得到许多人的响应与拥戴。
毫无疑问,在刘皇帝统治的这近三十年间,在大汉由割据走向统一,在天下由混乱转为太平的过程中,魏仁溥是受上下最为推崇的宰相。
在魏仁溥主持政务期间,朝廷是一片和谐,上下少有争端,即便有,也会在魏仁溥的调解下平息,那个时期,整个朝廷都呈现出一种昂扬向上、奋发进取的状态,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尽心尽力,魏仁溥是最好的榜样。
可以说,刘皇帝经历的那么多宰相,论政治清明,上下和协,首屈一指的便是“魏仁溥时期”,而那样的高度,往前往后,没有一个宰相能做到。
哪像现如今,朝廷之内,暗流涌动,争权夺利之事,屡见不鲜,国家统一了,天下太平了,人心也散乱了,不似当初那般凝聚,大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情况下,大汉的那干精英统治阶层,也开始把心思放在追名逐利,放在内耗上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刘皇帝是洞察于心,却又无法真正改变什么,风气能扭转一时,但总有反复,毕竟大环境不比当初了,他一人之威,显然也不足以真正压制住所有人之志。
甚至于,大臣们的明争暗斗,本就是他乐见其成的,大臣们不斗,他这皇帝做得岂能安稳,而唯一能够做到的,大抵也只是完美地充当场外裁判,把所有的争端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至于更多,也只能用有心无力来形容了,他终究不是神明。
而每每思及于此,刘皇帝也不禁怀念起当年魏仁溥理政时期的景象,当然,也仅仅是怀念罢了,他心里也清楚,哪怕起复魏仁溥,再由其秉政,大汉朝中的局势也不会得到根本性的转变,连刘皇帝都没办法,何况一个魏仁溥。
甚至于,君子宰相魏仁溥,未必能有赵普干得好,能够在那层出不穷的争端之中,安如磐石。
话说回来,像魏仁溥这样的贤能宰相,为何在乾祐时代名噪一时,进入开宝时代,却逐渐沉沦,逐渐乃至彻底消失在大汉的权力中枢,淡出人们的视野。
根源还是出现在刘皇帝身上,大概是从平南之后,刘皇帝便开始疏远魏仁溥了,那几乎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
而面对刘皇帝的疏远,魏仁溥当然感受到了,深谙明哲保身的他,也在事业、权力的巅峰期,低调起来,甚至主动请辞,不过被刘皇帝拒绝了。
即便如此,在开宝初年朝廷中枢权力的重新分配中,魏仁溥还是“成功”急流勇退,从宰相的位置上退下,被刘皇帝用一个内阁大学士的头衔高高束起。
大汉的内阁,脱胎于早期崇政学士制,原本是被刘皇帝用来分割相权,制衡政事堂,并协助自己处理军机。
但最终的发展,却没有达到预期,地位虽高,但实在没有什么实权,尤其刘皇帝自身都放下了对军国大政的实际处理,而依托于皇帝而存在的内阁,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个名誉虚职,一个养老的职位。
哪怕到如今,魏仁溥身上仍旧挂着内阁大学士的头衔,但是除了开宝初年随侍君前,以备咨询之外,到后面,魏仁溥甚至不用到宫中当值了,刘皇帝也很少召见。
即便召见,也不是以国事垂询,只是当做一般的功臣贵族,谈些风花雪月,关怀一下魏仁溥的生活状态。
不得不说,刘皇帝对于这些老臣,尊重是足够尊重,待遇、荣耀、地位也不吝惜,但这种隐藏在显赫背后的疏离与猜忌,是十分恐怖,甚至让人感到心寒。
但是没办法,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不论心理感受如何,都得老实受着,这是当代的普世价值,如果背离了这一条基本原则,那就是抛弃了信仰,也将彻底为刘皇帝所抛弃,任你德高望重,还是功勋卓著,也只会落得一个凄凉结局。
按道理来说,对于魏仁溥这样的贤相,刘皇帝本不该对他猜忌才是,再加十多年风雨同舟的创业情谊,他怀疑谁,都不至于怀疑魏仁溥。
而以魏仁溥的品性与作风,也不可能背叛刘皇帝,然而,问题不在魏仁溥怎么做,而是刘皇帝怎么想。
魏仁溥这个宰相,名声实在太好了,上下赞誉,朝野推崇,声名远播海内,历数其履历,二十多年下来,身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点。早年的时候,曾经被人指摘徇私,而事后证明,是一场误会,对弹劾他的官员,也完全不打击报复,甚至察其能才,加以提拔,成就了一段以德报怨的佳话。
一个太过完美的宰相,显然不是刘皇帝需要的,或者说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愿意看到这样一个宰相。
魏仁溥清白得就像一朵无染无垢的白莲花,能力出众,品性高洁,群口交赞,这样的大臣,在刘皇帝眼中,要么是大善至圣,要么是大奸似忠。
当然,就是刘皇帝自己心里都很清楚,魏仁溥是个忠臣,但是,很多时候皇帝这种生物也并不单纯只考虑他本身是否忠诚,并且有时不免怀疑其忠诚的上下限在哪里。
刘皇帝不是站在上帝视角纵览天下,从他的角度去看魏仁溥,你越完美,他心头就越别扭。
毫无疑问,刘皇帝是个好猜忌的皇帝,由偶尔的自卑与绝对的自负交织促就。早年的事情,国家还不安定,大汉的前途未来尚且渺茫,他也不得不多疑雄猜,也维护自己的统治,保障皇权的安全。
然随着年纪的增长,那种猜忌也在进化,过去如果说是利弊参半的话,那么如今,负面的影响要占更多了。
在长时间帝王生涯的历练中,也养成了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理,时刻警惕防备着,魏仁溥之前的名头太响亮了,他看着、听着都不舒服,于是过去的良师益友自然而然地被疏远了。
刘皇帝并不小气,甚至很多事后很大方,足够大度,但他实在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个体,矛盾到只要他觉得有问题,哪怕是臂膀,也要断然砍掉,哪怕是腹心,也要用利刃刺穿。
而魏仁溥政治生涯的终结,只是这种精神与心理状态下的产物罢了。
早年,大汉宰相走马观灯一般更换,十五年间,仅首相前前后后便换了五任,至于辅政的宰臣与部司大臣,换得更勤,这在很多人眼中,是刘皇帝集权、敛权的表现,也隐隐指出,他并不信任宰相。
但是,进入开宝时代后,这种猜测显然被打破了,以赵普为例,他已经在首相的位置上,待着超过十年了,中间或许有过犹豫,但仍旧让他安安稳稳坐着。
舍魏仁溥这样的贤相不用,而长期信任赵普,这也体现着开宝时代刘皇帝以及大汉政治环境的变化。
汉世祖 第66章 商业互吹
对于刘皇帝的到来,虞国公府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没有什么准备,因此,等刘皇帝慢悠悠踏入府门之后,府内仍旧是一片忙而无序,就像遇到突击检查的领导一般。
既然本没有什么准备,那便干脆不做刻意应付,随着侍卫们熟练地占据进出口子,所有的波澜都平息了下来,虞国公府上更是沉浸在一片的冬日宁静中。
魏仁溥老态龙钟,是被其三子魏咸信亲自搀着出堂驾的,确实是老病缠身,就连下拜都显得格外吃力。
“快把虞公扶起来了!”刘皇帝冲喦脱吩咐道。
喦脱也麻利地上前,与魏咸信一道扶起魏仁溥,刘皇帝则道:“身体违和,就不必这般折腾亲迎,你我君臣之间,何必拘此俗礼了!”
刘皇帝话虽这般说,魏仁溥却把该尽的礼数做到位,态度恭谨如常:“陛下驾临,已是阖府上下的荣幸,未及时出迎,已是怠慢,臣又岂敢拖老告病......”
看魏仁溥这老迈虚弱的模样,刘皇帝冰冷的外壳仿佛也被敲开了,略显动情地对他说道:“道济,你真的老了,气色比起三个月前,都差得太多了!”
三个月前中秋夜宴时,魏仁溥还是出席了的,那个时候虽老,却没有老到如今这个地步。此时的魏仁溥,满脸的老斑,人也更加消瘦,不似当初的富态,几乎弱不经风,只是目光依旧平静而充满智慧,气度依旧淡定寻常。
刘皇帝已经上前握住了魏仁溥的手,这股亲热劲儿,看在“知情人”眼中,只怕也太过不真实。
“人皆有终老,老臣自不例外,老臣痴长六十余载,已然知足,又岂敢同天道自然之数相抗?”魏仁溥操着苍老的声音,淡然一笑。
魏仁溥的手是瘦若枯骨,也有些冰凉,而见其这副淡定如水的表现,刘皇帝当即赞了一句:“此等气度,满朝公卿,只怕也唯道济一人了!”
“陛下过誉了,臣岂敢当?”魏仁溥摇摇头。
刘皇帝这话,当然是场面话了,不过,他也确实见识过太多元老宿旧,哪怕到死,都还迷恋人世,而王朴是最显著的一个,他那遗奏十条,便是对大汉最后的眷恋,余音犹在。
当然,王朴那十条,刘皇帝也是有选择地采纳。
入堂,又是一阵寒暄,刘皇帝语气满带感慨地说道:“这些年,故人陆续凋零,多少元老宿旧,都离朕而去,颇为感伤。你们陪朕度过二十多年的风雨,多少艰难危险都挺过来了,而今天下太平,正当你们享福的时候,却福祚不永,思之令人唏嘘啊!”
闻言,魏仁溥也叹息道:“陛下对老臣等的关怀,臣等实在感激涕零。只不过,臣等身逢乱世,飘零江湖,能得遇圣君,追随英主,统一天下,勘定乱世,建立不朽之功业,犹能安享这百年难遇之太平盛世,得到今时之荣光,此生足矣!
陛下曾经说过,江山代有才人出,老臣深以为然,似臣这老朽,能与陛下共度时艰,能于大汉薄有功绩,待到老来,自当退居归样,让位后来。
如今,朝中不缺忠志之士,更不乏能才干吏,他们都汇聚在陛下麾下,追随陛下,使大汉步入举世瞩目的巅峰,如此波澜壮阔,如此豪情满怀,老臣于侧观赏,也是赏心悦目。
这是多年栉风沐雨、孜孜以求的志向与目标,功业既成,盛世已至,堪称无憾。若说有什么可惜的地方,大概是老病缠身,行将就木,无法陪伴陛下走得更加长远,无法见证大汉更加辉煌的未来......”
听魏仁溥微微而言,刘皇帝也有些感动,眼睛似乎都红了,道:“道济是尽出衷心之言,只不过言间之意,朕听了,确实感觉有些凄凉,倍觉伤感啊......”
“陛下!”听刘皇帝这么说,魏仁溥立刻苦笑着告罪:“人老多情,臣也老来昏聩,话也不会说了,让陛下误会了......”
闻之,刘皇帝也笑了笑,魏仁溥这番话,思路可是清晰得很,感情也足够充分。
看着满脸病态的魏仁溥,刘皇帝说道:“道济,你的病情,朕也是早早听说了,一直有心亲自来探视一番,可惜,心存顾虑,未能成行。
究其原因,就是你说的那四个字,人老多情。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朕更不愿意,再见到一位老臣故人的离别啊。
过去,朕也常自怜,叹其年老体衰,实话实说,那是装模作样,乃是惺惺作态,朕心中,又何尝真的服过老?
不过近几年,却是越发发乎肺腑,越觉岁月之逝,不依人情,就拿朕这双腿来说,是越发迈不动道了,每到这秋冬之际,是倍觉煎熬啊。
李汝公当年的苦痛,朕如今是体会愈深了,也越觉你们这些臣子的不易啊!”
“陛下,与臣等这些冬烘老朽的迟暮相比,您正春秋鼎盛,何出此言啊!”魏仁溥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点劝慰。
刘皇帝摇摇头:“人间冷暖,其心自知,个中体味,实难共鸣!同样是帝王,有的人能做到七十岁,朕还能再当三十年吗?”
听此言,魏仁溥沉默了,似乎也有些不知如何接口,略作沉吟,方才说道:“陛下为大汉天下操心劳力,实在太辛苦了,牺牲也太大了!”
闻言,刘皇帝却哈哈一笑,道:“这个评价,若说是二十年前,朕当之无愧,但放到近十年,那可就的受之汗颜了!这话,得向太子,向赵普那干宰臣说去!”
魏仁溥却道:“若无陛下前二十载的励精图治,辛苦不辍,又何来今日之安定?陛下是大汉的开拓者,奠基者,没有陛下,何来今日之大汉?”
“恭维赞誉的话,朕听得多了,但还是从你们这些老臣故旧口中说来,倍觉亲切,如饮佳酿啊!”刘皇帝轻笑道:“毕竟,只有你们是真正陪朕一路走过来的。你们总喜欢把莫大的功绩,全都加在朕一人身上,但朕心里何尝不知,偌大一个天下,又岂是我一个人能够打得下、守得住的?
就那你魏道济来说,从藩邸时就跟随于朕,建言献策,多有益处,国家艰难之时,也是你倾心辅佐,鼎立相助。
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你们的功劳苦劳才是最大,朕若自矜其能,既受之有愧,也贻笑大方啊!
朕可不是那李存勖,也绝不当李存勖!”
魏仁溥附和道:“后唐庄宗,堪成一代豪杰,却也只是一时英雄,善始恶终,与陛下开万世太平之雄才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呵呵!”刘皇帝道:“李存勖的事,该当引以为鉴,朕也时时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不过,你还是把朕捧得过高了,开万世之太平,那是圣人都无法做到的,朕又何德何能啊......”
一场谈话,还是在悄然之间变成了刘皇帝的感慨,魏仁溥的小心附和,略带些虚伪,颇有些乏味,刘皇帝想找到当初的君臣相宜,却终究难以回到当初了。
不是魏仁溥他们背离了刘皇帝,只是刘皇帝已然太过孤高,高到这些元从宿旧,都难以靠近,也不敢靠近。
汉世祖 第67章 遗表
“朕没若是没有记错,国宝已近三十了吧!”聊了会儿,刘皇帝把话题扯到一直恭敬侍奉在侧的魏咸信身上,笑问道。
“回陛下,臣正当而立!”魏咸信有些惊讶刘皇帝关照,也不敢怠慢,沉稳移步应道。
“这个年纪,可不小了,成家立业,你如今一双儿女都能满院满街地嬉戏玩闹,何故自己还默默无闻,枯守在这公府之中?”刘皇帝笑问道:“怎么不让你父亲替你谋个差事啊?”
听此言,魏仁溥心中略感一紧,不过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儿子。魏咸信似乎也听到了话外之意,不慌不忙地说道:“国家公器,岂能私相授受?臣已有两位兄长,德才兼备,追随家父之志,任事于地方,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尽力。臣无德无能,难堪重任,只能在家侍奉双亲,以全孝心,处理些府内琐事。
何况,蒙陛下天恩,得家父荫庇,臣已得拜朝散郎,吃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陛下恩典,臣无寸功于朝廷,无功受禄,已然汗颜,自知自足,岂能奢求更多......”
“朝散郎也算官?”刘皇帝却笑了,冲魏仁溥道:“道济啊,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你可是曾经的首相,百官之首,群臣楷模,又是元从故旧,二十四臣,怎么对自己儿子,如此小气呢?
朝散郎,从七品的散官,朝廷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太过平庸了,也太卑微了,左右一句话的事情......”
听刘皇帝这么说,魏仁溥不能不表态了,老脸上带着一抹动情,语重心长地说道:“老臣虽然稍有寸功微劳,然陛下对臣父子的恩典实重如泰山,自当感激涕零,岂能贪得无厌?
何况老臣长子、二子,皆已至州府重任,这都是陛下的关爱与照拂。至于少子,其性情恬淡,志不在官场,能够持家守家,已然足慰。
至于朝散郎,何谈卑微,天下多少僚属,兢兢业业,尚不入流,多少职吏,辛勤十载,方得朝廷实授。
臣这幼子,无尺寸之功于朝廷,徒以荫授入职,老臣尚觉恩遇过厚......”
“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谦虚,也够知足!”听其陈情,刘皇帝呵呵一笑,评价道:“朕可见多了争权争利、争名争宠的,就拿荫官来讲,就不知有多少的功臣勋贵,恨不能给他们的子弟,都讨个实职肥差?
你们父子俩,倒是朝中一股清流啊!听其言,颇有心旷神怡之感!”
“陛下,非老臣父子清高!”见刘皇帝开地图炮,魏仁溥可没有自绝于外的意思,缓缓地表示道:“陛下的恩赏,朝廷的官职,臣父子都享受着,只是觉得,不该理所当然罢了......”
“这话实在!朕听着也舒服!”刘皇帝笑道。
目光再度投到魏咸信身上,此前没有发觉,如今方才注意到,此人衣着实在朴素,深山虽是锦服,但不知穿了多久,更没有任何金玉饰物伴身,而那种安之若素的气度,怕也学了魏仁溥七成。
眼神中不免流露出一些赞许,刘皇帝笑眯眯地对魏咸信道:“国宝,你与一般功臣勋贵子弟,实在大不一样,朕见过那么多后生晚辈,他们可都是跃跃欲试,踌躇满志,想要建功立业,你就一点不动心?”
“臣才识浅薄......”
魏咸信想同刘皇帝讲场面话,被刘皇帝直接打断,说:“朕喜欢谦逊的人,但过度的谦虚,不只是自负,更显虚伪!”
这话可有些严重,把魏咸信吓了一跳,老实人被惊得脸都胀红了,面色匆急,想要辩解,却被刘皇帝一挥手:“恬然自得,并不等于胸无大志,你既生于勋贵之家,也吃着朝廷的禄米,就有对朝廷应尽的职责与义务。
你若想要独善其身,超然于外,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况且,大丈夫岂能困居府内,料理些俗务琐事,朕觉得,你该走出公府,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刘皇帝此言中,授官委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魏咸信却有些不知所措,是恭听圣训,是谢恩呢?还是拒绝呢?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老父。
魏仁溥见状,也主动开口了,态度还是那般平和坦诚:“陛下如此勉励犬子,是他的荣幸,若有赐,为臣者自当稽首谢恩。不过,老臣希望,待他替臣这老朽送终之后,再图报效国家,皆是陛下倘若初衷不改,自当竭忠尽力,勤恳王事!”
“道济你都这般说了,朕还能强夺此情吗?”刘皇帝静静地打量了魏仁溥一会儿,突然笑道:“朕留意到,户部需要补充几名员外郎,看国宝持家有道,自觉堪当其任。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户部员外郎的职位,就暂且给他留着吧!”
“陛下,万不可因此情,而怠慢国事啊!”魏仁溥说道。
刘皇帝摆摆手:“国家公务,固然繁杂多事,但也不会因多一人或少一人,就怠慢了的。倘若如此,不是制度不完善,就是臣僚们不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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