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途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结因
他们这间屋子的门被敲响了,女警带着徐晤进来:“我们这边结束了,听说两位小朋友是同学?那你们先坐在这里,等父母过来吧。对了——”
她的眼睛看看徐晤,又看看陈放:“你们父母叫什么?还有联系方式都告诉我。”
徐晤的心倏然紧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泪盈盈地望向女警:“还要叫爸爸妈妈吗?”
女警以为她是害怕,笑了笑说:“别怕,只是让他们来接你回家,顺便交代一下今晚的事情。”
徐晤沉默了一瞬,洗干净了血渍的手指向陈放:“那他可以先回去吗?这么迟了,他爸爸妈妈会担心的。今晚的事情,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只有陈放能听得出来,她还在委屈他没有对她伸出援手。
女警和中年警察对视了一眼,他们还要商量一下,对一对两边的口供。
于是屋里只剩下陈放和徐晤。
徐晤走到陈放身边,把手中那杯没喝过的热水递给他:“对不起,连累你了,占用了你的时间吧?”
陈放没有接过那杯水,但目光不如篮球赛那天冷冽,多了些探究。他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徐晤把水塞进他的手心里,纸杯在力度的挤压下微微变了形,溅出了一两滴落在徐晤的手背上。幸好这杯水从烧开到现在已经有些时间了,并不烫,只留下了一些微凉的水渍。
徐晤又坐回边上的单人沙发,低头看着校裙上跑出来的线头,没有再和他搭话。
但她知道,陈放在看自己。
垂下的脑袋看不见表情,狐狸眼闪了闪。
你注意到我了哦,陈放。
女警和中年警察核对了他们的口供,并没有什么出入,他们一致认为,陈放只是一个恰巧路过,又恰巧和徐晤认识的普通同学。于是他们答应了徐晤的恳求,让陈放先回家了。
“路上小心。”
陈放出门前,徐晤对他说。
**
几天后,校园里终于爆发出了舆论,五班的班长在回家的路上被变态尾随,幸好班长机敏,趁着变态不注意捅了他一刀,那一刀捅在并不要害的地方,只让变态昏厥,并没有致死,所以班长只是正当防卫。
学校甚至开始建议让家长来接送孩子放学,高考在即,晚自习是不能取消的,只能家长多配合。
这件事的影响太大了,连着好几天学校里都在讨论,连周思思也和自己哥哥周思衍多嘴了几句,周思衍和陈放闲谈时又告诉了他。
没人知道,那一晚陈放也在场。
“听说那个女生已经一周都没来学校了。”周思衍有些担心,“阿放,我们还见过她的,打比赛那天是她帮我们还的球,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陈放没说话,却又想起比赛那天在器材室看见的景象。一抹白、几点粉。女生都喜欢草莓图案吗?他眸色闪了闪。
“会不会影响到高考?前几天的考试她也没有参加,突然没人和我竞争榜一还有点不习惯。”周思衍虽然没接触过徐晤,但对她却有点知己相惜的感觉,两人都是学校红榜上排在最前面的几个,徐晤这次没参加考试,周思衍少了个对手,他的名字高挂红榜第一位。但他并没有觉得开心,至少是真的在关心同学。
“她叫什么?”陈放突然问。
周思衍愣了愣:“徐晤。怎么?阿放你想认识她?”
“不想。”陈放又恢复了淡淡的语气,“去打球?”
周思衍摇摇头:“不去了,还有道题没解。”
陈放瞥了一眼桌上的练习册,记满了各种公式,是他不愿意接触的东西。他回目光,拿起桌下的球出去了。
整个八班,唯独他最悠闲,是老师也无可奈何的对象。
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场上,篮球的跳跃也从未停歇,少年的脸上布满汗水,在盛夏的阳光里挥洒、蒸腾。大脑内多巴胺的水平超出了平常,让他兴奋,也让他上瘾。那是一种快感,一种安全的沉沦,他还没找到有什么比运动更能刺激他快乐的东西,像死水被投入一颗石子,激起短暂的水花。
又一个篮球被投入篮筐,在转身的瞬间,他看见了身后那个蹲在树荫底下的人。
小小一团,连影子也是。
土黄色的篮球随着惯性划破空气,飞跃砖红色的跑道,弹落在树荫底下,徐晤身前。
徐晤动了动腿,将它捡起。
依旧是那身校服,藏蓝色的裙子随着动作起伏扬起一点弧度,但很快又落下了,什么也没露出来。
阳光刺得耀眼,陈放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她。
她的头发很长,在脑后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上面绑了草莓花色的发圈,随着她的动作,头发在她身后晃荡。
她慢慢走到陈放身前,微微笑着看他:“你的篮球。”
陈放垂下眼,土黄色的篮球乖巧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里,她太白了,连手臂在阳光照耀下都像缀着一层光。
陈放把球拿回来,转身,投篮,又是一个叁分球。
他在操场上打了半个小时的篮球,徐晤就在边上看了半个小时,直到他终于球回去,汗水已经湿透了黑色的短袖,和他运动后微微泛红的脸。
一只手横在他眼前。
指节纤细白皙,掌心里躺着一包白色的纸巾。
“擦擦吧。”徐晤说。
陈放抬眼看她。
徐晤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在叁十多度的天气里炙烤她的皮肤,但她没有退缩,反而越靠越近,一步一步,慢慢的。
陈放接过了那包纸,柔软的纸巾沾染了难以分辨的香气,贴在他的皮肤上,与汗水交缠,被汗水溶解。
“你不要上课吗?”徐晤问他。
陈放动作一顿,漆黑的眸子看向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担心你。”她说。
“有什么好担心的。”陈放把目光偏向远处的篮筐,计算着站位到篮筐的距离,要用什么姿势和力度才能将篮球投进去。
“陈放!”徐晤似乎是为自己的关心受到冷落而羞愧,瞬间红了脸,提高了些音量,又像是娇嗔。
陈放投球的手停住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才的感觉,索性不打了。
或许从他刚才鬼使神差地接了那包纸巾开始,他就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或许追溯到更早之前,陪着她在那个巷子口等警察的到来,这就已经与他平日里的做事风格相悖了。
他没有再说话,纸巾又扔回了她的怀里,她却没有接住,塑料包装的纸巾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哀嚎。
他连眼神都没有给予,抱着球走了。
在他身后,徐晤回了所有羞怯的神情,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
那是猎物越走越近。
失途 04
婚姻是什么?
是爱?是责任?是两个相爱的或者不爱的男女,在一起想要组成一个家庭、完成血脉的延续?在千年的时间流逝里,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成为了人类无需言表的使命。
从来如此,如此而来。
孩子是什么?
是父母赐予的生命?小时候是可爱玩具,长大后作为父母的期望而存在?
孩子啊,你应当感恩,父母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哪怕他们不需要学习怎么做好父母的角色,因为你的一切都是他们赐予的,你要尽你一切回报他们。
不需多问,不准多问。
最热烈的八月,最疯狂的八月,徐晤靠坐在沙发上,听着窗外尖锐的蝉鸣,看着屋内叶菁温柔的脸庞。她的头发挽起,身影在厨房忙碌,老旧的排气扇呜呜作响,发出的声音像夏天的哀鸣。
今天的叶菁看起来,是个应当被世俗赞颂的妻子、母亲。可惜,温柔是短暂的假象。她端了一碗猪蹄汤走到饭厅,将汤碗放在原木色的餐桌上,边说:“小晤,快来喝汤,猪蹄大补。”
可是徐晤说:“我不喜欢吃猪蹄。”
叶菁竖起眉:“你都没尝尝,怎么知道今天的猪蹄不好吃?”
徐晤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和她沟通:“不是不好吃,是我自己不喜欢吃,哪怕它清炖红烧,我都不喜欢。”
叶菁生气了,瞪她:“我叫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借口?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会顶嘴了是吧?搁在饥荒年代,人饿起来连树皮都啃,有什么不能吃的?都是把你惯的,还在这挑挑拣拣!”
突然暴怒的叶菁让徐晤沉默了,也妥协了,她脸色僵硬地走到饭桌前端起那碗油腻的猪蹄汤喝了一口,或许是因为减肥以后太久没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才一口下去她就吐了。
叶菁看着她冲向厕所的身影,脸色也僵了。
硝烟的味道渐渐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蔓延开来。
幸好徐盛林回来了。自从那一晚徐晤发生的意外以后,叶菁向单位请了一周的假陪她,徐盛林也不再深夜归家了,每天傍晚,准时准点打开家里大门。
这个家看起来和谐、圆满,和所有幸福家庭一样。但是这种和平维系不了太久,总是要有人打破安静。
是叶菁?是徐晤?是徐盛林?
徐盛林回来就看见在厕所吐得昏天暗地的徐晤,他心疼女儿,便去问叶菁:“这又是怎么了?”
叶菁朝徐晤翻了一个白眼,气愤地朝丈夫抱怨:“装呗!让她喝碗猪蹄汤就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徐盛林皱起眉:“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晤肠胃不好,炖这种汤给她喝干什么?”
叶菁又穿上了她的盔甲:“我这不是为了她好?谁不知道猪蹄是个好东西,我让她吃有错吗?我辛辛苦苦炖汤,你们父女俩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是吧?”
“你又在吵什么?”徐盛林声音也大了,他最烦叶菁叁两句就能吵起来的脾气。从某些方面来说,徐晤遗传了他的一部分性格——害怕尖锐的声音、害怕逼问、害怕被迫胁。但在应对这些问题的处理方式上,徐晤又和他不一样,徐晤发现自己会隐隐变得失控,失去理智,喜欢用疯狂抵御疯狂。这是遗传了叶菁。
她真是父母的伟大杰作。既冷漠,又暴躁。
徐盛林和叶菁又吵起来了,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徐晤会乖乖认错,说一句“爸爸妈妈别吵了”,她甚至会下跪,为她引起的家庭矛盾。但是现在的她不会了,让他们吵吧,她只是他们吵架的借口,不是原因。两座城邦要战争,一切都能成为发动战争的理由。
只是,在临睡前,离异单身的大姨叶然给徐晤打来了电话:“小晤啊,身体好一点了没有?”但是这显然不是她大晚上特意打来一个电话的理由,果然,她又说,“听说你又惹妈妈生气了?你乖一点,不要总是让爸爸妈妈因为你而吵架。”
徐晤没说话,耳朵沉默地与听筒里的电流声亲吻。那电流像是能窜进她心脏似的,引起机体的麻痹、抽搐,最好能让机体死亡。
徐晤对这轻微的电流强度寄予厚望。
大姨的话她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曾经她也以为父母的争吵是因为她,于是她按徐盛林的标准乖乖听话,按叶菁的要求努力读书。但是后来,她发现人类的争吵只是需要理由,并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争吵是他们情绪的抒发,而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徐晤渐渐放弃在这样的家庭里顺从讨好,她的父母是不会因为孩子的诉求而改变自己的。
因为这一晚的争吵,徐盛林又开始了晚归的生活,叶菁也恢复了工作,徐晤仍要继续上学。不论怎样,她都被寄予了很多的希望,学习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
自那天叶菁带徐晤回学校办手续,徐晤在操场上遇见陈放以后,她已经有一周没有看见他了。这一周里,叶菁会来接她晚自习,但也仅限于这一周。大姨叶然的女儿凡凡还在上小学,但大姨有很多应酬要参加,她不放心年纪尚小的凡凡独自待在家里,便让妹妹叶菁去帮忙照看。叶菁可怜凡凡从小爸妈就离异,对她更加疼爱,于是给了徐晤一点零钱,让她下了晚自习以后自己去外面吃点夜宵,然后回家复习。反正徐晤成绩好,她的功课是不需要叶菁辅导的,叶菁学历不高,也不知道该怎么辅导一个高中生。
追根溯源,还是托了大姨的福,让徐晤又在那家快餐店里遇到了陈放。
夜间的快餐店没有那么多客人了,空出了许多座位,但徐晤还是坐到了陈放对面。
陈放终于抬起眼看她。
“嗨,我们又见面了。”徐晤朝他微微笑着。
陈放黑色的眼睛看向她。
徐晤不以为意:“你也这么迟吃饭呀?刚下晚自习吗?这几天在学校都没有看见你。”
“找我有事?”陈放终于接她的话茬。
“唔,”徐晤顿了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谢谢你。”
陈放盯着她看,不错过她脸上的丁点微表情:“谢什么?”
“谢谢你那天陪我在巷子口等警察叔叔过来,不然我还真不敢一个人待在那。”徐晤说,“哦,对了!”她把书包抱在身前,低头在寻找着什么,数秒之后终于从一堆书里翻出了一瓶草莓味的牛奶,“这是我的谢礼,你喜欢草莓味的吗?不喜欢的话我下次换一种口味。”
陈放的目光移到牛奶的瓶身上,瓶子是玻璃质地,上面贴了一圈绿色的商标纸,印了些红色的草莓图案,里面液体的颜色却是粉嫩的。
他没有接过那瓶牛奶,徐晤便把牛奶推到他身前。
“我们做朋友吧,陈放。”徐晤愣了愣,说完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篮球赛那天我们班和你们打,你表现得很厉害,大家都在喊你的名字。”
陈放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她又给自己也开了一瓶牛奶,边说:“我叫徐晤,双人徐,会晤的晤。”
陈放看见粉色的液体顺着透明吸管往上升,最后消失在她有些苍白的嘴唇下。她手上也是草莓味的牛奶,就那么喜欢草莓?
失途 05
陈放没有说好,但也没说不好,他只瞥了一眼桌上那瓶粉色的牛奶,脸上的神情看不出是否答应了徐晤的提议。徐晤笑了笑,拿自己的牛奶和他面前的那瓶轻轻碰了碰,两个玻璃瓶撞击后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响声引起了陈放的蹙眉。
“不尝尝吗?”徐晤声音俏皮,狐狸眼像天上的星子一样闪闪发着光,她也闪闪发光地看着他。
陈放抿起了唇,对着这样明艳的少女,他的眼神动了动,有疑惑,有排斥,也有被吸引。她眼里的光芒都是假的,他无比笃信这一点,可是又无法抗拒地被吸引去了目光,哪怕她虚伪、古怪,可她切切实实地在发光。
陈放走了,在他的思绪快要沦陷于这样耀眼的光芒之前,理智拉回了他的肉体,将他带离了这间破败的快餐店。
徐晤看着他近乎逃避的背影,想了想,拿起桌上那瓶被他冷落的草莓牛奶跟上了他。
“陈放,陈放!”
依旧是那条熟悉的巷子前,徐晤喊了两遍,陈放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了,皱起的眉眼似乎在说:“你烦不烦?”
但又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陈放会开口骂她,现在的陈放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抗拒。徐晤是不怕的。
她只是垮下了脸,泄气地说:“好吧,我承认——”她表情有些委屈,还有些害怕,“我不止是想和你做朋友,还有个原因,我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回家。”
徐晤指了指他们身后那条又长又窄的小巷,在夜色底下它像看不见尽头的怪物,张扬着它的爪牙:“你知道的,上次那件事。我不敢一个人走这条路了,你能陪我一起吗?”她露出哀求的神色,“我不会打扰你的,只要跟在你身后就好了!走过这段路,我就能自己回家的!”
她的连连保证并没有让陈放动容,他看了一眼那条黑色的巷子,然后看向徐晤。她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一点,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本该红艳的嘴唇也没有血色。陈放莫名想起刚才她喝牛奶的样子,慢吞吞的,流畅的动作在他的脑袋里被一帧一帧慢放。他能清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甚至能评判出草莓牛奶的颜色比她的嘴唇颜色好看太多了。他又想起学校的器材室——那条印着小草莓的白色内裤,和白色布料包裹下,徐晤挺翘的屁股、纤细白皙的腿。学校的器材室年代久远,堆杂了各种器材,屋子里充斥着汗味、各种球类的塑胶味……可是那一天,小小的屋子却又多了一种甜腻的味道,一种难以被具象表达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八月气温炽热,陈放也突然变得烦躁,可是当他对上徐晤的眼睛时,喉咙里的叱责又卡住了。那双眼睛狡黠却又烂漫,时而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情绪,时而又是羞怯的少女心事。
少女心事?陈放嗤笑一声。那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转身往巷子里走去,徐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他没有拒绝,也没像上一次那样警告她不准靠近。他的沉默让徐晤得寸进尺,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跟着陈放走过这条又长又窄的小巷,她知道陈放不上晚自习,但他会在学校打球,直到晚自习结束学校要关门了他才离开,然后在成明快餐店吃一顿晚饭。
这也是一天中徐晤和陈放唯一相处的时光——徐晤单方面认为的“相处”。不管陈放接不接受她的牛奶,她都会在放学的时候买两瓶装进书包里,而且一定是草莓味的,然后在快餐店内遇见陈放的时候拿给他。即使陈放不喝,她也毫不介意,跟着他的节奏把晚饭吃完。为此她特地省去了中午那一餐,将一天里唯一的主食挪到晚上来吃。
吃完晚饭徐晤会跟着陈放一起离开,只有她知道,两个人的家就隔了一条马路。她很有分寸,走过了那条巷子后她就不再跟着陈放了,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诚心”。
由于这两周他们“形影不离”的相处,连快餐店的老板都记住了这两个奇怪的学生。他看见徐晤一个人走进店里,笑着问她:“小姑娘,今天没和男朋友一起来啊?”老板以为两个人是早恋的高中生。虽然是早恋,他却觉得两个小孩儿挺相配的。他是指,气质。在某些时候,两个小孩身上表现出来的、他们都有的、似阴郁似朝气的气质,连他一个成年人都看不明白。
徐晤听见老板的话,将快餐店环视了一圈,店里空荡荡的,只剩一些摆在桌上未拾的碗碟,并没有看见陈放。
“他今天没有来吗?”她问老板。
老板也有些懵:“没有啊!”
徐晤脸色倏然变了,变得有些古怪,她转身就走出了店里。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都奇奇怪怪的……”老板站在打菜的窗口后喃喃。
**
徐晤看着眼前无尽的黑色,脑海中那些并不愉快的记忆也被翻出来了。她其实可以选择不走这条巷子,但是万一呢?万一就遇到陈放了呢?她垂下眼,为自己该走哪条路而思考。
这两周的克制接触她觉得已经够了,她不能确定哪一天两家的关系就会被戳破,她要赶在大家都认识对方的家庭成员前,先一步勾引陈放。直觉告诉她,陈放今晚的缺席,是个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的好机会。
片刻之后,徐晤在书包里找到了那把她这段时间一直随身带着的美工刀,从塑料壳子内推出它锋利的刀片。此刻的她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平举着她的武器——那把小小的美工刀,刀刃在夜色底下闪着寒光。她纤瘦的身体也像刀刃一样,快速冲进夜色、划破夜色。
小巷不长,但也不短,徐晤并没有在这段路上遇见陈放,但她没有灰心,起美工刀后脚步一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那是这两周她和陈放告别的地方,陈放回家的路。
穿过车流来往的马路,徐晤往另一条巷子里走,这条巷子就热闹多了,各种游戏厅、网吧、理发店都聚集在这,连店门口挂的灯饰都是俗气且吵闹的。
徐晤一边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往前走,音乐声越来越小,她也走到了陈放家小区的背面。陈放都是往这条路回家的。
快到他家了,还要再找下去吗?徐晤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思考这个问题。她不确定陈放他妈认不认识自己,万一认出自己了怎么办?
徐晤有些犹豫。
最终,她还是转变了脚步,打算原路返回。可是没走几步,她就看到了面色阴沉的陈放。
他看起来心情不好,脸上青红的伤口也能证明这一点。
在她错愕的同时,陈放也看见她了,相比于她的惊喜,他就要冷漠许多。他甚至想略过她走掉。
可是徐晤开口了:“陈放!”她忧心忡忡地朝他跑过去。
陈放冷眼看着她,她眼里的担忧都快要漫出来了。
“你怎么了?受伤了?疼不疼啊?我陪你去医院换药吧!”她一连串的问句,陈放却只是看着她。
“你怎么了呀!”细长的尾音带着焦急的情绪,像羽毛扫过少年的心尖,酥痒的同时又带了点酸麻的感觉,还有一直未断绝的、怀疑的猜测。
可是少女的表情太完美了,找不出破绽,连泪水都在眼眶内盈盈打转。
“关心我?”陈放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问她。
徐晤的脸上忽然一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任由表情泄露了她宛若心事被戳破后的羞意。
“这个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你的伤势!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徐晤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脸上的伤口,却被他侧身躲开了。
徐晤感受到了,他依旧满怀戒备。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操之过急。
可是下一秒,她听见陈放说:“真这么在意的话……那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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