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途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结因
她在陈放开门后将衣架都扔在了他身上,铁质的衣架划破他的脖颈,马上渗出无数细密的血珠。
“都是因为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最后秦郁也摔门而走。
不过八十多平的房子彻底清静了。
**
不管黑夜有多漫长,第二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慷慨无私地普照大地。
徐晤早上只吃了一个苹果,但她忘了昨晚为了去找陈放,连晚饭也没有吃。算起来,她已经连着四顿没有摄入碳水。
头两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她语文成绩很好,哪怕在课上明显地分神班主任也没有直接让她起来罚站,而是在下课后将她叫到办公室,看着她面色惨白的模样又给她拿出了本该是自己吃的早饭。
她连课间操也获得赦不用参加,被班主任留在办公室将早饭吃完,也是靠着这一顿早饭撑到了下午放学。
她没有去参加晚自习,而是背着书包去了实验楼后面的小花园,陈放今天没有在操场上打球,那他一定就是在这里了。
徐晤在实验楼门口的石阶上找到了他,依旧是隔着上次的那一片灌木丛,徐晤盯着他看了半晌。
陈放拿着手机,背后靠着一根水泥柱,也不知道在这里坐多久了,姿势就像雕像一样一直没变过。直到上课铃响起,周围的声音渐渐归于沉寂,徐晤才抬脚朝他走去。
“陈放。”她轻轻喊。
陈放拿着手机的手一顿,因为这半秒的呆愣,手机屏幕中正在交战的英雄很快被杀死,画面陷入了灰暗。他抬起眼看她。
“你今天没去打球吗?我找了你好久。”徐晤用着无比熟稔的语气同他说话,一边靠近他,最后在他身边坐下。
“徐晤,”这还是陈放第一次喊她名字,“离我远点。”
他的声音很冷,徐晤却恍若无察地盯着他的脸看,上半身不断倾斜着靠近他,再靠近,直到他们的脸挨得只剩下一拳的距离。徐晤微微侧头,呼吸落在他脸侧,声音轻而柔地问他:“为什么呀?”
陈放皱眉,伸手把她推开。
他没有回答徐晤的问题,徐晤却看着他倏然笑了:“你是胆小鬼吗,陈放?”
陈放的眉头一直皱着没有松开。
“不是你说的,和你上床,就可以拥有喜欢你的资格吗?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她问,一边直视着他的眼睛。这让陈放觉得经过一晚的时间,她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比以前还要更加大胆、更加挑衅。她说:“你在害怕吗,陈放?”
她似乎很爱喊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喊得他烦躁。可是又让他想陪她一起玩下去,想知道她到底在玩什么。
但是昨晚那个在床上差点哭出来的人也的确是她。
陈放很确定,昨晚是她唯一一次真实的情感反应,明明害怕恐慌得要死,还要装模作样地来勾引他。是什么让她的情绪如此分裂?
“陈放——”徐晤又在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不爱说话?还是说,只对我这样?”被推开的身子再次靠近他,“不过没关系,我话多,咱们刚好互补。你不需要说话,只要做就行了。”
话音落下,她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什么是“只要做就行了”。因为她的唇贴上了他的。
甚至不能说是吻,吻这个字太缠绵,是需要情感基础的。徐晤的举动只能算是亲,更直白点来说,不过是两张嘴贴在一块,什么感觉也没有。至少她是这样。
他们藏在监控的死角处,做着不被校规允许、不被家长容忍的事情。
这个过程在客观的时间上很短暂,可是在主观的意识上又被无限延长。两个少年都是头一次拥有这样的体验,以至于错愕,以至于晃神,以至于被大脑深深记下了这个时刻。
陈放攥着拳,忽而又放开了,改为攥着徐晤的肩膀,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
他盯着她,像看着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一次,她哪怕哭着求他“不要”也没有机会了。
两张嘴再次贴在一块,却比刚才还要深入,还要折磨。舌头闯进对方的口腔,明明没有爱,器官却在交缠。
你看,爱和欲也是能分开的,为什么你们总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性欲?
少年的思维直白坦荡,他们还没有学会遮掩,将自身的筹码暴露在无数丑陋的目光之下,他们单纯得可爱,也真诚得可爱。
失途 09
在很多年以后,两个人都会记得,他们的第一次亲吻是在傍晚的实验楼,天地被夕阳染成昏沉的橘黄色,蝉鸣声吵闹,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那是一个毫无温情可言的傍晚。
他们更像是两个交战的兵士,模仿大人的样子进攻、纠缠,无人脸红心动,只有对猎物的征服欲望。
“陈放。”徐晤眨眨眼,声音轻缓。陈放对她这样的语气条件反射性皱眉——每次她用这种轻柔的语气喊他名字,都会伴随一些大胆乖张的言行,比如刚才那些挑衅,和突如其来的触碰。果然,他听见徐晤接着说道,或者说是勾引:“那我现在可以喜欢你了吗?”
她总将“喜欢”挂在嘴边,说得多了,就显得不真诚。但陈放没有办法忽略她藏满心机的眼睛和轻佻的话语,因为那双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知道又在预谋什么计划;而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却重重敲在他耳膜。
他冷着脸把眼前的脑袋往后推了推。
“疼啊!轻点!你会不会怜香惜玉?”徐晤佯怒。见他不说话,她又换上一个笑,有点儿耍无赖的意味:“为什么不回答我?嗯?还是你也喜欢我?不然你为什么亲我?”
陈放却突然笑了一声:“喜欢你?亲你就是喜欢你?你亲我的时候是真的喜欢吗?”他直白地挑开了她的伪装。
可是徐晤不怕他的套话,她眨眨眼:“当然啊,你不相信我。”她微笑着,“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声音洒脱得不得了,像在表达什么豪言壮志。
陈放不理她,重新拾回手机。上一把游戏因为他的挂机而失败,掉了一颗星星后还被扣了四分的信誉分,不过陈放并不在意。他对游戏没有多大的沉迷,还不如打球来得痛快,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徐晤也不回去自习了,陪着他坐在这里,他打游戏,她就看着他打,但并不安静,总是骚扰他。
“嗯?这个小人好可爱,她的椅子也好可爱,你下一局玩这个吧?”
“诶,你为什么没死也要回去?”
“这个东西好丑,买它有什么用吗?”
……
她的声音比周围的蝉鸣还要聒噪,陈放终于忍不了了:“徐晤,闭嘴。”
“噢。”徐晤老实把嘴巴闭上,可也仅是闭上嘴巴而已。她不喜欢玩手游,看着他打了一会便失了兴趣,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他们的脑袋挨得很近,近到徐晤能看清他低垂的睫毛。他并不是秀气的长相,眉眼间反而有股沉郁的戾气,徐晤不禁好奇,除了篮球和游戏,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吗?
比如……徐晤突然往他脸上轻轻吹了口气。
可是陈放头也没抬,任凭她在身侧作乱。
徐晤有些气馁,继续打量他。从他浓密的眉毛开始,最后落在淡色的唇上,五官打量完了,便往下探索他裸露在衣服布料外的每一处肌肤。
“陈放!”她又在喊他,他已经习惯了,视线依旧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直到她说:“你的脖子怎么了?”
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一处伤口,陈放动作也跟着一顿。
他把手机屏幕按灭了,游戏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陈放拍开她的手:“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可以走了。”
刚才还是淡淡的表情,此刻又变得冰冷。
徐晤因为他突然的态度转变愣了一下,抿唇看他,只看到他脸上的排斥反感。
目的达到?你知道我要达到什么目的吗?还早呢,陈放。
她默了默,从石阶上站起来,裙摆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她连书包也没拿,就这样走了。
她越走越远,陈放只看了一眼就回目光,重新打开游戏时,里面的小人恰好从泉水里复活。白衣侠客提着他的剑再次闪入野区,这是个很洒脱豪放的英雄人物,可是陈放的心情却没有那么愉悦。哪怕敌方的英雄一次又一次死在他的剑下,他脸上也没个笑容。
游戏又赢了一局,陈放却觉得索然无味,游戏不能带给他快感,只有运动时脑袋里分泌的多巴胺可以。他把游戏屏幕关了,看了一眼徐晤留下的书包,灰色的书包被书本撑得鼓鼓胀胀的,孤零零靠在墙角。
看来她真的生气了,以至于连书包都忘了拿,原来她的忍耐力也并没有那么好。陈放轻嘲一声。
不过这样,以后她就不会来烦他了吧?
陈放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解脱,也有点愤怒。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却看到折返回来的徐晤。
她手上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瓶瓶罐罐,塑料袋的颜色有些朦胧,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徐晤看见他,明明只剩几步的距离,偏偏加快了步伐朝他小跑过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有些滑稽。
可是她在笑。
陈放皱起眉,今天的夕阳实在刺眼。
“陈放。”她喊他。
陈放以为她是回来拿书包的,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脚步却迈开绕过她的身体。
在他要走远前,徐晤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去哪呀?坐下来,我帮你涂药。”微小的力道扯着他。
陈放低头看她,与她亮晶晶的目光对上,他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将她的手甩开。可是她扯得很认真,目光也很认真:“坐下来呀,幸好我跑得快,不然等我回来你就走了。”听起来,她并不介意他不等她回来就要走这件事。
陈放把目光移到她的额头上,那里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因为跑步的缘故。
莫名其妙的,他跟着她重新坐回了石阶上。
“今天才发现我们学校的医务室距离太远,那个校医也凶不拉几的,讨厌死了。”徐晤一边拆开药水盒子,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
陈放听着她的话,却突然想起自己。他对她的态度也很差,她怎么就不知道害怕?还是她对想要达成的目的欲望太深,以至于连这些委屈都能忍下来?
那她还真是执着得让人刮目相看。
徐晤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捻着棉签在伤口涂抹,一边说道:“奇怪,昨天这里有受伤吗……还是我没发现?你自己都不知道上药的吗?这伤口都这么狰狞了。”
她把药膏轻轻地点涂在那一道细长的伤口上,脖上伤口的形状和表现与脸上的一点都不像,压根不是同一种手法造成的。她也很确定,至少在昨晚她离开前,这里是没有伤口的。但是徐晤没说破,她对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并不感兴趣,她只需要利用这些让陈放相信:她喜欢他。
她抬起头观察他的脸:“唔,脸上的好像好了一点,还有哪儿受伤了但没发现的吗?”
“没有。”这样的她让陈放有些不适,快速撇开了目光。
“你不要骗我哦。”徐晤一边说,一边抓起了他的手臂,同他亲密接触。
这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式,让人从心理上有一种“亲昵”的错觉。
她细细将他的两只手臂都检查了一番,最后在左手手肘的上方一点看到了一道青色的印子,她把他的衣袖撩高,露出一道青紫的伤口,还有些肿。
“看吧,我就说了还有。”她邀功似的语气对他说,“这个不能涂药水吧?还好我拿了红花油,可能会有点疼哦,你忍一忍。”
她把药水在掌心搓热,然后在那肿起来的地方按揉。的确挺疼的,至少从陈放的表情上来看是这样,昨天涂药眼也不眨的人,今天却眉头紧蹙。
“行了。”陈放把手从她掌心里抽回来,不愿让她再按。
徐晤看着他的脸,有些想笑。看吧,怎么会有人不怕疼?只是不够疼、忍得住而已。
但她表现出一副很无措的样子:“很疼吗?我帮你吹吹。”
陈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重新拉过了他的手臂,低下头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吹气。陈放低头,只能看见她扎着马尾辫的脑袋。乌黑的头发用发绳绑在一起,发绳上点缀的依旧是那颗红色的仿真小草莓。
手臂被吹得有些痒,酥酥麻麻的。
徐晤抬起头,脑袋离他更近了:“这里也很疼吧。”她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轻轻靠近,轻轻吹气。
她几乎是将脑袋埋在他颈侧,手还攥着他的手臂,而他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所有弱点都暴露在她眼下。
比如,那一块凸起的喉结。
徐晤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嘴唇恰好贴在他的喉结上。
她感受到了喉结的滚动。
她轻笑:“陈放……”
亲吻从脖颈一直攀爬到下颚,沿着他下颌骨的线条,最后落在他的嘴上。
她把舌头探进去,而陈放张开了嘴巴。
和刚才的那个吻相比,这一次陈放没有攥着她的肩膀,反而被她桎梏着,看起来很被动,可是只有徐晤知道他有多配合。
两个人都心情大好。陈放是因为被安抚,而徐晤是因为征服。
失途 10
“等等,先别起来,”徐晤按住了想从石阶上起身的陈放,她靠在他肩上,慢慢地平缓着自己的呼吸,“让我靠一下。”
第二次接吻,两个人依旧没有找到窍门,直到把对方的氧气消耗干净了才肯结束。陈放常运动,总归是比徐晤好一点,还是徐晤觉得无法呼吸了才推开陈放。
她一手挽着他肩膀,一手往下找寻到他的手掌,然后与他十指相扣地握住。即使两人都这般亲密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心里难有些疑惑,轻轻地问道:“这就是爱情吗?”
她想知道的是,亲吻、上床,这些就可以代表爱情了吗?
但是陈放并不知内情,他以为,徐晤说的是他们俩。
爱情?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有些陌生的词语。陈放垂下眼,目光掠过她脑袋上的草莓发饰,最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她的手指像石膏一样和他嵌在一起,凸起的指骨又像陡峭的山峦,轻易不能翻过。
两个气质相仿的人,却在心里藏着各自的秘密与打量。
陈放的肩膀被她脑袋压着,身体贴着身体,胸口也被捂得发烫,皮肉底下的心脏照常跳动,只是声音有点儿响亮。
徐晤没想从他身上得到关于“爱情”的回答,她只沉默了片刻,接着从他的身侧抽离,两人的手也顺势分开。
“我们去吃饭吧,”她说,“我有点饿了。”
今天的饥饿感来得尤其汹涌,汹涌到她几乎抵挡不住。
陈放虽然没说话,但也跟着从石阶上站起。他看着徐晤弯腰去捡那个灰色的书包,她没有弯腿,只低下了上半身,身上的短裙又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但她今天穿了安全裤。
她再次抬起头,不知是因为书包太重,还是低头又抬头的动作太猛烈,眼前突然晃着白光,脑袋也晕了一瞬。她差点从石阶上摔下来,幸好被陈放眼疾手快地扯住。
她愣了愣,对上陈放黑漆漆的眼眸,笑笑说:“差点摔了,幸好有你在。”
陈放瞥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色,没说话。
徐晤早就习惯他的寡言,把书包背到身后,身体靠近他挨着:“还去吃快餐吗?我们今天换一家好不好?”
“不好。”
陈放抬脚大步离开。
徐晤瘪瘪嘴,加快了速度跟上他。
她是真的饿了,今天不仅要了米饭,还跟着陈放点了一堆油多的菜。饿起来也顾不上这些菜适不适合她的肠胃,她的脑袋里只剩下“吃”这个字。
她已经很久没有放开吃过了。
两人各自付了饭钱,走到陈放常坐的位置坐下,徐晤连像往常那样同他搭话的力气都失去了,第一口吃的就是她平日拒之千里的米饭碳水。
夹杂着粗粝的米饭浇了一层深棕色的肉汤,汤汁浸入饭里,冒着腾腾的热气与香味。徐晤用勺子舀了第一口,又迫不及待去舀第二口。从前她怎么没有发现,快餐店这种并不细的大米也能煮出很好吃的饭?
今天的饭菜可口到她甚至跟着陈放去添了第二碗饭,陈放被迫和她同食多日,还是头一次见到胃口这么好的她。
可她好像吃得并不怎么开心,甚至有些纠结。
徐晤摸着圆滚的肚子和陈放走出快餐店,她此时才觉得饱胀,甚至撑得想呕。她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餐盘,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吃了多少东西。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朝她滚滚袭来,她需要得到一些正面的反馈来排解内心的焦虑感。
于是她去拉陈放的手指。
这里离学校很远了,并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他们俩的亲昵。甚至从另一角度来看,两人已经习惯了这种“亲昵”,毕竟他们连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哪怕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抽象距离上的进展。
“陈放。”徐晤轻轻喊他。
“嗯。”
“你觉得……”她犹豫地说出心里所想,“你觉得我胖吗?”
陈放皱起眉,觉得她问的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他从来没有回答过诸如此类的问题。他想到徐晤刚才吃饭时的神态,他似乎明白了,但也更解。她这么在意胖瘦吗?女生都是这样?
但他还是回了一句:“不胖。”
握着他的那只手缓了缓,主人的心情也变得愉悦。徐晤眉眼弯弯,真心地朝他笑了一次:“那,我好看吗?”
陈放偏头瞧她。
他突然顿悟了为什么每次吃饭她都只吃一点,她对外貌的在意超过了他的认知。他没有因为外貌而烦恼过,自然不能与她共情,也没想过去照顾她的想法。
于是他说:“不好看。”
徐晤的脸因为节食而变得没有血色,总是呈现一种苍白的状态,他并不觉得这样好看。
“……”徐晤沉默了。
她知道陈放说的是实话,刚刚被抚平的情绪又变得烦躁。
陈放敏锐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并且,她的手从他手上松开了。
他难得疑惑。
不是她要问的吗?为什么又接受不了真实的答案?
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此变得沉默,陈放本就不爱和徐晤说话,平时徐晤还会闹腾他几句,但她今天心情不佳,甚至可以说是恶劣,所以没有功夫再去搭理他。
两人在斑马线上分手,陈放要过马路,而徐晤径直往前走。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对他说“再见”、“路上小心”,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陈放并不在意她的反常,但还是有点不高兴。
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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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晤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卫生间洗手清洁,然后蹲在马桶边,熟练流畅地将手指伸进嘴里,找到口腔上方的小舌头,刺激它,让食道里未被消化的食物吐出来。
她还是在惊悚动画《怪兽屋》里了解到位于上颚深处的这块小软肉是什么,碰到它会有什么反应。
她不是第一次做抠吐这种事情。在她节食减肥的初期,控制不住食量的时候,她经常会用抠吐来消除自己暴食的罪恶感。久而久之,有时候吃多了不需要用手去抠,她的身体也能习惯性呕吐出来。
抠吐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总在泪眼朦胧间想起《怪兽屋》里的情景,想起那间阴沉沉的屋子,和里面荒诞诡异的内容。
她喜欢那些阴暗的影片,那些暗黑的故事能让她得到短暂的放松。她说不清是因为经常看这类影片而喜欢上,还是因为她本就是这样暗黑的性格。
或许本就是恶龙,才会与同类缠斗;凝视深渊而久不畏惧,因为已经是深渊本身。*
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哪能说得清呢?
人类对自身的阴暗面永远缺乏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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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尼采
失途 11
周日,叶菁单位组织了一次聚餐,允许带家属的那种。
自从徐晤瘦下来以后,叶菁就很乐意带着她出门。之前她的同事见过徐晤几次,但在徐晤瘦下来以后,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他们对于徐晤的大变样有些惊讶,但在面子上都是夸奖,叶菁对此很受用。
大人似乎很喜欢把小孩子拿来作比较,而忽略了他们每个人都是特别存在的宝贝。
他们从前会夸赞徐晤成绩好,现在又多了一处可以夸赞的:女孩子瘦下来以后果然都会变得漂亮。连徐晤也不可自控地沉迷在一声声的赞美里,任由虚荣心疯长。同时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因为从前还是个胖子的时候,会有人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以及在背后自认为小声的私语。
如今这些声音再也听不到了,但在众人的赞美里,还是会出现一两句突兀的声音:“怎么瘦下来的?节食?那可不行啊,还是健康重要!”
徐晤朝声源处看去,是从前一直说她胖的一个阿姨,姓梁。梁阿姨也有个女儿,长得不算漂亮,但是人很瘦,也会打扮。
“你看看,不吃饭连气色都这么差,小孩子还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要一天到晚地减肥哦!”梁阿姨这样说。
徐晤怀疑她是不是和自己老妈关系不好,还是本身就这么尖酸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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