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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溪石
漫漫戈壁,连遮挡风沙的洞穴都极少,更不要说带着一个活死人,如何解决水源和食物都是个大问题,断不可能像在中原野外那样随意找一个荫蔽的山洞躲藏,他再不想被人发现,也只能找一处有人烟又远离江湖人士的地方先住下来。
刺目的阳光下,沈峤眯起眼看了半晌,最后选定远方一处,背着晏无师去了那里。
人多口杂的吐谷浑王城铁定是不能待了,如今就近能选择的,就是王城附近这些分布各处的小村庄。
沈峤带着晏无师去的是一处位于查灵湖附近的村落,村中大约几十户人家,附近有商旅常走的大路,偶尔会有旅人过来借宿,所以村庄不算热闹,但也并不完全闭塞,不至于看见沈峤这个外人就露出敌意。
之 所以选择这里,沈峤主要考虑到晏无师如今的状况,如果对方尚有一线生机,最终又能救活,那么这个消息肯定暂时不能透露出去,晏无师仇家满天下,如果广陵散 等人知道晏无师还没死,必然会赶来杀人,别说沈峤现在只得五六成功力,就算祁凤阁再世,也不可能以一敌百,应付这么多高手。
时近傍晚,村中家家户户陆续点起灯火,沈峤背着晏无师敲开其中一户人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少女,红色衣裙,一条长长的辫子顺着肩膀搭在胸前,脸上有着当地人长年累月遭受日晒的小麦色,但她五官并不丑,想必也是个爱笑的人,嘴角一抿两颊便露出酒窝,很有几分可爱。
沈峤向她介绍自己的来意,只说朋友受了重伤,希望来此借住一段时间养伤,等伤好了就走,绝不给主人家添半点麻烦。
中原的钱虽在这里也能用,但边陲地区,人们更习惯以物易物,沈峤拿出来的是一大块盐巴,以及一朵小小的,打造精致的金花,这种金花在中原任何一个首饰铺子都能买到,但在此地却不常见,这还是沈峤出门前,赵持盈让门中弟子为他准备的,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
少女显然见惯了商人前来借宿,却没想到这次敲门的竟是一个如此俊美的男子,听他和颜悦色说话,脸已是微微发热,又被金花吸引住了眼光,但她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连比带划,用当地羌语和并不纯熟的汉话告诉沈峤,她与祖父相依为命,所以要去请示一下。
沈峤表示理解,背着晏无师在外面等,本以为要等很久,谁知道不过一会儿,门就再度打开,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后面跟着方才那少女。
老人汉话倒是流利,询问了沈峤几句,便开门让他们进来,彼此交谈几句,沈峤才知道老人年轻时在中原待过,攒下些钱,建了村子里最大的房子,可惜儿子夫妇早逝,留下个孙女相依为命。
沈峤选上这户人家,正是看中他们院落大,屋子多,如此一来就算给晏无师运气疗伤,也可免去别人过多的注目。
老人见多识广,对沈峤这样随身带着兵器的人并不奇怪,反倒是少女似乎对沈峤一身道士装扮好奇得很,站在祖父身后看了又看,每当沈峤望过去时,她又有些羞涩地垂下头。
双方寒暄对话几句,老人迟疑道:老朽这里倒是常有商旅路过借宿,客人远道而来,自然欢迎之至,只是我见您这位朋友似乎伤得不轻,仇家恐怕也厉害得很罢我们祖孙二人都是寻常人家,从未招惹过什么棘手麻烦,还请道长坦诚相告,也好令我做个决定。
沈 峤: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的确惹上不小的麻烦,如今他的仇家都以为他死了,我却还想救他一救,可中原离此太远,毕竟没法立时回去,因此只能过来叨扰老人 家,只要无人知道他在这里,我这朋友便可安全无虞,若有什么不妥,我会马上带着他就走,绝不给您添任何麻烦。
老人还在犹豫,般娜扯扯老人的衣角:阿耶,这位郎君不似坏人,他们处境困难,我们既然能帮,就帮一把罢
见孙女帮忙说话,老人叹了一声:罢了,既然如此,两位就在此处住下,我们也绝不会让旁人得知你们的身份,只说是中原士子游历至此,若非必要,道长也请减少外出,以免给我们招惹麻烦。
沈峤大是感激,自打观主和初一的事情之后,非万不得已,他绝不肯再连累无辜的人,此时自然是千恩万谢,准备只住上一段时间,只稍等蟠龙会结束,那些武林人士走光,他就可以带着晏无师回长安,将人交给边沿梅。
般娜少女心思,有意与沈峤多说两句话,见他背着晏无师进偏院,便主动上前去帮忙开门,谁知手指不小心碰到晏无师的胳膊,顿时被对方冰凉的触感吓了一大跳,倒退几步,指着晏无师惊骇莫名。
沈,沈郎君,您背的这人,当真还活着么
沈峤暗自苦笑,心道我也不知道他还算不算活着,面上却只能安慰道:他只是受伤太重,一时闭过气去,不是死了。
般娜半信半疑地离开,此后少女几次看见晏无师,对方都是一副死人模样,虽然不像尸体那样腐烂发臭,但浑身冰冷,也没有半点活人气息,更恐怖的是她有一回趁着沈峤没注意,将手指探到对方鼻下,却生生探不到半点呼吸。
她几乎疑心沈峤对朋友的死伤心过度,不肯承认对方已死的事实,但此事也多了个好处,那就是除了一日两餐,她不再动不动就到小院来探望,否则以沈峤的性格,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敷衍打发人家。
一切安顿妥当,沈峤开始专心研究晏无师的情况。
日 复一日,对方的丹田之气似乎逐渐浓郁,俨然出现一线生机,这明显是朱阳策真气在晏无师体内起了作用,类似当日的沈峤,但不同的是,晏无师本身的武功并 没有尽丧,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像沈峤那样破而后立,他的致命伤势也不在于根基毁弃,根基可以重铸,却没听过脑袋开裂还能重新合好的,假若这样继续下去,晏 无师也终究逃不了一死。
沈峤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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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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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燕山那一掌,用足十成功力,绝不可能有半分留情,所以晏无师不仅仅头骨开裂,更棘手的是脑颅之内必然也受了重伤,思来想去,沈峤只能先以内力真气化去 他脑中淤血,再慢慢导正全身受损经脉,修复内脏,至于晏无师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会不会从此以后都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他在这里费尽心思地想办法,那人依旧闭着眼睛沉沉昏睡,气息微弱,浑然不知今夕何夕,沈峤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复又苦笑一下。
异域小村不可能有更好的吃食,一日两餐,羊肉和油饼是最多的,但沈峤本来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别人给什么,他就吃什么,再无挑剔。
晏 无师就比较麻烦了,他无知无觉,顶多只能喝点肉汤,但他牙关紧咬,舌头堵在喉咙口,汤匙舀了汤根本送不进去,就算强行倒进去,最后也只会顺着嘴角流出来, 这年头不是没有专门的喂药器,但在吐谷浑的小村庄,根本就不可能寻到这样的器物,无计可施之下,沈峤只得自己先喝一口汤,再撬开对方下巴,口对口喂进去, 再用自己的舌头压着对方的,强行将汤汁喂进去,如此勉强也能让他喝上一两口。
对方身体恢复得极其缓慢,丹田之气倒是一直没有消失,但蕴积微弱,时现时隐,犹如风中之烛,不知何时就会彻底消失,沈峤自己功力还未恢复,每日最多只能为晏无师运功一周天,对他的情况也束手无策,颇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意味。
往日恣意狂妄,不可一世的人,此时只能躺在床榻上任人摆布,连那嘴角经常噙着的似笑非笑都没了,一张俊美的脸,也仅仅只剩下俊美,附加其上的能够令人联想到这是魔门宗师的所有气质均已消失不见,只有鬓边抹之不去的星白,与那张脸上几乎让人错认的温驯。
风水轮流转,只怕连晏无师自己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如此境地。
但话说回来,以沈峤对此人的了解,就算他就早料到自己会被围杀,十有八、九依旧会去赴那一场约战,于旁人而言,那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厄运,但于晏无师而言,却是一场难得一遇的交锋。
他失算的是过于自信,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输,就算不敌也能从容离开,却没料想广陵散同为魔门中人,宁可让凤麟元典的魔心破绽被人发觉,也要参与其中,将他消灭。
这里没有药材,无法煎熬汤药,晏无师所能倚仗的,仅仅是沈峤渡入的那一股真气,但到了第四日,他的气息又陡然减弱到几不可闻的地步,沈峤也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行,就算对方还有一线生机,半死不活再拖上数日,总归逃不了一命呜呼的下场。
他端着汤碗,微蹙眉头沉思半晌,忽然看见晏无师的眼皮似乎颤动了一下。
动作极其微小,几乎令人以为是错觉。
晏宗主沈峤试探着叫了几声,果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他执起对方手腕,脉象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若不仔细察看,与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不知怎的,沈峤忽然涌起一股滑稽感。
当日他亲手将自己送到桑景行跟前,意欲将沈峤逼上绝路时,恐怕绝对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更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假若没有沈峤出现,以广陵散和窦燕山的行事,晏无师也早就身首异处,任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再死而复生。
即便是此刻,沈峤只稍再在他头顶或心口印上一掌,就足可令对方从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变成一个彻底的死人。
但他静静看了对方半晌,最后仅仅只是仰头喝一口汤,然后扶起晏无师的后颈,捏住他的下巴,强迫对方将嘴巴打开,再一小口一小口将汤汁渡过去。
这套动作几日下来,俨然已经纯熟流利,沈峤道心清净,为的又是救人,自然也无半点尴尬暧昧。
只是看在旁人眼里,就浑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般娜心慕沈峤,就算对晏无师的状态犹存恐惧,每日这两餐,她还是咬着牙要亲自送过来,只求沈峤能亲自来开门,二人再在门口说上两句话,即便言语不通,她也心满意足了。
这一日她依旧端着午食过来,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盘子重了些,不想敲门了,就侧身轻轻撞开门,轻车熟路进了小院,径自朝里屋走去。
里屋门没关,结果她便瞧见令人张口结舌的一幕:沈峤正弯腰捏着那活死人的下巴吻了上去,竟连般娜进来都不管不顾,耀目的阳光下,般娜甚至还看见两人唇舌交缠了片刻。
确切地说,是沈峤的舌头撬开对方牙齿拼命往里伸,以便汤汁能顺利进入晏无师口中。
但对方毕竟是个毫无知觉的活死人,即便如此,依旧有些汤汁和着口涎,顺着嘴角流下来。
西域民风开放,般娜年轻貌美,在村子里也是极受年轻小伙子欢迎的人物,但她长这么大,却没与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此时竟看得面红心跳,口干舌燥,半晌动弹不得。
沈峤喂汤喂到一半,哪里知道般娜会突然进来,只能将那口汤喂完,将汤碗放下,再跟涨红了脸的般娜打招呼。
般娜美目微红,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问他:原来你喜欢他,所以才不肯与我亲近,接受我的情意,对吗
这个误会实在是太大了沈峤苦笑:你们这儿没有喂药器,我只能这样给他喂汤,我与他连朋友都算不上,还请小娘子不要误会才是。
般娜疑惑道:那沈郎为何不肯接受我的情意,是因为我长相不如你们中原女子漂亮么,还是没有你们中原女子那般温柔娴淑你告诉我,我都可以学的。
沈峤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借宿几日,也能引来一段桃花债,换作中原女子,就算对某位郎君一见钟情,断不可能这样直白地说出来,般娜却不管那么多,喜欢一个人,自然是要趁早表白,否则等人回了中原,再也见不上面,那才是哭都来不及。
沈峤耐心给她解释:我是道士,终身不能娶妻的。
般娜不为所动:阿耶说道士也可以还俗。
敢情还做足了准备的。
沈峤哭笑不得,只得道:你年方十四,我却已经过了而立,年纪相差太大了。
般娜:而立是什么
沈峤:就是三十岁。
般娜啊了一声:你已三十岁了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沈峤:练武之人寿命都会长些。
般娜咬了咬唇:那等我五十岁的时候,你会不会也还像现在这样
沈峤摇摇头,指着晏无师道:怎么可能,我也不是长生不老的神仙,届时容貌应该与他差不多。
般娜看着晏无师,只觉此人除了鬓间星白,容貌俊美之极,哪里又有半分老态可言
她颤巍巍问:他几岁
沈峤想了想,不确定道:不到五十罢
般 娜顿如晴天霹雳,西域风沙大,村子里那些四五十的男子,早已满脸风霜褶子,怎么可能与晏无师相比不要说男人了,女人则老得更快,往往过了三十,身体就会 发胖,皱纹加深,般娜自知现在年轻貌美,可若再过十几二十年,当心爱男人依旧俊美如初,她却已经白发苍苍时,想想便觉得难以接受。
可怜少女情窦初开,就碰上了这种无法解决的难题,登时失魂落魄,甭提多沮丧了。
般娜双眼含泪,将装食物的盘子往他怀里一塞,吸了吸鼻子:算啦,佛祖将你送到我面前,却不肯成全你我,可见我们有缘无分,希望他老人家保佑,但愿你们能够白头偕老罢
沈峤:
他啼笑皆非,却不得不喊住想要掩面离去,寻个地方治疗情伤的般娜:我需要暂离半日,进城一趟,若有人来询问,你们只作不知便可,如果是他的仇家寻上门来要人,实在万不得已,你们便将他交出去罢,以保全自己为上,不必为了他伤及性命。
般娜擦了眼泪:难道他的仇家很多么
沈峤点点头:是挺多的。
般娜忧心忡忡:那你与他在一起,岂非危险得很
少女性情纯真,有什么就说什么,喜欢沈峤便直言不讳,被拒绝了也伤心不已,如今转头听说晏无师仇家多,反倒立时为沈峤担心起来。
红尘之中人心险恶,往往比鬼神还可怕,可正因为险恶之中又有真心,方显珍贵。
沈峤心下一暖,安慰道:我有分寸,不妨事,但我只怕连累你们,所以你们要小心些。
这几日他和晏无师一直待在这个小村庄里,消息闭塞,所以必须回王城一趟,如果那些江湖人士都散尽了,他也可以早日带着晏无师回长安交给边沿梅,魔门之中秘法颇多,说不定边沿梅会有能救他师尊的办法。
暂别祖孙二人,沈峤回到王城,这里人来人往,热闹依旧,蟠龙会昨日刚刚结束,许多人意犹未尽,客栈里处处都是谈论此番盛会的消息,沈峤在道袍外面罩了一身沙漠里最常见的披风,连头脸一并遮住,坐在角落无人注意。
为了打探消息,他特意挑了王城里最大最热闹的一间客栈,要了一壶酒几两肉,静静听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你们听说没有,太阿剑有主了,有人花了两万金买下来了
这话一出,周遭便惊叹声四起。
这人疯了罢,还是有钱没处使去,太阿剑纵是名剑,也就是更锋利些,如何会值那么多钱
说话的人笑道:这自然是有缘故的,买下此剑的乃是齐国彭城县公陈恭。
旁人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太阿剑为当年楚国王道之剑,他是想将此剑献给齐王罢
有人闻声嗤笑:齐国都快灭国了,难不成得了这太阿剑就有神明护佑
谁知道呢,据说那陈恭是靠着讨好齐主上位的佞臣,齐国若灭,他的身家性命也难保,无非是病急乱投医,临时抱佛脚呗
这话刚落音,外头便进来一行人,为首之人身材高大,玉带华服,一张脸不算俊美,却别有股衣裳也掩不住的勃勃英气,他进来之后四下看了一眼,略略点头,自然便有随从赶紧上前安排座次菜肴,架势气派十足,一下就与满座的江湖人士区分开来。
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说得兴起的众人难免都有点尴尬,一时竟安静下来。
不仅别人在偷偷看他,沈峤坐在角落,视线同样不动神色地从陈恭脸上扫过。
若不是对方脸上依稀还能看见旧日轮廓,旁边又有人窃窃私语道正主儿进来了,少说两句,他绝对不敢将眼前这个矜持傲慢的年轻权贵,与当日破庙里的少年联系在一块。
不必知晓身份,东家也知道这是不能得罪的大主顾,他带着伙计手脚麻利将前一拨客人刚用过的几面桌案都清理出来,又满脸笑容请陈恭入座。
这边陈恭等人才刚刚落座,那头门口又陆续进来数人。
沈峤匆匆一瞥,心下皱眉,暗道一声太巧了,一边将盖在额前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
郁蔼与窦燕山同坐一案,前者孤身一人,并无玄都山弟子随行,后者带着数名六合帮众,其中两张面孔有些眼熟,仿佛有当日沈峤在出云寺偶遇的胡言胡语两兄弟。
但他眼睛看不明晰,又怕看得久了,对方总有感觉,便很快低下头去慢慢品酒,耐心等诸人离去。
塞外客栈没那么多讲究,就算王城内这间最大最好的驿馆,也没有包间,众人济济一堂倒是热闹,说话也是七嘴八舌,谁的嗓门大,别人自然就听得多。
陈恭在这里,又带着众多随从,除去个别喜欢惹是生非的,就算是身负武艺的江湖人,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给自己树敌,关于太阿剑的话题就此结束,大家自然要提起另外一个极具震撼力,在这几日内已经被无数遍提起的消息。
你们说,晏无师当真是死了吗
从声音上来判断,说话这人显然武功并不高,门派靠山也并不强,因为他在提到晏无师三个字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放轻了调子,像是生怕下一刻,晏无师就和陈恭一样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人名显然有着非同一般的威力,在头一个人提起来的时候,周围竟像方才陈恭进来时静了一瞬,然后才有人接下去道:应该是真的罢,听说郁掌教和窦帮主也参与了围杀,他们如今在场,你若不信,大可请教他们。
从前江湖中人听见晏无师的名字,难免都要心头一颤,这几日他被当世五大高手围杀的消息一经传出,反倒多了不少异议。
一个人能被五大高手围杀,这是什么概念换而言之,这五个人没有单打独斗的必胜把握,竟然需要彼此联合,才能杀得了晏无师,武林中强者为尊,此事固然有许多人松一口气,也有不少人因此暗暗钦佩晏无师,认为他若不死,只怕就是继祁凤阁之后的天下第一高手了。
这话许多人不敢说,却偏偏有口无遮拦的,当下就大声道:以多胜少,终究有失江湖道义,可惜了晏无师这样的宗师级高手,竟死得冤枉
郁蔼冷眼一瞥,没有说话,窦燕山却手指微弹,便听得说话之人啊了一声,捂住嘴巴,露出痛苦之色。
他的同伴大惊失色,腾地起身:五郎,你没事罢
又朝窦燕山拱手:窦帮主大人有大量,我这兄弟向来管不住嘴巴,两杯黄汤下肚就要开始胡言乱语,还请您不要与他计较
窦燕山呵呵一笑: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只是打掉了他一颗门牙,算是让他长个小教训罢了,已是手下留情。
说话的当口,那人果然啊呸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和一颗牙齿,满脸忿忿不平,待还要再说什么,他的同伴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厉声喝道:五郎,莫要惹祸
那人只好讪讪闭嘴,又被同伴强拽起来,二人匆匆离去。
有这一出小插曲,众人自然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六合帮的买卖遍布天下,得罪陈恭顶多被暴打一顿,不入齐国,得罪六合帮,你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了六合帮的水域,用了六合帮托运的镖物。
但人一多,嘴巴就闲不住,沉寂了片刻,有些人起身离开,门外又有新客人进来,喧嚣吵闹之声复又响起,晏无师之死无疑是怎么也绕不开的话题,别说在这塞外之地,若是传回中原,还不知会引起何等的波澜变故。
晏无师既死,沈峤岂不惨了这声音从沈峤旁边出来,音量并不大,应是在对自己朋友所说。
这话要怎么讲
沈峤不是武功尽失,依附投靠晏无师,当了他的娈宠嘛,如今没了靠山,他一个废人要如何是好,难不成还有颜面回玄都山,求玄都山收留
这些人显然不知道沈峤已经许久没有与晏无师一起出现,消息还停留在当初苏府宴会,沈峤代表晏无师赴宴的时候。
说得也是,恐怕他不敢回去罢,玄都山不是已经对外放了消息,说沈峤已经不是玄都山掌教了么
可玄都山并没有宣布将沈峤逐出门墙,想来是还顾念昔日情分罢,你说他怎么就自甘下贱,宁愿跟着魔君,也不愿意回门派呢
说不定晏无师能给他别人给不了的乐子呢
二人说罢,不约而同嘿嘿笑了起来,脸上露出无须言说的表情。
他们必然不知道被自己议论的人就坐在自己后面那一桌,正不动声色听着他们的对话,还有闲情夹起两片牛肉放在薄饼上,又把薄饼卷一卷,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浣月宗与合欢宗同出一源,合欢宗会的功夫,浣月宗必然也会,你这一说还真不是没有可能,魔君武功高强,床上功夫肯定更好,沈峤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说不定魔君都腻了,他还苦苦纠缠不放呢
最后一个字才刚出口,说话的人一声惨叫,随即捂着嘴巴弯下腰在地上打滚。
变故陡出,所有人都吓一大跳,齐齐朝这里望过来。
能够伤到他的人,明显不是坐在他后面。
沈峤也有些意外,朝那人前方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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