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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真军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面风
那么多东西挑挑拣拣,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大袋水果、一条烟、一支牙膏、一支牙刷和一叠钱。
东西先由狱警代为保管,江路拘谨地坐到张松面前的凳子上,低着头不敢看里面。
“松哥……”他怯懦地喊着。他是假称自己是张松的表弟,办了假手续才获得探监资格的,这习惯的称呼正好还能继续用,不会露馅。
但是铁栏后的阴影里没有传来应答。
“家里……还有别人来看你吗?”
“你……照顾好自己,我每个月都能过来一次,你要是需要什么——”江路就像个演独角戏的演员一样,一个人完成所有台词。
“有烟吗?”阴影里终于传来声音。
江路惊喜地抬起头,甚是殷勤地站起身给张松递烟。
一旁的狱警吼他:“坐下!别跟犯人挨那么近!”
江路捏着打火机僵在原地,磕巴道:“我、我给他点烟。”
幸好这监狱没有禁烟令,那狱警过来从他手里拿走香烟和打火机,将手伸进铁栏时,将江路的视线也挡住了。等狱警挪开身子后,淡淡的烟雾从铁栏后飘出来,而江路始终无法清楚地看清张松的面容。
“那……今天就先这样,我下个月再来。”江路的勇气在东拉西扯的自言自语里消散干净了,终于主动提出结束。可惜他不知道刚才那句“有烟吗”,是张松对他说的最后三个字。
下一次探监时,他明显有经验了许多,似乎因为做了一个月的心理建设,他这次显得从容多了,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即使是自言自语也都显得兴高采烈的。可是张松那边再也没有过回应。
又一次探监时,张松依然坐得很靠后,从江路的角度依然很难看清他的脸。
这一次,江路是真的心情不错,他为了向张松证明自己是真的学好了,神抖擞地向对方讲述自己的研究生读得多顺利,导师多看重他,承诺等他毕业了会给他写推荐信。
这时张松抬了下眼,含义不明地看着他。
江路心下一沉,心想,松哥在想什么?
想他怎么搞到的研究生名额?
是靠的梁勇。
想他竟这般前途似锦?那更衬得坐牢的那个人生惨淡。
江路仓皇地站起来,“我……我……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第一次这般清晰地认识到,他把张松的一辈子都毁了。
江路毕业了,江路工作了。和上一次毕业后的工作不同,这一次他专心又刻苦,在单位进步很快。他在单位混得不错,所以才能在每个月固定日期请下半天假,带上事先心准备的物品,骑自行车去位于郊区的监狱。
这一次,江路如往常一样,骑了一小时的车后抵达目的地。
已经是熟面孔了,都不用登记就被点到名字:“张松的家属,你怎么还来啊?”
江路怔住了,他实在属于过于聪明的那种人,此时就已经感觉到恐惧。
“……怎么了?”
对方还替他高兴,“张松没告诉你啊?他表现好,提前出狱了!”
“哦……”江路也替张松高兴,嘴角抬高,笑了起来,“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回家了吧?要不还能去哪儿?你赶紧上他家看看吧!”
江路就又“哦”了一声,笑着向对方道了声谢。
他掌着车把掉头的时候,身后还传来对方替他鸣不平的声音:“……嘿,这个张松也是忒不地道,在这儿这几年,家里除了你这个弟弟想着过来看他,谁还来过?你这每次过来都大包小包的,他出去了也不先给你说一声……”
他飞快地向前骑着,身后的声音很快就散尽了。
他回的是张松和他曾经的小家,张松进去以后,是他一直帮忙垫付的房租,可他却不敢搬进去住。
这个家里没有。他又去了张丽华改嫁后的那个家,手里一直拎着一包东西,是他准备探监时送出去的烟和钱,还有一些日用品。
这个家也没有。张松的弟弟听到他打听那个入狱的哥哥,还感到很丢人,是将他轰出去的。
然后江路就坐大巴去了张松的老家。那个院子和房子还在,但是早就荒废了,连锁都没有。
江路踩着一脚灰进去转了一圈,就拎着东西出来了。
他找人打听村子的坟地在哪儿,找到张保的坟,从包里拿出一条烟,拆开,点上,给张保敬了一支,再把剩下的烟摆在墓碑前,跪下给张保磕了三个头,就拎着剩下的东西离开了。
他辗转到车站等车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卖,“新打的年糕哎!”
江路走过去,“要一斤。”
白白软软的年糕装进塑料袋里,交到江路手上。
江路一边吃年糕一边等车。大巴来了,江路买票时依然在吃年糕,售票员不乐意了,说这个东西太黏了,不要在车上吃,让他要么把吃的起来,要么就下去。
江路“哦”了一声,就从车上下来了。
大巴的工作人员什么奇怪的人都见过,面色如常地问他:“这是最后一趟车了,真不坐?”
江路摇头,手里一直捧着那袋年糕,“不坐了。”
后面着急买票的人将他挤到一边,排得更靠后的一个人对他说:“那你怎么回市里啊?这里可打不到车!”
江路还是那样轻轻地摇头,“没事。”
巴士开走了,江路慢慢吃着年糕,等巴士带起的尘土落下去以后,他便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了。
完。
第145章 夕阳
电影首映后,几位主创的心情都颇不平静,本该在这时候主持大局的梁制片也没了状态,之后的记者会、国内媒体专访基本都由沈戈主持大局。
等一切都忙完了,已经到了傍晚,事先计划好的沙滩露台晚餐因为几人的心不在焉而取消,大家各自活动。
冯姒被老柏约走了,听两人说是要去海边看夜景。本来老柏今年到了戛纳的邀请,请他来做主竞赛单元的评委,但他和王序商量了一下,出于避嫌的缘故就婉拒了。他们两人对比了今年参选的片子质量,对《挚爱》充满信心,尤其今年的评委会主席对《挚爱》极为欣赏,拿大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不需要他再去锦上添花了,只作为《挚爱》首映式的特约嘉宾来参加电影节。
沈戈和凌笳乐也去了沙滩,但不是在酒店旁边。这附近的酒店都被来参加电影节的电影人和媒体占领了,各个沙滩都有狗仔蹲守。沈戈依旧是老办法,在当地找了辆车,自己开车带着凌笳乐兜风。
他们跑得比较远,找了处游客较少的沙滩,悠闲地散起步来。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云正在夕阳的照射下变色。这是夏季最好的时段,温度刚刚好,还有宜人的海风拂面,风是柔和的,海浪便也是温柔的,让漫步在海边的两人心情极为舒畅。
这里虽然僻静,但还是有人的。沈戈看到有人在给夕阳拍照,停下脚步,问凌笳乐:“担心被拍到吗?”
凌笳乐想了想,轻轻拉起沈戈的一只手,笑道:“考验我们运气的时候倒了。”
沈戈欣慰地和他一起笑起来。下午看电影时他就一只提着一颗心,生怕凌笳乐看电影时共情太强,又会回到当初拍摄时的心情,尤其是到电影最后那部分,是他最担心的。
他早在剪片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是哪个情节对凌笳乐伤害最深,让他宁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也要和自己分手。
江路从梁勇那里逃走后,去找关系最广的小上海,想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张松会不会有事。
小上海只听他说了几句就崩溃了,哭喊着说江路真是个害人,把张松害惨了!
江路终于知道张松为什么会出现在梁勇的舞会上了,因为他听说江路学坏了,不放心,想去看看。
他也终于知道张松为什么会从他手里抢过那支烟,并亲自吸了一口,因为他即使听见很多人说江路已经废了,他依然不信。
就是那口非得要亲自一探究竟的烟,给张松安上了吸毒的罪名。
如果他供出江路,说自己是误吸,会对他很有好处,但是他没有。事发到现在已经两天了,没有警察来抓他。就像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很多事情一样,张松再一次把什么坏的都独自抗下了。
小上海先是悲愤,而后是嫉妒,最后通通变为怨恨,质问江路:“凭什么啊?就因为你是他拉进圈子的,他就老觉得对你有责任,怕你过不好,都分手了,还管你干什么啊!你这么大个人,你自己瞎他妈搞,关他什么事啊!你怎么就成了他的责任了!”
小上海最后亦是心灰意冷了,说:“松哥要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个扫把星就好了。”就是这一句,把江路和凌笳乐两个人一齐给打垮了。
沈戈一直想知道凌笳乐最后那段时间入戏究竟有多深,对他的伤害究竟有多大,但他从来没有问过。
“你离组以后,我拍戏的时候,把苏昕当成你……”凌笳乐艰难地向沈戈“坦白”,这是压在他心口的第二块大石头。那些亲热的贴面舞、还有一齐躺在床上……如果他不逼自己变成江路,像江路那样把眼前的人想象成心爱的人,他就没法演。
“你那段时间为了拍戏喝了很多酒是不是,胃难受了吗?”沈戈竟然首先关心这个问题。
凌笳乐喉头一酸,忙将视线从沈戈脸上移到海面,灿烂的晚霞在海面投下波动的倒影,洒了金粉似的橙色海天相映,色调极为华丽。
他的视线在这华美的画面上只停留了一瞬,就又回到沈戈的眼睛,轻轻一笑:“现在已经好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柔软的沙滩传递给脚底的触感极为细腻。
“沈戈,你说王导找到他的张松了吗?”凌笳乐问道。
沈戈低头看着两人的脚,两人的步频是一致的,只是迈出的脚不一样,一个左脚在前时,另一个就是右脚在前,这样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对两人来说就都是协调的。
“不知道,可能没找到,也可能找到了,但是对方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他们路过一对在沙滩上野餐的情侣,他们坐在野餐垫上,彼此靠着对方的肩膀,静静地望着夕阳的方向,低声说着悄悄话,毯子上摆放着一些水果和面包,还有一条和自己玩耍的小狗。





打真军 第144节
“那也挺好的。”凌笳乐没头没脑地这样一说,沈戈却懂了,“嗯”了一声。
只要生活能继续,就都是好的。
“王导到底生的什么病?又是胃的毛病吗?我听人说胃溃疡不注意也挺严重的,容易癌变呢,多吓人,还有他还老抽烟,对肺也不好……”
沈戈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凌笳乐说:“等我们回去了,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沈戈看着他,和王序的那个默契的约定逐渐动摇。也许凌笳乐的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差,如果不告诉他,他以后一定会自责。
沈戈微笑着应下:“好。”
凌笳乐也笑了,他闯过了自己这一关,压在心上的另一块大石头也被卸走了。
之后的几天,两人谁都没管这边的新闻传回国内后都激起怎样的水花,工作对于他们只是几个小型的专访和拍照,剩下的时间就都是他们自己的,去临近城市游览、去海边散步,或者干脆就宅在酒店的房间里,一起聊聊电影、听听歌、跳跳舞。
这样悠闲着,临到颁奖典礼时,两人竟然连紧张感都没有了,反倒是冯姒和田老师夫妻替他们捏把汗,生怕这宝贵的第二次机会依然是差强人意的结果。
冯姒都隆重地打扮好了,结果刚一出酒店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了,不敢再去参加典礼。他们出门出得早,时间还很富裕,梁制片便亲自将人送回酒店,沈戈和凌笳乐就在酒店门口等着。
梁制片去的有些久,凌笳乐担心是冯姒出了什么问题,让沈戈给梁制片打电话问一问,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沈戈刚把电话拿出来,梁制片就从电梯间里出来了。他手里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却又不像是在打电话的样子,而他整个人看起来则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似的,毫无反应能力地看向站在酒店外的两人。
这时沈戈的电话也响了,凌笳乐像到什么心灵感应似的,忽地按住胸口,催了一声:“快接!”
沈戈亦心脏狂跳,忙接通电话,没有用提。他将手机紧紧贴着耳朵,是闵淮安,已经把嗓子彻底哭哑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重症室……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单……医生说……”
沈戈下意识捂住手机的听筒,并看了眼仍旧呆立在电梯间外的梁制片,对电话那头说道:“马上就是颁奖典礼,结束后我们坐最早的航班回去。”
第146章 噩梦
王序突然加重的病情如巨型阴霾笼罩着他们,把得奖的欢乐都覆盖了。
颁奖典礼一结束,沈戈他们连酒店都没回,直接往机场赶去。他们要赶下一趟航班。
在机场的休息室候机的时候,几人出于聚团取暖的心理需求,挤坐在一张小桌周围,却又不约而同地一直沉默着。
老柏捻着犯了烟瘾的手指,打破了沉静:“我好像知道梁勇是谁了。”
几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梁勇……”老柏又念叨了一遍这名字,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该就是他,我还见过几次,但是没打过交道。我们不是一个院儿的,玩儿的东西也不一样,跟他不熟……他爸爸当年那事儿闹得挺大的,我都快把这人给忘了……我说呢,之前就奇怪王序怎么上过班又能回学校读研……”
“行了行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别说了。”冯姒不想听他说这些。于是又都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老柏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怎么就跟那种人混到一起了呢!”
梁制片忽的站起身往外走,沈戈不放心地追过去,劝慰道:“医院发病危通知都是为最坏的情况准备的,是怕病人家属接受不了会闹事……王导一直吃着最贵的药,还这么年轻……”
沈戈住了嘴,差点抽自己一巴掌,他也变得不会说话了。
梁制片背过身去,用手飞快地抹了两下眼睛,他快要扛不住了,向沈戈倾诉:“我要是没骗他就好了……我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他实话,他也不一定接受不了……我要是没骗他就好了……”
可是沈戈问他骗了王序什么,他却不肯再说了。
之后没过多久,地勤就过来叫他们登机了。
他们的票订得太晚,座位基本都不是挨在一起的。出于避嫌,凌笳乐坐得离沈戈和冯姒都很远,梁制片倒与沈戈坐在同一排。
两人各自沉默着,沈戈此时也没有力再去安慰别人了。
沈戈曾想过,如果凌笳乐知道了王序的病情,一定会很伤心,而事实也是如此,凌笳乐知道了,是胃癌,晚期,不是胃溃疡,让他伤心得几欲崩溃,痛哭不止。
凌笳乐的眼泪是在沈戈的预期之内的,因为他知道凌笳乐是个重情义的人,在他那里,恩总比仇要深刻。但他没想到自己对王序的感情竟然也这么深。他本以为他对王序不过是普通的工作关系,是他宽宏大量,将之前的恩怨翻过,此后他们的交集就仅限于拍电影,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梁制片,王导的父母还健在吗?”沈戈忽然问道。那个怂恿着江路偷偷与梁勇来往,成为一切孽债的导火索的亲情,现在还在吗?
梁制片怔了片刻,回道:“可能,还健在吧……这几年没听他提过了。”
父母都健在,那就是亲情已经不在了。
在电影的后半段,江路的父母就像两个从未出现过的人一样。江路独自一人上学、上班,住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出租房里,像个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来处的孤魂。他唯一的目的地就是那个城郊的监狱,只有往监狱骑车的时候,镜头是向前的,让江路的道路是朝前的。
江路后悔了。是王序后悔了。
沈戈忽然悟到了两个电影名之间的联系。
汗透衣衫。最开始王序打算拍这个电影,是想重现他和他的张松曾经的美好,想靠这个把人找回来。
那时候他以为两人的美好是那些亲吻、抚摸和忘我的欢愉。所以他找最漂亮最英俊的演员,要他们可以在镜头前坦荡地脱掉衣服亲热。那时候他以为没有人能抵挡自己曾经的年轻与热情,他以为这些是最让他的张松留恋的。
而他自己则藏起来,名字、籍贯、专业,全都隐藏起来,不敢让人猜到是自己,只冒用一个捏造的名字,假装讲一个听来的故事。
可是电影拍到后来,他坦然地把自己暴露了,研究生时的专业、第二份工作,都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如果有人像老柏一样很早就认识他,看完电影后就能知道,那个卑劣的、懦弱的、放荡的、无耻的江路,就是他王序本人。
那些热辣的镜头被柔情包裹起来,汗透衣衫变成挚爱。从一个火热的夏天到一生,王序拍完这部电影,终于明白他的张松到底有多爱他。
可能,王序是放弃了。弄丢的东西越宝贵,就越难找回来,他应该是已经死心了,所以才任由病情发展得这么快。
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父母,唯一的牵挂大概就剩下按个亲戚家的“孩子”,每次提起都是殷切又担忧的模样,好像人家那孩子爹妈养不了似的。
王序不厌其烦地对沈戈说:“这孩子有灵气,长相也适合大银幕,是有当主角的潜力的。”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但看出沈戈未来可期,所以想将这“孩子”托付给他,搞得跟托孤一样。
那个“孩子”其实已经不小了,是个挺有个性的小姑娘,长相也确实如王序所言,是有银幕潜力的,小小年纪就英气十足,在女演员里是少见的飒爽。
等王序一转身,那小姑娘冲沈戈耸肩挤眉,笑着小声吐槽道:“我大爷可真啰嗦,老拿我当小孩儿。”一般新人演员在剧组里面对着导演总是拘谨的,一般的女孩面对着沈戈也总是拘谨的,而这小姑娘不会,她的爽朗像是与生俱来的。
“大爷”,第二个发轻声,沈戈是南方人,一直对这个称呼不太习惯,觉得把人一下子喊老了。但他是知道这个叫法的,如果是比自己父亲年长的男性,要称“大爷”,如果是比自己父亲年轻的,就要叫“叔”。
“王导和你父亲应该差不多年纪吧?”沈戈说完这句话后觉得很奇怪,他确信自己没有这样问过。
小姑娘用她那副英气十足的眉眼笑吟吟地望着他,“王序和我爸爸是同岁的,但是他的爱人是我大爷呀。”
沈戈惊醒了。
他睁大汗涔涔的双眼,心跳如擂。
周围的乘客都在沉睡中,机舱里熄了灯,人和物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空乘休息区的灯亮着,是一小团微光。
沈戈撩开搭在腿上的毯子,近乎踉跄地向后面的舱跑去。
凌笳乐和他一样,没有将座位放下来,但他一直没有睡着,将舷窗拉开一道缝看着窗外。窗外比飞机里面亮,飞机追着太阳跑,已经快看到日出了。从外面透进来一小绺阳光,在这个封闭的黑夜里,只有凌笳乐的脸是亮的。
沈戈扑到他身前,将望着云发呆的凌笳乐吓了一大跳。他忘了周围还有乘客在睡觉,扑倒在凌笳乐膝头,喊了他一声,然后就抓起他的手将他的手背用力摁在自己的嘴唇上。
凌笳乐忙用另一只手盖住自己的手背,低声问他:“怎么了?”
“乐乐……”沈戈怔怔地抬头看他,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凌笳乐迟疑地看眼周围,有人被沈戈刚刚闹出的动静惊扰了睡眠,在梦中翻了下身。那些人没有沈戈重要,他俯身将不轻易展现出脆弱的沈戈搂进怀里,用手掌擦拭他额上的冷汗,温柔地问道:“是做噩梦了吗?”
舷窗外忽然光芒大盛,穿过那道缝隙刺进来,飞机追上了太阳,第二天的清晨到来了。
落地前,沈戈到闵淮安的消息,王序从重症室里出来了,已经转去普通监护病房,正等着他和凌笳乐回去。
第147章 另一边
沈戈他们由护士带路来到王序的病房前。
几人通过医生视察的小窗看到里面,闵淮安正趴在王序的床沿上熟睡,而病人本人则醒着,眼睛微垂,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护士推门进去,王序立刻便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他身上带着浓烈的消亡气息,脸色灰败得吓人,如果是没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这就是死亡的颜色。
只有他的眼睛还是活的,有力地依次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最终停在凌笳乐那里,凝视片刻后又躲开了。
护士看眼检测器的各个示数,再检查一下贴在他身上的探头,然后低声询问他的情况。
闵淮安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小心翼翼地将王序扶起来,在他身后垫上枕头。他的脸色亦是憔悴的,可他这种健康的疲惫更衬得王序的脸色有多病态。其实他们两个的年纪只差了不到十岁,可是这样看去,一个还是青年,另一个已经踩上生死的界限。
护士过来叫他们进去,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中心思想都是不要让病人累到。其实不用她叮嘱,几人都已经自发产生了这样的意识,连进屋的脚步声都放轻了,像是怕惊扰到守在这个房间里的死神。
“来了……”王序缓缓地说道,他说得很慢、声音压得很低,以掩饰自己干涩发颤的嗓音。
几人都忙回他,来了来了。
“得奖了……”
得了得了,沈戈想哄他高兴,向他描述他们在电影节上有多风光,他们高分入围,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大量媒体的关注,首映那天热闹极了,电影放完了所有人都起立鼓掌,鼓了得有十好几分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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