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绣户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红烧肉
一句话勾起蕊娘心事,不禁想到,秦沄已有好些时日不曾来。
往常他不说日日来池家,也是或三天五天,借着送秦煜过来的机会上门拜访,等到他与蕊娘又重新有了那般亲密缠绵后,更是一天不拉,总要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登门。
但自打那日他被蕊娘踢下床,竟再没见过他,中途秦煜也来和林烨玩耍过几回,也不见他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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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不免疑心自己那一踢是不是过分了,想秦沄堂堂一个国公爷,何曾被人这样冒犯过?
若是放在以前,蕊娘也是万不敢如此的,但秦沄的一再让步隐忍令她胆气愈壮,甚至有了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且秦沄当时也并未生气,不过悻悻罢了。
她性子本就小意温柔,此时不免后悔。想到秦沄若真就恼了,自己岂不是……岂不是得不偿失?念头一起,又觉忿忿。不过踢他一脚他就这般拿乔,还说日后全凭自己一句话,他什么都依的,原来都是哄她的!
如此这般生气一会子,又懊恼一会子,担心一会子,又强作镇定一会子,真真是百般滋味,千种愁绪,一腔女儿心事无人诉说,不过面上强撑罢了。
此时蕊娘也无心闲话,只怔怔看着窗外雨打芭蕉,水激绿蜡,却不知那个她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离池家不远的地方,雨幕中那座小院不过咫尺之隔,秦沄却觉脚下如有千钧,既不敢靠近,又不忍远离。
脑海中仿佛还回荡着那日杨襄在惊惧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当年我请你去喝酒,席上你却不冷不热,且之前也是几次推脱。我原就因家中长辈对你的夸赞心中不忿,就想着报复你一下,所以……所以在你的酒里,偷偷下了合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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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多了,又中了药,我打发人把你送到我常年包下的屋子里,又叫了一个妓子过去,预备等你和那妓子成了事,我再带人过去假意撞破……”
“你向来不近女色,若是被人抓到和妓女厮混,岂不是颜面尽失?谁知后来我也喝多了,只顾着寻欢,就混忘了。”
合欢散、酒席、妓子……秦沄极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却发现他竟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发生。
正如杨襄所说,当年二人同窗,因完全不是一路人,秦沄对对方一直都不甚理睬,他只记得,有一回他实在却不过杨襄的面子,方才与几个同伴一道与他去喝酒,他酒量不佳,很快就醺醺然,醒来后赤身躺在一张床上,衣衫则散落一地。
彼时秦沄不以为意,猜测自己或许是喝多了身上发热,方才失态,如今与杨襄的话一对照,难道竟是那次……
现在想来,他确实记得自己恍惚中做了一场梦,梦中他与一个娇美少女尽情交欢着,那少女不停哭喊,不停挣扎,但他在酒意与药物的驱使下便如同一头猛兽,她越是挣,反越激发了他心底残虐的凶x,越加大力深重地挞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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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娇嫩,柔软得好像他轻轻一捏就能捏碎。她也很甜美,在此之前,秦沄虽已成婚,却因厌恶妻子从未碰过对方一根手指头,也没有过旁的女人。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销魂蚀骨的滋味,亦是第一次食髓知味,一再索求,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是……
他猛然想起,林方回也是在一场杨襄聚众寻欢的酒席上,将被迷晕的蕊娘送了过去。事后蕊娘失贞,杨襄却从不承认有此事。以杨襄的地位和惯来行事,他若做了,又有何不敢认的?其实此事并不合他的脾性。
因为那是个“梦”,秦沄从未在之后回思过。因为那是个“梦”,他虽在事后隐约记得梦中少女的模样,却也并不在意。
此时他克制不住地仔细回忆,指尖不知为何已隐隐颤抖起来。
……不对,这只是他想多了,事情怎会这般凑巧?
他要问的是杨襄有没有奸污过蕊娘,不是他……奸污蕊娘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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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绣户 亲生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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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秦沄寒声道:“旁的先不论,我只问你,七年前,有没有奸污过一个十六岁的良家少女?!”
杨襄赔笑道:“我这人虽不成器,但也没到这般脏心烂肺的地步。说句不要脸的话,那会子我要什么女人不得,何必去招惹好人家的女孩儿?且还做出强行奸污此等下作之事,这是万万没有的。”
……下作、脏心烂肺,不知为何,秦沄只觉这每一句指责都像在说自己,他一个眼神示意,观砚又上前仔细盘问,但杨襄想了又想,只是否认,连称没有。
七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如今再要想起来,实属不易,虽然秦沄一再宽慰自己世上绝无此等巧合,可还是无法克制地去回忆那个“梦”,回忆那个被他逼迫凌辱的……
“……且慢,我倒是想起一事。”杨襄忽的一拍大腿,“当年有个姓林的泼皮无赖,叫什么林方回的,非说我强奸了他婆娘。他说的那一回,就是元卿兄你被我灌醉那次,我若是做了怎会不认?我记得清清楚楚,实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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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襄之后又说了什么,秦沄已听不清了,双耳之中仿佛嗡隆作响,此时他也终于想起了“梦”中那个少女的脸——
盈盈星目,唇若涂朱,尚有几分稚嫩,娇妍如同桃花,正是蕊娘。
“……大爷,雨越来越大了,家去罢。”观砚打着伞站在一旁,见秦沄半边衣裳都被淋湿,忍不住开口劝道。
秦沄一惊,恍若如梦初醒:“下雨了吗……”他喃喃念道,“也好,回去罢……”
说罢径直翻身上马,全然不顾自己并未披蓑戴笠,那雨势也已近瓢泼。观砚大惊,想追上去,奈何他已一挥鞭,骏马长嘶一声,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原来那个人,是他。
那个奸污了她,害她遭此大辱、受尽苦楚,被林方回借此威胁逼迫了六年的人,是他。
林烨是他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可笑他之前还因为这个她和“旁人”生的孩子暗中吃了多少g醋,可笑啊,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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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秦沄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喜的是原来他二人早有缘分,且他在与林烨的日渐相处中也极喜欢这个孩子,如今竟是自己的骨血,如何不欢喜?
悲的却是,从此之后,他又有何颜面去见蕊娘?
他是那个害她未婚先孕的罪魁祸首,他是那个逼迫凌辱她的陌生又可怕的男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还未嫁人便大了肚子,又在夫婿的威胁和嘲讽中生下两个父不详的孩子,可想而知,她究竟要忍受多少侮辱,多少煎熬。
一想到其中一个孩子后来还夭折了,彼时蕊娘承受的,无疑是锥心刺骨之痛。
之后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抚养孩子长大,为了挣钱,她日夜不休地做针线,做得十根手指头上都是被针戳出来的窟窿。她给人浆洗过衣物,做过厨娘,还抛头露面地到山上挖些野菜来卖……到最后实在走投无路,她只能卖身为奴。
而那时他秦沄在做什么?!
他一无所知,在做他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国公爷。
念头一起,悔恨便如啃噬着他的蚂蚁,让他再也没有了丝毫喜意。秦沄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的,他浑浑噩噩地回家,在书房里坐了一夜,恍惚又回到了蕊娘离开时,身体如在冰窟之中浸泡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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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已是盛夏,窗外那几株梅花枝头,自是不可能看到绽放的梅花。虽然秦沄后来悬赏千金,请一个能让梅树在此时开花之人,但人力如何扭转天意?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或许,这便是天意。
在他和她重新又亲密起来之时,在他以为她心结已解,他们可以再次拥有未来之时,上天偏偏要恶意又残忍地,让他得知当年的真相。
如果那日他没有被药物控制失去理智,如果他在事后仔细回想彻查此事,如果他早就将他们母子接到身边……
这个弥天大错,是不是不会发展到此等地步?
但天意,便意味着一切都无法转圜。仿佛那位执掌着生民万物、悲欢离合的神明故意要折磨他一般,每一步,他都恰巧踏上了错误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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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那位执掌着生民万物、悲欢离合的神明故意要折磨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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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绣户 .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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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秦沄便没再去过池家。虽然他总是忍不住在那座小院附近徘徊,可每一次,他都没有勇气上前去敲响那扇门。
他无法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既是他不忍欺骗蕊娘,也因他深知谎言终究会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且他心里,是多想他们能一家团聚。他要补偿儿子他亏欠多年的父爱,也要告诉蕊娘,他再也不会错失她。
可是一旦这个真相暴露,蕊娘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
如果说林方回是她好不容易摆脱的梦魇,他就是那个梦魇中最深重的黑暗。在拷问林方回的时候,秦沄从那个畜生口中知道了许多旧事,蕊娘在得知有孕之时,多次自戕,甚至打算带着孩子一道去死——
她恨那个奸污了她的男人,恨到连与她血脉相连的骨肉都一样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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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后来她终究还是释然了,但每当林方回讥嘲她一次,每当她看到那个不知肖似谁人的孩子一眼,就又会让她回忆一遍被奸污时的恐惧。
恨或许会褪色,但那已成为心里的一道伤疤,在秦沄还没有完全求得她原谅的时候,他怎能去赌?他也不敢去赌。
暮色渐深,秦沄也不知自己一气跑了多久。衣衫全都被雨水打湿了,沉重地贴在身上,雨势渐渐止歇时,他看到路边一家酒肆,浑浑噩噩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酒肆狭小昏暗,桌椅板凳上都是长年累月积聚下来的油w,若是平常,他根本不会踏足这样的腌臜之地。但此时,他只想喝酒,只想用辛辣的酒液来麻醉自己,喝醉了,就不会再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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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却说池家的家人李老头,因去那位郭先生的书塾接林烨下学,路上却被大雨所阻,到了地头上,郭家的门子道:
“可巧儿,两位哥儿都被秦家来人接走了,老丈还得再跑一趟。”
李老头遂又赶车去往秦府,因这两处相隔甚远,且又有雨,路上行得愈发缓慢,途经一处酒肆,忽然瞥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忙将马车停下。
只见秦沄的马栓在一旁石柱上,他身上湿漉漉的,不仅形容狼狈,更是满脸醉意。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酒瓶,已空了大半,李老头一惊,深知这位爷平日是目下无尘的性子,怎会在此大醉?
遂忙上前去,还未开口,秦沄一见是他,便醺醺然道:“老丈来得正好……来,一道,一道与我喝几杯……”
李老头劝了几句,因劝不动,无奈只得陪饮,他恍惚听林烨说过秦沄不喜饮酒,却见此时这位国公爷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便如喝水一般。
到了最后,秦沄已醉得走不动路了,李老头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弄到车上,因不敢擅自做主,只得驾车回了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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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此时已收到秦家打发人递来的口信,说林烨今日在秦家歇下,与秦煜一道睡。她心里有些记挂两个孩子,又想到多日未见的秦沄,便看到李婶匆匆进来道:
“奶奶,秦大爷来了。”
蕊娘一喜,面上却淡淡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请进来罢。”
李婶却笑道:“怕是不能呢,秦大爷醉得厉害,还是老李送他来的。”
蕊娘听了,不由吃了一惊,忙跟李婶出去看视,她也深知秦沄不喜饮酒,何曾见过他醉成这般模样?心里又惊又疑,忙吩咐李婶:“快去熬一盅醒酒汤。”
正欲回房取些干净衣服来,一只大手忽然探出,紧紧攥住了她的皓腕。
“……蕊儿,”他低声呢喃着,仿佛是在梦呓,“蕊儿,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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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绣户 .心意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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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心头一软,又觉脸上羞红,忙轻声道:“大爷,你醉了,快松手。”
但秦沄听到“松手”二字,反攥得愈发紧。“不要……”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孩子气的意味,“我不松开……松了,你就走了……”
蕊娘无奈,只得自己用力想把手夺回来,奈何男人的力气何等大?她甚至去掰秦沄的手指,依旧是掰不开。
闹了一通,她自己脸红耳赤,微喘吁吁,也不敢去看一旁站着的李老头脸上是何等神色,李婶已将熬好的醒酒汤送了过来,她慢慢地喂给秦沄喝了,他方安静了些许,但依旧不肯松开她的手。
李婶道:“奶奶,天已晚了,若秦大爷在咱们这里歇下……”
到底她一个寡妇,如何能让成年男子留宿?之前秦沄在池家住下,都是秦煜也在,他陪着儿子来的,方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蕊娘想了想,道:“自是要将人送回去的。”且秦沄醉得这般厉害,池家又没有可以服侍他的下人,自然还是回秦家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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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便将秦沄重新扶回车上,奈何他一直握着蕊娘的手不放,蕊娘也只好与他一道上车,正焦急到了秦家该如何了局——被人瞧见他二人这般亲密,她日后还如何见人?方至秦府一处角门,便看到观砚站在门外,着急地不住兜圈子,蕊娘遂命李老头停车,掀起车帘打了声招呼,观砚眼前一亮,忙上前来:
“好姐姐,我正要去找姐姐呢,姐姐可瞧见我们家大爷了?”
原来秦沄冒雨离开后,观砚因恐他出事,忙也追了上去,奈何半途却追丢了。他又在这梁京城中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找,却哪里找得到?因怕秦母责怪,不敢回家禀报,只得在门外转悠,等着看秦沄是不是回来了。
此时听蕊娘说了李老头路遇秦沄之事,观砚方松了口气,又道:
“多谢姐姐了,我这就叫人来扶大爷进去。”
说着便叫了几个跟秦沄的小厮,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下来,他的手始终握着蕊娘纤掌,任是如何拉扯动作都不松开。
众人见他醉意昏沉,也无法,观砚只得赔笑道:
“好姐姐,还得劳动姐姐一趟,待大爷安顿好了,我再送姐姐家去。”因怕蕊娘窘迫,忙添了一句,“人都歇了,咱们悄悄儿地进去,必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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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娘方才点了点头,众人扶着秦沄,一人在前打着羊角灯,深一脚浅一脚地方才回至房中,又费劲地将秦沄身上湿透的外袍除下,累出好一身汗。
蕊娘恍惚想起自己还在这府中做奶娘的时候,帮他更衣之事,也是经常做的,此时环顾四周,这屋中一桌一椅都极为熟悉,分明她离开也不过半年,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她一时怔忪,秦沄已被安置在了床上,许是醉得沉了,他的手终于松脱开,口中还在低声念着:“蕊儿,不……蕊儿……”
她心里不觉又羞又软,又带着几分疑惑。观秦沄今日光景,好像出了什么要紧之事,奈何他醉得厉害,却是问不出来的。
蕊娘定了定神,正欲告辞离开,忽然瞥见桌案上一幅半卷的画,她双脚便如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情不自禁朝那画走去。
只见画上是一个女子,乌发如云、俏脸含春,她站在一株石榴树下,抬手去撷枝头的榴花,唇边笑意浅浅,十分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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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榴树蕊娘自是十分眼熟的,因为正是池家院子里栽的那株。她还记得那日是林烨和秦沄下学回来,两个孩子闹着要摘花,她便站在树下,帮他们一人摘了一朵。
原来这一幕他也看见了……还记在了心里,亲身挥毫,将她含笑的面容永远镌在了这幅画卷上。
这幅画的笔触蕊娘十分熟悉,自是一眼就能看出乃秦沄所作,墨迹尚新,显然刚画完没多久,一旁的青花大瓷缸里,还林立着几十卷画,蕊娘心头一动,不由伸手拿起其中一卷,徐徐展开——
孟春晴日,她在园中扑蝶。
仲夏雨天,她斜倚栏杆,静听雨声。
深秋时节,满目萧索,但她看着两个孩子写字的笑容是如此温暖。
忽而又到了天降大雪之时,她坐在窗下细心做着针线,屋外虽疾风骤雪,屋内却只有宁谧。
一幅幅、一幕幕,有她独自一人的,也有她与孩子们一起的。画中最早的光景,竟能追溯到她刚进秦府没多久的时候。
彼时她阴差阳错与秦沄欢爱,正深恨于他的欺辱,竟不知,原来他一直都在悄悄注意她,还将她的一颦一笑,都画进了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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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绣户 .告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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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对她动了心。
蕊娘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是何其不平等,她无法反抗他,亦无法逃离他,只能被迫承受他给予的一切,被他的尖锐和高傲划得遍t鳞伤。
但其实他的心一直都是柔软的,只是他没有学会将这份柔软示于人前。
在桌前站了不知有多长时间,良久,蕊娘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
“水……水……”
她忙倒了一盏温温的茶,下意识就送到秦沄唇边,轻柔地喂他喝下。
水一入喉,干涩到刺痛的嗓子仿佛都被慰藉了,秦沄只觉头痛欲裂,大醉让他连说话都困难,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之人却是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此处的人,她脸上写满关切,见他醒来,柔声道:
“大爷可好些了?”
他心中一恸,既有一种造化弄人之感,又仿佛那只迟迟落不下的靴子,终于踩在了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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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亦是天意罢。
他一直在逃避见她,一直不敢将当年的真相告诉她,所以,那位恶意又残酷的神明,便将她送到了他面前。
“……蕊儿。”他忽然不敢去看她眸中的温柔,只觉无地自容。
“对不起。”
却说观砚带人将秦沄送回房后,忙又出去叮嘱众人,切不可将今日之事四处浑说,方转身进来,欲送蕊娘出去,忽听到房内传来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他不由一惊,疑心自己听错了——
如何,这竟像是耳光声?
不及细思,一个人影已匆匆出来,只见蕊娘一语不发,紧抿着唇,脚步凌乱,如同身后有一只吞噬她的恶鬼。
观砚忙道:“姐姐要家去了?且别忙,我进去通禀大爷一声儿,这就送姐姐出去。”
蕊娘只得住了脚,草草点一点头,看着观砚进去了。她的手死死攥着,藏在袖子里,全身都在不停颤抖,仿佛多在这里留一息,那种窒息的感觉就多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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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奸污你的那个人,是我。”
“烨儿,是我和你的孩子。”
男人线条优美的薄唇一张一阖,他说话时,蕊娘发现自己竟不知他在说什么,她竟听不懂,只是茫然地想着,他为什么要提到烨儿?什么孩子,什么奸污?
她真傻啊……真的。
她有什么不懂,她只是不愿承认。
那段黑暗的记忆在瞬间又卷土重来,她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想起那件往事,久到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但原来一旦想起,还是如此清晰。
她记得自己有多痛,有多害怕,多想逃跑。但是她逃不掉,她只能无力又绝望地哭喊着,乞求着那个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男人,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蕊儿,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有用吗?
蕊娘很想如此反问,可她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愣愣看着秦沄眼中深重的痛苦,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他甚至b他们决裂之后,他抱着秦煜深夜而来的那一天还要憔悴。
原来这就是他为何大醉在路边的原因,原来造化如此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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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出自己是恨还是恸,她只是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这晚回家之后,蕊娘便病了。林烨特意告假在家中照顾她,但她依旧是饮食懒进,精神也十分倦怠。
林烨不知何故,从李婶那里得知她从秦府回来后就如此了,急得道:“我就知道,都怪那个专爱惹娘生气的,瞧我打上门去找他算账!”
这原是他一句气话,谁知从秦家也传出消息,秦沄亦是大病在床,秦府里日日延医问药,连秦煜都急得嘴边燎了一串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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