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艰不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忆如往昔
今天的曹胜垣还是如往常一样去单位上班,不过没多久就从单位出来了。像他们这样的公务人员工作时间和具体事务往往成迷,可以去开会,也可以去视察,反正只要找个合理像样的理由,他们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他们想去的地方,在任何一个他们认为合适的时间。
程否跟着他一路来到了这家路程不算太远装潢古朴曲径通幽的曲艺茶馆。他以前从未来过这间茶馆,这里一看就是那些上了岁数的人才会来的,一座铜铸的大茶壶,壶里袅袅冒着白烟,门口坐着一个拉二胡的老头子……一切都显得古意盎然。
曹胜垣目不斜视地跨步走了进去,并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他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且对这里的环境显得怡然自若。这个地方不会让人有任何不好的联想,看看这里,一群五六十多岁的老人在这里品茶、讲古、听曲、下棋……就算是有人无意中在这里碰到了曹胜垣,也只会是以为他茶瘾犯了,或是想找个地方偷偷懒,而不会想到其他更严重的地方。
该说是他的明呢,还是纯粹只是一种巧合?
程否面无表情,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杯普洱,默默地等着下一个人的出现。
曹胜垣不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肯定还有别的人。
有时候,跟踪不是什么很高的技术活,拼的就是细心和耐性。
快到两点的时候,另外一个人终于姗姗来迟了。
眼戴墨镜、身穿旗袍,所及之处香气四溢,却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那股俗不可耐,程否一眼就认出来者的身份——宋如意。
居然是宋如意。他微微吃了一惊。他本以为曹胜垣约见的会是侯杰,再不济也可能是侯能,但没想到会是宋如意。
一个十多年前就离家出走,离开了常平里社区的女人,为什么会跟曹胜垣有牵扯?
宋如意环顾了一下茶馆,见没人注意她,便款摆着腰身缓缓上了二楼。走到曹胜垣所在的那座包厢,她敲了两下门,没多久门便开了,和里面的人对视了一眼,她便进去了,门又紧紧关上了。
程否灭了烟,端起茶灌了一大口,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拿出手机做出了个打电话的样子。他找老板要了间包厢,并未刻意挑选,只是随意点了一间,随即便像个无所事事的闲客那样进了自己的包厢。
包厢古朴,坐榻屏风,一应俱全。
“我要打个盹,别让人来打搅我。”他塞了200元小给服务员,服务员笑语唯唯地答应了,离开前还给他关好了门。
曹胜垣和宋如意,绝不会无缘无故地约在这里见面,他必须弄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直觉告诉他,查案查了这么久,关键马上要水落石出了。
他脚步灵敏地去门口锁好门,然后整装,关上手机,这是他查案时的习惯,他不喜欢任何会让他分心的事情和东西。包厢有一排飘窗,窗外没有平台,但是有一块小小的放空调排气口的地方,他可以顺着这块地方爬到曹胜垣那边的包厢去。
幸好这间茶馆不是面向大马路或是人潮熙攘的大街,而是比较僻静的小巷子里,他这么攀爬并不会引来太多人的注意和围观。
打开窗户,他比划了下窗子的大小长度,然后开始蜷起身子,慢慢一点一点地往外探。
腿是最先落在窗外那块小小的平地上的,紧接着是手,然后是另一条腿,另一只手……有惊无险地爬出来后,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发现他的动静,他抿紧双唇,矮下身子,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方向移过去。
“……你们什么时候把那个侯能弄走?我实在是受不了那个酒囊饭袋了!”甫一接近曹胜垣所在的那间包厢,他便听见宋如意那掩饰不住的轻蔑和不耐的声音从窗户里面传出来。他微微眯起眼,更加放轻了自己的动作。“他除了吃喝嫖赌还会什么?现在还把自己搞到牢里去了,你们这些大人物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我呢?我还得忙前忙后地替他跑腿擦屁股?”
曹胜垣那一贯慢条斯理温声细语的声音如清和的微风刮过来:“别这么急嘛!这只是暂时的,你又不会一辈子跟他相处共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
“等拆迁一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就当这是你工作上的考验或历练,总不能光拿钱不办事,你说是吧?”
宋如意仿佛被他说服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安静了片刻,曹胜垣又开口了,这时一改刚才的不慌不忙胸有成竹,语气反而带了点犹疑。“最近,三妮……我是说,忆珊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忆珊?一直在外面小心翼翼窃听的程否一凛。薛忆珊?
宋如意也愣了一下。“你是说薛姐?她……”目光有些闪烁,意味不明。
“她怎么了?我知道她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他的脸不自觉地板起来,一反之前刚见面时的温和有礼。
她也起了神色之间的轻松。薛姐对她的恩情,那是好几年前的一段往事了,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一条好还是一条不好的人生路。也许,如果她没遇到薛姐,她如今很可能还是一个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小服务员,但她的生活也许还是很简单,很单纯。然而,她遇到了薛姐,她教会了她很多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懂的东西和道理,她的生活也完全不同了,可是有些事也再也回不去了……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她真的说不清楚。
“怎么,她没再跟你联系过?”曹胜垣又问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宋如意双眉一挑,勾唇一笑。“怎么,你这么关心薛姐干什么?难道你对她……嗯?……”原本还想调侃戏谑几句,却被他一记冷眼吓住了。
“不关你的事,最好不要多管、多问。”他眯起眼,从下而上地瞟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你只需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噎,竟似被他的话震慑住了。
程否紧贴着外面的墙壁,虽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却也能听出曹胜垣话中的威胁和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急切。
曹胜垣和薛忆珊是什么关系?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两个人,难道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思及涂腾的那位端庄温婉,且一向热心慈善公益事业的后母薛忆珊,程否不禁疑窦丛生。
“薛姐……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联系了,”在沉默了好半天之后,宋如意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回答道:“我曾经试着给她打电话,不过她叫我好好处理常平里拆迁的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曹胜垣皱眉想了想。
“她要你怎么做,你就听她的照着做就行了,”他边说边站了起来,一副准备往外走的架势。“如果要是有别的……你可以来告诉我,好了,我要走了,就这样吧。”话落,便是开门落锁的响声。
宋如意呆呆地站在包厢里一动不动。
“娘的!大周章地把我找来,就是跟我说这些?把我当猴耍是吧?”她一脸阴鸷地骂道:“还以为能把那个侯能搞走,结果全把我的话当放屁……”
骂骂咧咧的一大堆,最终还是一个人离开了那间包厢。
等那两个人彻底走远,程否才慢慢爬回自己的包厢。
表面来看,今天的跟踪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获。不过,他似乎发现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而这条线索也许对他的好友涂腾非常有用。
薛忆珊是涂腾的后母。
涂腾十多年前因为一场所谓的故意杀人罪而入狱。
涂腾一直怀疑是他的后母所为,可惜始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加上薛忆珊嫁入涂家之前形象就很好,一心热衷于慈善事业,没人会相信她会做出买凶害人这样的事。
可是假如薛忆珊根本就不是人们所想的那样一心投身慈善呢?
假如她跟曹胜垣以及其他人背后有什么利益勾连呢?
宋如意这样一个原本无钱无势无学历无背景,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在薛忆珊的“帮助”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又是什么样一种光景呢?
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程否不禁暗想。
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他双手插兜一脸自若地走出了茶馆。
情艰不拆 第四十八章
程否注意到莫可给他打来的电话,是在他跟踪完曹胜垣,以及将自己这一天搜集到的线索信息跟好友涂腾通过气之后,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看着手机上一连好几通来自莫可的未接来电,他不禁有些纳闷:什么事让她那么急地找他?
这么想着,脑海中不禁就浮现出莫可那张温温婉婉清秀无害的小脸。认识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他的印象里,她似乎很少有这种火烧眉毛似的夺命连环call,甚至可以这么说,她的个性温吞龟毛得让人头疼。有时候他真的忍不住为她担心,外面的人已经磨刀霍霍地准备把她卖了,她却还待在自己的那个鸽子笼小房子里慢悠悠地画她的画。
他直觉地准备拿手机回拨过去,想问问她有什么事,但是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闹钟,已经不早了,这不是一个跟人放松闲聊的好时间,而且他发觉自己并不想简单地在手机里只是问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他,他似乎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要告诉她,跟她分享。这实在是一种陌生又难以形容的感觉,不过,似乎,感觉还不赖?
他回手机,决定明天再亲自去找她。
这比在手机里,隔着冰冷无趣的机器跟她说话要好得多。他想。
只是他没想到,不过就晚了这么一步,佳人便已是人去楼空,不知所踪了。
正当莫可对着始终没有回应的手机一筹莫展时,她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莫达会这么快找到她新租的房子,还是一脸气势汹汹地找上门。
“爸?你……”听见门铃响起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的是会不会是程否过来找她,开门的速度几乎与心跳一样快。可是,当门外莫达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眼帘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她静止的呼吸熄灭了。
莫达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地推门走了进来。
“原来你现在住在这里,要不是有人告诉我,只怕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莫达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指着她。“那个男人呢?他在哪里?”
他也是无意中听人说的,说他女儿莫可自家不住跑去跟人同居去了,他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回她那里一看,果然门是锁着的,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对面的张大妈也亲口告诉他她搬家了,虽然不知道般去哪里,但确实是搬了。
这还了得?这是要干什么?好端端的不在家里住着,为什么要跑到别的地方去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最重要的是,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要搬家,肯定是背后有人撺掇着她这么做的!远离了他,远离了他们那些街坊邻里,那人就好控制莫可了,是不是?
想到这里,莫达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忍不住暗自庆幸,他去莫可那里找她的时候,无意中在家门口找到一张搬家公司的名片。他抱着侥幸试试的心理拨打了搬家公司的电话,问了他们有没有给莫可搬过东西,地址又在哪里。
他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那家公司记得很清楚莫可搬家的地址,还把地址告诉了他。莫达就凭着这条线索找到了这里,他自以为是老天在帮他,却不知这一切是背后有人操纵,否则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面对着莫达的不请自来,莫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跟人家学同居?”莫达板着一张脸,不由分说道:“跟我回去,不许你再跟那个人来往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急了,边摇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程否不是那种人,我们也没……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在着急的时候有太多话想说,可越想说就越说不清楚,脑子仿佛打结了一样。
莫达见状,更加生气。“我看你是被骗了还帮人家数钞票!你以为那男人是什么好的,是真的喜欢你?”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你太天真了!人家是有目的的,别有所图你知不知道?”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也很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她在那一霎忽然想起钟聆来时对她说过的话——程否在查一个案子,而那个案子刚好跟她所在的小区有关。
于是,一切就那么阴差阳错又那么机缘巧合,他来到了她身边,从她这里入手,没有比她更合适,更方便的人了不是吗?她就住在这里,对这个小区无比熟悉,还因为跟他那一份微妙的关系自愿帮他打听,她虽不聪明,可到底也不算傻,前后这么一想就把他的目的推测出来了。
是啊,一个跟她从无交集、从无联系的人,忽然有一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边,还那么频繁地接触她,难道不奇怪吗?她曾真的相信了他说过的是“缘分”,现在,她不得不告诉自己,也许,钟聆、她的父亲所暗示明示的“别有所图”才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他帮她租下的这套房子。房子还是那么宽敞致,这算是补偿吗?对于欺骗了她的补偿?不知道,这里面包不包括——对她的感情的补偿?
她忽然觉得兴味索然。
“我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莫达见她毫无反应,不禁更加火大,一把抄起她的手,拔腿就往外走。“走!跟我回去!你还要不要脸?还没跟人家结婚就跑出来跟人家同居?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我告诉你,不许再跟那个人来往了……”
她本能地想挣扎,但一想到程否接近她的意图,又一整个下午不接她的电话,她又放弃了。也许她真的该清醒一点,找个地方好好想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莫达强行将她带上了自己的车,然后似乎犹嫌不够,又给董秀敏打了个电话。
“……这就是你生的好女儿,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的挺快!你问她做了什么?哼!”对于和自己离婚多年的前妻,莫达似乎永远有一股愤愤不平的憋屈和郁闷。“她最近交了个男朋友,那男人不是什么好货色,居然骗她出来跟他同居……”
“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同居。”莫可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你给我闭嘴!”莫达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跟董秀敏说道:“我已经把她带回来了,不过女儿住在我那里不方便,还是住在你那儿吧?……好,你派人过来接她?那是最好不过了!”
讨论完最棘手的问题,他这才挂掉手机,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我先把你送回去,等下你母亲会派个人来接你,你哪都别去,知道吗?”
她撇了撇唇,一语不发。没想到遇到程否,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来,怎么会这样?她的生活一向是简单平静的,自从他出现以后,她觉得自己的生活鲜亮了许多,也丰富了许多,她以为她和他之间可以朝着一个值得期盼的方向发展,也以为正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可是现在,她已经完全看不清他们之间的交集。
董秀敏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听了莫达打来的电话,她果然很快就派了一个人来。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裴宇晔。
“你……”莫可看着面前这个一脸闲适,似乎还对她住的地方表现出满满好奇的前相亲对象,突然有一种世界真的很小的荒谬感。
一直负责在这里看守她的莫达并不知道他们认识,只是在生意场上打滚久了的人一眼便看出裴宇晔出身不凡,遂对他的态度客客气气,笑容有加。“你好,你是来接我家小可的吧?麻烦你了啊!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裴宇晔朝他轻点了下头,不卑不亢回答道:“你好,我叫裴宇晔。”
语毕,大概是瞥见莫可脸上的表情并不太好,对莫达的态度也不见多热情,遂朝她伸出手,唇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冰雪消融的暖暖笑意。“我们走吧。”
今天的征信社似乎显得特别繁忙,每个人手头上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尤其是助理钟聆,不断有人看见她拿着文件夹走进程否的办公室,向他汇报工作上的事。倒是老大程否,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但频频往自己腕上的手表上看,而且总会有这样的话语传出来——
“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
“你已经是老员工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我吗?”
“尾款的事交给小高去处理吧!”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你的办公室吧。”
“……”
老大怎么了?这是要提前跑路的节奏?这跟平时一遇到工作就满血复活的老大完全判若两人好吗?
被程否敷衍打发的钟聆面无表情的从他的办公室缓缓走出来,一时五味杂陈。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今天的程否为什么会如此反常,稍后,比现在更反常的事也许还会上演。
莫可的父亲应该已经找到莫可了吧?
莫可应该已经怀疑程否接近她的意图了吧?
这两个因为一件委托案才在一起的男女,应该已经产生隔阂了吧?
而她,做了那个“从中作梗”、“见不得人好”的人,是不是很坏呢?
有些事,明知做了自己也落不得好,可是到底不甘心,心里总是咽不下那口气,尤其是看着心里在意的那个人,连一道暖暖的目光都不肯施与给你,更是冷到骨子里。这时候方才明白,有时候活着,并不纯粹都是为了利益,为了物质,而真的是为了那股气,死了也甘愿的那股气。
大概,也真的是贱吧!
她摇摇头,抬步走了。
程否一心赶着下班,想去找莫可。好不容易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开着车紧赶慢赶地去了她新租的那套公寓,却发现她不在那里。
他不觉纳闷,她一向都是宅在家里的,不在公寓里又会去了哪里呢?
打手机给她,可惜一直没人接。出于征信人员的直觉,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又开车去了她的老房子。
一样没人。
“你是来找小可的?”还是对面的张大妈看见了他,出来跟他说了几句:“她爸爸把她接了回来,后来又有个男生来接她,据说是她妈妈那边派的人,长得斯斯文文的,体面得很咧!也不知道她那一对做父母的,平时不闻不问,现在倒知道关心她了……”
莫可被带走了?程否一怔。
怎么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些让他措手不及的事,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情艰不拆 第四十九章
“你怎么会来接我?”
上了裴宇晔的车,坐上副驾驶座,气氛有一霎的凝滞和尴尬,莫可踌躇了好半晌才开口问道。
裴宇晔不慌不忙地将车开出巷子,这才朝她淡淡一笑。“伯母本来想自己过来的,不过她太忙实在走不开,所以就打电话拜托我了,刚好我有时间,正好也想来你住的地方看看,于是就过来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没告诉她的是,在董秀敏那极力轻描淡写的嘱托里,他还是听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莫可怎么了?他记得董秀敏很少为自己的这个女儿操心发脾气的,可现在,似乎莫可做了什么让她非常不悦的事?
出于好奇,他便过来了。
莫可掀了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过去父母离婚的那几年,他们几乎都没怎么管过她。这么说可能有些偏颇,也可能是她表现得太好他们没有机会来管她,可是现在,当她的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她并不希望他们来干涉。
别的孩子在这个时候还可以和自己的父母真心坦诚地谈谈,商量解决的办法,她呢?她可以吗?她已经和他们疏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们,倚赖他们?
她宁愿自己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谁都别来打搅。
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她的,看他那架势明显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让她好好静一静。既然如此,她倒宁愿去母亲那边待一段时间,至少母亲比父亲更讲体面,也更有涵养,不会对她大呼小叫不得消停。
想起莫达训斥她的那些话,尤其是对程否的那些指责,她的心情便不禁像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霾。是不是他觉得对她的补偿已经都做到位了,所以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帮她租房,帮她搬家,帮她做过的那些大事小事……是不是都只是他利用她查案时顺手为她做的,或者只是一种人情,而跟他本人的意愿、情感无关?一旦案子结束,他和她又会回到从前那种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的相处模式吗?
程否的那张深沉疏离中又透着几分暖意的脸忽然猝不及防地窜入她的脑海,让她愈发心烦意乱。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头靠向车窗。
驾驶座上的裴宇晔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不愉,略一挑眉,声音带着一股闲聊似的轻松开口了,仿佛为了调节车上的气氛,也似乎是在安抚她——“刚才那个人,是你的父亲?”他之前还从未见过莫达,这次见了,也总算理解董秀敏为什么会跟他离婚了。
这两个人,一看便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凑到一起去。
她听了,稍微愣神了一会儿,才点头回答他的问话:“是啊。”刚才她并未跟他介绍自己的父亲,不过父亲倒是对他态度很殷勤。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变得她完全不认识了,也许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只是她还停留在过去的认知和记忆里,以为他还是她想象的那个父亲。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虽对她这边的路面不太熟,可在导航的指引下也开得十分平稳顺畅。握着方向盘的手显出一份长期浸淫在优越生活中的优雅和从容,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长,每片指甲都仿佛心修剪过,完美得让人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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