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凤阳长公主笑,“你一向机伶,母后也喜欢你。你倒是劝劝安之,如今随驾皇子以他为首,他当多在皇兄跟前服侍。儿子使唤起来定比朝臣合心意。”
说到这事,李玉华就发愁,“我嫁他时也不知这是头犟驴。”
凤阳长公主被李玉华逗笑,“你这风趣给安之三成就好了。”
凤阳长公主主动跟李玉华亲近,李玉华心里小小兴奋了一回,想着果然如三哥以前说的那般,当初为太子选妃之事,长公主心中定然不喜陆氏。
李玉华回屋就把长公主特别问她的事跟她说的话都告诉了三哥,穆安之松口气,“姑妈一向平和,可也不是没脾气。咱们提醒她,她会知你我的情。”
李玉华道,“我看姑妈说的有理,三哥,眼下东宫二皇子都不在父皇跟前,随驾皇子,以你为首。往公义上论,你该多去尽些孝心。从私心上说,得让陛下看到你。这机会挺难得的。”
穆安之眸色微深,“凡上赶着的,不论公义还是私心,哪怕真心也不值一提。”
孝心有什么用
难道他梦中那一世不够孝吗
谁看得到
谁又放在眼中
至真至纯至公至私,对某些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他们天性就如生活在丛林中的猛兽,要得到他的领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击败他。
不论从哪种角度,哪种方式,都要击败他。
只有那个时候,你的存在才有价值。
于是,即便随驾,穆安之依旧不往穆宣帝跟前凑,他每天带着李玉华去打猎。李玉华会骑马,却不懂弓箭。穆安之手把手的教,俩人同乘一骑,中午并不回行宫用膳,就地将猎到的猎物剥皮,填上香料烤来吃,甜蜜的不得了。
李玉华还会唱家乡小调给穆安之听,有时晚宴都不参加,小两口就在自己殿中单独用膳。
穆宣帝两三天见不到穆安之,终于,穆安之不往穆宣帝跟前凑,穆宣帝上赶着找他了。穆宣帝道,“这几天在忙什么,也不见人影。”
“带我媳妇打猎,她不会用弓箭,我教教她。”穆安之行礼问安时那一脸公事公办的冷淡,说起李玉华时眼神都透出欢喜温暖,穆宣帝淡淡讽刺,“把孝顺你媳妇的心略放些在长辈身上,你也能进二十四孝。”
穆安之不自在地,“陛下弓马娴熟,不用臣教吧。”
穆宣帝险没叫这话噎死,怒挥手道,“滚滚滚,老子用你教”
穆安之立刻一脸轻松,转身要走,穆宣帝又唤住他,“你倒逍遥。晨昏定醒你自发都省了,以后每天早上你就过来,早晚请安,为君父分忧,这些唐学士没教过你吗”
穆安之狐疑的看一眼穆宣帝,“您这是怎么了自己生气犯不着迁怒我,我也没得罪你。”
穆宣帝中气十足的骂了穆安之一顿,又把随驾的唐学士叫来,让唐学士有空给穆安之讲一讲君臣孝义的道理。
穆安之搭拉着个脸,对唐学士爱搭不理的走了。
一六八章
在许多不明就理的官员看来,三皇子穆安之简直是突然之间就得了穆宣帝的宠爱。一大早的就过去请安,然后就留在御前了,一留一整天。
穆宣帝打猎,他就跟着打猎。
穆宣帝理政,他就跟着听政。
穆宣帝问他意见时,他就说说自己的看法,不问时,他便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通州转运司的案子尚在审理中,刑部遇事不绝,程侍郎的折子送到御前,穆宣帝看过后递给穆安之,“转运司拢共七十二名官员,如今查下来,涉案的就有六十位,吏治竟败坏至此你们怎么说”问的是内阁大员。
吏部杜尚书欠身,“吏部有考核不严之过。”
“现在不是追究吏部考核的时候,这件案子要如何断,按刑部的意思依律追究,朕看整个转运司除了新派去的何龄,大都得进刑部大狱。”
礼部尚书宋凭道,“这案子查的也严苛了些,贸然抓这些人,转运司还如何运转不若酌情处置。”
穆宣帝问,“要如何酌情”
“譬如倘贪占银钱不大,以罚代罪吧。不然,贸然抓走泰半官员,转运司的差使要谁来当,何转运使一人也不能身兼数职。”宋凭的意见是折中。
穆宣帝的目光转向内阁其他人,也是因裴相留守帝都未能随驾,故而此事要穆宣帝亲决。陆国公掌兵部,此时亦在随驾之列。这位穆宣帝的二舅兄道,“当初唐主事奉命到通州当差,回帝都途中受到刺客刺杀,未偿没有转运司官员上下勾结、沆瀣一气之故。倘此事轻轻放下,不能一查到底,岂不更令这些涉案官员有恃无恐。”
陆国公目光坚定,“臣以为不论多少官员涉案,有一人抓一人,有百人抓百人。”宋尚书问,“将人抓空,差使谁当”
陆国公看向穆宣帝,“依朝廷律法,但有空缺,三品以下由吏部遴选官员将名单报与内阁,内阁批示后,最终由陛下定夺。”
穆安之的目光自陆国公落到穆宣帝的脸庞,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穆宣帝在听到陆国公之言时神色明显好转。
其实,不只穆宣帝,抛除对陆家的恶感,穆安之素来强势,他亦赞同陆国公的话。有一人抓一人,有百人抓百人,非如此不能肃清吏治。
不过,杜尚书还没有说话。
在此时此刻,陆国公提及吏部,杜尚书但说一句“吏部可遴选出足够官员名单”,便是对陆国公一言最大的支持。
但,杜尚书什么都没说。
直待穆宣帝的神线落在杜尚书身上,杜尚书方道,“骤然逮逋七八成的官员,会令通州转运司官民不安。臣以为,此事还需慎重。不妨先抓十人至二十人,留些余地慢慢抓捕,这们或三月或半年,可令转运司焕然一新,亦可延缓冲突,令转运司平稳过渡。”
以往看杜长史见杜尚书都如鼠见猫一般,穆安之觉着总有些夸张,毕竟杜长史也是俊才中的俊才,穆安之倚重的心腹。今听杜尚书一语,方知此人老辣沉稳,非但远胜这位虚浮软弱的礼部尚书,其见识更在深谙穆宣帝喜怒的陆国公之上。
果然,穆宣帝颌首,“杜卿这话有理,就这么办吧。”
三位朝中大员退下,穆宣帝斜靠着隐囊,继续捡起未读完的书,问穆安之,“可有学到些什么”
穆安之道,“还是陆尚书的主意最好。”
“就这些”穆宣帝把捡起来的书复又放下,斜歪着身子端起茶来吃。
穆安之道,“要我说,陛下还是早做准备,这六十人都是转运司的文官。通州码头是有驻兵的,文官中饱私囊,难道武官就个个清白了文官好治,武官才是最危险的,麻烦事还在后头。”
穆宣帝指指身畔的坐榻,让穆安之坐下说话。
穆宣帝继续问,“你既都想到此处,可有对策”
“我又不管兵部,想这做甚”穆安之大咧咧的坐下,拿块梅花糕咬一口。他这一大早就过来,还没个地方坐,可比以往在刑部当差累的多。想着太子常年伴驾,原来是过得这种劳苦的日子,穆安之真心觉着伴驾这活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给穆安之好几次气的肺疼,穆宣帝也找到了对付穆安之的办法,穆宣帝不轻易动怒,而是道,“那就现在想。站着想”瞥穆安之吃的挺香,再加一句,“饿着肚子想。”
穆安之一口就把手里的梅花糕噎下去了,穆宣帝笑斥,“看这点出息。”让内侍给穆安之上盅茶,噎死是小,失颜是大。
穆安之站着喝了大半盅温茶,他认真的想了想,“我要说了,你还不得以为我是针对陆家。”
“这里只你我父子二人,只管说便是。你是公心还是私心,我还不至于糊涂到分辨不出来。”
穆安之便说了,“转运司的案子早在周家案发生时已有征兆,朝廷很快换了新任转运使,但转运司的驻军将领却没有人提一字。可以说先前的案子没有涉及他的嫌疑,但转运司七十二名文官中便有六十名涉案,武官不可能不知情。直至今日,仍无人提及。如果朝中有一个连朝中诤臣都惧不敢言的人,而那人不是陛下,那就很可怕了。”
穆宣帝指指坐榻,穆安之说,“一会儿不顺心又让人起来,我不坐了。陛下没事我去皇祖母那里请个安。”
“又去找你媳妇”穆宣帝道,“以往倒没看出你这么会疼人。”
“那是我媳妇。”穆安之咀嚼着“媳妇”俩字,皇家一般会说皇子妃、公门侯府显赫人家多称夫人,小户人家唤太太,民间才多用媳妇。可不知为什么,这俩字在嘴中一过,顿时升起一股子烟火亲切之意。穆安之点头,“我跟我媳妇原说好了,要教她弓箭的。”
“什么时候不能玩儿,你这也是大人了,把差使当好,如今为人夫,以后为人父,也给晚辈做个榜样。”穆宣帝语重心长道。穆安之听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话,不禁搔搔鼻梁,唇角微翘,穆宣帝好笑,心说这都成亲将将一年了,那三儿媳也并非国色天香,要穆宣帝说还有些叽叽喳喳的不沉静,如今太子妃二皇子妃一个给皇家生了嫡长孙一个眼瞅也要生了,就李玉华还没动静。
穆宣帝不缺孙子,可这对比之下,未免也觉着李玉华是不是福气不够。
可如今眼瞅着,这个儿媳倒把儿子迷的够呛。
穆宣帝都觉往常犟驴样的儿子露出那种幸福甜密的神色有些辣眼,与穆安之道,“陆国公早便上本请罪。只是通州驻兵将领也不是他派去的,更非他麾下旧部,如何能怪到他的头上。且有南安侯府之事,这件案子,表面上事事清楚,证据也算完整,但是,情理上说不通。世代南安侯都是驻南夷大将,朝野对此案颇有议论,南安侯也是战战兢兢。这个时候,不能再疑陆家。朝廷还是要安稳一些的好,但有动荡,遭秧的先是百姓。”
穆安之垂眸片刻,“我所能想到的,陛下自然早已想到,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你还有话,不如明言。”
“明言也不过是我私心思虑,南安侯府的事,我与陛下看法一致,南安侯府多半是个被人设计,南安侯为人我不大了解,这些日子,安黎一直在我身边,颇是干练。这世上,能设计南安侯府之人,能半路劫杀阿墨的人,试问整个朝廷,有这种能力的,能有几家”穆安之神色冷淡,“这件案子越是扑朔迷离,其实越是一目了然。”
穆宣帝颌首,欣慰中又有些复杂,有些话,他不能与穆安之讲。穆宣帝笑了笑,“看来唐学士也没扳正你这性子,莫不真应了那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穆安之挑挑眉毛。
穆宣帝接下来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给心爱的小外甥唐墨定下了陆侯的嫡长女的亲事,第二件是为胡清赐爵,正式立胡清为南安侯世子。
穆宣帝对胡陆两家信重,朝廷已是人尽皆知。
一六九章
穆宣帝亲自给唐墨挑的这门亲事,连唐墨的父母唐驸马凤阳长公主都吃了一惊。凤阳长公主原相中的戚家姑娘,虽则也是出身豪门,但戚公府论实权断无法与驻兵西北的陆侯相提并论。
凤阳长公主都没给儿子想过陆侯府的姑娘,主要就是因陆侯握西北兵权,唐家是千年世家,家族子弟多在文官系统,给幼子联姻武将,太过敏感,却未料到陛下直接赐下这桩亲事。
凤阳长公主进宫时跟穆宣帝抱怨,“先前也不跟我商量一声就把小宝的亲事定下来,我可是做亲娘的人。”姐弟二人素来情分极好,穆宣帝笑,“我又不是外人,娘舅娘舅,见舅如见娘。小宝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怎能不给他挑桩好亲事。听母后说过好几遭陆姑娘温柔懂事,我想着小宝跳脱了些,正该寻个稳重懂事的媳妇。阿姐难道不喜陆姑娘”
“怎能不喜就是昨儿叫小宝缠着我问了一千八百回陆姑娘相貌如何性情如何的话,今儿一早张罗着收拾了许多点心礼物就往陆侯夫人那里去了,我原说待我料理好礼物亲自上门见一见亲家母,他这就半会儿都等不得,真叫人愁的慌。”凤阳长公主说着都觉好笑。
穆宣帝拊掌赞道,“小宝倒是机伶。”
蓝太后笑,“省得以后岳母不喜。”
是的,唐墨完全没有半点不喜这桩亲事的意思。
一则,给他定亲的是他大舅,他跟大舅关系多好啊,大舅给他挑的,肯定是桩极好亲事。二则,陆侯府谁人不知,陆侯可是个大大的英雄,能娶陆侯的女儿,唐墨觉着还怪荣幸的。
这样的好亲事,谁会不喜啊,除非是傻瓜。
连唐墨老友陈简都说,“陛下真是疼你,给你定的这样的好亲事。”
叫陈简说,这亲事多实惠,比尚主强百倍。
以唐墨的出身,没有他配不上的姑娘,但唐家在文官系统根基深厚到无法想像,唐家鲜少与正当权的武将家族联姻。
这桩亲事,倘不是穆宣帝亲自提,唐家断然不会考虑陆侯之女。
由此可见陛下对唐墨的重视,对唐家的信重。
穆安之也恭喜了唐墨一回,唐墨一幅喜笑颜开的模样,穆安之道,“我问你三嫂子,听她说陆家姑娘相貌极美,性子也好,你不是一直想要个漂亮贤惠的,门第也配得上你,这亲事当真结的好。”
唐墨笑的见牙不见眼,“我也没想到大舅给我定这样的好亲事,一点儿口风没给我露,叫我好生惊喜。”
穆安之心说,穆宣帝给唐墨结的这门亲,怕是比皇子成亲都要费心思。
唐家一向受穆宣帝信重,但等闲穆宣帝也不会给外甥定实权武将的亲事,何况是陆侯这样权掌西北半壁的驻边大将。
先时陆皇后有意招唐墨尚主,可见东宫极愿意拉拢唐家。
这事穆宣帝不见得不知,依穆宣帝对唐墨的宠爱,以女妻之未为不可。但穆宣帝却是亲自给唐墨结了陆侯府的亲事,这样的显赫,也只比东宫联姻的陆公府稍逊一线罢了。
穆安之对唐墨道,“这一上午也没见你,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给岳母请了个安。”唐墨还有些小扭捏,“以前我家跟岳家来往的少,我也没怎么见过岳母,如今都是一家了,岳父不在帝都,大舅兄在北疆岳父那里,小舅子们都还小,我得多过去照顾着些啊。”
看他一幅机伶鬼小大人的模样,穆安之忍笑的捏捏唐墨的肩,“快去皇祖母那里,大家都等着恭喜你哪。”
“三哥,要是三嫂没事多让三嫂带我媳妇玩儿,她跟咱家的人还不大熟,人也有些害羞,不好意思哪。”“成。这没说的。”
“嗯,三哥,那我去了。”
唐墨一蹦一跳的跑蓝太后居住的寿春宫。
杜长史也想给唐墨道个喜,硬是没找着人,在穆安之那里请安时还玩笑般的打趣了一嘴。穆安之道,“你这会儿想找他得往陆家别院去,昨儿才赐的婚,一大早就给丈母娘请安去了,中午饭都在岳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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