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记石头与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石头与水
“不能。你想哪儿去了,我还特意让阿慎照顾着传宝些。自传宝到刑部当差,还不是顺顺当当的。”蓝太后把帕子递给妹妹,“快擦了这泪。我刚回来你就这哭天抹泪的进宫,不晓得的还以为在家挨了妹夫的打。”
何老夫人给姐姐逗笑,“姐你还逗我笑,我都急的不行。”
“这急什么,问一问就是。说不得是有什么误会。”
“那姐姐你宣三殿下进宫问他一问,要是传宝哪里不好,他也只管说。只要能叫我心服,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阿慎每天不是在御门就是在御前,还为这点事特意叫他过来,也不值当。等玉华进宫我问她就知道了。”何传宝就在刑部做个微末小官,蓝太后也根本没放心上。
李玉华也不知道穆安之把何老夫人的心尖子从刑部开革回家,她倒是每早都进宫的,何老夫人也憋着心气儿来的早。
蓝太后一说这事,李玉华完全不知道,何老夫人道,“要不还是叫三殿下来问问,三皇子妃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知衙门的事。”
李玉华虽不晓得衙门的事,可她比何老夫人精明百倍不止。李玉华道,“莫说三哥每天衙门里忙的不可开交,有没有空过来。您老人家想想,传宝刚到衙门当差,官衔不过从七品,且不在三哥身边。三哥管的都大案要案,不是我说话不好听,老夫人,要不是传宝是您孙子,寻常从七品的官,怕是都不能到三哥跟前,三哥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晓得。哪里会越过底下三四五六七品的大小官员去寻一个从七品小官儿的不是您就是让皇祖母叫了他来,他也不知道啊。”
“知不知道,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何老夫人起大早进宫,就是想给孙子问个公道。
李玉华虽不知何传宝被开革官职的事,可裴如玉被何安抚使打下评的事她是听穆安之骂何安抚使骂了百遭的。李玉华也很恼怒何家,要裴状元的确无才无德还罢了,要裴状元当真不好,怎么唐知府就给打的上评,偏这姓何的就给下评。
李玉华听何老夫人这话就笑了,“看您老说的,您孙子是亲的,我三哥也是皇祖母的亲孙子哪。不客气点儿说,我三哥还是超品皇子,就为您从七品孙子的事,就把他刑部衙门叫来,您知道他在忙什么吗无一不是国家大案要案,两相谁轻谁重,不用我说您老这样明事理也该明白。”
自从亲姐姐做了太后亲外甥做了皇帝,何老夫人多少年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了,当时气的不轻。
尤其李玉华说完还一脸笑眯眯地,“我这人自小在老家长大,天生的直性子,说话虽直,心的良善,您可别见怪。”
何老夫人倒也精,哭着就走了,做足三皇子妃欺负她老太太的模样。
何老夫人走后,蓝太后瞪李玉华一眼,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是真不知道,从没听三哥提过。”李玉华凑到蓝太后身边,“老夫人一说他孙子的事,倒叫我想到前几天三哥跟我说的另一件事。听说北疆官员上半年的考评到了,何安抚使给裴状元打了个下评,要不是唐知道给的上评,裴状元今年就得得个中下或是下评了。把三哥气的不轻,家里就骂何安抚使骂了十回。”
蓝太后皱眉,“来福这是怎么了如玉可不是个无能的孩子,做事一向妥当。”来福,何安抚使的小名。
“谁说不是。裴状元又不是那些只会念死书的书呆子,他可聪明了。您知道何安抚使给裴状元的官评写的什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全无大局,自私自利。您瞅瞅,这都说的什么话,也难怪三哥生气。”李玉华根本没把裴如玉被打下评的事瞒着蓝太后,反正蓝太后早晚能知道,何况她就是靠着蓝太后在宫里立足的,当然会适时的表露忠心。
“怎么不早说”“我也跟着三哥气好几天,这不想着何安抚使到底是自家亲戚,谁晓得何传宝就没了差使。”李玉华道,“你说三哥也是,这事不管是不是他干的,在这节骨眼的,就叫人怀疑。”蓝太后哼一声,“不见得是他亲自动手,也得是他示意。”
“皇祖母,你不会生三哥的气吧”
蓝太后意味深长的看李玉华一眼,学她刚刚那口气,“传宝虽是你姨婆的孙子,阿慎也是我孙子。”
李玉华挽着蓝太后的胳膊,“我就知道皇祖母定是偏着我们的。”
蓝太后说,“也该叫阿慎去信劝劝如玉,这在外做官哪就似在帝都,有家族护着,有长辈看着,外头离家远,该和软就和软着些,他还是先时的性子怎么成不然凭他的能为,哪就会得个中评呢”
“是啊,我也这么劝三哥的,想着让三哥写信给裴状元安慰一下。可三哥都很少跟裴状元书信联系,上次裴状元寄给他的信被人动过了,他就没再写信走驿站,觉着不大安全。”李玉华说着有些落寞。
李玉华旧事重提,仍是让蓝太后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李玉华不动声色转了下眼珠,抿抿唇角,若无其是的与蓝太后说起旁的话。
一七六章
李玉华先把何老夫人给气的哭着出了慈恩宫,又不着痕迹的给陆家上了回眼药,陪着蓝太后用过午膳,穆安之就来接她回家。
蓝太后问起穆安之此事,穆安之道,“我在刑部就管着审案的差使,升迁调谴那是黎尚书的事,我可管不着,谁知道她宝贝孙子怎么了”
“少给我弄鬼,你我还不知道。旁人得罪你倒罢了,万不可得罪你身边的人。”蓝太后打小看着穆安之长大,揭他老底,“小时候我身边有个嬷嬷待如玉不大恭敬,你还给她俩耳光哪。这事不是你的鬼就当我眼睛白长的。”
蓝太后向来慈和雍容,突然说出“眼睛白长的”这样的市井话,倒叫李玉华很有些吃惊。穆安之唇角攸然一翘,立刻又收了回来,“都叫皇祖母把我看穿了。”
“传宝就是个孩子,让他在刑部混日子就是,拿他做什么法。”
“皇祖母不知道,我原是因着何安抚使的事生气来着,可何传宝被开革回家,真不是我叫人下的绊子,我根本没来得及安排,黎尚书就找上了我。您不晓得,何传宝到了刑部,先是做些管着卷宗抄录的差使,他嫌乏闷。也不知哪个促狭鬼安排的,把他安排到刑部司,这倒是我正管,可他一个从七品小官儿,难道我还成天看着他。他被安排到记录审案案情的差使,头一天就病了,打那儿起就没来当差,说是受了惊吓,闹得上头主事只得让副手顶上。如今是刑部有了七品缺,何家就想给他活动活动,想上七品。”穆安之道,“前几天黎尚书找我商量这事,还把何传宝的名排到头一位。我顺嘴问一句,他不是刚来的么,有什么功劳就要升七品。”
“黎尚书跟我诉苦,说何家找他好几趟,还要给他送礼,黎尚书都没敢收他家的礼,想着他是咱家的亲戚,怕驳我的面子。”穆安之嗤一声,“那滑头老鬼说的可怜兮兮,我就是跟何家没过节,见着这样的事也要说一句不公道的。何传宝进刑部就是借了家里的势,他没什么本事,就老老实实的当差,本分些谁还说什么。可也不能半点功劳没有,来了成天请假,这一有升官的空缺他立刻就伸手去抢,天下有这样的好事”
穆安之道,“祖母也别成天孩子孩子的,他比小宝还大两岁哪。别是老姨太太见着小宝升正五品就跟着眼红吧。他家传宝跟小宝有的比的成天吹嘘着说是个才子,连个功名都没有。小宝办的是什么差,他又办过什么差。差使当的乱七八糟,升官儿时倒是抢在前头。”
“叫何家去打听打听,这次升七品职乃正经进士出身,今年也才三十岁,手上经的虽都是小案,案子审的极漂亮,先时陕甘一场大案,他立了不少功劳。何家跟他跟争,黎尚书都能到我跟前给何传宝穿小鞋,老姨太太这都怎么想的”穆安之把里头的细根源与蓝太后说了,“那老黎头又拉着我看官员考核,何传宝当差的时间也就半年,请假请了三个月,这要是给他上评,吏部先得发难,衙门里旁的官员也得心生不服。”
“我同黎尚书商量着,只得给他个下评。”穆安之剥个葡萄送到蓝太后唇际,感慨道,“如今这当官,也不是个个都得科举出身,权贵子弟有的是,可起码也得差不多啊。实在提不起来,有什么办法。”
蓝太后吃着葡萄也直叹气,“这个传宝也忒胆小了些。”
“做事稀里糊涂,全无成算,跟不上小宝一半。”穆安之也狡猾,但凡有事就拿小宝做个比较。唐墨自小在宫里长大,读书时连皇子带伴读算一处,他是学的最慢的。更因他自小身子不大好,宫中长辈格外偏疼他,对这些也不大要求。蓝太后这样好强的人,以往对这个外孙的要求都是,“书读几本就成,咱也不做大学士,明些世理,以后别叫人诳骗就好。”
所以,唐墨就是宫里孩子的最低标准了。
唐墨要官儿时,穆宣帝就是让他去玩儿的,混混日子,领些饷银,就当给外甥的零用钱了。谁也没想着唐墨能当差,结果人家当的挺好。
所以,但凡抬出唐墨,蓝太后就能对何传宝的无能有个具体认知。
再加上唐墨到蓝太后这里吃点心时,蓝太后问他何传宝的事,唐墨一边吃着糕一边说,“何公子啊,胆子有些小,说话也小小声的,有一回听到囚犯叫唤就吓的不轻,跟我说太可怕了。他也有点怕郑郎中,其实郑郎中就是天生不爱笑,人长的有些黑,一点不可怕,他胆子太小了。”
蓝太后琢磨着这何传宝是真被家里惯坏了,这样当差断然不成的。
不过,何家也非等闲,穆安之刚把何传宝开革回家,转眼何家就在工部给何传宝弄了份差使,不是在刑部的从七品,这次在工部是正七品。
穆安之知道后也不过冷冷一哼,李玉华心眼儿多,在慈恩宫格外留意何老夫人,果然这位老夫人再进宫话里话外都是二殿下夫妇的好话,当然,主要还是夸她孙子何传宝会当差。
李玉华问,“传宝做的什么官”“也不是大官,就是他力所能及的差使,营缮郎,在营缮司当差。”何老夫人得意的瞥李玉华一眼,端起茶盏吃茶。
营缮司专管皇家宫廷的宫殿陵寝的建造,外头帝都城的一些修建事务也是它的差,端的是肥缺。李玉华也跟着赞,“的确是个好差使,传宝胆子小,不适合在刑部,工部倒不错,有二殿下瞧着,也安稳。”
“谁说不是。难得三皇子妃也有这个见识。”何老夫人上回被李玉华气的一路哭唧唧的哭出宫去,就对李玉华阴阳怪气,哪回见了也得嘲讽几句。
“我这点儿见识也都是在皇祖母这里耳濡目染学的。”李玉华根本没跟何老夫人一般见识,反是跟蓝太后说,“如今传宝有了新差使,老姨太太也开了脸,皇祖母也能少操些心了。记得老姨太太喜欢玩儿纸牌,今天下雨,皇祖母免了宫妃公主们的请安,不如我陪着两位长辈玩儿牌怎么样”
蓝太后笑,“这不错,就是你老姨太太牌玩儿的溜,咱们两家还不得全输她一家。”
李玉华不服,“我牌玩儿的也好,从没输过。”
何老夫人精神抖擞,“那咱们得试试。”
结果,今天破财破的,何老夫人半个月没进宫。穆安之对于李玉华半天就赢了三千银子的事大拍马屁,还说,“还真有一手,这回慈恩宫的奴婢们都得谢你的赏。”
“平时我去慈恩宫添茶添水都没慢怠过我,这也是他们应得的。”李玉华笑,“这回何公子可是弄了个肥缺,你知道不”
穆安之还真不清楚,给李玉华添筷子炖肉,“谁有这心思管他的事。”
“在营缮司做了个郎官儿。”李玉华咬一口炖肉,“营缮司不就管着盖房子修城墙的差使么,这可是肥差。二皇子还真舍得,这样的肥差,不知多少人想求,偏就给了何公子。”
穆安之筷子尖儿停在半空,问李玉华,“做的是营缮郎”“是啊,老姨太太得意的不得了。”李玉华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穆安之给她夹块炖的肉汁香浓的笋干,与李玉华道,“这营缮郎,做得好自然是肥差中的肥差,你想想,但凡肥差无一不是要紧差使。营缮郎管的就是修建营造之事,何传宝懂什么营缮,要是何家给他配几个懂行的客卿还罢了,不然就是叫人拿来做挡箭牌的料。”
穆安之心下一动,“明天你进宫私下将这利害跟皇祖母说一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何家留些神,差使是好差使,可别出差错。”
“你是好心,何家怕是不会领情。”李玉华为穆安之不平。
穆安之也夹块炖肉,轻轻笑道,“领不领情都不要紧,何安抚使这眼瞅就要回帝都述职了,太常寺卿刚刚上了回乡守孝的折子,何家说不得就盯着这九卿的缺,我要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几字斩钉截铁的咬下,掷地有声。
李玉华眼珠一转,“那我也对老夫人和软些,好叫他家以为咱们示好,到时三哥你来个愣不防,一击即中。”
“不用,突然对老夫人客气,反叫人起疑。”
东宫。
太子妃哄睡了儿子,说起宫中琐事就说到李玉华,“三弟妹算是把老姨太太得罪完了,老姨太太本就有点儿抠,叫三弟妹赢了三千银子,得心疼些日子了。”
太子摸摸儿子的肥脸蛋儿,“这才到哪儿,何安抚使给如玉穿小鞋打下评,三弟一向把如玉当亲兄弟一般,何安抚使动如玉,这才到哪儿,等他回帝都述职才是一出好戏。”
“三殿下不是把何公子开革回家了么,这还不成”
“何家小子原就当差没个样子,又不会做人,何家撩虎须在先,收拾他不过顺带脚,待何安抚使回帝都述职才是正头戏。”太子眯了眯眼睛,“至于何传宝的事,说是开胃前的小菜也好,说是三弟混淆众人视线也罢,他是绝不会让何安抚使顺顺当当的述职的。”
一七七章
何安抚使任满回帝都述职,他年纪比穆宣帝还要小两岁,瞧着却是有些老相。穆宣帝说一句,“三年外任,瞧着脸上添了风霜。”
何安抚使动情道,“为陛下尽忠,臣所愿也。”
太子对于何安抚使三年外任虽无大功绩,也太太平平的,倒也满意。当然,如果何安抚能安抚一下自己的性子,公道的给裴如玉一个考核,就更好了。就是裴如玉对他有什么不恭敬,也是私怨,直接给人家一个下评,关键裴如玉还是三元出身,人家没中三元的时候也非无能之辈,这私心私怨,忒明显。
太子不着痕迹的扫穆安之一眼,穆安之一脸平静,就听穆宣帝问,“如今北疆如何百姓日子过的可好”
“回陛下,都太太平平的,百姓日子也好,只是有些官员目光狭隘,不顾大局,十分的自私。臣原想写本奏明,想到就要回帝都述职,亲自向陛下秉明也好。”何安抚使犹是一脸怒色。
穆安之眉头一跳,掀起眼皮看向何安抚使,何安抚使大概是急着告状,没看到穆安之一瞬间要吃人的眼神。
穆宣帝问,“什么事”
“是这样,北疆月湾县裴县令的太太有一种新的织机技术,织出的棉布细密柔软,普通棉布的价格为丝绸的三成,却比丝绸耐穿数倍,贴身亦较麻布舒服百倍。这样的技术,臣本想在北疆大为推广,裴县令夫妻却是只顾自己发财,完全不顾北疆大局。这种技术一旦推广开,非但整个北疆,便是我朝都将受益良多。臣原想着,便是裴县令要发财,在银钱上补偿些个也不是不可,结果,臣刚刚一提,就被裴县令撅了回来。臣好歹是安抚使,裴县令在臣面前没有半点尊敬,便是臣手下的五品官员过去,都被他撵出了月湾县。臣实在气不过,就给给考核打了个差评裴相这样德高望重之人,不知怎么有这样的子孙。”
“子孙不肖,倒不是稀奇事,何安抚使这样明晓事理、精明强干的官员,你家长子在刑部当差六月,真正也只整理了两件卷宗,两件都是抄捡玉石铺的案宗,之后受惊吓请假仨月,娇弱之态,极是罕见,跟何安抚使也不大肖。”穆安之道,“何安抚使大概不知,您这远在北疆,您家在外的玉石铺涉案走私匿税,族人被判流放八百里服役二十年。您家这族人,也没半点你何大人的顾全大局。”
“不怕何安抚使着恼,今年刑部考核,您家长子这些作为,也只有打个下评。当着何安抚使问一句,你不恼吧”穆安之不紧不慢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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